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宾与费钦肖像画比较

来 源

一

列宾[Ilya Yafimovich Repin]与费钦[Nicolai Ivanovich Fechin]具有师承渊源。1901年至1908年，费钦在圣彼得堡皇家美术学院求学，当年，他的导师正是赫赫有名的俄国杰出画家列宾。“那段时间，能够进入列宾的绘画工作室，是所有学生盼望的事情。但这难以实现，列宾的绘画工作室非常拥挤，更因为若想进入他的绘画工作室，必须先得到教授本人的允许。列宾安排给了我一个进入绘画工作室的机会。心怀忐忑而又急不可待的心情，我有幸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伟大的画家。”1Fechin, Nicolai. The Autobiography of Nicolai Fechin. One Horse Land, 1953, p. 53.任何历史题材的大型油画创作都离不开对人物的刻画，而人物形象的关键在于肖像的表现。列宾对费钦的艺术创作影响很大，尤其对不同人物的肖像画塑造，甚至可以说，列宾激发了费钦对于肖像画写生与创作的内在驱动力。

不仅如此，费钦在学生时代已展现出绘画的天赋和专注力。费钦作画时擅于观察对象，无论模特表现出怎样的外在特征，他都会尽力去触碰模特的心理特征，融合其外在特征和心理特征加以升华，使他的肖像画自然而生动。学生时代的他思想单纯，在其肖像作品中显现出一种热情、明快、简练、活力四射的笔调，倾注着他丰富而直率的绘画思绪。值得肯定的是，他对于肖像写生或是创作一丝不苟、细致入微，每回作画都沉浸在关于对象的研究之中，专心一意表现对象的神韵。

费钦肖像画的现实主义画风源自他的导师列宾，并且能够将所学得的油画技法与潜移默化的艺术影响深入探究，既保留了一些笔法印迹又能够结合自己的创作实践加以发展。“列宾对学生费钦的评价也是极高的，在费钦还是学生的时候，列宾在回答苏联《星火》杂志总编弗劳诺夫‘谁是当代最天才的画家’这一问题时，简洁地说：‘费钦’。”2姜立，《尼古拉·费钦的艺术》，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第108页。列宾不仅擅长肖像画，他在大型现实题材的油画创作领域成就非凡，世人无不钦佩。“费钦一生都对列宾有着敬佩之情，而列宾也对费钦有着惜才之心。”3同注2。通过导师与学生的肖像创作比较，我们能够更全面解析作为俄国现实主义及进步主义伟大画家列宾及其高足以肖像画闻名于世的画家费钦的创作特征与艺术风格。

二

肖像画作品《蜻蜓》和《艾雅》是以孩子为创作主旨的同题材的儿童肖像画，也是两位绘画大师怀着深情和浓浓的爱意，运用各自最独特的眼光、最敏锐的观察、最高超的笔法表现他们的女儿。

首先，《蜻蜓》[Dragonfly. Painter’s Daughter Portrait，图1]这一作品取材于野外自然环境的油画写生，画中这位可爱、灵巧、开朗的女孩正是列宾的女儿列宾娜。在父亲的画笔下，小女孩天真、亲切、灵气的神情完美展现，她的脸部表情轻松自如、格外优雅，她的衣裙和遮阳帽精致、整洁而美观，甚至细致地绘出精美的衣纹、布料质地和光源效果，从整体到局部细节显然经过画家用心刻画。这幅画的背景色调格外明朗而丰富，以一种温暖的蓝色调衬托出阳光灿烂、风和日丽的景象。

图1 Repin, Ilya.Dragonfly. Painter’s Daughter Portrait. 1884.Oil on canvas. 111 cm × 84.4 cm.The State Tretyakov Gallery, Moscow (part)

第二，《艾雅》[Portrait of the Daughter of Eya，图2]这一作品取材于室内环境的油画写生，费钦以肖像画的方式描绘与阐释了她视为“天使”“掌上明珠”的女儿。他画女儿的作品，画面流露出一股慈爱、温暖的亲情，女儿的脸庞充满稚气、纯真无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透着聪明灵秀的眼神，她微微泛起的笑容仿佛带给画家以及所有观者一种父爱的光辉。与画面小女孩脸部的刻绘相比，衣着的描绘则显得较为意象，画家采用大笔触、单纯的紫灰色调加以表现，更衬托出对小女孩容貌的精心表现。这幅画的背景则体现了费钦肖像画中独有的朦胧色调，简约而凸显肌理效果的笔触，使画面的主题人物更富有灵动感。

图2 Fechin, Nicolai.Portrait of the Daughter of Eya. 1919.Oil on canvas. 20 cm × 17 cm.A.V. Grigoriev Art and History Museum

从《蜻蜓》和《艾雅》两幅肖像作品解析，我们会发现《蜻蜓》延续俄国现实主义画派的写实风格，具有深厚的传统油画根基，在写生对象的基础上较为理性地融入画家的思想情感。相比而言，《艾雅》则是局部沿用俄国现实主义画派的写实手法，尤其是小女孩的脸部刻画，但是，其肖像作品中也汲取了法国印象主义画派的表现技法，画面注重色彩冷暖的交错运用，大笔触再现的光影效果。两幅作品具有很多共同点，可谓是“源于写生，高于写生”。他们的写生与肖像画创作饱含真情，蕴藏在色彩、线条及其画家笔下伟大的父爱，贯穿在富有亲情内涵的画面之中。

三

相比而言，列宾的《托尔斯泰肖像》[Portrait of Leo Tolstoy，图3]和费钦的《马克思肖像》[Portrait of Karl Marx，图4]，两幅作品无论从视觉文化方面，还是绘画理论的观念都具有显著的差异。列宾的油画创作取材于现实生活，甚至是著名的历史场景、历史人物，画面常常给观者一种强烈的震撼力，画中人物的塑造细致入微、深刻感人，正是这种精细化风格的形象塑造使他画笔下的人物写实而传神。“安格尔认为一个画家驾驭和处理材料的痕迹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因此他把艺术凌驾于个体艺术家的技艺处理之上视为正确：‘笔触应该是不明显的。……它使你看到的是具体画家的技法（特定标志），而不是表现对象（特定概念）；它显示的是手（特征），而不是思想（概念）’。”4[英]保罗·史密斯、[英]卡罗琳·瓦尔德主编，《艺术理论指南》，常宁生、刑莉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142—143页。列宾的肖像画属于学院派的绘画美学范畴，肖像画所体现的是对象固定的形象，事先规定并遵循题材等级制、特有技法、光线处理等画理。从他的《托尔斯泰肖像》作品，观者可以欣赏到在特定题材下的人物刻画，具有一定的法则，学院派的艺术表现形式，笔触感隐含在人物整体形象之中。

图3 Repin, Ilya.Portrait of Leo Tolstoy. 1887.Oil on canvas. 124 cm × 88 cm.The State Tretyakov Gallery, Moscow

图4 Fechin, Nicolai.Portrait of Karl Marx. 1918.Oil on canvas. 43.6 cm × 24.9 cm.The State Museum of Fine Arts of Tatarstan Republic

相较之下，费钦的《马克思肖像》更多表现了人物身上的一股激情，对事业的热忱在画家笔下彰显出来。费钦的创作风格恰恰与安格尔的画论不同，“相反，德拉克洛瓦则贬低‘冷冰冰的精确性’、过渡的雕刻、几乎不露痕迹的技巧，他认为这些很可能会挫败所有富有想象力的兴趣爱好，这种兴趣爱好来自一个艺术家（同样也是一个观众）对于某一媒介的物质性把握的敏锐性。”5同注4，第143页。凭借充满想象的因素以及灵动的笔触，费钦不仅塑造马克思的人物个性特征，更借助肖像表现表现他个人的绘画激情。虽然，这幅作品未能给观者一种“精益求精”的印象，但是画家在画面中微妙的处理仍给予观者一种直接感受，同时避免了人物形象乃至画境的刻板效果，营造了一种与人物气质相符相合的庄重感。

此外，列宾的《托尔斯泰肖像》对人物表现极为严谨，刻画出托尔斯泰坚强、勇敢、镇定的神态，这幅肖像画中，画家有意描绘对象严肃的面部表情体现出人物的鲜明个性。可是，费钦的《马克思肖像》往往给人们的画面感受比较轻松，尤其是画面背景书架、书柜的写意处理。“费钦通过绘画语言展现画面中鲜活的人物形象，并在现实与传统的二元性中凸显自己的艺术个性。”6同注2，第235页。的确，这幅肖像画中，费钦并没有按照严谨的古典油画方式去塑造这位伟人的形象，而是凭借自己的体会与切身感受去表现它心目中的马克思。值得褒扬的是，费钦在描绘马克思的面部表情时恰到好处地抓住了人物肖像画的神貌，其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聚正义的眼神，极为打动观画者，展现出人物苍白而富有张力的头发，充满关怀与深情，可以说，很完美地表现出人物的精神。可见，列宾与费钦的肖像画在艺术风格方面差别越来越显著，但是，两者所达到的艺术效果殊途同归，各有千秋、各有所长。

四

列宾的高徒费钦，一方面继承了老师的绘画技巧与表现方法，在列宾诸多学生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位杰出的画家；另一方面费钦创造了属于他自己的艺术风格，通过肖像画表达人物惟妙惟肖的内心世界，使他的作品在国际画坛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从儿童肖像画创作来看，两位绘画大师在表现女儿的肖像画中具有许多共同点，凝聚一种充满慈爱的亲情，画里的小女孩纯真、清透、细腻并透出浓浓的生活气息。从《托尔斯泰肖像》和《马克思肖像》两幅作品来看，两位绘画大师更为注重人物精神内涵的体现，但在表现技法和艺术内涵上展现多样性、丰富性以及对人物的深入理解，反映出绘画风格上的差异。

诚然，费钦的肖像画在很大程度上传承了俄罗斯传统文化与艺术风格。以绘画大师列宾为代表的俄罗斯现实主义画风展现在费钦的系列作品中比比皆是。列宾从现实场景汲取养分，他笔下的人物源于生活，深入生活，真实、准确、严谨。费钦在继承俄罗斯传统文化与绘画风格基础上，结合自己的创作实践加以发展，从而形成带有象征特点而个性鲜明的艺术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