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艳
(惠州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广东 惠州 516007)
情绪预期是调节个体行为的重要因素之一。它帮助个体提前对未知事物做好准备,选择有效的对策,以逃避威胁,从而使个体更好地适应生存[1]。以往研究发现,事件的不同性质影响情绪预期[2]。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FMRI)研究进一步表明,人类预期不同性质的事件时,脑区的激活程度不同。例如,相对于正性刺激的预期,对负性刺激预期会引起前扣带回、右侧脑岛、左中部前额叶、丘脑、海马和纹状体等脑区的显著激活[3]。
然而,以往情绪预期研究集中于预期一致情境,即一个线索标志一类刺激的出现。在现实生活中,情绪事件的发生往往是突发的。在预期不一致情境下,由于个体无法识别是否处于安全阶段,个体体验慢性的忧虑[4],所以,事件出现的情境是影响情绪预期的另一个因素,在不一致情境下的个体预期反应是适应生存的一个更重要的机制[5]。已有研究证实大脑对预期不一致的情绪事件比预期一致的情绪事件更敏感[6]。
同时,情绪预期的个体差异研究一直备受关注。其中,不同性别对情绪预期产生不同的反应。Grillon发现,女性预期负性事件表现出比男性更大的皮肤电反应和更高的焦虑水平[7]。该结论得到了神经心理学证据。Galli,Wolpe和Otten采用事件相关电位技术(Event Related Potential,ERP)发现,在300-1500ms的慢波波幅上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女性在预期负性图片时表现出右侧化的大脑活动反应,而男性没有出现明显的神经活动反应[8]。以上结果表明,女性在情绪预期任务中的加工与男性不同。
重要的是,有些研究者发现情绪预期与焦虑特质有密切的关系。有研究发现高特质焦虑者与过度情绪预期有关[9]。以往研究显示,预期未来事件的异常情绪反应及神经机制是焦虑障碍的重要原因[10-11]。研究显示,高特质焦虑者减少了安全和恐惧的识别[12],升高了情境性焦虑[13],不能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14]。研究者认为焦虑患者常集中负性情绪体验,而不是在经历情绪事件之前使个体准备好适当的行为反应[15],从而导致线索识别能力降低。
另外,事件出现的情境对人类情绪加工的性别差异的研究结论不一致。有研究显示,暴露于不可预测的压力时,男性比女性经历更多的负性情绪[16]。还有研究显示,面对不可预测的压力时,女性比男性体验更多的负性情绪[7]。也有研究没有发现不可预测情境下的情绪加工的性别差异[17]。这些结果的不一致可能提示男女个体在不同情境下的情绪预期加工的不同。同时,有研究显示,控制个体的焦虑水平,情绪加工的N2和P3成分的性别效应消失[18]。那么,如果在情绪预期研究中,控制个体的特质焦虑水平,情绪预期的性别效应将会出现怎样的变化呢?
因此,本研究拟考察特质焦虑是否影响不同预期情境的性别差异。首先采用状态—特质焦虑量表(State Trait Anxiety Inventory,STAI)[19],根据STAI中特质焦虑的得分将被试分为高、低特质焦虑者。接着,参考Simmons[9]研究中的连续反应任务,将情绪预期分为两个条件:情绪预期一致和情绪预期不一致。由于不可预测性是焦虑的核心机制[20],因此,本研究假设,根据以往研究结果[21],不论在情绪预期不一致情境下,还是在情绪预期一致情境下,高特质焦虑个体的情绪预期不同效价情绪事件的能力将会降低,甚至消失。此外,由于高特质焦虑个体具有过度预期的特点[9,22],本研究推测,高特质焦虑个体的情绪预期将不存在性别差异,而低特质焦虑个体可能存在情绪预期的性别差异。
采用状态-特质焦虑量表[19]中的特质量表评估了广州某高校在校大学生400人,参照Ansari和Derak⁃shan的研究[23],筛出得分不低于51分的高特质焦虑个体33名(年龄:M=19.88岁,SD=1.38岁),不高于34分的低特质焦虑个体36名(年龄:M=20.14岁,SD=1.25岁)。高特质焦虑个体中男生14人,女生19人;低特质焦虑个体中男生17人,女生19人。所有被试视力正常或矫正视力良好,无色盲,均为右利手,且无精神疾病史和精神病家族史。参加实验的被试均被告知实验内容及其目标,签署实验知情同意书。
刺激在21inch显示器呈现,显示器的刷新率为60 Hz,分辨率为1024×768 pixel。本实验的图片来自国际情绪图片库[24],选取17张色情图片(其效价M=6.654,SD=0.55;唤醒度M=5.62,SD=0.37作为正性图片;选取17张残尸图片作为负性图片(其效价M=1.73,SD=0.27;唤醒度M=6.62,SD=0.47)。对两种图片的效价进行T检验,差异十分显著,T(32)=-32.75,p<0.001;对两种图片的唤醒度进行比较T检验,差异显著,T(32)=-2.77,p<0.01。
另外,实验中采用了持续250ms的500Hz、1000 Hz和1500 Hz的纯音作为预期线索之一。为了排除三个纯音在愉悦度和唤醒度的差异,实验前随机抽取另外的20名大学生(10名男生,10名女生)对500 Hz、1000 Hz和1500 Hz声音的唤醒度和效价进行9级评定,其唤醒度和效价不存在显著差异。声音参数包括:音质频率44100 Hz、双声道、采样位数16位。
参考Simmons等人中的情绪预期实验[15],具体流程见图1。实验开始前,被试者以舒适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距离屏幕40cm。实验以黑色背景呈现。首先,呈现注视点“+”1000 ms,提示实验开始。接着,出现基线阶段和情绪预期阶段。基线阶段在屏幕中央持续1500ms的灰色背景的长方形方框,灰色长方形中央出现不同方向的箭头,同时伴随1000 Hz的纯音,有2个试次,共3000 ms。情绪预期阶段会出现四种情况:预期负性一致条件,3个试次6000 ms的黄色长方形,伴随着1500Hz的纯音,黄色长方形后会出现负性图片;预期正性一致条件:如果3个试次6000 ms的蓝色长方形,伴随着500 Hz的纯音,蓝色长方形后会出现正性图片;负性预期不一致条件,如果3个试次6000ms的黄色长方形,伴随着1500 Hz的纯音,黄色长方形后会出现正性图片;正性预期不一致条件,如果3个试次6000 ms的蓝色长方形,伴随着500 Hz的纯音,蓝色长方形后会出现负性图片。预期一致和预期不一致条件各一半。整个实验有4种条件(负性预期一致、负性预期不一致、正性预期一致和正性预期不一致),每个条件16试次,共64试次。被试的任务根据屏幕上箭头的方向,进行按键反应。如果箭头指向左,就按“左键”;如果箭头指向右,则按“右键”。最后,图片呈现2000 ms,被试观看图片,不需要反应。
图1 实验流程图
采用2(组别:高特质焦虑组、低特质焦虑组)×2(性别:男、女)×2(图片类型:负性、正性)×2(情境一致性:一致、不一致)四因素混合实验设计。其中,组别和性别是被试间变量,图片类型和情境一致性是被试内变量。
1.基线阶段:以性别和组别为变量,对基线阶段的平均反应时(reaction time,RT)进行多因素方差分析发现,性别效应不显著,F(1,65)=0.97,p>0.05,组别效应也不显著,F(1,65)=2.07,p>0.05。没有发现显著的交互作用。
2.预期阶段:以性别和组别为被试间变量,图片类型和一致性为被试内变量,对预期阶段的平均反应时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发现:图片类型主效应显著,F(1,65)=5.46,p<0.05,负性预期(M±SD:481.78±14.98)的反应时显著低于正性预期(496.74±14.33);一致性主效应不显著,F<1,p>0.05,但图片类型和一致性交互作用显著,F(1,65)=18.34,p<0.001;图片类型、一致性、性别和组别四者的交互作用显著,F(1,65)=5.33,p<0.05;其余主效应和交互作用均不显著。
为了进一步探明这四者的交互作用,分别对高焦虑个体、低焦虑个体分解进行方差分析:对于高焦虑个体,图片类型主效应显著,F(1,31)=6.75,p<0.05,正性预期(490.20±21.78)的反应时显著高于负性预期(474.61±20.85);图片类型和一致性的交互作用显著,F(1,31)=5.86,p<0.05,将图片类型和一致性的交互作用进行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在预期一致条件下,图片类型简单效应显著,F(1,32)=7.96,p<0.01,负性预期反应时(454.24±130.16)显著快于正性预期(504.88±127.99)反应时;当预期不一致时,图片类型效应不显著,p>0.05,见图2。
图2 高特质焦虑者不同预期对正性和负性的RT比较
对于低焦虑个体,图片类型、一致性和性别主效应都不显著,但是,图片类型和一致性的交互作用显著,F(1,34)=15.22,p<0.001;同时,图片类型、一致性和性别三者的交互作用显著,F(1,34)=5.86,p<0.05,进一步简单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在正性预期不一致条件下,性别效应显著,F(1,34)=4.18,p<0.05,女性反应时(559.78±156.87)比男性(463.17±121.94)更慢。
图3低特质焦虑者不同预期对正性和负性的RT性别比较
本研究发现,高特质焦虑个体在预期一致情境能正确地预期区分正性和负性刺激;而在预期不一致情境不能区分正性和负性刺激。同时,对于低特质焦虑个体,女性在正性预期不一致阶段反应更慢。这些结果表明,不可预测性损害了高特质焦虑个体的辨别认知能力;同时,不可预测性引起了女性对负性刺激的高度警觉。在反应时上,本研究结果没有发现组间的差异,这与以往的研究[4]一致,这可能是由于行为指标的敏感性用于区分焦虑组别是不足的。
对于高特质焦虑个体,研究结果发现,在预期一致的情境下,预期负性和正性刺激的反应时存在显著差异,在预期不一致情境却不能区分负性和中性刺激。结果表明,高特质焦虑个体在预期不一致时辨别能力严重受损。此结果与以往研究结果显示的高焦虑个体的线索识别能力受损结论一致。高特质焦虑者减少腹侧前额叶皮层(ventral prefrontal cortex(vPFC))的激活,表明高特质焦虑个体具有抑制缺陷[25]。本研究结果与Lissek等人的结果一致[26],他们的结果显示焦虑个体无法辨别安全和危险的线索,原因是焦虑个体升高了对安全线索恐惧反应。而与以往研究不同的是,本研究发现在一致情境下,高特质焦虑个体的线索识别能力没有受到影响,但在不一致情境时,高特质焦虑个体线索辨别能力受损。Simmons等人的研究发现,与正常被试相比,焦虑倾向个体在预期不一致阶段更大的激活双侧脑岛[9]。这些结果表明,对情绪障碍患者来说,不可预测比本身的负性刺激更令其不安。不可预测情境影响了焦虑个体的认知能力。高特质焦虑个体面对预期不一致的事件可能减少了区别负性和正性刺激,因此导致他们无法根据线索正常预期即将出来的事件[27]。而在本实验中,由于高特质焦虑个体对正性预期不一致加快反应,从而导致了无法区分负性和正性刺激的线索。这也许是因为预期线索不存在或失去预测功能,大脑必须用额外的资源帮助适应突然改变的环境[28],导致面对不可预测的厌恶事件时通过回避机制减少反应[9]。也可能是因为预期的不一致情境给高特质焦虑个体产生的不安全感,导致的刺激泛化的结果[29]。此推测与Lissek等人关于惊恐障碍患者的研究有关。Lissek等人发现惊恐障碍患者失败地识别安全和威胁线索[26]。研究者对此结果的解释是由于惊恐障碍患者倾向于将恐惧反应泛化至相似的线索或情境,从而导致对安全线索同样升高了恐惧反应[4]。需要指出的是,Lissek等人的研究采用刺激是电击或无电击,而当前研究采用的是刺激是正性刺激和负性刺激。这说明高特质焦虑者在不可预测的情境下对不同类型的线索识别能力减弱,甚至消失。
对于低特质焦虑个体,在不可预测情境下出现负性刺激影响了个体的预期加工,女性比男性反应更慢。此性别效应与以往研究结果一致[7,30]。此结果说明不可预测的负性图片比不可预测的正性图片更深入地加工,被试不能忽略图片的情绪内容[31]。女性与男性相比,在面对潜在的危险时,采取的是一种防御性反应。与男性相比,女性对正性预期的不一致(预期正性图片却呈现负性图片)引起的情绪冲突更大,表现出女性对负性刺激的出现保持较高的警觉。低焦虑个体在不一致条件下的性别效应只限于负性刺激,不存在于正性刺激。这可能是进化适应的结果。从进化的观点来看,女性一直承担着照顾子女的责任[32-33]。这样,作为子女的照顾者,女性需要投入更多的注意资源去注意不可预测的、可能具有威胁的刺激。当面临危险情境时,帮助她们准备应对方式和保护子孙后代免受伤害。
特质焦虑影响情绪预期的性别效应:在高特质焦虑群体中,无显著的情绪预期的性别差异,而在低特质焦虑群体中,女性对不可预测的负性刺激保持更大的敏感,显示女性更易患情感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