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
2021年10月13日的《停火》网站上,刊载了凯兹亚·皮卡德与萨穆埃尔·格拉乌的对谈,题为《人的偏執:“达尔文的种族观念远非激进”》。
2021年是达尔文《人类的由来》出版一百五十周年,在这本书里,达尔文指出,人类有着共同的起源,在这个意义上,他被很多左翼人士视为激进。放在当时的语境中,许多人信奉的是“人种多元论”,而达尔文的主张无疑是对该观念的致命一击;但达尔文那里也包含着不少历史修正主义:他憎恨奴隶制、相信人类源起一致,但《人类的由来》中也充满着对黑人、土著、爱尔兰人、女性和穷人的诸多贬损。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从女性主义和反种族主义的视角,来重新细读达尔文呢?这里的要点,在于不要只从表面上看待“白人至上主义”或者父权制,即不能因为作者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优越、自信、傲慢和肯定,就认为作者一定是如此——起码达尔文不是这样:细读达尔文,你会发现人类的进化令他感到非常迷惑,比如,他曾遇到一位来自火地岛的土著,这位土著身上的“动物性”,也迫使达尔文得去面对自己身上的“动物性”。但这种“人类的动物化”意识,却又只是被他用在黑人、女性和穷人等弱者身上。
就此而言,达尔文的进化论就不仅是种族主义的,而且是性别歧视的——在《人类的由来》中,达尔文高度赞扬康德,认为他指认出了作为主体状态的“勇气”在寻求真理过程中的重要性。然而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达尔文很少谈及哲学,认为它是“科学方法”的反题,而达尔文之所以知道康德,是因为有女性主义者伊拉莎白·鲍尔·柯布的介绍。
达尔文写作的年代,正赶上霍布斯鲍姆所谓“双元革命”(工业革命与法国大革命)的尾巴——不仅是“双元革命”,当时还有海地革命、拉美独立战争等大事件,世界正在发生巨大变化。不管达尔文的写作动机如何,他的理论都使得人们认知到,统治精英的地位并非天恩神赐,其他群体也可以揭竿而起、当家做主。但是另一方面,达尔文对种族主义和性别问题不以为意,这也使其理论可能走向反动。因此,达尔文的进化论,既是相当激进的,又是相当反动的,他在书中所流露出的焦虑和困惑,便是对此的最好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