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松
日军“名将之花”阿部规秀中将命丧黄土岭,家喻户晓。那么,是谁引诱阿部规秀抵达黄土岭的?又是谁开炮击毙阿部规秀的?新中国成立70周年国庆阅兵战旗方阵中,荣誉军旗“黄土岭功臣炮连”背后的故事,将为你一一解读。
日军华北方面军1939年冬季“大扫荡”,是从围攻晋察冀边区开始的。晋察冀边区包括北岳、冀中、平西、冀东等四块抗日根据地。
这年秋天,日军进行了“大扫荡”试探性进攻。9月25日,日军独立混成第8旅团在旅团长水原义重少将指挥下向晋察冀边区腹地陈庄发起进攻,9月29日被八路军围歼,伤亡过半。日军试探性进攻受挫后,日军华北方面军开始部署驻伪蒙疆地区的阿部规秀独立混成第2旅团和驻平汉线保定的桑木崇明第110师团以及第26、27师团各一部,共计2万余人的冬季“大扫荡”作战。作战决心是寻找八路军主力,攻占晋察冀边区中心区阜平,分割根据地后进行分区“清剿”,企图彻底摧毁北岳根据地。采取的作战战术是“单刀直入”,即集中一路优势兵力,急袭阜平。
10月31日,阿部规秀作出作战部署:“堤纠讨伐队从插箭岭首先对走马驿镇之敵(指八路军),辻村讨伐队从白石口首先对银坊之敌(指八路军),分别进行袭击,11月2日半夜以后开始行动。”
时任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司令员的杨成武在自述中说:“10月31日晚上,我接到了分区司令部的敌情报告:华北方面军驻蒙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旅团长阿部规秀中将,派辻村宪吉大佐率日军第1大队和伪军一部共1000多人已由张家口进驻涞源城。据侦悉,日军拟分三路(实际为两路)向第一分区根据地进行‘扫荡’:西路经北石佛驰往水堡;西南路出涞源城经插箭岭奔走马驿;东路由辻村宪吉大佐亲率第1大队主力和一个炮兵中队、一个机枪中队共600多名日军,经白石口、鼻子岭向我银坊镇地区‘扫荡’。”
得到情报后,杨成武立即从第一军分区驻地南管头村赶到阜平,向晋察冀军区司令员兼政委聂荣臻汇报。
聂荣臻拧亮马灯,注视着桌面上的地图,仔细听杨成武汇报后,问:“情报可靠吗?”
杨成武回答:“涞源情报站站长,是分区侦察参谋,他们送出来的情报,是根据涞源伪维持会和宪兵队的我内线情报员的报告,经过与各地情报人员的核实、分析,再报到分区司令部,一向都是比较及时、准确的。”
聂荣臻点了点头。
杨成武建议说:“司令员,让我们打一仗吧?”
聂荣臻手指戳在地图上,问:“敌人有三路,你打哪一路?”
杨成武毫不犹豫地说:“打东路。这一带地形我熟悉。从涞源到银坊全是深山大谷,出涞源城,过白石口,再往南到雁宿崖、银坊,中间只有一条山路可走,两面是大山乱石,不难找到伏击地域。虽然这路是日军的主力,可是由于大山阻隔,另外两路日军难以策应。”
聂荣臻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地图,说:“我同意你的意见,打!打就打个歼灭战!你去请彭真、贺龙和关向应来,我们再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中共中央晋察冀分局书记彭真,八路军120师师长贺龙和政委关向应到齐后,杨成武又把情报和自己的作战设想汇报了一遍。
贺龙听完,高兴地说:“送到嘴边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打嘛!”
彭真和关向应也都同意打。彭真说:“打一个胜仗,庆祝军区成立两周年。”晋察冀军区是1937年11月经中共中央决定成立的。1939年1月下旬,贺龙和关向应奉命率八路军120师师部和两个团(欠1个营)、一个独立支队共6400余人到达冀中,协同第3纵队坚持平原游击战。第3纵队归120师指挥,但建制仍属晋察冀军区。
聂荣臻当即命令杨成武:“会议你不要参加了,立刻赶回分区去组织指挥这场战斗。”
杨成武回忆说:“(1939年)11月1日凌晨,我和两个警卫员骑马离开阜平,回到分区司令部驻地南管头村。11月2日,我们在分区司令部作战会议上,对作战方案又作了一次研究和确认。经聂荣臻批准,决定以部分兵力和地方游击队去牵制、堵击插箭岭、水堡之敌,不使那两路日军接近我们的战场;第三分区的团长唐子安、政委黄文明率第2团,纪亭榭、袁升平率第3团,分别埋伏于雁宿崖东西两面;团长陈正湘、政委王道邦率第1团插至白石口南,随时截击日军的退路;以素有‘狼诱子’之称的曾雍雅支队和梁正中支队,由白石口向雁宿崖佯动,诱敌深入。待日军进入雁宿崖地区后,全线发起战斗。”
杨成武部署完毕后,立即将作战方案向聂荣臻报告。聂荣臻指示说:“一定要抓住战机,争取全歼这一路日军。我不会离开电话,你要随时报告战斗进程,彭真、贺龙、关向应都很关心这场战斗。”
军事博物馆收藏的击毙阿部规秀的迫击炮
杨成武所说的“打东路”,其实就是打辻村宪吉大佐率领的这一路人马。当时阿部规秀还是幕后策划者,没有走到前台来。
时任第一军分区1团团长的陈正湘回忆说:“第一分区1团是原红1军团1师的1团,是晋察冀军区6个主力团之一,我任团长,王道邦同志任政委。11月1日晚9时前,分区杨成武司令员来紧急电话说,‘我从军区刚赶回来传达作战任务……’”
陈正湘接到“打东路”任务的电话后,同政委王道邦、副团长熊招来(熊奎)、参谋长杨上堃研究了作战方案,立即行动起来了。陈正湘回忆说:“为了军事上的保密,同志们简短地和房东告辞、致谢后,带好三天的粮食,赶向集合场……我们策马跑上雁宿崖东面山头,用望远镜观察,只见山峦起伏,连绵不断。我们的西面是白石山,海拔2000米,奇峰峻岭,浮云缭绕,十分壮观。从涞源到银坊只有大、小各一条道,过了内长城,两边都是嵯峨飞峙的高山,中间夹着弯弯曲曲的河床。”
陈正湘和王道邦组织1团开往雁宿崖阵地时,“狼诱子”曾雍雅也正在组织诱敌深入。当时,曾雍雅接到任务后,立即把游击3支队干部战士召集起来,进行了战前动员:“这次任务不轻,我们一定要打他个干脆利索,杀出3支队的威风,只能冲上去,不能败下来!”
动员之后就是作战部署。曾雍雅面对地图,背对着干部、战士们说:“我们的兵力在三岔口、张家坟、雁宿崖三线,向鼻子岭、白石口侦察警戒。如发现敌人,且战且退,诱敌深入,把向银坊进攻的这路敌人引至张家坟、雁宿崖地段。用一句通俗的话说,我们支队的任务,就是把敌人带进雁宿崖,不让敌人走错道,然后我主力全部出动,叫敌人进得来,出不去!”
11月2日黄昏,曾雍雅把“给日军带路”的艰巨任务正式下达给游击第3支队所属的第5大队。第5大队大队长施元庆、指导员姬长馥立即率大队人马,赶赴白石口东面的小山上埋伏。
荣誉军旗“黄土岭功臣炮连”在阅兵训练
11月3日拂晓,第5大队到达指定位置。而此时,陈正湘和王道邦率领第1团也已抵达雁宿崖。团直和各营将大件行李、伙食担子、供给物资、卫生用品及电台留在各庄附近,部队官兵在阵地上全部就位。邱蔚和袁升平率第3团也在张家坟及其两侧隐蔽展开。
早上7时许,辻村宪吉大佐指挥所谓的“精锐之师”两个步兵中队、一个炮兵中队、一个机枪中队共计600多人,从涞源城出来,向鼻子岭、银坊方向“扫荡”进犯。曾雍雅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楚,走在前面的是穿一身黄色呢子大衣的日军头目,后面是杀气腾腾、耀武扬威的日军士兵,膏药旗在空中晃动。
令曾雍雅没有想到的是,辻村宪吉的“精锐之师”离白石口不远,却停止前进了。
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的施元庆见此情景,心中纳闷:“敌人刚走出几步,为什么就停滞不前了呢?是不是我们埋伏在这里没有隐蔽好,被敌人发现了?”
施元庆向曾雍雅报告。曾雍雅说:“继续加强观察,紧紧盯住敌人的动静!”
这个时候,施元庆又在望远镜中发现,辻村宪吉大佐骑在一匹大洋马上,也举着望远镜,正在反复搜索。施元庆这才弄明白:“鬼子真鬼,原来他们怕遭伏击,才停下来观察!”
辻村宪吉大佐没有发现异常,下令继续前进。
曾雍雅高度关注日军的动静。他知道,这一仗胜败在此一举,如果担任“带路”的5大队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曾雍雅的望远镜移动跟踪日军步伐。眼看敌先头部队到达白石山下,有的正往上爬,他才放下望远镜,心里有数了。5大队要动手了。
施元庆见日军快到眼前了,大喊一声:“打!”顷刻,枪声、手榴弹响成一片。10多个日军士兵应声倒下,正在往上爬的日军士兵被打得滚下山去。
经过一番激战,辻村宪吉大佐终于率部攻上了山头,哪知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着。原来曾雍雅命令5大队给日军一顿猛打后,立即撤走两个排,只留一个排与日军周旋。
辻村宪吉大佐挥着明晃晃的战刀,指挥部队气势汹汹地猛追。5大队边打边退,让日军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着。辻村憲吉大佐则认为寻找到了八路军游击队主力,拼命想灭了这支八路军游击队。
时近中午,辻村宪吉的“精锐之师”被诱至鼻子岭又不走了。施元庆大队长和5大队干部战士见此情景,心里着急起来。施元庆自言自语道:“敌人又要搞什么名堂?为什么又停下来不走了?要是天黑前到不了雁宿崖,怎么办?”
施元庆双手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看见日军有的坐着,有的躺着,有的在吃东西,还有几个站在那里用望远镜观察雁宿崖、银坊方向。看得出来,他们是疲惫不堪才停下来的。
施元庆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再次向曾雍雅报告。曾雍雅命令说:“你们上午的任务完成得很好。现在不能让敌人在鼻子岭待久了,要设法叫他们赶快往前走。你们在下午要少打,多走路,还要记住不能让敌人走错了路,一定带着他们钻进我们的口袋里。”
施元庆和姬长馥立即派出3个小组,对辻村宪吉的“精锐之师”进行袭扰。辻村宪吉大佐听到枪声,怒气冲冲地命令朝三路枪响方向追击。下午3时许,辻村宪吉的“精锐之师”被带到了雁宿崖北三岔口。至此,日军完全进入八路军设伏的预定地域。
陈正湘回忆说:“见敌主力钻入‘口袋’,我即令1营营长李得才迅速将2、4连隐蔽展开于阵地的内斜面,派出警戒,监视敌人,组织火力,掩护主力展开。接着,向各营下达战斗命令:1营主力展开于2营左侧,与3团阵地衔接,从雁宿崖东南实施攻击。2营营长宋玉琳、教导员郑三生率主力从中间冲击,首先消灭河滩之敌,而后向雁宿崖村内攻击。3营由熊副团长和营长张英辉、教导员邓经伟带领,沿小山沟向北疾进,攻占三岔口,断敌退路,关上‘北门’,同时派小部兵力沿山的内斜面与营主力平行北进,以保障营主力侧翼的安全。”
1团展开后,杨成武指挥的第一军分区主力部队2团和3团也从东西两侧快速出击,漫山遍野地压下来。下午4时,开始对被包围的日军发起总攻。经过激烈拼杀,600多名日军除生俘13名外,其余被歼在河套、山谷和村庄里,只有极少数漏网逃走。
阿部规秀得悉辻村宪吉率领的两个步兵中队、一个机枪中队、一个炮兵中队,除在辛庄方向的一个步兵中队外,几乎全部被歼,顿时火冒三丈,恼羞成怒,暴跳如雷。此役是阿部规秀上任“三把火”的头一把火,却烧了自己的眉毛,也难怪被激怒。阿部规秀决定第二天亲率精锐部队出马报仇。原来,阿部规秀的前任独立混成第2旅团旅团长常冈宽治少将前不久也在伏击中被击毙,他才接任统率第2旅团。阿部规秀之所以能够接任此职,是因为他在日军军界享有“名将之花”盛誉,是擅长运用“新战术”的“山地战专家”。
一气三迷糊。11月4日,丧失理智的阿部规秀亲率独立混成第2旅团1500多名日军由张家口出动,分乘90多辆卡车向涞源奔驰而来。
羊在山坡晒不黑,猪在圈里捂不白。杨成武早有预料,日军本性难改,作战有个规律,每次失败,必然出兵报仇。知彼知己,百战不殆。雁宿崖歼灭战的枪声一停,杨成武立即命令部队打扫战场,迅速转移。但杨成武收到的情报显示,报仇的日军队伍里并没有阿部规秀。
收藏在军事博物馆内参加过国庆阅兵的“黄土岭功臣炮连”荣誉军旗
杨成武回忆说:“这天(4日)凌晨,我们接到新的情报,驻张家口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所属各部,即中熊直正中佐率领的第2大队、绿川纯治大佐率领的第3大队、堤纠中佐率领的第4大队、森田春次中佐率领的第5大队,约1500人(伪军除外),分乘90多辆卡车疾驰涞源。很显然,敌人是实行报复性‘扫荡’来的。(经过分析认为)可能沿着辻村宪吉大佐的旧路,进到银坊,然后,或西取走马驿,或东扑黄土岭,寻找我主力决战。我在南管头指挥部把这个新情况报告给聂荣臻,并建议再打一仗。”
电话那头,聂荣臻笑了,问:“部队情况怎样?”杨成武兴奋地说:“刚打了个胜仗,伤亡很小,士气很高,正在银坊、司各庄一带休整,便于出击。银坊以东,直到黄土岭,地形仍然利于设伏,只要日军敢于由银坊东进,我们一定能伏击成功。”聂荣臻听后指示说:“你们先以小部兵力在白石口一带迎击日军,把他们引向银坊,让他们扑空。然后你们隐蔽起来,让日军寻找你们决战。你们在银坊北面布以疑兵,诱敌东进,等他们进至黄土岭后,你们再利用有利地形集中兵力歼灭它。”
杨成武认真听着,聂荣臻接着交代说:“你们先准备吧,我和彭真、贺龙、关向应再商量一下。”
鸟贵有翼,人贵有智。很快,聂荣臻致电杨成武说,彭真、贺龙、关向应不但都赞同再打一仗,而且还决定增派兵力,让八路军120师特务团从神南镇北上,天黑前赶到黄土岭地区,归杨成武指挥。
不能让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西行”,而要他们“东进”的任务是艰巨的。杨成武思来想去,还是把“狼诱子”曾雍雅叫到了自己跟前,亲自交代任务:“以游击3支队在白石口打击敌人,并把敌人引向银坊,然后隐蔽起来。而后,再以游击3支队一部在银坊北出击,诱敌东进,待敌人进至黄土岭一带有利地形时,集中主力将其包围歼灭。”
一句话,曾雍雅的游击3支队还是给日军“带路”。
11月4日下午,曾雍雅率3支队在白石口,依计利用深沟峡谷,埋伏两边。配属曾雍雅指挥的还有陈正湘第1团5连和6连及第25团一部。阿部规秀重蹈辻村宪吉大佐覆辙,先头部队进入伏击圈,抵近3支队200米时,曾雍雅才下令:“打!狠狠地打!”
3支队各大队和1团5连、6连及25团一部一齐开了火。居高临下,机枪火力全开,手榴弹纷纷在日军队伍中爆炸。
突遭袭击的阿部规秀一阵慌乱之后,慢慢地醒悟过来,迅速指挥炮兵掩护,有组织地让步兵拼命往山上冲锋。曾雍雅则指挥部队边阻击边撤退。日军冲锋了三四次后,终于冲进了河套里的小山头,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3支队神出鬼没,早撤走了。
阿部规秀岂能甘心?他立即下令“追击”!
曾雍雅命令部队还是边打边退,忽而坚堵,忽而大踏步撤退,使日军求战不得,追又追不上,跟在“曾支队”屁股后面转,弄得疲惫不堪。
当天傍晚,日军越过白石口,来到雁宿崖。山上一片朦胧。阿部规秀以为曾雍雅率领的部队还在雁宿崖,企图一举歼灭,兵分三路进行作战:两路对雁宿崖两侧采取包围迂回,一路从正面采取攻击态势进犯。结果,还是扑了空,没有找到对手。
晚间,雁宿崖夜色黝黑,寒风劲吹,日军烧起了一堆堆篝火。夜间的灯光是最好的射击目标,曾雍雅命令1大队大队长张云发出信号,集中火力射向雁宿崖。顷刻间,四面八方响起枪炮声,打得日军惊慌失措,用枪炮盲目还击壮胆。
杨成武回忆说:“当天夜间,日军又越过白石口一带长城,进到雁宿崖。他们把我们已经为之埋葬的尸体,一具具挖出来,抬到一起,架上柴堆,浇上煤油,点火焚化。”原来日军烧起一堆堆篝火,是在焚化自己的同伴。
11月5日,曾雍雅如法炮制。当晚,阿部规秀率日军怒气冲天般到达银坊镇,实施“三光”政策,银坊一带村庄大火冲天,彻夜不熄。时任第一军分区第1团团长的陈正湘回忆说:“从4日中午至6日黄昏前,我2、3营先后各以两个连的兵力,利用有利地形,巧妙地与敌周旋,完成了诱敌任务。在这三天中,敌被我毙伤200余人。”杨成武回忆说:“11月6日,日军两次扑空后,急不可耐,终于离开银坊镇,倾师东奔黄土岭。”
“狼诱子”曾雍雅完成“带路”任务,阿部规秀于11月6日晚上被带到黄土岭。
“狼诱子”曾雍雅给日军“带路”时,骁将团长陈正湘指挥部队如期在黄土岭布好了“口袋”。
陈正湘回忆说:“6日晚9时左右,杨(成武)司令员从南管头分区驻地打来电话,在电话中口述了7日的战斗命令:截至今日19时,进占黄土岭及以东地段之敌有1400人左右,估计该敌7日有继续东犯的可能;涞源及北石佛、插箭岭、白石口、三甲村等据点共有七八百人;易县、满城、徐水及保定各點之敌在积极准备行动,完县(即顺平县)、唐县、曲阳等县之敌正调整部署,随时可能向北线或西北策应。军区聂荣臻司令员的指示纲要是:继续使用1、2、3团及25团两个营,将敌歼灭于黄土岭地区。参战各团统归一分区指挥。”
杨成武在电话中明确1团的具体部署是:“7日拂晓,由驻地出发,占领寨头西北一线山头阵地,配合其他团队,前后夹击敌人。分区迫击炮连,今晚出发,7日9时赶到寨头附近,配属1团指挥。”
陈正湘受领任务后,立即与政委王道邦等团领导,一起研究杨成武电话命令内容,部署战斗开进路线和展开进入战斗的大致地段及战斗保障应注意事项等。陈正湘回忆说:“7日凌晨约5时半,我部向寨头开进。我带几个骑兵通信员、侦察员先行,提前到达寨头东南山垭口,向上庄子及以西黄土岭一带观察。”
黄土岭听起来像黄土高原上的一个土山包,其实不是,它位于涞源县东南,四周有许多深沟大谷和一条不甚宽的河滩。时已深秋,山里冷得早,林木脱尽了叶子,地上是一片枯草。陈正湘说:“我们于8时前后进到山口左侧山头观察时,天气已见晴朗,海拔800米以下山头的晨雾已开始消散。从望远镜里向西观察,发现敌人先头部队已沿河沟进到上庄子,正向寨头开进,敌主力缓慢地沿黄土岭以东河沟跟进。3营及侦察排留在寨头附近监视敌人的小分队,仍在隐蔽沉着地观察。敌人尚未发现我军。此时,1、2营赶到。我即令1营派一个连队迅速占领垭口东南高地,组织好火力,以掩护团主力展开。令2营一梯队,立即跑步沿小道从东南向西北插到寨头西南,猛打猛冲,给行进之敌以迎头痛击,使敌措手不及。”
时任第1团通信主任的邱荣辉回忆说:“那天是11月7日,雁宿崖战斗后,我们1团经过一夜行军于拂晓到达寨头村。寨头离黄土岭有几华里路程。刚到达寨头,我1营就和敌人接上了火。霎时间,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陈正湘团长立即命令部队迅速抢占制高点。于是各连纷纷行动。1营也边打边往高地撤。8点钟,天才开始大亮。我和陈正湘团长还有团部的一个叫易良才的,来到西北一座山脚下的垭口附近。这座山和黄土岭遥遥相对。垭口处有一座不知是什么年代垒就的寨围子。寨墙很宽,墙高2米左右,是用大石头垒成的,上面有斑斑驳驳的风蚀迹象。寨墙覆盖着一层已腐烂的残枝碎叶。寨围子里还有几棵大树。到这里后,陈正湘团长马上登上寨墙,取下望远镜观察敌情。不一会儿,我们团各连联络的军号响了起来,霎时山鸣谷应。号声告诉我们各连已占领了制高点,将敌人压制在山脚下了。”
陈正湘正在寨墙上观察,天空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邱荣辉说:“敌机飞得很低,我数了一下,一共是4架。我从垭口处向敌阵地看去,只见两个拿太阳旗的日本兵在和飞机联系。不大工夫,一架飞机飞到我们头顶上了,它盘旋了一阵,先是一个俯冲,然后又飞了过去,扔下一串炸弹。隆隆的爆炸声在我们周围响起来。……敌机飞走后,我们又转移到北面的山头。山头上有团机关人员和2营的一个连。这是一座约500米高的山头,上了山头我朝山下一看,只见敌人黑压压的一大片,有的匍匐在小山包上,有的正挖工事,有的在朝我方阵地射击。陈正湘团长命令将指挥所设在这座山头上。下午三四点钟时,经反复的冲杀,敌人渐渐力不能支了。他们想突围撤离,但是都被我军堵了回来。渐渐地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黄土岭的一个小山包上,隐约可见一座独立小院。那里有敌人来来往往,一会出现了四面太阳旗,开始同周围联络。我和参谋们简单地讨论了一下,我们认为这是敌人的指挥所。我赶紧跑到陈正湘团长的面前向他报告。”
陈正湘也正在用望远镜朝那个方向观察,便对邱荣辉说:“我已经看到了。邱荣辉,你去把炮兵叫来!”
邱荣辉回忆说:“我听到命令,扭身就往山下跑。分区迫击炮连就隐蔽在后山脚下,那时归1团指挥。”
陈正湘回忆说:“我们判断,独立小院是敌人的指挥所,南面小山包则是敌人的观察所。我当即令通信主任邱荣辉跑步下山,向炮连杨九秤连长传达命令:迫击炮迅速上山,在团指挥所左侧立即展开,隐蔽地构筑发射阵地。”
这时,阿部规秀为了看清整个战场上的形势,在一群高级参谋的陪同下,登上了上庄村对面的一个山包,举起望远镜,对整个战场进行眺望观察。
阿部规秀所得“名将之花”毕竟不是虚名。他临危不乱,回到独立小院里,部署部队兵分多路突围。
陈正湘团长派邱荣辉下山调炮兵连上山后,又向杨成武报告了当面敌情和处置决心。杨成武回忆说:“他(陈正湘)立即把这一情况,用电话报告给我,并请示:‘我(陈正湘)准备请分区炮兵连支援,将敌指挥所一举消灭!’我马上同意了他的意见,并说:‘只要消灭了日军的指挥所,全歼这股日军就更有希望了。’”
这个“分区炮兵连”,从后来授予荣誉称号的命令上看,编制就是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1团炮兵连,连长是杨九秤。因为当年炮兵连炮弹少,十分金贵,作戰指挥权上收一级,到了分区层面。
炮兵连的指战员冲向山头,1团机关的干部战士也迎上去帮忙抬炮筒,扛炮弹。邱荣辉说:“陈正湘团长召集炮兵连的干部,向他们指示炮击的目标。”
陈正湘回忆说:“炮兵连进入阵地后,令杨连长和各炮手到团指挥所受领任务。当杨连长和各炮手到达指挥所后,我指给他们两个目标。他们用望远镜观察后,我问他们迫击炮能否打到。杨连长目测距离后说,直线距离约800米,在有效射程之内,保证打好!”
一切就绪。陈正湘团长再次对杨九秤连长说:“一次将两个目标摧毁。”
王道邦政委补充说:“你们要像打大龙华战斗那样,达到百发百中。”
陈正湘用手向杨九秤示意“打”,杨九秤便下达了一声“放”的口令。当时站在迫击炮旁边的邱荣辉回忆说:“一切准备完毕,陈正湘团长下达了射击命令。随着一声‘放’的口令,咣咣咣咣,四发炮弹带着蓝色的烟尾,准确地朝敌人的指挥所飞去。顿时,小山包上和那个独立的农家小院出现了四团火光。我们的炮打了约10个连发,突然不响了。陈正湘团长一听炮停了,赶紧问:‘怎么回事?’”
杨九秤连长面色为难地说:“我们每门炮只有20发炮弹,现在已经打了10发,再打就只剩下空炮了。”
这个炮兵连在长征突破乌江天险时,时任连长的赵章成曾用3发炮弹,摧毁了河对岸3个火力点。现任连长杨九秤与赵章成一样,也是一名“神炮手”。
陈正湘听了杨九秤的解释,想起了这个炮兵连的前身,想起了杨成武曾经给他们讲过这个炮兵连在突破乌江战斗中的故事。当年,赵章成也讲过类似这样的话。
陈正湘想到这里,果断地对杨九秤连长说:“每门炮再打5发,战斗结束后,一定给你们补充足够的炮弹。”
杨九秤再次下达炮击命令,炮声又响了起来。
陈正湘回憶说:“炮弹呼啸着飞向高空,瞬间在目标点爆炸。爆炸声在群山中回响,当硝烟在目标周围消散后,从望远镜里观察,看到小山包的敌人拖着死尸和伤员滚下山去,独立小院之敌跑进跑出,异常慌乱。接着,我又令炮连向独立小院北边的山沟里打了几发炮弹,以轰击在死角下隐蔽的敌人。当时,如能趁机向河沟敌主力发起攻击,可以取得更大战果。但因山高坡陡,出击不利。欲利用河沟东西夹击敌人,又因和兄弟团联络困难,无法协同攻击。”
真是“千载难遇虎瞌睡”,好机会难得遇到啊!邱荣辉回忆说:“我记得那天很冷,我们打了一天没有吃饭……这次迫击炮击毙日军阿部规秀中将,是当时没有想到的。黄土岭战斗两个月后,我们在敌伪的报纸上看到消息,才知道日军的‘名将之花’在我迫击炮的呼啸声里‘花落瓣碎’了。”
1939年11月21日,日本陆军省公布:“(阿部规秀)在这座房子的前院下达作战命令的瞬间,敌人的一颗迫击炮弹飞来,在距中将几步远的地方落下爆炸。瞬息之间,炮弹碎片给中将左腹部和双腿,以数十处致命的重伤。”11月22日,日本《朝日新闻》刊发阿部规秀毙命的新闻,大标题是《阿部规秀部队长壮烈战死》,称“阿部规秀中将负伤后约3小时,即11月7日晚9时50分壮烈战死”,哀叹“皇军自创始以来,在以往众多的战役、事变中,中将级将领的战死,尚未曾见有先例”。
1939年11月25日,由陕甘宁边区政府机关报改为中共中央机关报的《新中华报》发表短评《八路军击毙敌阿部中将》,文中写道:“抗战以来,敌军中将指挥官,在战场上被我击毙者,此还算是第一次。真值得我们兴奋!政府应当奖励和发扬这一光辉例子。”
11月底,晋察冀军区授予第一分区1团炮兵连“黄土岭功臣炮连”荣誉称号。正史记载:“晋察冀军区第一分区1团炮兵连,前身诞生于井冈山革命斗争时期,参加过第一至第五次反‘围剿’斗争,为创立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立下不朽功勋。在长征途中,该连随红1团2连十七勇士强渡大渡河时,该连以准确的炮火掩护部队成功强渡,在突破乌江天险战斗中,‘神炮手’赵章成用仅存的3发迫击炮弹,摧毁河对岸国民党军3个火力点,清除了部队渡江的最大障碍。抗日战争时期,炮连随红1团参加华北晋察冀根据地抗击日军的武装斗争。1939年11月5日,该连随1团参加由晋察冀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指挥的黄土岭战斗。7日15时,1团团长陈正湘从望远镜中发现黄土岭东侧一独立小院有日军军官频繁出入,判断为日军指挥所,当即命令炮兵连对准独立小院射击。炮兵连连长杨九秤指挥迫击炮连发数弹,当场击毙日军‘名将之花’阿部规秀中将。”
这门在抗日战场上击毙阿部规秀中将的“功劳炮”,和参加新中国成立70周年国庆阅兵的“黄土岭功臣炮连”荣誉军旗,如今都在北京军事博物馆陈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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