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革命战争中前期中国共产党对工人媒介形象的阐释研究

2022-03-18 01:35李妍妍
山东工会论坛 2022年5期
关键词:工人阶级斗争国民党

李妍妍

(湖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2)

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始,即将工人阶级视为自身力量之基础,认为只有依靠团结工人阶级,“才能发达而成一政治上的势力”[1]。因而中国共产党在始终致力于引导、启发更多的工人同胞走上觉悟道路的同时,也极为重视对工人阶级形象的塑造。但目前学界对中国工人媒介形象的研究尚不充分,尤其缺乏对中国共产党在革命战争时期如何塑造工人形象的研究。本文试图通过分析土地革命战争中前期(1927—1933年)中国共产党对工人媒介形象的阐释,对此加以探讨。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工人阶级处于多重压迫之下,不仅继续承受着来自资产阶级的剥削,而且深受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残害,同时,伴随着日本帝国主义者的侵略与殖民,中国工人阶级还遭受到其无尽的杀戮与抽剥。在国内革命形势经历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中国共产党重新对国内革命形势与政治形势进行了研判,确定了中国革命运动的发展趋势,并指出中国工人阶级在扩大革命斗争方面所具有的重要性,不仅在其相关文件中对中国工人阶级的政治地位进行了充分肯定,塑造了工人阶级的革命领导者形象,同时也在大众媒介中树立起了工人阶级革命斗士的政治形象。

一、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对国内革命形势的判断和对工人阶级形象塑造的要求

1928年1月,中国共产党对“二七”惨案以来的国内革命形势进行了综合研判,指出此时已经“是无产阶级领导劳动民众夺取政权的时候了”[2]228。这一结论的提出,奠定了1928年至1931年间中国工人运动的发展趋势,工人运动开始朝着武装斗争方向发展,并在工农联合政策的推动下,工人阶级承担起领导农民反抗资本家及地主的责任与义务。

尽管中国革命运动进入了新局面,但是中国统治阶级(不论是帝国主义者还是军阀资本家)对工人运动的压制手段并未发生转变,即“一是和缓革命的改良政策,一是露骨的白色恐怖”[2]229。大革命的失败让中国共产党清楚地认识到,依靠投机军阀的军事力量打倒吴佩孚等旧军阀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工人阶级的生活状况,“吴佩孚倒而工人依然被剥削被压迫被屠杀,依然没有组织工会的自由”[2]231。所以唯有工人阶级掌握政权,才能彻底打败各种新旧军阀,使“‘二七’屠杀的凶手永远绝迹”[2]231。因此,鼓励、动员中国工人树立“夺取政权的决心”[2]231,就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的工作目标之一。

如何更有效地进行斗争,是中国共产党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面临的重大问题之一。中国共产党认为,首先不应把斗争束缚在大规模罢工运动层面,还应包括诸如“怠工、包围工头厂主、停工示威”[3]等小规模斗争。其次,要让反日运动与职工运动联系起来,将其视为一种政治斗争。再次,因为中国工人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也遭受着中外资本家的大举进攻,并长期处于薪资微薄、工作时间长久、劳动条件恶劣的情境之中,所以革命工会要抓紧进行经济斗争,证明以工会为代表的组织“不仅是号召无产阶级作政治斗争,并且也能以拥护无产阶级日常生活中之经济上的利益”[4]264,以此实现对广大工人群体的动员与组织。

中国共产党为适应革命形势需要,提出了塑造工人阶级形象的要求与部署。如在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项英在论述当时中国工会组织发展状况时指出,应注意改正“中国之无组织性,与不会利用组织的毛病”[5]714,在避免工会成为脱离群众存在的包办工会的同时,也要加紧消除以兄弟团、姊妹团为代表的工人原始组织的封建思想。项英关于工会组织的论述,是对工人群体革命组织性的界定。对工人阶级组织性的培养,并非简单将工人群体纳入某个团体组织之中,而是要能够提高工人阶级的政治认识与阶级认识。如果缺少这一要求,那么工人群体极有可能会为国民党劳资合作理论蒙蔽,转而加入各种反动工会或黄色工会。因而,项英强调,在今后的职工运动中,必须建立起“强固的工人阶级的力量”,动员工人阶级“积极领导农民斗争”,“夺取政权”[5]715。项英的报告旗帜鲜明地表明了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工人阶级形象的两个重要特点:其一是因阶级觉悟而形成的团结形象,其二则是因政治立场坚定、斗争情绪激昂而形成的革命运动领导者形象。

上述形象特点的形成有两方面原因。第一,国内革命形势的发展对工人阶级的历史任务产生了影响,尤其是民族资产阶级对革命的背叛,使得工农阶级成为中国革命运动的主要动力。第二,世界革命进入第三期后,工人阶级开始呈现出极为明显的“左倾”与革命化,预示着“要有极巨大的、具有世界的历史意义的事变到来”[6],且该事变一定具有十分明显的阶级冲突性质。在国际、国内形势及以苏联为革命中心的国际工人运动的影响下,中国革命运动的“新的革命高潮将不可避免的要到来”[7]。因此,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一面宣传“反对阶级合作的思想”“反对民族资产阶级的欺骗宣传”[8],一面实行着赤色职工国际第四次大会的决议,努力通过学习国际职工运动的斗争经验,实现国内革命工会的巩固与发展。不论是动员无产阶级群众紧密团结在阶级组织周围,还是树立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领导权,亦或是加强工人阶级在农民运动中的领导地位,这些都对工人阶级革命运动领导者的媒介形象进行了强化。同时,职工运动与农民运动的联系与结合,也促进了工农阶级的联合,这就使得工人阶级不仅能够在阶级组织中团结本阶级力量,同时也能够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团结农民群众。

总的来说,这一时期的中国共产党对城市工人运动采取了乐观、激进态度,认为工人阶级因局势冲击和革命意识的复苏,能够在革命运动中发挥出巨大能量。伴随着土地革命的开展,在工农联盟政策的引导下,工人与农民共同成为当时革命运动的两大主力,处于互相支持与互相影响的状态之下。中国共产党认为,只要能够将民众日常生活中的经济斗争与政治斗争,同建立全国苏维埃政权的总斗争相联系,就能够最终实现全国总同盟罢工,从而达到武装暴动推翻国民党政权的目的。在该理论的影响下,中国工人形象也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格外激进的色彩,既因为工人群体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斗争意识和革命热情,也离不开中国共产党对工人群体性格和行为的阐释。

二、土地革命战争初期中国共产党对中国工人形象的阐述

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工人阶级的生存状况与政治境遇急剧恶化。为应对此种恶劣情势,中国工人阶级在中国共产党与革命工会的领导下,保持革命热情继续同反革命势力进行斗争的同时,也愈发清晰地认清了自身所承载的历史责任,从而更加坚定地团结在革命工会周围。

(一)饱受欺压的中国工人形象

通过中国共产党对中国当时政治形势的分析,能够十分直观地感受到中国工人群体所遭受的压迫与剥削,于是,中国工人阶级便以饱受欺压的媒介形象出现在社会舆论之中。中国共产党将1927年国民党反革命政变称作一场新的“二七”惨案,指出自反革命政变发生之后,工人阶级便开始生活在白色恐怖之下。如广东工人除面临“强制减薪加时”的压迫外,“工人稍有一点不甘受压迫与剥削之反抗表示”,就会被当局和资本家“加之以‘共产’罪名,严加惩办”,如果工人不服从苛捐杂税的抽取,也会被“即行拘禁,甚而加以死刑”[9]。

罗章龙对长期处于军阀割据状态中的铁路工人报以极度同情。中国铁路工人因“工人文化的先进,工会组织的强大”,一度成为工人运动中的架海金梁,无奈自“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以来,中国铁路工人遭受到十分厉害的反革命进攻[10]4-5。如武汉地区的京汉路工人和粤汉北段工人,在“共产时代”缔结的劳动条件统统被取消;军阀势力甚至随意开除工人,禁止工人开会、交谈、罢工,还派遣武装警察监视工人行为,使得这两处铁路工人的生活状态“完全回复到古代奴隶的境遇”[10]7。而京津、河南和山东地区的铁路工人,由于身处战争中心地区,所以“两三年以来他们都说不上有正当工资”,军阀在发给工人工资方面互相推诿,“所有的军阀都希望在铁路收入榨取大批款项为他们拥兵自卫的资料”[10]9。有时即使发放了薪资,却“也是七折八扣不兑现的纸币”“半斤或一袋的面粉”,工人终日仿若乞丐一般艰难生活[10]9。

铁路工人的遭遇,只是中国工人悲惨境遇的冰山一角。罗章龙指出,生活在“帝国主义和中国资产阶级双重剥削和压迫下面的中国工人”,不仅承受着“工厂中罗旋般的压榨,军警式的管理,资本合理化的吃人制度”,更忍受着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在层出不穷的“欺骗工人的花样”中,“全国工人生活普遍的降落到空前未有的深渊中去了”[11]1。这些对中国社会现实的论述与描写,向社会大众呈现出一个饱受军阀与资本家压迫与剥削的工人阶级媒介形象。

(二)敢于反抗的中国工人形象

正是由于中国工人处于此种恶劣境遇之下,他们才更具有反抗帝国主义者、资本家及国民党压迫的潜力,中国共产党始终鼓励工人阶级进行反抗斗争,由此形成了勇敢斗争、敢于反抗的工人媒介形象。如参加广州暴动的工人阶级,不仅确保了运输及交通的顺畅,还“饥不吃饭,渴不饮水,竭身陷火的英勇与敌人作战,空拳木棍杀擒敌人”,展现了骁勇善战的工人形象[12]。又如浙江省工人曾因“生活的痛苦与国民党的压迫”而纷纷起来进行激烈的反抗和斗争,杭州工人自发组织工人联合会,公开表示对国民党工会的不信任;天台的数百盐业工人自动进行“反抗增抽捐税的运动”等[13]。

中华全国总工会认为这些斗争事实都表明中国工人阶级并没有屈服于国民党软硬兼施的双重政策,反而英勇地进行着反抗。如在1928年下半年内,仅上海一地,前后就曾进行罢工90余次,参加工人多达20万之众,范围涵盖国内铁路矿山等处;北方地区也以天津纱厂罢工为代表,体现了工人阶级对国民党的态度由“不满意而进到愤恨和直接的冲突”[14]34。中华全国总工会将这些斗争称作“工人阶级在长期镇压中对于国民党铁血政策与欺骗政策的总答复”[14]34,在社会舆论中形成了坚强不屈的工人阶级形象。

上海法商水电工人也在斗争中表现出了勇敢无畏之精神,不仅主动建立工会小组,还积极惩罚、肃清内部工贼,对背叛工人的沈福生“饱以老拳,并将他逮捕”[15],以及在谈判中对出卖工人阶级利益的刘云、程子卿等人施以毒手尊拳等,种种行为都展现了上海法商水电工人即使面临着国民党的严重监视,也能够大胆斗争。同样积极进行抗争的还有上海茂昌蛋厂女工。在罢工运动中,全厂女工一齐动手将长期在厂内作威作福的买办大打一顿,并将其“剥削工人得来的漂亮西装”[16]32扯得粉碎。中外巡捕进厂试图压制女工的抗议行为,工人不仅面无惧色,声言“要死大家死到一块,要坐牢大家去,要我们不吵万不能”;还反而将巡捕包围起来,“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把原本神气活现的巡捕“打得面上又红又肿”。面对如此大胆的工人,记者称“茂昌的工人真勇敢,群众的力量真伟大”[16]33。

(三)团结统一的中国工人形象

中国工人由于历史传统的原因,其本身具有十分强烈的团体倾向。工人群体的团结互助行为,有时发生在一厂之内,有时则会遍及某一行业或地区。如上海浦东英美烟厂工人在“西人”试图以“违背厂规”为由停歇某工人职务时,全车间工人能够“将车停闭,作一致援助之表示”,“举行全体罢工”[17]。又如在上海电车工人罢工时,中华全国总工会曾发文赞扬上海各业工人的团结互助,称其“本着阶级的精神,组织了援助电车罢工后援会,实行援助电车罢工工友”[18]。罗章龙也认为,“只有工人阶级广大的亲密的联合作战,互相策应,互相救助,才能够抵抗中外资本的联合进攻而得到最后的胜利。”[11]4

中国工人群体在产生阶级意识之前,是依靠各类互助组织和斗争组织进行团体工作的,如以青帮为代表的各类“抱义气”[4]273组织。在大革命失败以后,很多工人离开革命工会,转而加入各种原始组织,如兄弟团和姊妹团。在南方城市中,工人也形成了原始结合,组建了一批行会式工会。这些组织的存在,尽管一定程度上将工人联系在一起,却也对阶级斗争的发展造成了阻碍,模糊了工人群体的阶级意识。中国共产党指出,这些组织尽管是原始的、复古的、秘密的,但也可成为革命工会的基础,因此工运工作者要用无产阶级的思想来改造这种原始观念,并“经过党团领导这些组织实行斗争,而在斗争的过程中领导这些组织,使他们合并统一团结到赤色工会的组织方面上来”[4]273。

在培养工人群体的团结意识时,中国共产党十分注意区别团结在革命工会中的工人与团结在三民主义旗帜下的工人,对于国民党开设的各类用于蒙蔽工人的官僚工会,都积极带领工人进行反对,“不断的暴露国民党官僚工会及黄色工会机关的罪恶”[19]241,并“在斗争中宣布反动工会领袖卖阶级的行为”[20]243。用“工人组织自己的工会,反对任何机关的委派工会”[19]241“工人自己选举工会职员”[20]243等口号,与改良主义工会划清界限,让工人群众能够团结在革命工会周围,加深对自我阶级属性的认知,从而结成坚实的工人团体。

截至1930年,中国共产党认为该时期内“一般工人群众的政治觉悟的确日益提高”,尤其是先进工人,他们“更日益表现对于推翻国民党和武装暴动必要的认识”[21]。但不可否认的是,大革命的失败不仅给中国共产党造成了严重损失,也让中国工人的精神思想与生活状况落入低谷。加之缺少革命工会的领导,中国工人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以后,就集体陷入了“散漫无组织的状态中”[22]。

其中更有中国国民党各派试图利用工人进行权利争夺战,竭力“挑拨工人互相仇视,使工人内部分裂,嗾使工人互相残杀”,最后则以治安维持者的身份对工人“加以暴动的罪名大施压迫和屠杀”,用来掩饰其利用、杀戮工人的行为[23]386。为了阻止这种情况的继续发生与恶化,中国共产党提出要“领导全国工人群众起来作一严重的反抗”,“揭破国民党分裂工人屠杀工人的阴谋,号召全国工人阶级团结一致的在阶级战线上反对屠杀工人的国民党”,重申塑造工人团结形象的重要性和紧迫性[23]386。

综上所述,中国共产党始终强调对工人群众的思想意识进行引导与教育,认为“工人阶级的胜利,只有在思想上战胜了我们的敌人,才能获得最后的阶级胜利”[24]。而从思想上战胜敌人的表现就是具有斗争精神和革命精神,不为改良主义理论所欺骗,始终能够团结在革命工会周围,坚持不懈地进行经济斗争和政治斗争。中国共产党塑造了积极正面的工人阶级形象,将工人阶级称作“‘二七’,‘五卅’的战士,是上海三次暴动的英雄,是收回汉口,九江租界的急先锋,是广州暴动,中国苏维埃的建设者”[25]174……种种政治形象的确立与宣传,不仅肯定了中国工人群体本身所具有的积极斗争精神和团结力量,也进一步鼓励工人继续进行“反资本家进攻的斗争”[25]174。中国共产党对该时期工人群体媒介形象的阐释,既是工人思想现状的一种表现,更是中国共产党对工人阶级的无限期待。

三、土地革命战争中期中国共产党对白区及沦陷区工人形象的阐述

中国共产党结合政治形势与工人实际,在指出白区及沦陷区工人具有领导各阶级民众奋起反抗国民党的压迫统治与帝国主义的残忍侵略的责任与能力的同时,着重刻画了他们勇于反抗、坚持斗争的革命者形象。

(一)民族情感激荡下的工人反抗运动

在“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劳动界做出了种种表示以表达其爱国热情与民族尊严。如工人李锦山听闻奉天事变后,“愤日人暴横,政府示弱”[26],“气愤填膺,遂暗赴药房,购买安眠药水,背人吞服图尽”[27]。上海日商纱厂工人在“目睹现在日本帝国主义者,无端夺取东三省”后,自动成立“上海市日商纱厂工人抗日救国会”[27]。由南京工会组织而成的工界抗日救国会也公开宣布“全体会员,不买日货,不用日货,不作日佣,不供给日本原料”[28]。

伴随着民族情感的勃发,中国工人运动得到了一定发展。城市产业工人进行的罢工斗争多具有政治性与进攻性,在以国民党及黄色工会为主要斗争对象的同时,针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大罢工也日益激烈。如“九一八”事变之后,香港地区隶属日商的码头工人和驳船小工,因“恨日人之横暴,爱国之心油然而生”[29],拒绝一切起卸货物及载客工作,认为“日本窃占东省,关系我民族存亡,各处民众均一致起来抵抗”[30]。日商码头工人还向政府呈文,声言“工人等恨国土被占,同胞被戮,义愤填膺,无可宣泄”,愿“尽力反日工作,为政府后盾”[31]。尽管这些罢工大部分尚为自发运动且属于经济斗争范畴,但已涉及多个产业,如“市政、纱厂、印刷、北方铁路、矿工”[32]136等。

面对工人阶级的抗争,不论是帝国主义者,还是国民党和资本家,都“更加残酷的使用暴力来压迫工人的斗争”[32]136-137。国民党从法律层面对工人群体进行钳制,出台工厂法、工会法对工人进行强制仲裁,明令禁止工人阶级为争取自身利益而进行的各种抗争活动,对斗争工人实施逮捕等。资本家则通过控制就业对付工人,采取开除政策,“整个的部分的开除罢工工人”,日本资本家甚至以“关厂政策对付工人”[32]137。为了稳定局势,国民党也会与资本家合作,一边“到处收买流氓工贼,在企业中组织法西斯蒂队伍”,对工人战线进行分裂,或者“利用失业工人及灾民来破坏罢工”;一边“在工厂配置武装厂警”,对工人“施行严格的检查”和戒严[32]137。国民党宣传“一致对外”“增加生产”等口号,让资本家有合法理由“加重工人工作,减少工资”,千方百计地“进行资本主义的合理化”[32]137。总而言之,该时期内国民党与资本家协力合作,一致“在‘退职’的口号之下来反对工人的反日罢工”,用“违法行动”的名号“解散罢工工人”,控制工人的反抗斗争[32]137。

在该情形下,中国共产党提出要通过赤色工会拥护工人阶级切身利益,完善“工人阶级群众反对帝国主义国民党资本家的进攻”的组织[32]137-138。具体工作内容包括通过组织反帝示威提高工人情绪;在企业中增加中共党员及工会会员,以此团结工人群众在工会周围;建立工厂委员会并领导罢工斗争,组织工人反日义勇队等。

(二)“一·二八”事变后的工人形象基调:奴隶与反抗者

中国共产党对工人奴隶形象的描述主要从两个方面进行,一个方面是叙述日本帝国主义之侵略,指出“日本帝国主义奴役屠杀中国民众,霸占中国领土的殖民地政策之凶暴性质”[33]165。中国共产党如此形容沦陷区工人生存现状:“东三省与上海附近地方……无数千万的工农劳苦群众在日本帝国主义的炮火下化为灰烬,工厂关门市场毁为一片焦土”,即使有工农在侵略者的炮火之下幸存,也会最终“死于饥饿与失业”[34]。

有关日军行事残忍的新闻报道层出不穷。如日军在沈阳迫击炮厂工人住所“抛掷霤弹”和“以枪刺乱戮”,造成“工人死伤者三十余人”[35];驻扎在上海沪西一带的日军陆战队,素来“形势汹汹,时思寻衅,恐吓妇孺”,时常发生日本水兵不问情由即“纷持木棍枪柄,向众工人猛击乱殴”事件,足见“日水兵之凶横,时思寻衅生事”[36]。也有日本巡逻兵向路边小贩“有意寻衅,以棍殴打,致受微伤”;时有工人不服,“与之理论,亦被殴打”[37]。还有日军在上海街头无故“绑去印刷工人二十五人”[38],并将其中十三人殴至重伤。

除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侵略中国、迫害中国民众外,其他帝国主义者也乘“九一八”事变的发生而加强了对工人阶级的剥削。由美国资本家经营的上海电力公司曾在1932年6月以“营业影响”为借口,大批开除“工作十余年之老工人”,并且对这批被“骤然辞退”工人的“储蓄金、退职金,扣留不发”,致使电力工人衣食无着[39]。

第二个方面是揭露国民党投降行为,认为国民党是中国民众奴隶化的帮凶。中国共产党指出,国民党“不惜以血的屠杀劳苦群众来献媚日本帝国主义与出卖上海”的行为,就是国民党“公开与日本帝国主义一起来压迫革命的反帝国主义运动”的证明[33]167。除帝国主义及国民党政府对工人等劳苦群众施行压迫统治外,中国地主资产阶级也因经济危机的深入而加紧剥削工人阶级,试图以此“抵偿经济危机的损失与寻找经济危机的出路”,具体表现为“减低工人的异常微小的不能一饱的工资,取消月赏,延长工作时间,大批的开除”[40]等。

国民政府机关也对国内工人阶级诉求置之不理,试图以此消解工人阶级愈发激昂澎湃之斗争情绪,1932年5月发生的上海邮务员工罢工运动就是邮工对交通部官员尸位素餐的反抗。邮工是中国工人阶级中“富于思想之革命分子”[41],此次因目睹中国邮政日渐倾颓,甚为忧虑而萌生拯救邮政的心绪。经各界邮务员工反复研讨后,认为“今日邮政衰败之原因,非尽由于天灾人祸,影响业务上不振所致”,实因邮政的组织、制度,认为单纯增加邮资不能解决邮政危机,反而会成为“将来邮政惨败之伏线”[41]。因此“汇集三万六千邮工之意见”拟定救邮方案,本着“维护国家事业、保障民众利益”的目的呈送交通部[41]。然而交通部对此方案不闻不问,“毫无开诚接受之确切表示”[41]。上海邮务工会“不忍坐视邮政事业之覆亡,迫不得已,惟有含辛忍痛,急起自救”,以罢工“促当局之反省”[41]。此番行动“乃出自爱护邮政、爱护国家之心,初非以谋工人自身利益所可比拟。虽含辛茹苦,苟能挽救邮政一线之生机,死亦何辞!”[41]邮务工人力竭声嘶、言辞恳切,而交通部官员无动于衷、“诿若无闻”[42]。

中国共产党深度刻画了咄咄逼人、残忍屠杀中国民众、大举侵略中国领土的日本帝国主义者形象,戳穿了国民党政府的假面,揭发其退让投降、出卖国家利益行径,进而描绘出其日本帝国主义者最大帮凶的政治形象。而中国工人阶级作为反抗帝国主义侵略、反抗国民党反动统治的中坚力量,必然是以英勇的反抗者形象存在。中国共产党将工人阶级的各种罢工斗争——“占厂,解除警卫队的武装,监禁管理人员”称为“革命的反攻”,认为这些行为体现了工人“热烈的战斗精神”[43]307。

全国各地接连涌现的工人罢工浪潮,充分证明了工人阶级在革命运动中的“先锋领导作用”[44]。如上海药业职工以罢工为方法警告意图取消原订劳资条件的资方,指责其在此“西药盛行”之际,“倭寇犯境,国难方殷,社会恐慌极端,失业陡增之秋”,不去图谋救济国家或“商战竞胜”,却“以压迫工友为能事”,“任意破坏劳资条件,藉故开除在业职工,拒绝失业替工”,药业职工声言要以罢工反抗资方不合理行为[45]。上海虹口地区六家丝厂——怡昌、云成、祥成、通纬、裕经、兴纶也相继于1932年6月发动罢工,以“反对各资方擅自减低工资,破坏劳资条件,延长工作时间”[46]的行径。

中国共产党统计1931年至1933年间罢工工人数时指出,“三年来参加罢工运动的工人数目是一年比一年多。一九三一年为772477,一九三二年则增到1110170”[43]306-307,1933年时,工人斗争呈现出“高涨而尖锐化”的样态,证明了“中国的工人阶级已经站在反帝斗争的前线……在整个中国争取中国的独立和统一的斗争中获得了领导的地位”[43]307。

四、中国共产党对工人媒介形象的阐释与塑造的意义和影响

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依托其对国内革命形势的判断,对工人阶级形象的塑造提出了新的要求,并结合工人运动的发展趋势与工农联合政策,对工人阶级媒介形象进行了阐释。在土地革命战争中前期,不论是反对帝国主义的运动,还是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斗争,亦或是充满爱国热情与民族尊严的抗日活动,在这些革命运动的开展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借助大众媒介的宣传作用,在社会舆论中塑造了以饱受欺压、敢于反抗、团结统一为特征的工人形象。

工人阶级饱受欺压形象的形成无疑对中国革命产生了积极作用。林育南认为,“我们的生活不与民众接触,不明瞭民众生活之实际情形,不能感受民众所感受的痛苦,不知道民众所受的压迫,如何能发生愤怨不平的感情?不深入社会,观察旧社会之黑暗腐败,旧经济制度之剥削劳工,政治之压迫平民……如何会对旧社会制度文化及统治阶级发生仇恨和深恶痛绝的感情?……如何发出民众的呼喊,表现反抗的精神?”[47]181因而,中国共产党对工人阶级饱受欺压形象的刻画,一方面为社会各界提供了一个接触、了解工人阶级生存现状的平台,以工人阶级真实的苦难生活激起其他被压迫民众的“愤怨不平的感情”,从而推动更广范围的革命运动的爆发;另一方面也向工人群众论证了这样一种观点,即每个工人所遭受的不平等待遇绝非个人的不幸,而是阶级的苦难,由此便能够推动工人群体萌生阶级觉悟与斗争精神,激励工人阶级以实际行动反抗压迫。同时,对工人阶级悲惨生活的描述,也让工人阶级的反抗运动师出有名,打破了统治阶级对社会舆论的掌控。

对工人阶级反抗者形象的描写,在体现出工人的阶级觉悟与革命要求的同时,也是对工人阶级进行正向激励的一种途径。肯定工人阶级反抗行为的正义性与合理性,不仅能够使已觉悟的工人继续保持斗争状态、增强革命热情,同时也能够用斗争的胜利对尚未觉悟、尚未反抗的工人群体予以启发与鼓励,从而能够动员更多的工人群体加入革命队伍,最终实现“运用武力来推翻统治阶级的政府和一切旧势力”[47]210的革命目标。

而对工人阶级团结形象的宣传,一方面能够巩固工人阶级团结程度,引导工人阶级紧密团结在中国共产党与革命工会周围,继续进行革命斗争;另一方面也证明了工人阶级情感之深厚,并以同盟罢工等实际案例向社会各界展示了工人阶级所具有的巨大政治能量,从而动员其他被压迫群众加紧联合与团结,与工人阶级一致向统治阶级发起反抗。

不论是工人阶级的被压迫者形象,还是反抗者形象与团结形象,这些特征均是工人阶级革命运动领导者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压迫与剥削的存在,为工人阶级提供了斗争的勇气;反抗运动的此起彼伏,证明了工人阶级革命精神的稳固;而阶级的团结与联合,则彰显出工人阶级在民族解放运动中的核心地位。由此就在社会中形成了如此舆论:工人阶级不仅在实际行动中展现着革命先锋的优秀品质与无畏精神,同时其思想水平也能够视作全国被压迫民众之榜样,这是中国工人阶级媒介形象的重要意义之一。

土地革命战争期间,中国共产党对工人阶级媒介形象的塑造除对当时中国革命发展发生积极作用外,还对后续革命运动的筹划与开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工人阶级媒介形象的塑造与宣传,有效地巩固了工人阶级的革命性与斗争性,使得工人群体在本阶级模范形象的动员与激励下,能够持之以恒地参与革命运动。而该时期围绕工人阶级形象塑造进行的各种党政工作与舆论宣传工作,也为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工人阶级形象的塑造与阐释提供了丰富的理论经验与实战经验。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塑造出来的工人阶级媒介形象一定程度上延续了大革命时期工人群体的典型特点,同时又为适应变化中的政治形势而有所改变,因而能够在整个近代工人阶级媒介形象变迁史中发挥承上启下的作用。

中国共产党自其成立,便始终强调自身工人阶级政党的属性,十分重视工人阶级革命力量的培养工作。因而,将工人阶级塑造为敢于反抗压迫与剥削、思想文化先进、具有强大战斗力、革命运动领导者与民族解放运动先锋等形象,实际上是对中国共产党革命与先进形象的塑造。此举不仅对于中国共产党吸引和团结被压迫民众、担当起革命领导者责任具有重要意义,同时也将中国共产党与以国民党为代表的反动势力鲜明地区别开来,有力地打破了反动势力的各类虚假政治宣传,极大程度地维护了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形象。借助大众媒介进行的舆论宣传工作,使民众直观地认识到只有代表工人阶级和劳苦大众的中国共产党才是中国的希望。因此,对工人阶级媒介形象的塑造有助于中国共产党在公众舆论中确立自身良好形象,为后续革命运动的动员与开展提供了一个积极向上的社会舆论氛围。

综上所述,土地革命战争中前期,中国共产党对国内革命形势进行了研判,通过领导工人运动、宣传实际案例,塑造了饱受国内外资本家和国民党压迫的工人媒介形象,促进了勇于斗争、敢于反抗的工人媒介形象的形成。同时,因“九一八”事变和“一·二八”事变的发生,工人阶级的抗日形象也颇具雏形。中国共产党将中国工人视为抗日先锋,并将工人阶级的抗争热情与反抗资本家剥削、反抗国民党压迫联系起来,刻画了一个充满反抗意识和爱国热情的激进工人形象。层出不穷的工潮事件和罢工、怠工运动表明,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不论是因为大革命时期赤色工会对工人影响深远,还是出于民族情感和爱国热情,或仅是因为物质生活的困窘,这些因素都在促进工人由隐忍转向激进,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与教育下,中国工人阶级始终都是社会群体中最为活跃的抗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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