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希娟 牛诗雯
2020年9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加快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意见》,明确指出了新媒体融合发展的总体要求,强调全媒体时代中媒体技术内容自主创新要以人民群众为中心、增强自我造血机能、推动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融合等发展战略,深刻认识到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紧迫性。该《意见》的贯彻落实对媒介如何“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新形势之下媒介的能力对于弘扬中华民族精神,培养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都具有不可小觑的作用。
主体对客体的认识取决于客体在语言中的表达形式,而不同的媒介对话语结构产生不同的影响,使之能在无形之中引导主体认识世界,认识论的发展阶段正是伴随了每一个媒介的发展阶段。
口头语言媒介存在较为复杂的叙事特征,由于人自身主体的媒介化的传播机制,使信息的数量、来源、象征、所处的语境与传播过程融为一体,凸显了人作为媒介时叙事主观性的性质。在口口相传的文化中,口头叙事媒介孕育于谚语和俗语,之后参与构建了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寓言史诗等文学体裁,口耳相传是口头传播时的媒介形态,听觉成为了首要语言加工的知觉,口头的对话构成了思想自身的内容,思想便存在于口语的表达形式之中。这时媒介本身的中立性、客观性因遭受主体的参与丧失了独立的存在,媒介被主体的心境情感所支配,甚至在传播过程中与个体的行为举止、语音语调、前因后果、仪容仪表产生互文,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形成内在纽带,导致每一次叙事都呈现完全独立的认知意义。同时,口头叙事媒介为艺术创造提供了途径,是主体脱离了粗野残暴的自然枷锁的起源。因此,口头叙事媒介的主观性局限就在于其流逝性与不可重复的“这一个”,随着新兴媒介的发展,这种局限性也让口头语言退居于日常生活交流的位置,而不再承担叙述艺术媒介的身份。
随着文化媒介从口头语言转向书面文字,书面语言媒介逐渐脱离口语的主体性,对象化为认识客体,认识从有限的现实提高到无限的观念,人们开始追求脱离感性世界飞跃到纯粹观念的王国。媒介环境学派代表人沃尔特·翁曾提出“文字已有几分预言的性质[1]59”“新技术不只被用来传达批评,实际上它还使批评的存在成为可能[1]60”。书面语言的客观性让文字成为延伸意义的物质载体并对主体思辨的知性提出了严格的要求,以客观理性的思维鼓励着严肃专注、逻辑明确的公众话语,从此“阐释”成为时代的重心。因此,当艺术表达以文字为媒介时则拉大了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之间的距离,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都处于孤立的存在之中,当作者扮演审美主体进行审美创造时,要求虚构一个对象或者留白,便于让缺席的读者去展开,就像是一项严肃而理性的事业,而当读者扮演审美主体进行审美体验时,首先主体看见的是抽象冷静的符号,由于阅读的过程本身便具有逻辑理性、有序排列的命题特点,读者必须以认知客观事物的态度来感受,才能运用想象力自由的翅膀进入审美的状态观照世界。书面语言媒介正是这样在使审美主体产生强大自主性的同时剥夺了等值的感受性,它需要设置门栏并训练主体一种特殊的技巧才能达到期待的审美效果。
经过电子媒介技术的重大变革,制造出了全新的媒介环境,使得视听语言媒介取得了“元媒介”的地位,视听语言媒介又重返主体感官感知层面,主体对于外在信息的接受从单一的一端发展推升至知觉重新组合或时空分离的模式,为主体直观的知性与思辨的知性相互碰撞、交错发展,提供了全面实现的可能。纵观媒介变化与人主体性关系的历史,人类文明从原始文明到数字文明,主体的感性与理性在美的觉醒中也呈现出否定之否定规律,从口语与图形的感官刺激到文字的理性精神,再到视听影视回归感官却令部分理性被消解。但当视听语言媒介在主体面前进行叙事时,并没有将感性与精神分裂,而是以不同的方式把它们组合起来,例如电影中美的视觉唤醒审美主体的感受性是毋庸置疑的,同时,好的电影艺术也是创作家反复斟酌的产物,风格化的电影视听语言元素又使主体拉开与现实生活的审美距离进行抽象思考,于是感受力与创造力超越了现实,在自然纯真的地方中和谐交流。“人以单纯的生活开始,以形式终结[2]144,”由感官过渡到思维要经过一个中间状态——即审美状态,这种中间状态需要感性与理性同时活动,才能脱离限制达到自由的心境,视听语言媒介正是因为缩小了主体感性与理性倾向的局限,因此,可以更进一步培养主体感性和精神力量的整体达到尽可能的和谐。
媒介的差异性重塑再生产着原初母版内容,尤其是在影视文化中更为显著,电影与游戏、漫画、戏剧、小说、期刊等不同媒介的融合已经是后信息时代下传媒艺术开发的新趋向,而这种对基础文本再创造性表达的跨媒介性,在审美过程能够给审美主体带来全新的审美体验。
一方面,“影游融合”的跨媒介化叙事方式使“娱乐杂耍”的审美价值重获新生。网络游戏的主要任务是要以富有变化的故事世界和新奇的视觉形象不断刺激受众的感官,通过游戏玩家内在视角的设置,打造出虚拟与现实双重叙事的交织,这种逃避现实世界的“伪疗法”依然置审美主体于虚幻游戏世界的欲念希冀之中,其不同于庄子“逍遥游”之“游”,也不同于席勒“欢乐的游戏”之“游”。
另一方面,“影游融合”“影戏融合”等跨媒介化叙事方式使审美主体出乎常态,徒然“天启”。“媒介之跨”混合了多元的文化视域,创作者利用各个媒介的基础元素资料进行再创造,间离原有的叙事范式,使其陌生化、反常化、异象化。如此以来,存于主体意识的形象以新奇的途径显现,冲破主体期待视野和常态化的感受定式,将日常生活的认知上升为审美鉴赏,延长主体审美体验。《头号玩家》《无敌破坏王》《失控玩家》等“影游融合”的电影,并非根据游戏文本改编而成,而是加入了游戏的元素,借鉴游戏之形,展现电影之式,激励着各类受众群体在不同的媒介之间来回探索。
“跨媒介叙事”的发展使媒介再度复归主体感官,它以感性刺激为核心,超越时空的距离延伸至主体整体感官,再以知觉为基础拓宽理性边界,最终完成感性与理性、物质与精神、形式与内容之相融。从传统媒介叙事跨越至新时代媒介叙事,各媒介之间在本源上便存在密不可分的关系,主体即使是用文字印刷思维去理解图像影视产物,同样可以剖析其内涵与外延,各媒介之间相辅相成、来回切换、共生共载,促成“跨媒介”实现传播方式的有机结合。爱因汉姆基本美学的第一个重要原则就是“艺术活动和审美活动归根结底是在感性上对形式的把握[3],”由于视听语言的照相化学、光学、机械学、电学的技术特质与主体感官的心理特征最为相符,影视语言的形式便升华成为视听感官的形式。因此,审美主体在对影视作品进行审美判断时,在艺术家利用巧妙的艺术形式之下,将自身的感官材料纳入特定的形式过程,在视听形式的共同作用下形成知觉力的平衡,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媒介形式与内在心理场的“同构性”。
“跨媒介叙事”的发展建立在完备的数字媒介的基础之上,以建设元宇宙生态为未来前景,通过数字媒介技术超越了人作为主体感知的物理存在,延展了人的新型感知主体——“数字虚拟躯体”,借由“数字虚拟躯体”突破审美主体身体局限,实现从现实世界到虚拟世界的感官全方位连接。5G的技术革命使“跨媒介叙事”的表达方式和交互体验逐渐跨越时空的距离踏入三维的存在,特别是VR、AR、MR等数字技术代表完整的复制再现了极具真实感的某一时刻或某一场景,不断推动着主体意识的延伸。在此阶段,审美主体体验到的不只局限于物化的艺术品,还有侵袭式的空间性载体,使审美主体全身心地进入到丰满的感性中来,并将被人遗忘的感官意识送还给人。审美主体则以这种方式被这个空间所规定了,它取消了在审美活动中传统的主、客二分,取消了审美客体在传统的物的存在论的第一性质,而是根据它“走出自身、登台亮相的方式”来展现的“物的迷狂”[4]。谷歌在前几年就推出了VR绘画应用,将绘画的方式、范围拓展至虚拟的3D空间。虽然在艺术的媒介当中,对VR、AR、MR的实际运用还存在一段距离,但是从传统媒介跨越至此类新型的数字媒介已是大势所趋,洞悉把握好其特征是我们面向未来构建审美媒介化社会的重中之重。
在新媒介形成的交流互动的传播链条之下,媒介对艺术的创作形态和传播方式展开了一场全新的改革,立足于当下的时空发展,媒介的社会功能探索着审美体验发展的可能性,对于审美教育的实践研究有着重要的指引作用。
首先,防止艺术媒介化的极端娱乐性。印刷文化的认识论逐渐让位于影视文化的认识论,人们对于真善美相关规则的看法与认知习惯也随之改变了,符号环境的性质正在蜕化。现如今,大量的抖音短视频、淘宝直播、微信微博等APP充斥着社会生活,但它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只适合传播转瞬即逝的信息,“刷屏”成为了现代人无法割舍的生活方式和当代公众话语权土崩瓦解的象征,“刷”体现了内容之浅、时间之短、信息之多,人们看见的信息没有背景、没有语境、没有历史,这种不连贯性的媒介贩卖的不是艺术而是娱乐,以富有激情的视听渲染代替了文字逻辑理性的思考理解。
其次,确保艺术媒介化的发展可持续性。艺术的媒介形式必须是艺术家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即使是利用“跨媒介叙事”的方式也要注意“美在于形式”,好的内容应当通过美的形式来表现,对美的形式感受是作用于人的感知、情感、想象的第一把交椅,审美主体只有通过形式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而如何通过不同的媒介形式进行表意、叙述、想象,是“跨媒介叙事”得以实现的重要基础,许多电影形式的创新其实都参考了小说、戏剧、漫画、游戏、期刊等不同的媒介叙事方法论,例如“元电影”的理论就是由“元小说”的理论被引用至电影领域之后才开始建构的,还有许多舞台剧的电影形式也是参考了戏剧中对歌队的运用来区分现实与虚拟。这些特殊的形式都能够使主体从紧张的剧情中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操纵理性分析的能力,推动感性冲动与理性冲动同时运转,来完成影视媒介的美育任务。
最后,关注艺术媒介化的社会治愈性。艺术媒介的叙事形式与内容必须以促进个人全面发展为宗旨,艺术形象的选择也必须符合“美的形象”,即审美客体以情感性质的形式揭示原初的经验世界,生成审美意象。行为艺术,它主要借助人的身体为媒介创作,不受传统艺术的束缚用即兴式的表演与现场或线上观众进行互动,但是有一些行为艺术却打着“艺术”的幌子与美相对立,其整个过程给主体带来的恐惧迂腐遏止和消解了审美体验的产生加重了人性的分裂和异化,甚至给人带来生存的危机而阻碍现代文明的进步。“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人[2]115。”艺术作品还需要靠艺术家对其内容与形式反复斟酌,选取恰当的形式与内容(生活与形象)进而追求感性与理性、偶然与必然、受动与自由的统一。在数字时代下,随着互联网与电子媒介的参与更加让艺术的呈现表达鱼龙混杂,因此,正确地利用艺术媒介化的手段调和个体的精神平衡稳定是美育任务的核心。好的艺术作品应能治愈人身心的病变,使人处于一种和谐的生活状态,督促人有意识地追求审美的人生,其既是出于个体性格高尚化的教育,又是为整个社会的发展进行考虑,从而保障个体与整体的协调一致,这是幸福的基础也是道德发展的前提。
如前所述,人类的艺术史便是从传统的口头语言媒介到书面语言媒介再到视听语言媒介,由此发展而来的,现如今艺术媒介的“跨媒介叙事”形式已成未来的趋势,媒介的边界正在消失,虚拟与现实的融合逐渐成为了数字时代媒介语境的常态。审美体验方式和艺术传播途径深受影响,然而全面认识了解艺术媒介的变迁和特性能够为探索审美体验的形式提供新的可能性,发挥媒介社会功用的价值突破审美教育目前面临的困境,从而更广而深地引导公众寻觅一个有意味、有情趣、有诗意的自由完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