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地难民穿越“死亡丛林”

彭永清

在南美洲和北美洲边境，有一片长达400公里、名为达里恩沼泽的地峡，其中在哥伦比亚和巴拿马接壤处的一片面积广袤的丛林，不仅地形险恶、到处都是毒蛇，还被黑帮组织掌控，常人根本不敢涉足，进入丛林后还可能染上疟疾等丧命。因此，达里恩沼泽中的丛林被称为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丛林之一，也被称为“死亡丛林”。这片长达100公里的丛林，没有道路，一直是中南美洲各国难民试图偷渡至美国的一堵厚墙。尽管如此，2021年却有近10万难民聚集在那里，冒着生命危险想到达美国。

哥伦比亚西北部的内科克利是一个人口约7万的港口城市，由于地处赤道附近，光照强烈，气温超过30℃，天气异常闷热。环顾海岸，是一排排用黑色薄膜覆盖的帐篷。2021年起，大批海地难民扎堆聚集在此，这里也被称为“丛林据点”。从南美奔赴美国的难民为了进入达里恩丛林，必须从内科克利港口乘船到对岸。由于难民过多，导致部分难民不得不滞留在邻近的城市麦德林，麥德林是哥伦比亚第二大城市，过去曾因毒枭巴勃罗·埃斯科瓦尔领导的“麦德林贩毒集团”闻名于世。

6岁的萨莱卡和两岁的玛利娅姐妹跟随父亲朱尼奥尔、母亲玛丽埃来到内科克利。朱尼奥尔说，海地的社会状况糟糕，连最起码的工作和教育都没有保障。2010年海地发生大地震，死者超过30万人，国家陷入危机。3年后，朱尼奥尔只身赴巴西，在一家超市找到了工作，并在当地结婚，同妻子和两个女儿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然而新冠疫情暴发后，他被突然解雇，之后只能做一些临时性的工作，一家人的生活也变得很困难。2021年7月，海地总统遭到暗杀，国内政局动荡不安，绑架和杀人事件频发，治安状况极度恶化。在巴西生活不下去，又不敢回国，朱尼奥尔与妻子决定移居美国，几经周折于9月底到达了内科克利。“我不想女儿们步我们的后尘，总想为她们找到更好的归宿。同时，我还要帮助留在国内的家人和亲戚。”

好不容易到达美国的难民们，尽管遭到美国人“回你的国家去”的强烈排斥，却也无可奈何。“我不在意。如何看待难民是他们的事。”“我的人生常处于困难状况。如果海地经济稳定，我不会离开。离开祖国只为寻找新的人生。”难民们身穿写着“我爱海地”的T恤，表示他们不是要抛弃祖国，奔赴美国只是无奈的决断。6岁的萨莱卡略带羞涩地讲述了自己的梦想：“我的梦想是成为芭蕾舞演员。一定会如愿的！”

朱尼奥尔一家准备穿越“死亡丛林”前，玛丽埃面露不安地说：“我的确有点害怕，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哪里会遇到危险。虽然如此，但还是决定往前走。如果能够到达美国，等待我们的将是比海地更好的人生。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朱尼奥尔则很留意从周围人那里得到的信息：“许多人进入丛林后不久便无法行走、身体不适和受伤，甚至还有人死在丛林之中。现在最令人担心的就是能否顺利通过丛林。”但不管怎样，朱尼奥尔一家还是下定决心，开启这段超乎想象的艰难旅程。

从南美试图“免签证”前往美国的难民，要想从陆地上通过，就必须横穿这片危险的丛林，而且需要6天以上的时间。仅2021年，就在丛林中发现了包括儿童在内的50具以上的尸体。据国际移民组织等的估计，在丛林中陷于泥沼和心肌梗塞等死亡的难民超过200人，此外还有许多人染病、被毒蛇咬伤、被武装组织掠夺甚至被强奸等。面对如此的危险，试图穿越丛林的难民却急剧增加，从2020年的近8600人猛增至2021年的约9.5万人，翻了10倍，而且几乎都是海地人，其中有近两万名儿童。

43岁的尼克松·查雷斯一家六口也在难民大军中。查雷斯在大地震后远渡巴西，靠做木匠维持生计。但疫情暴发后他的收入锐减，无法给留在海地的家人和亲戚寄钱。“女儿还在念书，她想上大学。我也不想让女儿们像我们一样过得这么辛苦。”虽然很不愿意离开祖国，但为了孩子们的未来，他决定举家迁往美国。

一路上不太顺利，5岁的双胞胎女儿在哥伦比亚因喝了不干净的水而得病，一度卧床不起。13岁的大女儿说：“关于这次离家之旅，父亲什么都没说。能否一路顺利，我心里充满了不安，就像海上的浮木一样，我不知道要漂到哪里。”尽管如此，她也常听人说在美国生活“充满梦想”。“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帮助海地的家人，希望留在国内的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我自己的梦想是当一名儿科医生，为儿童们治病。”

难民们要想到达丛林，必须乘坐渡船横跨加勒比海最南部的达里恩湾。在按照预定时间出发的那天，查雷斯一家因为没有购买到船票未能上船，而朱尼奥尔一家在当天早晨登上了渡船，前往达里恩湾对岸。“来到这里，我们花费了很长时间。”朱尼奥尔说。由于难民扎堆，哥伦比亚和巴拿马政府对每天乘坐渡船到对岸的难民人数进行了限制，最多不超过500人。因此，船票在一个月前就销售一空。倍感焦急的难民们也不得不苦苦等待，一些无法忍受煎熬的难民甚至冒着生命危险试图在深夜偷渡，并频频出现翻船事故，据称10月10日深夜就发生了3人死亡、包括两名儿童在内的6人失踪的翻船事故。

在离岸数百米处，难民们换乘小船前往达里恩湾码头。一到码头，所有人都要被消毒液喷一遍。上岸后，难民们准备前往“死亡丛林”入口处的难民营。由于沙土道路崎岖不平且泥泞不堪，难民们只能借助摩的进入丛林，而且一车只能带一人。朱尼奥尔一家四口分乘摩托车，沿着沙土路走了一段，出现一条没有桥的小河，摩托车载着他们直接从河里行驶，但过了河不久便多次被泥泞路上的大水沟阻挡，大家只好下车，待摩托车先过大水沟后再上车。

约莫两小时后，朱尼奥尔一家看见了数百名坐在路边树荫下的难民，道路前面拉有一条表示“禁止通行”的绳索，绳索前站着几个黑衣男子，都是黑帮成员。据相关人士说，从那里往前就是黑帮控制的区域，绳索就相当于检查站，要想进入必须接受盘问，而且不允许私下拍照。朱尼奥尔一家想通过，但被要求每人支付50美元。听说随着时间的推后，通行费用会有所降低，于是朱尼奥尔一家决定等一等。数小时后，一家人终于被放行，经过一条小河并步行约半小时后，他们看到了许多帐篷，那就是进入丛林的据点——难民营。

朱尼奥尔放下行李，开始支小帐篷。一家人将在帐篷里度过一夜，明天接着赶路。不过，朱尼奥尔内心却非常担心：“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只有上帝才知道。”夜晚的难民营被一片漆黑包围，其间又来了数十名难民，所剩不多的空间一下子就被帐篷占据。

据称，从难民营到边境附近的丛林地带，还有两个黑帮组织控制着。难民要想通过，每人会被索要200美元，理由是保护难民的生命安全。向黑帮组织交了800美元之后，朱尼奥尔背上重重的行李，抱着两岁的玛丽娅往前走，妻子和6岁的萨莱卡紧跟其后。一家人随着数百人的难民队伍进入丛林，开始了“命悬一线之旅”。

前一夜的雨水使路面更加泥泞不堪，难民们穿过几条小河，在没有路的丛林中艰难前行。而骑在父亲脖子上的萨莱卡却笑着说：“我很开心，在河里走的感觉很好。”出发13个小时之后，一家人通过一段险路，在傍晚时终于到达巴拿马边境。

穿越丛林，危险重重，许多难民尤其是儿童因此丧命。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2021年10月公布的报告称，在穿越达里恩丛林时，很容易出现痢疾、呼吸困难和脱水等症状，处理不及时的话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因此丧命或失去父母的儿童不断增加，犯罪组织则趁机将目标转向处于最弱势的儿童。

经过7天的艰难跋涉，朱尼奥尔一家终于穿过丛林，平安到达巴拿马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朱尼奥尔说，难民们在丛林中经历了太多痛苦，在暴雨中走了6个小时的山路，还亲眼看见有人死在河里，真的太可怕了！

虽然一家人到达了巴拿马城，但离美国国境还有500公里，必须秘密通过墨西哥等5个国家。据美国海关和边境管理局称，2021年在南部边境抓捕的非法移民约为173人，是2020年的3.8倍，为历史最高纪录，原因就是海地难民大幅增加。由于大批难民涌入美国得克萨斯州德尔里奥，美国边境警备部队开始实施强制遣返行动，被谴责为非人道主义的行径。

从人道主义的观点出发，无论是在本国遭到或可能遭到迫害而逃亡别国的难民，还是为逃避武力冲突和人权侵害等寻求别国庇护的难民，都应该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支援和保护。但美国政府是否会采取措施来保护这些难民尚未可知，因此朱尼奧尔一家虽然抵达美国要求庇护，但最终他们是被接受还是被遣返却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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