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派砖雕的艺术形式解析及创新运用

朱玲玉 李 悦

湖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一、砖雕的历史背景

（一）中国砖雕概述

砖雕源于古代建筑的砖瓦作，其伴随各个历史时期建筑的发展和变迁，不断演进，镌刻着历史的文化符号。砖雕作为古代建筑的重要装饰元素，形式、风格因建筑的年代、功用不同而形态各异，其蕴含着丰富的人文精神内涵，其中青砖上雕刻的人物、花卉、山水等图案是古代建筑雕刻中很重要的艺术形式。

我国主要的砖雕流派有北京砖雕、天津砖雕、山西砖雕、徽州砖雕、苏派砖雕、广东砖雕、临夏砖雕。各个地方的砖雕具有当地独特的艺术风格，是中国民间建筑重要的装饰艺术。

（二）苏派砖雕的渊源

苏派砖雕是在一种特制的、质地细密的土砖上雕刻的工艺，不仅是古代建筑装饰艺术形式的展现，而且是历史文化内涵和当时工艺技术的呈现。

苏派砖雕技艺的发展在宋代比较突出，明朝时苏州的制砖技术已经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民间砖雕的制作程序主要是修砖、上样、刻样、打坯、出细、磨光，当然也可能需要再次修补；过去它主要用于装饰寺塔、墓室、房屋等建筑物的构件和墙面，现在砖雕主要是用在建筑的门楣、清水墙面、檐下等地方，它与石雕、木雕一样，是人们对所居住的建筑寄予的美好期冀。

二、苏派砖雕的艺术特点

苏派砖雕是江南地区砖雕艺术的典型代表，艺术手法独特，清新质朴、巧夺天工，装饰风格精细典雅，被誉为“南方之秀”。它精致、典雅、细腻、气派的表现风格，不论是造型、构图还是纹样、技法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造型特征

苏派砖雕造型特征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写实与夸张

在造型方面，苏派砖雕继承了传统砖雕艺术的特点，题材更加注重写实，造型简约、质朴，形象生动传神。通过抽象夸张的艺术手法，进一步点明了砖雕题材的特征。例如，在图1所示的苏派砖雕“鲤鱼跃龙门”中，对鲤鱼、龙和门的形态刻画得十分细腻，采用夸张的艺术手法，并以水波纹、卷云纹作点缀，使得“鲤鱼跃龙门”的画面形象逼真。

图1 （图片来源：汇图网）

2.对称与均衡

在构图方面，苏派砖雕受园林式布局影响，大多呈现出对称的画面造型，即使不是完全对称，也追求画面图案的均衡感。中国民间传统讲究对称美，图案的对称设计能给人带来稳重端庄的视觉效果，但在苏派砖雕装饰图案中，大部分不追求完全对称，而是追求图案错落有致的均衡感。例如，图2“年年有余”表现出了一种不完全对称的美感，画面中的中心图案并不对称，而鱼周边圆圈及四周角的装饰图案完全对称，这种布局十分恰当，使整个画面看起来井然有序。画面的布置营造出鱼水的自然和谐，富有节奏的平衡感［1］。

图2 （图片来源：理池景观事务所公众号）

3.大胆与精细

在雕刻手法上，苏派砖雕的雕刻线条奔放、流畅，而且刻画细腻。例如，图3的砖雕画面中物体都刻画得十分细腻，形成了主次分明的生动画面。

图3 （图片来源：新浪网）

（二）纹样

苏派砖雕受苏州地域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图案纹样结构较严谨，雕刻十分细腻，题材丰富，常常将生活中的情景融入砖雕中，使各类建筑、园林景观中的砖雕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富有苏州的地域文化特色。

在苏派砖雕中广泛流传和运用的一些题材，如龙凤呈祥、三阳开泰、麒麟送子、鹿鹤同春等为瑞兽纹样图案，松、竹、梅、菊、荷等为植物纹样图案，苏州这座文化底蕴深厚、文化内涵丰富的古城，将这些纹样图案运用在宅院和建筑造型中，在丰富画面的同时又有美好的象征寓意，更加彰显了艺术特性和文化内涵。例如，图4中的画面图案“鹿鹤同春”也叫六合同春，因“鹿”与“六”“鹤”与“合”二者谐音，寓意天下万物皆春，一切都欣欣向荣，图案中鹿与鹤相望；“春”的寓意则用花卉、松树、椿树等来表达，也寓意健康长寿、永享富贵［2］。

图4 （图片来源：搜狐网）

又如，图5的画面中几只鹿在一棵古老的松树下，与“鹿鹤同春”图案的构成有一些相似之处，除了表达万物的繁荣，也在表达自然生态中和谐共生的状态，并呼吁大家热爱大自然。这些题材在被大众接受肯定的同时，还起到了倡导宣传、教育感染他人的作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传承传统美德和继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信念。

图5 （图片来源：搜狐网）

（三）雕刻技法

苏派砖雕技法形式呈现平面化和立体化两个发展方向，技法复杂多样，可分为阴刻、浮雕、圆雕、镂雕等雕刻技法。

1.阴刻

凹形线条称为阴线，阴刻也叫浅线雕，阴刻作品是在平面上将图案线条凿成阴纹（如图6），它的绘图手法及效果与绘画中的白描手法相同，给人以精练、清晰和高雅之感。阴刻作品形式可分为四种：

图6 （图片来源：论文《古建砖雕技法（下）》）

第一，国画风格的花卉、山水、人物等，大多用于宫殿以及园林中的墙体上。

第二，花边图案如“串枝”工艺中的花卉或锦类图案，常被用在大型砖雕或壁画的花边上。

第三，题字篆刻，常用于游廊的廊墙、影壁、字匾等可以篆刻的地方。

第四，简单的图案纹饰，常配合其他手法进行图案纹饰细节的刻画，若是单独使用，则大多以锦纹的形式呈现。

2.浮雕

浮雕是最常见的一种凿活技法，主要分为深浮雕和浅浮雕（如图7）两大类。只有一个层次的凿活称为浅浮雕，也叫单片活。从某个角度来说，单片活比复杂的深活更加难做，需要十分高超的技艺才能获得好的艺术效果和美感。有两个大层次或特殊技巧的凿活称为深浮雕或大浮雕，俗称深活，其技艺贵在复杂，以线面结合、以面为主的方式表现物象，通过众多的层次及精湛的技艺打造整体效果，大层次除了可以“钉”出来以外，还可以用“挎活”方法。

图7 （图片来源：论文《古建砖雕技法（下）》）

3.圆雕

圆雕又可称立体雕，即立体的全方位的雕刻，人们可从不同角度进行观赏，随着观赏角度的转换，也能获得全然不同的体会，应用范围相对广泛。一般来说，人物多用圆雕［3］。

4.镂雕

镂雕又称透雕，也称作透活，是由浮雕演变而来，难度较高，其在浮雕基础上镂空其背景部分，镂空之后使原有的画面更繁复、更逼真，立体效果更加强烈。根据方向可分为横透、竖透两种技法，只在局部做简单的手法处理的不叫透活，若作品中只有两个大层次，一般下面的层次不做透活处理（如表1）。

表1 （作者自绘）

三、苏派砖雕纹样审美图式研究

（一）纹样类型

砖雕的纹样题材受传统审美观和民众生活方式的影响，体现和承载着美学精神及文化内涵。常见的砖雕装饰纹样有人物神祇、祥禽瑞兽、花草山水、几何纹样等。苏派砖雕的纹样题材主要分为两大类：

1.以人物为主的纹样

该类纹样以人物为主，描写名人趣事、民俗文化等社会生活中出现的围绕人物的题材，以人物为中心构成整个画面，通过周围环境营造画面氛围，并在表现画面主旨的同时将人物融于景中，展现出当时的历史文化氛围。例如，图8中画面就是以人物为主，采用圆雕和深浮雕技法，通过人物的不同形态，可以看出喜悦之情，从而展现出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也借用松树来烘托场景，使情融于景。

图8 （图片来源：理池景观事务所公众号）

2.以动植物为主的纹样

该类纹样中一些动物的形象可在图案中以单独或组合的形式来表现特定的题材内容，用创新的吉祥物图样替代动物原形；花卉、果蔬等通过折叠、连续等手法打造的纹样在装饰或陪衬中显得十分融合，塑造了多样的艺术风格，体现出地域特有的文化内涵。例如，图9中的狮子和绣球用了圆雕、镂雕的手法，以绣球为核心，周围几只不完全对称的狮子图案与其他动物的形象进行整合创新，搭配花纹图案作为外圈装饰，写实性较强，细节刻画细腻到位，整个画面灵动且富有整体感。

图9 （图片来源：理池景观事务所公众号）

（二）构图形式

1.对称均衡

苏派砖雕讲究对称美，如图10中是被誉为“苏州园林第一门楼”的网师园万卷堂前的砖雕门楼，其雕刻精致，刻有“藻耀高翔”四个大字，运用了多种雕刻技法，雕刻过程烦琐，但大多的技法都是重复构成，结构对称，雕刻精致，具有文化与纪念价值；其饱经沧桑300余年依旧古雅清新，完好无损，挺拔秀气，匾额由名人题字，左右结构对称，整体呈现一种古典清新的风格。

图10 （图片来源：古建世界）

2.疏密结合

错落、疏密有致是构成画面形式美的基本条件之一，雕刻家通过刻意控制画面中纹样图案的雕刻数量进行设计创新，密集、留白等手法创造画面空间感。例如，图3中的砖雕就生动地体现了这种雕刻特点，凤纹、翅膀、树干以及主体物的姿态都采用流畅的大线条进行大胆雕刻，因而更有活力。在整体的大线条雕刻背景下，主体物的头部、尾部以及其他局部细节也进行了细腻的刻画，画面构成有紧有松，刀法在细微之处显得十分细腻，让人叹为观止。

3.方圆错落

苏派砖雕的基础构图纹样通常以几何形为主，主要使用方、圆两种形式，方为矩形，圆为圆形。雕刻家将曲与直的艺术表现形式融入砖雕艺术中，饱含深厚的内在含义。例如，图11中的画面为“梅兰竹菊”，雕刻中运用了浅浮雕和深浮雕两种技法，细长的竹叶与兰花的叶子质感坚硬，利用深浮雕进行深入的细节刻画，表现了曲线的柔和，让人直观感受物体造型的同时又具备看点，造成有紧有松、方圆错落的画面秩序，张弛有度而不失事物本身的形象特点。

图11 （图片来源：搜狐网）

（三）审美价值

苏派砖雕的构图稳重严谨，形象朴素高雅，雕刻大胆且精致细腻，像极了苏派文人的气质；题材丰富、造型多样，融多种技法，形成了具有苏派特色的装饰风格，墙体、壁画等多种方式的呈现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苏州印象。

苏派砖雕饱含大量关于艺术、历史和民俗文化的信息，深刻反映了其社会文化特征，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与审美情趣，题材丰富。动物、花卉、山水等图案通常以连续图案的形式出现。在内容的选择上不是随意的，审美是图形化的，其注重主体的人性表征和社会启蒙，它可以使审美主体在观赏过程中被图形中的某种特定符号所吸引而引发思考与分析。砖雕精致细腻、气韵生动，极富书卷气，展现了我国的风俗习惯、不同的价值观以及审美观，如此珍贵的艺术在历史长河中是不会消亡的（如表2）。

表2 （作者自绘）

四、砖雕艺术形式的创新应用

砖雕的艺术形式和技法广泛运用于现代建筑和景观设计中，如酒店大堂、休憩茶楼、园林景观、主题购物中心等建筑中较常见，对其的创新应用，诸如浅浮雕效果、镂空效果在现代建筑中的运用，既传统又现代，呈现出继承和创新的形式美，展现出现代设计的形式感和审美情趣，体现出当代的文化价值取向。新材料、新思维、新理念使得砖雕艺术真正变成了可以“行走”的传统技艺，在砖雕的技术和形式等方面进行大胆的尝试，呈现出社会倡导的环保理念、极简主义、复古国风等发展趋势，为传统雕刻工艺和技术手段铺陈出一条通往现代设计和生产生活的阳关大道，从而出现在现代建筑和商业景观、生活环境中，在现代土壤绽放绚烂的艺术之花［4］。

砖雕具有良好的透气性、吸水性、耐磨性，非常适合室内外装饰，为了突出整体的时代感，也可以将制作好的砖雕进行结构重组，与现代化的材料和风格相结合，这样可以满足多元化的环境要求。砖雕在各类建筑中应用得非常多，主要有吊顶、背景墙、门窗等，砖雕可以体现出美好的造型、寓意、工艺等元素，提升房屋整体的艺术性，营造良好的氛围。例如，图12中的砖雕装饰融汇了圆雕、浮雕、镂雕等多种雕刻技法，空间吊顶由砖雕装饰，其中福字较为显眼，雕刻家把“天圆地方”的传统哲学理念融入吊顶设计中，方圆错落有致，福字和周围花朵与云纹构成完整画面，体现了福气满满的美好愿望。另外，隔断、背景墙等由不同的纹样构成，丰富细腻。

图12 （图片来源：我图网）

又如，图13为扎哈·哈迪德设计的北京大兴机场，它是世界上唯一的“双入口”航站楼，航站楼的设计大气通透，特别是顶面镂空技法无处不在，视野十分开阔。其中，吊装新型双曲面漫反射大吊顶引人注目，从C形柱的侧面不断变化到顶部，形成了“吉祥云”中国式图案，韵味十足。从乘客的角度，创新性地阐述了机场设计中“服务旅客”的新理念、新方法和新技术，展示了航站楼的艺术性、便捷性和实用性以及设计的独特性。

图13 （图片来源：搜狐网）

五、结论

苏派砖雕技艺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工艺技术的发展，其艺术形式和技法也不断推陈出新。传统砖雕题材大多为历史人文，但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与文化需求的变迁，在丰富题材内容的同时，融入现代技术手段，在传统雕刻的基础上进行再设计，将实用与艺术相结合，与现代的设计完美融合。苏派砖雕受到苏州文化、环境、地理位置的影响，展现出苏州地域文化风格的砖雕艺术形式和表达范式；传统技艺可利用现代技术手段更好地发展和创新砖雕艺术形式，苏派砖雕作为砖雕体系中一种独特的设计语言符号，在新时代需要我们不断传承与创新，激发传统文化的生命活力，使苏派砖雕这一文化遗产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活态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