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青青
(盐城师范学院 文学院,江苏 盐城 224002)
苏北是江苏北部地区的简称,包括徐州、连云港、宿迁、淮安、盐城等五市。根据《中国语言地图集》,苏北地区通行官话方言,徐州全境、连云港的赣榆、宿迁城区属于中原官话的范围,连云港市区、灌云、灌南,宿迁的沭阳、泗阳、泗洪,淮安全境,盐城全境属于江淮官话的范围[1]B2-11。根据苏晓青[2]4对东海方言的研究,东海县境内有近一半的乡镇保留入声,东海县处于江淮官话与中原官话过渡地带,因此,本文在介绍苏北江淮官话近百年的研究情况时,也将东海县纳入江淮官话研究区域。
叶德均1929年发表的论文《淮安方言录》[3],是现代意义上的汉语方言调查研究开展以来有关苏北江淮官话研究最早的成果。之后,苏北江淮官话研究成果不断,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汉语方言普查时期出版了几本某地人学习普通话的手册,1979年以后苏北江淮官话研究进入了繁荣发展阶段,语音、词汇、语法及区域方言研究均取得了很多成果,不仅在数量上超过以前,而且研究方法有很大改进,研究进一步加深。本文主要按语音、词汇、语法的顺序,先介绍苏北江淮官话单点研究情况,再考察区域研究情况,最后总结已有研究的特点,并对未来苏北江淮官话的深入研究进行展望。
1. 语音方面
成果丰富,研究方法多样。有的成果采用描写方法研究连云港地区方言的声母、韵母和声调,如岩田礼归纳连云港市区方言两字组和三字组的连读变调规律[4];苏晓青描写海州区方言的音系,给出同音字表[5]。有的成果采用比较方法研究连云港地区方言语音与北京语音的差异,如苏晓青从声母和韵母两个方面比较东海方言语音与北京语音的异同,认为《中国语言地图集》将东海方言划归中原官话的结论需要修订[6];刘家斌从声母、韵母、声调三个方面比较连云港方言语音与北京语音的差异[7]。有的成果采用实验方法研究连云港地区方言的声调和入声韵特点,如章婷等探讨连云港市区方言的声调发声态,认为它是一个三域声调系统[8];王萍研究连云港新浦方言的单字调,分析声调的调型和时长特点[9],并研究连云港新浦方言的入声韵,分析入声韵的变异和喉塞尾表现[10]。有的成果采用地理语言学方法研究连云港地区方言语音特征的分布与演变,如王萍的博士论文分析声母、韵母、声调等语音现象的类型特征与地域分布,探讨连云港地区方言的过渡性特点,并研究非语言因素对语音地理分布形成和演变的影响[11]。
此外,岩田礼等研究连云港地区方言发生的语音变化,探讨矫枉过正在语音变化中的作用,认为因矫枉过正产生的语音成分是可以在语音系统中固定下来的[12];苏晓青从共时角度探讨连云港地区方言入声的类型与变化,发现该地区入声变化具有多样性,调类、调值及韵母的变化相互关联[13]。
2. 词汇方面
成果相对丰富,主要探讨词汇特点、比较内部差异及考释词语。有的成果描写连云港地区方言的词汇特点,如邱莉芹等描写新浦方言词汇特点,包括词形上的单音节化、多音节化、同素逆序,构词上的重叠法、附加法等[14]。有的成果比较方言内部的词汇差异,如苏晓青调查东海县25个乡镇,通过20个常用词分析东海方言东南和西北两片的差异[15]。有的成果关注明清小说中收录的连云港方言词语,并进行考释,如张训考释《西游记》中收录的海州方言词语[16]。姜莉的博士论文专门研究连云港方言词汇,探讨构词、重叠形式和语义场,并从共时和历时的角度将连云港方言词汇与其他方言词汇进行比较,指出连云港方言词汇过渡性的特点[17]。
3. 语法方面
成果相对较少,主要探讨连云港地区方言的语法特点,如:张可举例说明灌云方言里的一些特殊副词,包括表时间的“将才”“碰”、表程度的“恶”“精”等[18];宋彦云讨论东海方言形容词在构词、表意、语法和语用上的特点[19];唐浩讨论东海(驼峰)方言的完成体、进行体和持续体,认为“碰”“那(搁)”等词还不是真正的体标记,还处在语法化过程中[20]。
4. 其他方面
《新海连人学习普通话手册》是上世纪方言普查时期编写的一本普通话学习手册,书中分析连云港、东海、灌云等地人学习普通话的难点,并指出克服的方法[21]。
出版两本单点方言专著:一是张可等的《灌云方言志》,描写灌云方言语音系统和语法现象,将灌云语音与北京音和中古音比较,并给出同音字表、分类词表和当地熟语、故事等[22];二是苏晓青的《东海方言研究》,描写东海方言的特点和内部差异,将东海语音与北京音和中古音比较,给出同音字表、分类词表和标音示例,还绘制了29幅东海方言地图[2]。
1. 语音方面
成果相对较少,主要考察某地音系以及入声读音情况,如:侍建国研究沭阳方言音系的历史演变,先描写沭阳方言的音位结构,然后比较沭阳音系与北京音系的差别,最后推测沭阳音系在《中原音韵》以前就从中原官话中分出来[23];苏晓青等研究沭阳方言内部在入声连调方面的差异,分析入声舒化和舒声促化现象[24];许井岗讨论泗洪(瑶沟)方言的入声舒化问题,发现这种正在进行中的音变是按照今读韵母和古声母条件分化的[25]。
2. 词汇方面
这部分成果主要是词语考释和某地重要的词汇特征考察。词语考释方面,比较早的是钱文晋的《沭阳方言考》,收集并解释当时沭阳方言的一些常用词语[26];颜景常考释沭阳方言口语中80个常用词的本字[27];顾晓燕考释《红楼梦》中20个泗阳方言词语[28]。词汇特征考察方面,王玉梅考察泗阳方言里的常用词“海”,发现“海”的意义主要表现在“不如意”方面[29]。
3. 语法方面
成果相对丰富,既有研究词法特征的成果,也有研究句法现象的成果。词法成果方面,郝红艳介绍沭阳方言的构词方式,包括加缀法、重叠法等[30];她又分析沭阳方言三个时间/处所介词“待”“搁”“蹲”在用法上的差异,指出“搁”“蹲”有“使然”意义,“待”没有[31];朱文夫等描写泗洪方言“子”尾词,分析其意义和功能,重点讨论“V几V子”结构[32];朱文夫等描写泗洪方言形容词的复杂形式,分析了形容词复杂形式的语法功能[33]。句法成果方面,王玉梅描写泗阳方言里五种正反问句形式,举例说明它们的用法[34];朱文夫描写泗洪方言里“给”作动词、介词、助词时构成的不同“给”字句,以及“给我”连用表语气的用法[35]。
此外,周琴的博士论文讨论泗洪方言名词的小称、形容词生动形式、方所范畴、体貌范畴、被动式、处置式等语法现象,认为泗洪方言作为一种过渡性方言,词法类型特征不明显,句法类型特征相对容易辨识[36]。郝红艳的博士论文以语法专题形式研究沭阳方言的名词词缀、重叠、虚词、体貌系统、“使然”与“非使然”、句法等,认为沭阳方言在语法上兼具江淮官话和中原官话的部分特征,体现过渡性[37]。
1. 语音方面
主要采用描写方法研究淮安某地方言的语音特点,如:胡士云描写涟水方言语音系统,给出同音字表[38];周慎钦描写金湖方言语音特点,介绍两字组连读变调规律[39];王一凤等描写淮安方言两字组连读变调特点,都是前字变调,变调前后舒促一致[40]。
2. 词汇方面
成果相对丰富,主要是词语考释,较早的成果是叶德均的《淮安方言录》,考释当时淮安方言的一些常用词[3];汪国怀分别考释淮安方言口语中常用的69个单音形容词和120个单音动词,解释这些词的意义,并举例说明用法[41-42]。有的成果关注《西游记》中收录的淮安方言词语,如刘怀玉[43]和王毅等[44]考释《西游记》中属于淮安方言的名词、动词、形容词等。
此外,顾劲松的博士论文从纵横两方面将涟水方言词语与普通话、其他方言、古汉语等进行比较,并对涟水境内不同片方言词语进行比较,论文认为,涟水方言词语有其自身特点,体现明显的地域过渡和梯度分布特征[45]。
3. 语法方面
成果相对突出,主要研究淮安地区方言中重要的语法特征。王健等讨论涟水(南禄)话里的量词独用现象,介绍量词独用的10种语法环境,描述量词独用的意义和指称性质,认为量词独用是省略的结果[46];王健等又描写涟水(南禄)话系词“斗”起肯定和联系作用的8种用法,推测系词“斗”可能由表“正确”的“斗”或表“对着”的介词“斗”演变而来[47];李文浩研究淮阴方言中的重叠式反复问句,指出它采用动词或形容词的重叠形式,认为这种重叠式可能由“V-Neg(不)-V(O)”紧缩产生[48];潘登俊指出淮阴方言中反复问句重叠式还有“没没VP”形式,它是由副词重叠构成的,出现原因可能是类推作用和紧缩形式的共同结果[49]。
4. 其他方面
《淮阴人学习普通话手册》是方言普查时期编写的一本普通话学习手册,介绍普通话声母、韵母和声调的学习方法,目的是帮助当地人更好地学习普通话[50]。
胡士云出版《涟水方言研究》,描写涟水方言的语音系统和语法特点,将涟水方言音系与《广韵》和北京音系进行比较,并给出同音字表、分类词表和方言语料[51]。
1. 语音方面
成果主要采用描写方法研究语音特点,如:苏晓青描写盐城方言的语音系统及特点,分析内部差异,给出声韵调配合表[52];顾黔描写盐城方言音系,举例说明咸山摄舒声韵与假蟹止摄读音合流现象[53];蔡华祥描写盐城步凤方言音系,介绍步凤方言主要语音特征[54]。
2. 词汇方面
成果相对较少。有的成果关注词语反映的地域文化,如杨振国考释10多个盐城方言词语,这些词语反映出地域文化对方言的影响[55];有的成果关注盐城地名,如张斌华等分析盐城地名的构词法和造词法,发现盐城地名和当地的地理历史、淮盐文化有紧密关系[56]。
3. 语法方面
成果相对突出,主要关注盐城地区方言特殊的词缀、词类用法和语法现象。蔡华祥研究盐城步凤方言数词加“子”尾构成的词,认为词汇双音节化、“子”尾的类推功能是数词加“子”尾产生的原因[57];蔡华祥举例说明东台方言里的“儿”缀和“儿+子”缀,说明东台方言受到北部江淮官话洪巢片和南部江淮官话泰如片的共同影响[58];丁治民研究东台方言的疑问副词“个”,它可以构成“个+VP”的反复问句,特点是后面必须加谓词、只对第一个谓词提出疑问等[59];蔡华祥讨论盐城方言虚词“了”的用法、疑问语气词及持续体标记,研究相关语法标记的特点,并从语法化的角度解释相关格式的来源[60-62];张秀松研究阜宁方言程度副词“象话”及其语法化过程,分析“象话”的句法和语义特点,认为其经历认知转向、语义虚化、短语词化等语法化过程[63]。
4. 其他方面
《盐城人学习普通话手册》是方言普查时期编写的一本普通话学习手册,介绍盐城方言与普通话的语音对应关系,列举盐城方言中一些特色词语和语法例句[64]。
出版两本单点方言专著:一是蔡华祥的《盐城方言研究》,描写盐城方言的语音系统、词汇特点和重要的语法现象,给出同音字表、分类词表和方言语料[65];二是王业频等的《东台方言新辞典》,描写东台方言音系和主要特点,重点解释东台方言10 000多条词语[66]。
苏北地区虽通行官话方言,但差异明显。鲍明炜等遴选部分语音、词汇项目调查苏北江淮话与北方话的分界,绘制11幅方言地图,确定泗洪大部、泗阳、沭阳、东海南部等地方言为江淮官话区[67];贺巍讨论包含苏北地区方言在内的官话次方言的分区与划片,苏北地区方言分属中原官话和江淮官话两个官话次方言区[68];王海燕的博士论文以23个方言点为调查对象,选取语音、词汇、语法为分界标准,确定江苏北部中原官话和江淮官话的分界线[69]。
苏北江淮官话分布广泛,第一版《中国语言地图集》将江淮官话区分为洪巢、泰如、黄孝三片,苏北江淮官话区大部分属于洪巢片,大丰、东台等地属于泰如片;刘祥柏结合《中国语言地图集》初版之后近二十年的调查研究材料,讨论江淮官话的分布、分片及主要特点,对少部分方言的归属作出调整,苏北江淮官话的分布没有变化[70];吴波提出按去声和入声的分类与读音来确定江淮官话的内部分片,文中提到泗洪方言虽区分阴阳入,但可以作为洪巢片的特例来处理[71];王荣波等采用聚类分析的方法研究江淮官话洪巢片的内部分片,结果显示,洪巢片可以分为淮东、淮西两片,苏北江淮官话基本属于淮东片的范围[72]。
研究成果丰富,包括几篇涉及苏北江淮官话的博士论文。有的成果采用描写与比较方法研究包含苏北地区在内的江淮官话语音特点,如:平山久雄根据江淮方言声调调值的特点将其分为八群,苏北江淮官话分属南京式、阜宁式、扬州式和盐城式[73];颜景常等研究处在江淮官话北沿的连云港部分地区、宿迁三县方言入声的读音情况,发现入声读音不稳定,有舒化趋势,且入声舒化是渐变的过程[74];顾劲松描写苏北江淮官话13个方言点阴声韵收m尾现象,认为其读音表现为双唇闭合、鼻音色彩不明显,形成原因是元音高化和同化音变[75]。有的成果采用实验方法研究江淮官话的声调,如刘俐李等分析包括连云港、淮阴、盐城、东台等地在内的15个江淮官话方言点的音高和调长数据,发现江淮方言声调在曲拱上降拱最多,音区上高音调素居多,调域上双字调域宽于单字调域,连调上要打磨折度,调长上入声多为短调[76]。
几篇博士论文研究包含苏北江淮官话部分方言点在内的方言语音特点及演变,如:顾黔研究包括大丰、东台在内的通泰方言语音特点及演变,发现古全浊声母清化都读送气、流摄演变复杂、分阴阳去和阴阳入等特点[77];石绍浪研究江淮官话入声,包括入声调、入声韵母和入声韵尾,研究范围涉及10多个苏北江淮官话方言点[78];吴波研究江淮官话语音,包括声母的地理类型分布与历史比较、韵母和声调的特点与演变等,研究范围涉及20个苏北江淮官话方言点[79];冯法强以23个方言点的材料为基础,讨论江淮官话声母、韵母、声调的读音类型和历史演变,并以专题形式研究江淮官话的擦化音变、开口化音变和元音鼻化,构拟了近代江淮官话音系,研究范围涉及连云港、涟水、淮安、盐城、大丰等苏北江淮官话方言点[80]。
成果相对较少,主要是考释文学作品中的方言词语和日常生活中的方言字。廖大谷等考释《西游记》中苏北江淮官话词语87个,解释这些词语的意义,并给出例证[81];廖大国收录文学作品中的江淮方言词语1 900多个,解释意义,并给出例证,指出很多词语还在滨海、阜宁、射阳等地方言中使用[82];苏晓青研究苏北地区的方言字,它是为了记录特定方言词语而创造出来的字,文中解释了29个方言字,很多见于盐城、淮安、连云港等地方言[83];苏晓青后来又考察了65个苏北地区方言字,很多见于盐城方言[84]。
成果相对突出,既有描写重要语法现象的成果,也有比较不同方言语法差异的成果。唐浩的博士论文讨论苏北江淮官话洪巢片5个语法专题,包括“很”、多功能语法词“得”、人称代词、疑问句、被动式与处置式,调查地点中有18个方言点属于苏北江淮官话[85];Zhang Min重点讨论江苏境内江淮官话中性问句的类型,苏北江淮官话主要使用“V-neg-VP”格式以及紧缩形式“V. VP”,个别方言使用“ADV-VP”格式,文章证明苏北江淮官话中性问句的本土格式是“V-neg-VP”[86];王健研究苏皖区域方言的语法特征,包括动态范畴、“掉”类词、量词独用现象、动词重叠、词缀“头”等,研究范围涉及灌南、涟水、阜宁、东台等多个苏北江淮官话方言点[87];汪如东研究江淮官话泰如片和吴语在构词法、句法、虚词等方面的差异,发现泰如片方言蕴含着吴语底层,研究范围包括大丰、东台在内[88]。
江苏方言普查取得了很多成果,除上面介绍的几本某地人学习普通话的手册外,还有一些全省或区域性的研究成果,如陈天白从声调、声母、韵母三个方面介绍苏北语音与北京语音的主要差别,指出苏北人学习普通话时需要注意的一些地方[89]。江苏方言普查的成果集中体现在1960年出版的《江苏省和上海市方言概况》里。该书以江苏省和上海市74个调查点的材料为基础,讨论方言分区,苏北江淮官话多集中在第一区,只有大丰、东台分布在第三区;书中介绍每一区的主要语音特点,绘制42幅方言地图,给出包含连云港、盐城、淮安等地在内的2 601个字音和567个常用词[90]。
一些大型的江苏方言研究专书也涉及苏北江淮官话的研究情况。鲍明炜主编的《江苏省志·方言志》是上世纪江苏方言整体研究取得的最重要的成果之一,该书对江苏方言的分区、各区的主要特点和内部分片都进行了详细介绍,并给出包含700个常用字的字音对照表、614个词条的常用词对照表和54幅方言地图;书中描写了苏北江淮官话21个方言点的音系,给出盐城、阜宁、盱眙、淮阴、泗洪、连云港、东海等7个方言点的字音和常用词[91]。季华权主编的《江苏方言总汇》是一部为公安系统编写的方言材料集,书中收录了江苏省69个方言点音系、39个方言点的3 670个字音和68个方言点的3 340个词语,分上下两卷,字音材料涵盖了苏北江淮官话9个方言点,词汇材料涵盖了21个方言点[92]。2008年江苏省在全国率先试点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建设,调查时原则上在每个市辖区、县(县级市)设立1个调查点,2013年底基本完成调查和建库工作。汪平等主编的《江苏语言资源资料汇编》是江苏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建设工作的成果之一,也是新世纪以来江苏方言整体研究取得的最新成果,书中共收录了70个方言调查点的音系、1 000个单字音、1 200个词语和50个语法例句材料,分19册,涵盖了苏北江淮官话的范围[93]。
从研究范围上看,已有研究成果多集中在单点研究方面,区域研究成果相对较少。在上面介绍的研究成果中,单点研究成果有64项,区域研究成果只有27项(含方言分区与划片研究),数量上不足前者的一半。单点方言研究内部也不平衡:研究市区方言的成果多于研究各县方言的成果,如连云港市区方言研究成果远多于灌云、灌南等县方言研究成果,淮安市区方言研究成果远多于洪泽、金湖、盱眙等县方言研究成果;有的方言点研究成果很少,如盱眙、建湖等。而各县方言研究又多集中在县城,对一个县域内不同乡镇方言的差异研究很少。此外,区域研究成果中,绝大多数只是涉及苏北江淮官话的部分方言点,专门研究苏北江淮官话的成果极少。
从研究内容上看,已有研究成果多集中在语音和语法方面,词汇方面成果相对较少。在上面介绍的研究成果中,语音研究成果有26项,语法研究成果有26项,词汇研究成果有20项,词汇研究成果少于语音和语法研究。此外,语音研究涉及语音描写、语音实验、语音演变等多个方面,语法研究涉及现象描写、差异比较、语法演变等多个方面,词汇研究内容相对单一,以词语考释为主。
从研究方法上看,已有研究成果既有采用描写为主或描写与比较相结合的方法,也有采用实验语音学、地理语言学等学科的研究方法,但描写与比较方法的研究成果较多,其他方法的研究成果较少,特别是运用地理语言学研究方法的成果极少。此外,采用描写与比较方法的研究成果中,多关注共时的语音描写、音系比较、词汇差异比较、语法现象描写等,探讨历时的语音、词汇、语法演变的成果相对较少。
苏北江淮官话分属洪巢片和泰如片,内部有一定差异。就洪巢片来说,北部的连云港地区方言、西部的宿迁三县方言和东部的盐城地区方言也有差异。已有成果涉及内部差异比较时,多在一个地区内部比较,缺少跨地区、综合性的比较研究。比较研究的前提是调查描写各地方言,虽然已有成果以描写为主,但调查描写的地点不均衡,市区方言研究多,各县方言研究少,淮安各县、盐城北部各县方言相对于其他县方言来说研究更少。此外,已有调查多在城区进行,对各乡镇方言的状况调查较少。这些都不利于大范围的差异比较研究。谢留文在总结汉语方言研究七十年的历程时强调:“汉语方言的调查依然是汉语方言研究的首要任务,汉语方言调查的重要性如何强调都不过分。”[94]271所以,今后的苏北江淮官话研究可以在各县域设立多个调查点,在调查描写的基础上,扩大内部比较研究的范围,以期对这一区域方言有更深入的了解。
对于苏北江淮官话一些重要的语言现象,现有研究虽有描写与解释,但尚不全面。如入声收边音尾,以前多在灌南方言中调查到,据我们调查,淮安、金湖等地方言也存在入声收边音尾的现象,这种现象的分布如何,为什么演变出边音尾,以后的发展如何,还需要继续研究。再如表示应答的词在涟水方言中说“斗”,据我们调查,灌云、灌南、沭阳、响水、滨海、阜宁、建湖、射阳、盐城等多个方言点都可以用“斗(的)”表示应答,这些方言点连成一片区域,具有区域特征,这在以前也较少描写。还有一些语言现象缺乏深入描写与解释,如苏北江淮官话多地存在腭化成分的丢失与增生现象。所以,苏北江淮官话研究还需要进一步深入调查,弄清相关语言现象的地理分布,解释它们的来源,对探讨这一区域方言的历史演变过程具有重要意义。
苏北江淮官话的研究多偏重于描写与比较,虽然也有采用地理语言学方法的研究成果,但相对较少。曹志耘指出,地理语言学“以众多地点的语言事实调查为基础,利用语言地图的方式描述语言现象的地理分布状况,结合社会文化因素解释这些分布的原因,探索语言现象历时变化的过程”[95]1。今后的苏北江淮官话研究可以遴选有限的语音、词汇和语法调查项目,通过密集的布点,深入乡镇街道进行田野调查,获得第一手研究资料,在此基础上绘制多幅方言地图,揭示该区域语言特征的地理分布与差异,解释差异的成因,并探讨语言现象的演变过程。总之,苏北江淮官话研究因范围适中,内部差异明显,有利于开展地理语言学研究,可以为方言地理分布研究、方言历史演变研究和方言内部划片研究提供科学依据。
苏北江淮官话的内部划片研究已有一定基础,以《中国语言地图集》为代表,苏北江淮官话分属洪巢片和泰如片,但并不意味着该区域方言的内部划片研究不需要继续探讨。有些方言点,特别是处在方言交界地带的方言点,内部有明显差异,不能简单地根据城区方言特点就确定方言的归属。例如,大丰处在江淮官话洪巢片和泰如片的交界地带,城区大中街道的方言具有典型的泰如片特征,《中国语言地图集》将大丰方言点划归江淮官话泰如片;但北部的三龙镇、新丰镇等地因为与盐城市区较近,方言特征上也接近盐城方言,如古日母与来母读音相同、咸山摄阳声韵读开尾韵、只有一个入声调等,这两个方言点应归入江淮官话洪巢片。就洪巢片内部来看,也可以继续讨论划片问题。例如,响水处在盐城市北端,临近连云港的灌南县,很多方言现象与灌南接近,而与盐城北部其他县有别,如“小孩子”在响水多地说“小鬏(子)”,与灌南一致,而在滨海、阜宁、射阳多地说“(小)霞子”或“(小)伢子”。所以,在调查描写的基础上,分析内部差异,可以更清晰地展示区域内不同片方言的界线。
从1929年《淮安方言录》发表以来,苏北江淮官话研究已经接近百年。近百年来,有关苏北江淮官话的语音、词汇、语法研究取得了很多成果,但总体上单点研究成果多,区域整体研究成果少;加上已有研究的目的不同、调查的角度不同、采用的方法不同,都不便于进行整体比较和深入探讨。今后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可以设计统一的调查表格,通过密集布点的方式,深入苏北江淮官话多地进行实地调查,掌握第一手研究资料;在此基础上,详细分析苏北江淮官话的内部差异,并将其与周边方言进行比较,以显示苏北江淮官话的特征;基于更多新的语言材料的支撑,可以对已有的语言现象进一步确定其分布,解释分布的成因;同时,可以选取一定数量的语音、词汇和语法项目,绘制方言地图,研究语言现象的历史演变和苏北江淮官话的内部划片问题。这些都将推动苏北江淮官话研究从描写走向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