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场雨

>>>黄珍金

记忆中的那场雨，和我有关，和母亲有关。

现在，每一次孩子和我怄气，伤心之余，我总在想同一个问题，一个人的成长究竟要用多少事情才能换取？想了很多次，我始终还是不能确定。但是，我知道，若真正成长，必定有几件刻骨铭心的事。这些事未必轰轰烈烈，但是一定会触及内心最深处，让身体疼痛、让心灵震撼，唯有经历了疼痛的身体才能快速生长，唯有震撼了的心灵，才会慢慢成熟。

懵懂的花季，偶尔会因一些小事和父母怄气，觉得自己的委屈比天都大，也因此给父母的生活增加些额外的小插曲，让他们注意到我小小自尊的存在。那种心理在每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多多少少都有过，但好强倔强的我似乎格外强烈。或许老天刻意要我停止这种幼稚的行为，于是在那一年的夏天，让我遇到那场雨。

那一年我刚上初中，因为一件小事和母亲怄气。母亲知道我的脾气，没有和我解释什么，一个人去了地里摘绿豆。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母亲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天开始变阴，一场大雨在天空急速地酝酿，眼看就要从天而降。而那时父亲在学校上班，哥哥姐姐在外面，家中只有我和年纪尚幼的弟弟。我突然想起母亲不会骑自行车，每次去地里都是步行，而我已早早学会了骑自行车。眼见天色大变，我什么也顾不得，骑上自行车就朝我家地的方向赶去。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在急匆匆往家赶，但看过了一个又一个，始终不见我的母亲。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我祈祷着雨来得晚一些，但不管我多么用力骑行，雨终究还是赶在了我的前面。没到地边，雨点便哗哗地落下来。

就在快接近我家地的大路边，我看见了母亲。在一棵树下，母亲蹲在那里避雨，全身却早已湿透。因为离得远，我看不清母亲的眼神，但那个身影看起来那样苍老和无助。我喊了一声“娘”，快速跑到她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由于着急，我甚至都忘记带雨衣，只能和母亲紧紧抱着等待那场瓢泼大雨尽快停止。那一刻，所有的抱怨和委屈都无影无踪。看着大雨中母亲瑟瑟的身影，涌在眼中的是泪，撞击在心里的是揪心的疼。我想象着母亲刚才在大雨中无助地奔走，任凭身边骑自行车的人一个又一个穿梭而过；我想象着母亲在电闪雷鸣中一个人怎样与心中的惊恐做斗争，想得越多，内疚和自责越重。那一刻，我只有一个想法：我无法左右上天让雨停止，但我至少能和母亲紧紧依偎、相互取暖，让她在大雨中不会那样凄冷，让她知道无论遭遇什么，她的女儿始终和她在一起。母亲嗔怪我为什么下雨还跑出来，这样弄得两个人都湿了。她的眼中满是疼惜，我的心里都是愧责。

那场雨似乎是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雨，一直持续了近一个小时。那一个小时的瓢泼大雨，冲走了我所有的委屈，洗净了年少的执拗和倔强。在那场雨中，我着实看到了母亲为这个家的艰辛付出，即使省去我让她操的心，肩上的担子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我，却还总是因为一些小事给她增加一些不必要的烦恼。那一天，那个雨中的身影，让我感受到一个母亲的不易。

今天，当我为人母时，已然知道这个角色的艰辛，而现在的日子远比母亲那个年代要好过得多。我拉扯了一个孩子，而母亲拉扯了四个；我现在衣食无忧，而那个年代，温饱还是最大的问题。母亲照顾着奶奶，兼顾着父亲，拉扯着四个孩子，种着10多亩地。今天，当我因为孩子的幼稚顶撞我心里难受时，我不知道当年四个孩子或无意或刻意给母亲带来烦恼时，母亲曾无声咽下了多少生活的艰难。

一个孩子的成长总需要一些特殊的记忆，我成长的记忆中有那场瓢泼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