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梦瑶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所谓徘谐词,指是的运用隐喻、反讽、夸张、嘲谑等手法写成的,以一种游戏调笑的面目来凸现诙谐、幽默意趣的词作。……词史上又有滑稽词、戏谑词、谐谑词、徘体词、戏词、幽默词等诸多表述不尽相同的说法。”[1]作为宋词的一种特殊的类别,俳谐词的产生和发展有两个主要原因:一则由于俳谐在我国传统的文学创作中源远流长,到了宋代,词的创作迎来盛况,不免深染其风;二则受到“词为小道”的传统诗文观的影响,用作娱宾遣兴的词最终与俳谐所秉持的审美意趣相契合。王毅的《中国古代俳谐词史论》认为“宋代是俳谐蔚为大观的时代,数量多,作家多,而且好的作品多……”[2],俳谐词的创作伴随着整个宋代的进程得到了长足发展。北宋前期的俳谐词多文字游戏和游冶艳情之作,中期则随着国势日危,词人入世愤世的主观情志渐深,从专事日常嘲戏谐谑过渡为嬉笑怒骂式地抨击时弊与干预现实;后来在南宋词人的手中进一步雅化,南宋末年则词中更多借俳谐以感江山覆灭之哀音,痛发黍离之悲。无疑,南北宋之交是俳谐词发展的重要阶段。
周紫芝,生于南北宋之交,宣城(今安徽宣城)人,字少隐,先后号竹坡老人、静寄老人、妙香寮老人、二妙老人等。他的一生著述颇丰,见于著录的著作达12 种之多,今存诗文集《太仓梯米集》、词集《竹坡词》(又名《竹坡老人词》)以及《竹坡诗话》《诗漱》4 种。虽不属于声名显赫的大家,但他的词作依然十分可观。周紫芝词作取法秦观,有“嬉笑之余,溢为乐章,则清丽宛曲”[3]537之誉,即使在宋南渡之后,他的词中也少有感时之作。由于长期沉沦下层、苟存乱世,周紫芝后来依附于秦桧,阿谀献媚地大唱赞歌为众多文人所不齿,晚年则选择归隐庐山。《竹坡词》是他特殊的心灵世界留下最深刻的印证,俳谐则作为一种文字遣怀游戏出入于这百余首词作之间。
最直接的呈现是词人在序中或题目中明确交代的带有“戏作”“解嘲”字眼的词作。这些词作往往先交代背景,再点明为戏作,俳谐的用意十分明显。
如《木兰花》,在清丽词句中暗置的巧妙俳谐:
长安狭邪中,有高自标置者,客非新科不得其门,时颇称之,予尝语人曰:相马失之肥,相士失之瘦,世亦岂可以是论人物乎!戏作此词,为花衢狭客一笑。
嫦娥天上人谁识。家在蓬山烟水隔。不应著意眼前人,便是登瀛当日客。
双眸炯炯秋波滴。也解人间青与白。檀郎未摘月边枝,枉是不教花爱惜。[3]539
这首词写的是长安某妓女自置清高,要求客人必须是新科进士,否则一律拒之门外。词人作词调侃此事,将这位妓女比作天上嫦娥,而她接客的这一规定,难度之大就像隔着蓬山烟水。整首词表面曲辞甚雅,背后却充满了俚俗之味,这种有趣的对视,使得俳谐的意味大大增加。不仅借此表达了词人对这一“时人称之”的现象的不解与鄙夷,也似乎有仕途多舛的词人被“新科”二字被冒犯之后,故意在词中流露出的一种嘲讽与不屑。
又如《千秋岁》,是标为戏作但俳谐意味并不突出的一类:
春欲去,二妙老人戏作长短句留之,为社中一笑。
送春归去。说与愁无数。君去后,归何处。人应空懊恼,春亦无言语。寒日暮,腾腾醉梦随风絮。 尽日间庭雨。红湿秋千柱。人恨切,莺声苦。拟倾浇闷酒,留取残红树。春去也,不成不为愁人住。[3]548
这首词是周紫芝集社时所作,春日将近,词人用对话的口吻挽留春色。先问春归何处,春既然不回答,人也只是凭空懊恼。就算再感时伤春春天也已经离开,是不会为我们这些“愁人”而停留的。读来只觉清丽婉约,寓有情趣,颇有晏、秦遗风,虽题云一笑,却全然不入调笑媚俗之流。
除了直接点明为“戏作”的词之外,周紫芝的其他词作中也有不同的俳谐意趣,特别是他的部分赠友词和唱和词。
周紫芝一生交游甚多,“《竹坡词》中涉及到的交友唱和人数多达20 个”[4]。戏谑调侃是周紫芝与朋友交往中常有的笔调。如《鹧鸪天·和刘长孺有赠》中“闲院静,小桃开。刘郎前度几回来”[3]540,“前度刘郎”一词是化用刘禹锡的《再游玄都观》中“前度刘郎今又来”[5]之句,刘禹锡本意是表达其被贬谪多年归来仍然不改初衷、坚持斗争的倔强意志,周紫芝则取用了桃花与刘郎之间形成的语典联系用作调侃之意。而恰好周紫芝的这位刘姓的朋友,此前也历经了“追其官,囚之百日,长孺终不屈”[6]13332的一场劫难,周紫芝此番用意,俳谐之外又有勉励。但“刘郎”一词在《竹坡词》中多次出现,像“武陵春尽无人处,犹有刘郎去后踪”[3]540、“前度刘郎,莫负重来约”[3]542“刘郎前度,空记来时路”[3]546几乎全出自同一语典,也未免有重复之嫌。
“两宋词人的寿词创作并非是纯粹的艺术活动,正如沈松勤在《唐宋词社会文化学研究》中所说:‘它主要是一种风俗行为,是社交生活中不可或却的礼数之一。’”[7]周紫芝的祝寿词中极少有迎合和俗套的祝寿语,往往寄以对朋友的真情实感,表达对友人的祝福,诉说内心的想法。语言凝练自然又富有哲理,显得生动幽默。如《鹧鸪天·李彦恢生日》中“新来学得长生诀,写就黄庭不换鹅”[3]540,再如《鹧鸪天·沈彦述生日》中“琼林不逐春风老,安用丹砂巧驻颜”[3]540。还有词人向朋友孙祖恭求蘼酴,先说“老去惜春心,试问孙郎知否”[3]545,意为我虽然已经老了但是仍有一颗怜惜春意的心,然后再问“剪取一枝重嗅”。在周紫芝的诸多祝寿词中,有两首是写给妻子的,在同时期的词人中比较少见。与赠友词有所不同,夫妻关系的亲密性让词人能更加自由的呈现出真实的心境,在语言上更是无需顾及太多必要的斟酌。如《点绛唇·内子生日》
人道长生,算来世上何曾有。玉尊长倒。早是人间少。
四十年来,历尽闲烦恼。如今老。大家开口。赢得花前笑。[3]546
这首词显然更像是一首回忆词,采用更加口语化表达,细数与妻子相处的四十年的时光,历尽了人世间的各种烦恼,现在已经年老了,却仍不忘在花前互相逗乐打趣,篇幅短小却真挚感人。
除了作有大量的赠友赠亲词外,周紫芝还有部分嗟老自叹词,其中一首为自己所作祝寿词《水调歌头》写得极妙,虽言祝寿且笔调悠然,实际上皆是词人对生命的思考与人生的感怀,亦有对自我的反思与讽喻。
十月六日于仆为始生之日,戏作此词为林下一笑。世固未有自作生日词者,盖自竹坡老人始也。
白发三千丈,双鬓不胜垂。人间忧喜如梦,老矣更何之。蘧玉行年过了,未必如今俱是,五十九年非。拟把彭殇梦,分付举痴儿。 君莫羡,客起舞,寿琼卮。此生但愿,长遣猿鹤共追随。金印借令如斗,富贵那能长久,不饮竟何为。莫问蓬莱路,从古少人知。[3]539
上阕开篇即为自叹,白发已老,人间的忧伤和喜悦其实最终都如同梦幻一般。可叹自己空长了五十九岁了,原来期望像彭祖一样长寿的人其实都是一些“痴儿愚夫”,而自己又何尝不是曾经的一个。现在已经不再怀有这样的期待,就将这个愿望分给那些还没有醒过来的人们。在下阕中,告别了彭祖梦的词人,更加向往那闲云野鹤的生活,既然富贵不能长久,那就只管饮尽杯中酒罢。戏言之间,句句嘲讽痴儿同时又是句句嘲讽从前的自己。
这种独特的解嘲方式,在《鹧鸪天·年少登高意气多》中还有更深的体现。
年少登高意气多。黄花压帽醉嵯峨。如今满眼看华发,强捻茱萸奈老何。
千叠岫,万重波。一时分付与秦娥。明年身健君休问,且对秋风卷翠螺。[3]540
词人先是回忆自己年少的意气风发、插花游山的得意情景。转眼又是重阳登高却是满头白发了,只能捻一棵茱萸无可奈何。极目远眺,看到的是重岩叠嶂、万里江波,不要问明年我的身体会怎样,姑且对着秋风梳起翠螺一样的发饰。实际上,无论是饮尽杯中酒还是对秋风束发,周紫芝的嗟老自叹词中,俳谐常常是一种“带泪的笑”,对年华逝去的遗恨和留恋,在词人的心中通过不同的排解方式实现了情感自洽,而这种自洽的方式,正是得益于俳谐。
既要讲俳谐,就不能不提到“笑”。“笑”字的多次呈现,是周紫芝俳谐意趣的生动表现,而“笑”的不同含义,是词人在俳谐语境下不同心态的呈现。如《水龙吟·须江望九华作》中:“堪笑此生如寄,信扁舟、釭来江表。”[3]538和《水调歌头·雨后月出西湖作》中:“问明月,应解笑,白头翁。”[3]540是词人自叹身世飘零的可笑与无奈;如《小重山·方元相生日》中:“一笑且踟蹰。会骑箕尾去,上云衢。”[3]541是词人年华逝去的达观与解嘲;纵观词集,词人笔下提到的“笑”大多记录的都并非是真正值得开心的事,恰恰是愁闷难解时和悲叹命运时更喜用“笑”字,其俳谐的表象后面是词人复杂的内心活动。
周紫芝作词喜用词序,用于交代创作缘由、动机、背景、心态等,“内容比较简约,篇幅短小,但是涵盖的内容比较广泛,一与词本文交相辉映,相得益彰。”[8]38如前文提到的“戏作”词基本上都可以通过词序中得到提示。除了客观的交代写作的情况,词序与词本身也构成了词人对整个事件的态度、想法和情感等。如《渔家傲》:
重九前两日,游真如、广孝二寺,木犀方盛开,而城中花已落数日矣。郡人以扶疎高花绝胜水南,因为解嘲,呈元寿知县。
路入云岩山窈窕。岩花滴露花头小。香共西风吹得到。秋欲杪。天还未放秋容老。
谁道水南花不好。犹胜金蕊浑如扫。留取光阴重一笑。须是早。黄花更惜重阳帽。[3]543
从序中可知,此词创作于重阳节的前两天,词人在真如寺和广孝寺游玩,看到木犀花开放,但是此时城中的花早已凋谢,这些枝叶茂盛,高低疏密有致的花朵虽不在城中,但亦不失为佳景,词人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通过词序传达出来,将词作谐在何处做了充分的点明。
如前文提到的《木兰花》的序:
长安狭邪中,有高自标置者,客非新科不得其门,时颇称之,予尝语人曰:相马失之肥,相士失之瘦,世亦岂可以是论人物乎!戏作此词,为花衢狭客一笑。[3]539
由于这首词中全部借嫦娥比妓女,如果不借助词序,就难以理解词意。
再如《浣溪沙》三首的序:
今岁冬温,近腊无雪,而梅殊未放。戏作浣溪沙三叠,以望发奇秀。[3]538
也只有读完词序后,方能对词中借“嫦娥”、“潘玉奴”比喻梅花有更深刻的感悟。
周紫芝的俳谐词作并不俚俗,与宋代前期和民间的俳谐意趣追求不同,周紫芝的俳谐中带有一种诗意的情趣与幽默。周紫芝的词善用典故,初读不甚着意,很难让人一眼就领悟到俳谐的幽默感,是一种文人专属的诙谐。如“戏作”的《浣溪沙》中“便须千杖打梁州”[3]538语,用唐玄宗揭鼓催花之事典,意在期待梅花早日开花;再如《浣溪沙·和陈相之题烟波图》中“一尺鲈鱼新活计,半蓑烟雨旧衣冠”[3]538一句,用了西晋张翰因思念家乡妒鱼羹而弃官归乡的事典。
善用典故,同时又能避免太过于典雅的词作丧失掉诙谐的情趣,将日常的口语化入词中时,周紫芝十分注意到分寸和火候,能恰如其分的使用这些口语却不会堕入俚俗的圈套中,读来令人感到鲜活生动,实现雅俗共赏。如他的《感皇恩·无事小神仙》:
竹坡老人步上南冈,得堂基于孤峰绝顶间,喜甚,戏作长短句。
无事小神仙,世人谁会。著甚来由自萦系。人生须是,做些闲中活计。百年能几许,无多子。 近日谢天,与片闲田地。作个茅堂待打睡。酒儿熟也,赢取山中一醉。人间如意事,只此是。[3]547
先是在词序中说明了此篇为“戏作”,首句化用了周邦彦的《喜迁莺》:“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3]187的句子,想到如今自己已经是来去自如的闲散之人,百年之中,追求闲暇似乎才是真正的快乐。于是词人把种一方小田、在茅屋里酣睡、山中饮酒醉看作是人间的如意事。其中“须是”“做些”“作个”等口语化的表达,幽默但不失理趣,阅尽世事后的隐逸闲适之情跃然纸上。这些口语化的句子,词人都能信手拈来,随意而发,不事雕琢,自然生动。这种口语化的轻松姿态,在其他的词中亦有生动的体现,如:
你去也,今夜早来么。(《小重山·溪上晴山簇翠螺》)[3]541
照得人来,真个睡不着。(《醉落魄·江天云薄》)[3]542
无人共说,这些愁寂。(《西地锦·雨细欲收还滴》)[3]542
难受。难受。灯暗月斜时候。(《宴桃园·帘幕疏疏风透》)[3]545
不如办个,短蓑长钓。(《感皇恩·残月挂征鞍》)[3]547
杜鹃只解怨残春,也不管、人烦恼。(《忆王孙·绝笔》)[3]548
周紫芝所处的南渡时期已不是小令词的天下,但词人仍然喜用小令调。“<竹坡词>156 首,其中小令108 首,中调30 首,长调18 首,小令词的比重占全词的三分之二以上。”[8]32周紫芝的俳谐词作中,亦多以小令为主。由于小令篇幅较短,含蓄蕴藉,语言节奏明快、精炼,最能营造“语意高妙”之境。因此,俳谐意趣在小令中能发挥最大程度的艺术效果,使人读来能哑然失笑,或在最精彩的时刻戛然而止,使俳谐效果余味无穷。如前文提到的两首周紫芝为妻子所写的祝寿词,都是小令,字数虽少却情意深长。另如《好事近》:
帘外一声歌,倾尽满城风月。看到酒阑羞处,想多情难说。
周郎元是个中人,如今鬓如雪。自恨老来肠肚,诮不堪摧折。[3]547
上阕帘外歌声,伴着酒酣,一番快活自在景象。下阕“周郎元是个中人,如今鬓如雪。”自己曾是此景中人,然而早已青春不在,迅速从一种酒酣兴尽的快乐中陷入了青春易逝的感伤,然而词人没有继续放大这种感伤,“自恨老来肠肚,诮不堪摧折。”却调侃遗憾自己老了肚肠,经不起这种折腾了。用极为幽默的寥寥数语将上一秒的感伤掩饰过去,且该词篇幅极短,无需反复掩饰,达到了一种点到即止的排解之效。
虽然幽默是一个舶来词,但中国的古人从来就不缺乏幽默感。俳谐作为在词史中并不受重视的一种风尚,却绵延传递且韵味独特,这与其自娱的功能性是分不开的,实际上我们也正是通过这些带有自遣性质的词作去了解词人的内心世界。周紫芝的俳谐词作创作的时间不一,反映出他不同时期的特殊心理活动,从早年的意气风发到最后远离官场,周紫芝的人生在跌宕中起起伏伏,行藏之处和内心怀抱于词中随处可见。就俳谐一种而言,还是他晚年所作的几首最具代表性,尤其是在短暂的为官生涯结束后,周紫芝意识到从前梦寐以求的官场的真实模样,是自己不惜以年老与人格为代价进行的交换,屡屡在词中发出嗟老自叹和悔意。如:
“如今始信从前错。为个蝇头,轻负青山约。”(《醉落魄·柳边池阁》)[3]542
“丹砂岂是神仙诀。世间生死无休歇。”(《醉落魄·云深海阔》)[3]542
“人生长少。富贵应须致身早。……假饶真百岁,能多少。”(《感皇恩·除夜作》)[3]547
词人巧妙地将这种自遣之句化为幽默之词,通过俳谐对自己的身心进行调节,试图掩盖内心的一种真实的悲伤和哀叹,对自己人生的重新思考与定位。特别是在困境中的笑,于身心而言都是一种良好的疗伤手段。
文学遣兴娱情的功能早已有之,虽然有时被文学的政教功用所掩盖,但文学用于娱乐的作用始终没有消失过。人们的交往常常离不开幽默的言辞,真正的朋友之间更是常常互相调侃而不愠怒。幽默是人际交往过程中的润滑剂,不仅可以增进友人之间的感情,还逐渐成为文人日常交往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竹坡词》中的交游词数量较多,是周紫芝一生广交朋友的佐证,他选择各类可以调侃的话题入词,即使是鄙俗粗野的话题,甚至是格调低下的狭邪恶趣,有些俗不可耐,有些雅俗共赏,还有些以雅掩俗,无论以哪种面貌现身,都带有十分鲜明的文人气息。虽然并不是所有的俳谐都是为了开心,笑声背后有时候往往带着尖锐的批判利器。如前文提及的妓女接客新规,虽然读来使人发笑,这何尝不是对当时活在才名焦虑下的士子们的一种无形的嘲讽与摧残。但是纵观整本《竹坡词》,周紫芝依然惯以个人的生活日常入词,这种批判也极为少见,更鲜见对当时已经山河破碎的家国之关怀。
《竹坡词》虽然存词数量不少,在创作艺术上也并不逊色,但鲜有人重,无疑这与周紫芝晚年依附秦桧的经历有不可分割的关系。然而,我们能否简单将周紫芝与“老而无耻”的名声完全联系起来,答案是否定的。回到文学发生的现场,周紫芝的处境,当是我们对于理解周紫芝的这种选择时必须要考虑的。作为一个出身贫寒的文人,周紫芝的科场生涯是坎坷的,而对于仕途之路的渴求,让周紫芝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换句话说,秦桧为周紫芝的出头之日提供了唯一的希望,而秦桧的欺世行为却把周紫芝一起拖入了为人所不齿的行列,这种复杂的情感伴随着周紫芝的的生命。“在他的词中,我们看到的是在命运摆弄下一个灵魂不断寻求慰藉和不断挣扎的过程。”[9]生活在南北宋之交这一特殊时期,周紫芝也没有像部分的南渡词人一样创作忧国豪壮的词篇,“和朱、李、向等南渡词人抒发离黎之悲的作品相比,在格调上是有高下之分的。……周紫芝虽有国破之悲,但无家亡之痛。”[10]周紫芝所书写的俳谐意趣或许来自于他先天的幽默,或许有一些后天的无可奈何,但他的出现,是俳谐词风开始向旷达自适和逐渐雅化的特点转变的重要代表。于是,他要真正呈现给世人的,并非他世俗的本相,而是经过了一系列情感加工后的诙谐感。这种情感,我们不能简单断言不够真实,而是需要对其拨茧抽丝,才能看到词人试图营造景象背后的秘密,至少我们看到了正襟危坐的文人墨客们,也有游戏人生的普通之处,一个人,从来不应该被简单地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