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挥
(安庆师范大学,安徽 安庆 246133)
说到交际,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交谈,即采取面对面聊天、电话聊天、新媒体的语音聊天和其他文字形式的语言交流。但是,在很多时候,人们的语言沟通会出现某些障碍,此时非语言交流方式就显得特别重要。不仅如此,有时非语言交际往往更能传递较多的信息,更能传递那些语言交际所不能表达的意思,更能准确地表达真实的想法。在现有的跨文化非语言交际研究中,学者较多地关注东西方文化的差异性,即较多关注我国与欧美国家、非洲国家的文化差异,而在一定程度上忽略我国与亚洲国家之间的文化差异。日本是我国近邻,两国不仅在地理位置上隔海相望,更是在文化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两国文化都在对方文化上打上深深的烙印。近现代以来,日本对我国的野蛮侵略造成了中华民族情感上的极大伤害,两国的跨文化交际受到极大影响。因此,在中日跨文化非语言交际过程中,两国民众微妙而复杂的情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一旦在某个环节处理不妥,就会因文化冲突而造成跨文化交际受挫。可以说,中日非语言跨文化交际的研究是一个复杂而具有现实意义的重大课题[1]。
在跨文化背景下的交际过程中,作为语言交际的必要补充形式,非语言交际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为了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意识,让对方能够准确地理解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发言者往往有意无意地使用表情、肢体动作,或者利用服饰等传递更加丰富的信息。所有这些方式,我们都可以称之为非语言交际。还有研究证明,在语言交流与非语言交流发出的信息不一致时,多数人更倾向于相信非语言方式传递的信息,因为非语言交际信息更接近人的真实思想。肢体动作常常是人下意识的外在表现,更能透漏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心理学研究表明,哪怕是肢体很细微的动作变化,都能反映出一个人的内心思想波动,比如,正式场合经常性地摸一下领带或者低头看一下鞋子,一般是局促不安或略带焦虑的表现。
第一,相随性。从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来看,语言是人类进化到一定程度的产物,而在语言形成成熟体系之前,眼神、面部表情、肢体动作、时间空间特定行为以及副语言等交流手段早已伴随着人类的发展而发展。劳动成就了人本身并把人类的生理心理与思维锻炼紧密结合在一起,使得人类能够通过口腔发出清晰的音节,语言成为人类交际的普遍方式。同时,自然地理和历史环境等方面的差异性造成了语言表达的差异性。所以,非语言交际方式与人类社会的产生、发展相伴相生,息息相关。
第二,广泛性。相对于语言交际,非语言交际具有更广泛的适用情境。比如,在语言出现之前,人类主要通过肢体动作表达个体的内心想法。即使在语言高度发达的今天,受各种因素的制约,语言交流并不一定适用于所有场合,而非语言手段可以突破人的生理局限和文化水平的制约,具有普遍的场景适用性。如婴儿不会说话却可以通过肢体动作表达自己的想法,言语障碍者和文盲同样可以突破自身的局限性通过非语言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
第三,社会性。社会性是非语言交际的固有属性。非语言交际手段是伴随着人类的产生而产生、发展而发展的,必然会受到社会现实条件的制约和影响,不可能超越人类社会而独立存在。可以说,不管是语言交际手段还是非语言交际手段,都是人类在长期实践中积累而在固定的群体中形成的约定俗成的固定交流模式,如果没有在固定的群体中形成稳定的意思表达,那么,非语言交际手段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因此,脱离了社会现实,非语言交际手段就失去了存在的土壤。
第四,多变性。非语言交际的方式会随着时间、空间、人的心理及对象的变化而变化。语言交际手段要么采取听说的方式,要么就是写读的方式,运用形式上是单通道的,表达者诉之于口或形之于笔端,接受者受之于听觉或得之于视觉。相对于语言交际手段,非语言交际手段是多通道的,可以利用多种感觉器官表达或感知信息,如服饰能作用于视觉、约定俗成的社会习俗制约着人的行为规范、空间的布置会感染情绪、副语言行为可以刺激听觉等。
第五,连续性。语言交际手段是离散的,不论是书面表达还是口语表达,其交际都是由不同的词汇、句子等分离而独立存在的语言单位组成的,对话过程中,可以有适当的停顿、沉默。非语言交际手段并不采取这样可分离的方式进行,往往是一次性连贯完成的,面部的表情变化、肢体的一举一动、时空的安排与选择等都是在每时每刻的交替变换中连续进行的,相对来说缺少系统性和层次性,很难进行逻辑意义上的层次划分。
第六,原始性。语言信息多数情况下是人经过理性思考之后的系统表述,人们可以决定说话的时间和内容,很多时候会因为特定的情境因素而隐藏真实的意图,或者有意识地说谎而误导接受者。而非语言交际方式一般具有自发性,是特定人的性格特征表现或受到外在环境的刺激而产生的直接反应,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很难做到自觉控制自我非语言行为[2]。
非语言交际是人类社会特定群体之间进行沟通与交流必不可少的方式,它与语言交际构成了人类交际的全部内容,对语言交际手段起着必要的辅助补充作用。两者是相辅相成、密不可分的关系,孤立地分析研究非语言交际手段的作用,不具有现实的意义。非语言交际作为语言交际手段的辅助方式,具有强调,补充,重复,否定或肯定,调节,替换等作用。
第一,强调作用。非语言交际手段往往会在表达者需要加强自己的情感时使用,比如,父亲在教训儿子时瞪眼睛拍桌子,就是加强了自己生气的情绪宣泄;在演讲的时候,为了强调自己的立场,往往会略作停顿以引起观众的特别注意,或者利用某些手势来引起观众的共鸣。
第二,补充作用。当语言描述不足以表达信息的时候,表达者就会辅以非语言交际手段使语言的表达更加生动形象。比如,大人给孩子讲故事的时候,常用“汪汪汪”“喵”等叫声模仿狗猫等动物,或者用爬行、张开嘴巴等动作描述形象;在环境嘈杂的场所,通过手势来告诉同伴要去哪里或者与熟人打招呼等。
第三,重复作用。非语言交际的一个重要作用是重复,就是通过重复语言表达的意思进行明确的同一意思表示。比如,当我们给别人指路时,通常在口头说明之后再用手势比划一下方向,或者会看着指给他的方向或建筑物;在足球赛场上,裁判员判罚某名球员时,既要口头报出队员号码,又要用手比划所说的数字。这种重复作用有助于倾听者更好地理解诉说者表达的意思。
第四,否定或肯定的作用。在表示否定或肯定的意思时,常用点头、摇头等非语言交际手段,在表现极不耐烦时常伴以摆手动作,在表现无奈、失望时常用苦笑或者叹气等。
第五,调节作用。调节作用是指非语言交际过程中交流的双方用眼神、表情、手势、头部动作或者改变说话的语调语速等,暗示自己想说话、不想听对方说话、已经讲完了或者不想被别人打断自己说话等意思。比如,在交流过程中,一方经常面带微笑示意、点头或者轻拍对方的肩膀鼓励他继续谈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为双方的交流起到调节作用。
第六,替换作用。替换作用是指在语言交流过程中,采取非语言交际手段进行信息的传递,达到表达自己意思的目的。比如,交通警察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利用手势指挥交通,拍卖师在拍卖会上通过特定的手势发出信息等。
在很多人际交流情境中,非语言交际手段能够发挥更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在语言不好明示或者无法明示的时候,非语言交际手段就能更加准确地表达交流者的意思。和语言交际相比,非语言交际方式是表达者无意识发出的肢体动作、面部表情或其他非语言行为,传递的信息可能会更加真实可靠。特别是在中国和日本这两个典型的高语境国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此处无声胜有声”等情形更是屡见不鲜[3]。
体态语一般又称之为身体语言、手势语、态势语等。有学者指出,体态语是特定人在与外界接触或交流的过程中对于外界信息的全身或身体特定部位的发射性或非反射性行为动作。我们最为熟悉的就是面部表情、手势、眼神或头部动作等,但体态语远非我们日常所知的这些,有研究认为,人体可以做出多达27万种之多的姿势和动作,甚至比人体能够发出的声音还多了许多。本文不对更多的体态语展开研究,而仅从面部表情和身体动作两个方面讨论中日体态语的差异性。
2.1.1 面部表情
面部表情能够传递出特定人最为本质的情感内容,是最原始的情绪非语言传播方式。作为东方人的中国人和日本人虽然没有西方人那样丰富而夸张的面部表情,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中日两国人的面部表情有时更加难以捉摸。中国人更善于克制但不善于掩饰面部表情,喜怒哀乐形于外表但会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失态;日本人的面部表情要么是平淡无奇的微笑,要么是看起来比较木然的平衡性表情。在具体的交流过程中,中国人以论辩的思维特征与日本人以体察的思维特征进行接触和碰撞,两者的面部表情对比非常明显。
第一,眼神。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我们通常通过观察他人眼神而感知对方的心理状态。眼睛是面部最富有感染力和表现力的器官,最能反映一个人真实的内心世界。特别是陌生人初次碰面的时候,往往通过眼神的接触来判断对方的好恶。中国人的眼神可以有几种,一是接纳。如果我们对视对方时对方表现出愉快轻松的表情,就说明对方理解和接纳你。二是恋视。爱慕敬仰某一个人时,往往最先在目光上流露出来,正如俗语所说得的眉目传情。三是拒绝、警告或告诫。当一方表现得不屑一顾时就会选择视而不见或是透出鄙夷的目光;当一方表现出抗议或不满时,就会以双目圆瞪等眼神表达拒绝等;当一方故意扭转过身体而不看时,表现出的就是谢绝。日本人认为较长时间地看着对方是挑衅或不礼貌的行为,即便是男女之间也是如此。日本人回避目光与他们典型的含蓄委婉社会习俗和语言表达风格是一致的。
第二,微笑。目光是面部表情互动的开始,而微笑则是表达情感的基本方式。善于交际的人往往能够不失时机地利用微笑引起别人的注意或打动别人的内心。中国人的微笑是时隐时现的,一般是在表示对对方观点赞同或鼓励对方说下去的时候发出微笑。但是,微笑对于日本人而言,更多地表现为一种理性的克制和尊重对方的礼貌行为。日本人善于微笑,但不会大声地笑,即使笑出声来也是尽力压低声音并用手掩饰以示失礼抱歉。传统的日本人中,一种人的表情是很严肃的冷冰冰的样子,一种人是始终面带微笑而让对方捉摸不定。日本人的传统观念认为微笑是一种美德,是有教养的表现,所以他们即使在生气发怒时也会面带微笑,所以他们的微笑并不代表赞同对方的观点。
2.1.2 身体动作
身体动作是人们在交流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的肢体信息,是内心真实想法的肢体表现,更是交际中窥探对方真实想法的便捷途径。因此,在交际的过程中,捕捉对方的身体动作极其重要。
第一,手势。手势语是通过手部动作来表达自己想法的身体动作,是人类最早使用的沟通交流方式,在现代社会交际中同样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中日两国民众的手势语含义不尽相同,如双手合掌放在胸前时,中国人是表示恳请和祈求,而日本人则是表示感谢和抱歉;中国人竖起了小拇指是表示鄙夷蔑视、不怎么样和很差劲,而日本人则是表示情人的意思;在比赛获胜或幸运降临的时候,日本人举起双手表示庆贺和祝福,而中国人举起双手表示认输或投降;中国人习惯于用食指指向食物或人,而日本人认为这是很没有礼貌的动作等等。
第二,身势动作。身势语贯穿于人类发展的历程,特别是对于像我国和日本这样自古以来就是等级森严的国家来说,身势语尤其重要。比如,在我国古代下级见到上级时,一般要弯腰低头和颜悦色地低声说话,不会挺着腰杆趾高气扬地大声说话;即使是社会发展到今天,也可以从握手时的身姿看出双方的身份差别。日本人的长幼尊卑讲究更多,他们见面时习惯向对方低头或鞠躬以示尊重,并且鞠躬时男人会将双手放在两侧裤线手指并拢,女人会将双手放在大腿前。日本人每天会重复这样的动作几十次甚至上百次,据说,日本大型百货商场的电梯服务小姐一天内会向顾客鞠躬两千多次[4]。
副语言的概念最早由特雷格在1958年提出,他认为,语言修饰体系伴随着语言的产生发展而产生发展,他把由发言者语音生理物理特征确定的音型、发言者语音节奏音速音域等构成的音质以及发声过程中伴随着的其他声音称之为副语言。在后续的研究中,研究者又将笑声、哭声、叹息、打哈欠、打喷嚏、咳嗽和呻吟等一些功能性发声也归入副语言之中。再后来,还有研究者将沉默也归入副语言的范畴。
第一,非语言声音。日本人从高声喊叫到低声细语的音量、音高、语速都有控制,即使在公开演讲时也无大的变化。日本人在演讲、讲课、交谈或打电话时,声音往往都比中国人低得多,尤其在公共场合极少大笑或大声说话。相反,中国人说话的音量、音质都与日本人不同,语速也快。日本人也十分注意对笑声、哭声、叹息声、口哨声等情绪音的控制,对打哈欠、咳嗽、打喷嚏、打呼噜、呻吟、打饱嗝等生理音的控制则更严,在他人面前发出生理音,会被视为是极缺乏修养和不礼貌的行为。而中国人则对以上两种功能性发声不是特别注意,甚至在公共场合亦是如此。
第二,沉默。沉默这样的行为方式具有极强的交际功能,行为者可能是表示认可支持,也可以是沉思或犹豫不决,甚至反对。詹森认为沉默有分合、判断、启示、情感和表现思想的作用。与西方人崇尚能言善辩而不喜欢沉默不同,东方人受文化传统的影响而偏好沉默。同为崇尚沉默,中日的差异性也比较明显,中国人的沉默表现为不能顶撞父母、不敢对尊者据理力争等的服从和畏惧,而日本人传统文化中认为沉默是男子的一种美德,喋喋不休是肤浅的表现[5]。
客体语是指与人的容貌、服装、饰品、笔迹以及生活习惯等能够进行细节区分的带有个性化色彩的特征性内容。在现代潮流的冲击下,中日两国年轻一代借鉴西方流行文化形成了更具现代特征的服饰风格,但主导服饰潮流在短时期内不会有太大的改变,特别是正式场合的服饰,仍然具有民族特征。在个人清洁方面,我们习惯于晨起睡前和餐后刷牙,而日本人每次吃完一点东西都会刷牙;我们大多数人习惯于睡前淋浴,而日本人更爱泡澡,一家人依次在一个浴缸里按照顺序泡澡,为了不弄脏水在泡澡前先洗干净身体。在化妆方面,我国的女性一般以大方的淡妆为主,浓妆艳抹会被认为是轻浮的表现,而日本女性却喜欢浓妆。日本是一个单一民族的国家,服饰和化妆等较单一化,而我国是多民族国家,各民族都有自己的服饰特色,服饰更为丰富多彩[6]。
与时间、空间等外在环境因素相关的非语言交际方式,我们称之为环境语。在空间方面,主要是体距和座次的问题。美国社会学家霍尔德把体距分为私密距离、个人距离、社交距离和公众距离。在我国,家人之间是不需要保持距离的,关系亲密的同性之间可以促膝长谈,同住一间房间,就算同睡一张床也无不妥。但在日本人那里,即使是一个家庭的成员,也有相互独立的房间,家人也很少去打搅别的成员。在我国,距离是一个很微妙的社交关系,可以从人与人的距离来判断人与人之间的远近亲疏。我国以中间、前排和右手边为重要位置,地位最高或年龄最长者坐在最前面的中间。而在日本,则是距离门口最远的位置是最尊贵的位置,并不在意是否在中间位置。在时间观念方面,中日两国人都以守时为美德,但日本人的时间观念更强。
在交际过程中,脱离非语言交际手段的纯粹语言行为几乎是不存在的。同为高语境国家,中国人无论神态表情、体态动作还是副语言,较之日本人都更为外放。中国是“握手”的民族,日本是“鞠躬”的民族,相比之下中国人的交际距离更近,对体触行为的反应也不像日本人那样敏感。日本人的时间观念更强,更加重视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