书记公布手机号码后发生了什么？

陈融雪

亳州市政公园

2022年开年以来，广西南宁、安徽亳州等地先后公开包括市委书记、市长在内的领导干部手机号码，引发了各界关注。

领导干部公布手机号码，本不是新鲜事。不过，“和以往相比，这次公开的政治大背景不容忽视——十八大以来中央持续反‘四风，开展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三严三实专题教育，‘两学一做学习教育，‘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和党史学习教育。”中央党校教授岳亮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示，以亳州为例，在公开前广泛征求干部意见，得到一致赞成——这就是学习教育成果的体现。

從最初每天接听近百个群众来电，到最近每天接听四十个，亳州市委书记杜延安的手机24小时开机，已接听办理群众诉求逾千件。他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我们的电话会一直通下去。”

书记回电话了

“杜书记，我是谯城区魏岗镇的梁庭轩，今年55岁，截肢了一条腿，是重度残疾二级。我打电话是想跟您说，我们残疾人就业太难了！”

2022年2月10日，安徽省亳州市民梁庭轩在手机微信里看到“疯传”的《关于公布亳州市及各县区、市直各部门负责同志联系方式高效服务群众和企业的通告》，毫不犹豫地抄下当地市委书记杜延安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事实上，梁庭轩看到那份记录着领导干部电话号码的消息时，《通告》已经公开两天了。

2022年开年的第一个工作日，安徽省改进工作作风为民办实事为企优环境大会在合肥召开后，亳州于次日，即2月8日召开全市 “三严三实”“马上就办、真抓实干”作风建设专项行动推进会议，向社会公开了包括市委书记、市长在内共81位领导干部的手机号码。

因为不会打字发信息，他只能焦急不安地等待，半小时后终于等到了书记的来电，“ 真是激动坏了！”

“我没有办法了。我找了两三个月的工作，都在推诿，只能找书记了。”梁庭轩告诉本刊记者，手机号码拨过去后，书记没有接，而是给他发了个短信“正在开会，稍后联系您”。因为不会打字发信息，他只能焦急不安地等待，直到半小时后，终于等到了书记的来电，“真是激动坏了！”

听完他的情况，杜延安对他说，“放心吧，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梁庭轩回忆称，10日当天，谯城区相关负责人就联系到他，沟通协商用工事宜。

第一次，他被安排到印刷公司入职。“去了才知道这个工作需要老站着，可是我腿不方便。”于是领了两天薪水后，他迅速再次拨通了市委书记的电话，最终安排到一家物业从事文明创建宣传工作。

“其实我觉得薪水有点少，但书记那么多事要处理，我不能再打扰他了！”梁庭轩告诉本刊记者，他特意找儿子给市委书记编发了“我很满意，感谢书记”的短信，并把书记的手机号码保存了下来。

两类要求最多

“我们过去在信访接待、招商引资等工作中，也公开过手机号码，取得了很好效果。这次公布手机号码是对过去工作的一次总结和提升。”安徽省亳州市委书记杜延安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示，“公布市县负责同志手机号码是联系服务群众的日常工作。此次公开的考虑主要有三个：一是进一步改进工作作风，勇于自我革命，自觉接受群众监督;二是进一步畅通联系渠道，真正把群众和企业家当家人、把群众和企业的事当家事;三是及时解决问题，了解当前发展中存在的突出矛盾。”

为做到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亳州印发了《关于切实做好群众和企业来电反映事项办理工作的通知》，建立了接电交办、沟通办理、登记督办、办结销号的“清单+闭环”工作流程，严明了工作纪律。

“2021年亳州就在准备这项工作，开展了慎重论证研究，今年1 月还开了调度会，广泛征求干部意见的时候，所有的市领导，包括各部门、县市的一把手一致赞成。这是大家的共识，并不是强迫公布号码。”

“亳州市委督察室专门负责督查，市纪委也安排了专班。”亳州市委秘书长、市委督查考核办主任万瑞年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介绍，市委办公室设立了市公开电话办公室，负责每日收集整理交办事项情况，定期整理汇总各县区、市直各部门办理情况向市委、市政府报告。

依据《关于切实做好群众和企业来电反映事项办理工作的通知》，“凡是群众和企业反映不接电话的、应付了事的，办理过程中推诿扯皮、作风漂浮的，因不作为、慢作为、乱作为导致长期信访悬而未决、久拖不结的，由市分管领导约谈。仍不整改落实的，依纪依规严肃查处。”

截至2月27日，20天时间，亳州市委、市政府负责同志和县区党政主要负责同志共接到群众和企业来电（含短信）3534个。

其中，15位市委、市政府负责同志共收到并转办群众手机来电或短信反映事项1577件。梳理这1577件事项，从反映事项类别看，请求解决问题类1038件、占比65.8%，举报类309件、占比19.6%，申诉类86件、占比5.5%，建议类57件、占比3.6%，咨询类51件、占比3.2%，其他类别36件、占比2.3%。

请求解决问题类最集中的诉求，一个是房产物业类，171件，占总数的10.8%;另一个是乡村振兴类169件，占总数的10.7%;其他为劳动人事、民生保障、征迁补偿等。

“这无疑能够反映出民生关切，为政府施政提供一定的参考。”万瑞年说。

2022年2月8日，亳州市人民政府官网发布《关于公布亳州市及各县区、市直各部门负责同志联系方式高效服务群众和企业的通告》

一致赞成公开

2022年以来，公布领导干部手机号码的已有多个地市。

比如广西南宁，春节后的首个工作日，广西南宁将县市两级党政主要负责人和纪委书记的电话号码向社会公开，并通知称，全市企业可随时拨打电话反映营商环境存在的问题，南宁市各级领导同志将竭尽全力为企业排忧解难。南宁公开手机号的干部涉及46人，包括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常委、南宁市委书记徐海荣，南宁市市长廖立勇，南宁市纪委书记、监委主任缪佃江等多名官员。

追溯起来，干部公开手机号码并不是新鲜事。

2019年11月，时任深圳市委書记王伟中在深圳企业家座谈会上现场公布手机号、微信号，为让企业家能记下，他念了四遍，并说“有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我”。

据人民网报道，2015年，时任安徽砀山县委书记的朱学亮亦曾将自己的手机号公布在当地国省道的标识牌、县委党务公开栏和信访接待中心。

在中央党校教授岳亮看来，历次干部公开手机号码，都反映了“开门施政”的积极态度。和以往相比，这次公开的政治大背景不容忽视——十八大以来中央持续反“四风”，开展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三严三实”专题教育，“两学一做”学习教育，“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和党史学习教育。

此次亳州的举措，广泛征求了干部意见，得到了一致赞成。

据万瑞年介绍，“2021年亳州就在准备这项工作，开展了慎重论证研究，今年1月还开了调度会，广泛征求干部意见的时候，所有的市领导，包括各部门、县市的一把手一致赞成。这是大家的共识，并不是强迫公布号码。”

“一致赞成公开——这就是学习教育成果的体现。”岳亮说。

电话能打多久

记者了解到，一些地方公开干部号码，是由专人接听记录;而亳州公布手机号码，是24小时开机，都由干部本人接听。

这无疑是自我加压。对此，舆论关注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第一，干部接听群众电话是否影响正常工作和休息？第二，是否和现有的12345政务热线的职能产生了不必要的重叠？第三，干部公开的号码能打多久？

1月26日，广西南宁市西乡塘区新阳街道永和村，村干部将“廉”字贴在政务服务中心大门上（ 陆波岸/ 摄）

关于第一个问题，杜延安的回答是：“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

他告诉本刊记者;“刚公开号码的头五天，群众来电比较集中，平均每天会接到近百个电话（含短信，不重复计算同一诉求）。但十天后就逐渐趋于平稳，现在每天大约会接到四十来个群众来电。”随着累积问题的解决和干部作风的改进，接电量可望会进一步降低——查询公开报道，一个可供参考的案例是，更早公开干部号码的昆明在实行三年后，市委市政府主要干部每日接听量维持在每天十个左右。

尽管没有来电时间限制，但“大部分群众会在正常时间段反映问题。遇到我们开会或活动等不方便接听时，大多数群众会通过短信反映问题，散会后再联系。”杜延安说，大家都会将心比心，换位思考。

关于第二个问题，万瑞年对本刊记者表示：“公开领导干部个人号码具有政务热线不可替代的好处：对群众而言，反映问题更方便、更快捷，一些不方便、不愿意向基层反映的事有了无障碍通道;对领导干部而言，不用经过政务热线层层过滤，可以直接听取群众心声，直接了解基层干部的工作和作风，直接掌握当前发展中存在的突出矛盾和问题，有利于及时解决群众的合理合法诉求。并且，这种公开的做法对基层干部的不作为、慢作为和乱作为也是个震慑，有利于推进干部作风转变。”

至于在关注度下降、各方面压力趋缓之后，这种积极的互动沟通，还会否延续？公开的领导干部电话能打多久？万瑞年称：“会一直开通，同时我们也会把12345政务热线等常规渠道进一步完善好。”

对此，岳亮表示：“所有人，包括干部自己都希望上情能下达，下情也能上达。但在一个庞大和高度分工的公共治理体系内，主官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由秘书或专人接，不能说就一定不好，关键是做好衔接，为群众解决实际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