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博物馆中语法特色的遴选与展示浅议

陈立中，关家乐，杨智翔

【语言学研究】

方言博物馆中语法特色的遴选与展示浅议

陈立中，关家乐，杨智翔

（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文章梳理了国内外语言博物馆语法特色展陈中可供借鉴的做法和经验，指出方言语法特色的遴选应秉承科学性、地域性和趣味性原则，认为方言语法特色的展示可运用“陈列语言＋图片＋互动”展示法、组合展示法、“音视频＋模仿”互动法、沉浸式展示法并进行了展陈个案设计，讨论了方言博物馆语法特色展示时应该注意的问题。

方言博物馆； 方言语法特色； 展示设计

世界上最古老的语言博物馆建于1898年，从广义上说，保存书写文化的语言博物馆则最早可追溯到1884年。“世界上三分之二的语言在亚洲或非洲使用……然而，三分之二的语言博物馆位于欧洲。”[1] 5可喜的是，当前在中国，语言博物馆正呈现出方兴未艾的发展态势。贺州语言文化博物馆、广西民族大学语言博物馆、岭南方言文化博物馆、枣庄学院世界语博物馆、北京外国语大学世界语言博物馆、上海外国语大学世界语言博物馆等一大批实体语言博物馆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北京语言文化数字博物馆等数字博物馆也纷纷上线，中国方言博物馆也正在酝酿之中。

语法作为语言系统的核心要素，在语言博物馆的展示中从未缺席，在今后中国的方言博物馆中也必然成为重要的展示内容。如何从纷繁复杂的方言语法系统中遴选出适合在博物馆中展示的语法特色，并把它们生动有趣地展示出来，这是我们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一、国内外语言博物馆语法特色展陈的做法和经验

在国内外现有的60余家语言博物馆在语法展陈方面有诸多值得借鉴的经验。例如奥地利维也纳的国际世界语博物馆（The Esperanto Museum）是世界上第一个展示世界语的博物馆，参观者可以欣赏一部短片，总体了解世界语的历史、语法和当前的发展；博物馆还通过音、视频播放的形式展示数种著名语言的构造，了解它们的形态。保加利亚的奈菲特-利斯基博物馆（House Museum of Neifit Rilski）则展示了Rilski于1835年编撰的保加利亚语语法书籍的部分内容。2013年开馆的法国Mundolingua博物馆在170平方米的展厅中，划分了“语言”“学习”“语言群”“与语言游戏”四个区域，其中的“语言”展区介绍了人类语言在语音、语义和语法等方面所具有的共性。“在这里，我们通过展示游戏和一系列3D物品来挑战参观者在思考语法时认为其困难或无聊的成见，使其变得清晰明了。”[2] 127-128其中的一个游戏用小木块代表从语句中分解出来的各个语法组成部分，如法语的“le”是一个冠词，也标记性和数，因此它有三个小木块，而英语中的“the”只是一个定冠词，就只有一个木块。另一个游戏是让观展者猜测十种不同语言表达性范畴的手段的数量以及它们的副词的来源。由民间语言协会“The New Fruitbearing Society”创建的展览馆项目“德语冒险世界”坐落于德国克滕城堡（Köthen Castle），该展览馆将300多平的展览空间分为“方言”“语言和词汇史”“拼写和构词法”“俗语”“翻译的挑战”等诸多主题板块，“拼写和构词法”板块针对德语的形态学、构词法等语法项目进行展示。馆中有一个名为“德语五重思考盘”的单词生成机，“五个圆盘上标有字母和音节，根据它们在单词开头、结尾或中间的位置进行区分，可以旋转，以建立新单词”[2]88-89，“德语五重思考盘”理论上能组成的字符串多达8500万个，可以启发参观者感受德语在构词方面的无限可能性与固有潜力。除此之外，为展示德语的复合式构词法，在另一台机器上只要输入一两个德语单词，程序就会立即生成它们所有潜在的单词组合形式，并列出在句子中使用的例子。

除了传统意义的博物馆展出方式外，也出现了一些新型的语法特色展陈形式。2019年起，有一个拟在英国剑桥、诺丁汉、爱丁堡等四地展出的新型博物馆项目“快闪博物馆”（The Pop-up Museum），其中名为“Are we what we speak”的频道会播放一系列英国各地英语方言的录音，引导参观者思考当听到不同口音、单词和语法时会产生何种联想，如何判断它们的语言特征，并反思作出判断的原因。[2]193

在国内，广东的岭南方言文化博物馆，馆内收录了上百份岭南地区的方言民曲、地方戏剧音视频，还有绕口令、俗语、民谣的展览，展现着广东岭南地区方言丰富多样的语法形态。

总体来讲，国内外语言博物馆对于语法相关内容的展陈多与语音、词汇、语言文化等方面的展览相融合，重视在展览中引发参观者对相关语法信息的思考，在充分发挥传统展陈方式作用的同时，充分利用新媒体、创新展陈形式，以便更好地激发参观者对语法相关展陈项目的观展兴趣。显然，上述语言博物馆的做法和经验值得在未来的方言博物馆建设中是值得借鉴和学习的。

二、方言博物馆适展方言语法特色和相关词句篇章的遴选

在方言博物馆中，展示内容的遴选是否得当对展示效果有着极大的影响。语法特色是方言博物馆语法展示的主体内容。方言语法特色蕴藏在方言词句篇章中，需要从中挖掘；方言语法特色的展示又往往需要借助方言词句篇章作为载体。方言语法特色和相关词句篇章的遴选应秉承科学性、地域性和趣味性三大原则。具体来说，科学性是在遴选方言语法特色和相关词句篇章时要保证其有足够的学术支撑，不允许出现专业知识性错误。曹志耘指出，筹划方言博物馆时一定要考虑到方言自身的特点，讲求专业性。[3]二十一世纪的博物馆已不只具有陈列、展览的功能，它还通过展览向观众传递知识、观念和情感，兼具教育功能。正是方言博物馆的专业性赋予其独特的教育功能，也决定了其展陈设计需要讲求科学性，方言语法特色和相关词句篇章的遴选当然不能例外。地域性是在遴选方言语法特色和相关词句篇章时要力求从语法的角度凸显方言的地域特色。方言作为民族共同语的地域变体，具有显著的地域色彩。方言语法特色的展示要突出体现方言语法的独特之处，其遴选务求反映方言内部的一致性和外部的差异性。趣味性是遴选出来的方言语法特色和相关词句篇章不能刻板生硬，要寓教于乐、通俗可感。参观博物馆这一活动会给观展者带来一定的认知负荷。段美琳、郑霞[4]根据学习材料的内部本质特征、组织和呈现方式、来源和性质等将认知负荷分为内在认知负荷、外在认知负荷和相关认知负荷。内在认知负荷是由学习材料的本质与学习者的专业知识之间交互所产生的，其高低取决于陈列内容的复杂程度。外在认知负荷又称为无效认知负荷，其高低取决于任务信息呈现给学习者的方式。不恰当的材料设计和呈现方式会造成学习者外在认知负荷的增加，从而降低学习效率。利于观展活动进行的是相关认知负荷，又称为有效认知负荷，是指学习者在自身投入的认知资源程度较低时可以将额外的认知资源用来促进图式构建和自动化。方言博物馆的语法特色相关展陈设计要考虑减少观展者的额外消耗，适当增加相关认知负荷。为此，在方言语法特色和相关词句篇章的遴选环节要注意选取与参观者生活、工作，特别是日常交际紧密相关、便于理解且生动有趣的展品样例，要注意展览内容的整合，规避地域特色不够鲜明、枯燥无趣、过于深奥难懂的内容，力求寓教于乐，使参观者在轻松愉快的观展氛围中产生一种强烈的获得感。

基于以上原则，我们以湖南攸县客家话为例，尝试遴选出该方言的部分语法特色及其相关语料。

（一）否定义的表达

否定是语言中普遍存在的最基本的语义范畴。通过分析，攸县客家话有“朆[maŋ13]”“唔”等否定标记，作为副词表示对动作行为的否定。其中“朆”用于表示对已然行为的否定，例如：

①小张昨晡钓哩一条大鱼子，我钓到鱼子。（小张昨天钓了一条大鱼，我没有钓到鱼。）

②渠拿到柑子皮剥嘿哩，食还系食。（他把橘子剥了皮，但是没吃。）

③我食过。（我没吃过。）

“唔”用于表示对惯常行为或未然行为的否定，例如：

①我食烟。（我不抽烟。）

②我洗嘿哩身，今晡去打哩篮球。（我洗过澡了，今天不打篮球了。）

这两个否定标记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地域特色显著，也比较适合用上述例句以有趣的展示方式呈现出来，可以选择作为方言博物馆语法特色展示的内容。

（二）处置义的表达

攸县客家话采用“拿（到）”字句表示处置义，例如：

①你再拿展览仔仔细细看一到。（你再把展览仔仔细细地看一遍。）

②渠僜拿教室都装好哩空调。（他们把教室都装上了空调。）

③你拿到碗去洗一下。（你把碗洗一下。）

④渠拿到柑子皮剥嘿哩。（他把橘子剥了皮。）

攸县客家话处置义的这种表示方式与普通话采用的“把”字句具有显著的差异，其地域性和学术价值毋庸置疑，例句动作性较强，适合作为方言博物馆语法特色的展示内容。

（三）表达疑问的句式

攸县客家话表达疑问的句式有多种，比较有特色的是“V唔VP”式和“VP㬟”式，例如：

①你闲时子食唔食烟哪？（你平时抽烟吗？）

②你话知哩渠只事朆？（你告诉他这件事情了吗？）

例句比较适合设计对话，情景较强，可作为方言博物馆语法特色的展示内容。

（四）被动义的表达

攸县客家话主要采用“得”作为标记来表示被动义，如：

帽子得风吹嘿走嘿哩。（帽子被风吹走了。）

但也有不含任何标记的被动句，如：

张明得强盗抢嘿渠只包，人也争点子打伤哩。（张明被坏人抢走了一个包，人也差点儿被打伤。）

“人也争点子打伤哩”是被动句，但句中没有出现施事和被动标记。

攸县客家话的被动标记“得”在其他地区的客家话中较为少见，据调查它可能是受攸县本地强势的赣方言（俗称“攸县话”）影响的结果，上述两个例句用攸县话分别说成“帽子得风吹过去哩”“张明得强盗抢过一只包去哩，人也差点哩（得别个）打伤哩”。攸县客家话的被动标记“得”和相关例句可以作为方言接触所带来的语法变异现象的例证在方言博物馆中展示出来。

三、方言博物馆中语法特色的展示方式

（一）“陈列语言＋图片＋互动”展示法

“陈列语言＋图片＋互动”展示法适合展示处置句、被动句、存现句等。可以先采用适当的陈列语言来展示方言中这几类句式的特点，让参观者在总体上对这几类句式有一个初步的了解。接着，把相关例

句的大义用图片形象地展示给参观者看。可以设计一些小游戏，如让参观者根据图片内容用相关的句式造句，随后工作人员根据参观者造出的句子和例句的相似程度来计分。以存现句示例：工作人员在给参观者介绍完湖南客家方言中存现句的特点之后，可以找三张照片，照片分别描绘着“墙上贴着一张地图”“床上躺着一个老人”“河里游着好多小鱼”的情景，让参观者根据图片大意尝试造句说出图片所传达的意思，工作人员根据参观者造出的句子和例句的相似程度来计分，并公布正确的结果。

这种展示方式适合比较年轻有活力的参观者，因为通常他们更愿意积极地参与游戏和互动。通过这种方式，参观者不仅对相关的语法特点有了抽象的理解，同时也能在实践中检验自己对相关句式的理解和掌握情况。如果仅仅依靠陈列语言来帮助参观者理解相关句式的特点，那对参观者来说是有难度的，因为这需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和耗费比较多的精力，而且往往还只能达到短时记忆的效果，甚至可能实际收效甚微。在互动中理解和掌握方言相关句式的特点，在帮助参观者更好地理解的同时也能加深他们的记忆。通过设计问题激发参观者思考，在实践中运用他们已经了解的相关知识，从而能够利用额外的认知资源来增加参观者的相关认知负荷。总之，利用科学的陈列语言+图片展示+互动的方式，能够充分调动参观者的视觉和听觉，吸引参观者的注意力，降低他们的内在认知负荷和外在认知负荷，增加其相关认知负荷，带来更好的参观体验。

（二）组合展示法

在过去的展览中成组的展览物品总是孤立展示，不具备相关知识的参观者很难主动构建起这些展品间的联系。这既减弱了传播效果，也会降低参观者的参观兴趣。有的博物馆工作人员已经意识到陈列语言最重要的是“组合”，即除了利用实物展品传达展览信息外，还运用多种非语言的展览手段为观众构建与展览主题内容相吻合的情境，使情境与展品信息联动起来，让观众能够“读懂”展品、“读懂”展览。

组合展示法把语法展示和语音、词汇展示结合起来，适合展示否定义的表达法、疑问句式等。该展示法适合任意年龄段对方言感兴趣的参观者。抽象的语法知识对参观者来说吸引力较小，参观者比较难以产生兴趣，而语音、词汇的了解相对来说更有趣、更具有吸引力，因此在设计时可以将语法展示紧跟在语音、词汇展示之后。参观者在了解相关的方言语音、词汇知识之后，可以有效减少参观语法展示的内在认知负荷和外在认知负荷；通过嵌入互动的问题，激发参观者去思考，增加相关认知负荷，使参观者获得更好的参观体验。例如参观者在了解“朆”“唔”的读音并且知道它们在攸县客家话中的意思是表否定之后，工作人员就可以设计一个小情境，让参观者猜测表否定的相关例句，如“我不抽烟”“我没吃过”用攸县客家话会如何表达，并根据参观者回答的准确度计分。组合展示法对展品之间的组合性要求较高，既可以让参观者加深对已经了解的相关语音和词汇知识的印象，又可以引导参观者由浅及深地进行发散思考与积极互动，激发他们对比较抽象的语法知识的兴趣，以达到更加理想的展示效果。此外，要注意尽量选择简单的、跟人们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语句，让参观者能够比较轻松地根据已知的语音、词汇知识和展示出的语法规则推导出相关表达。

（三）“音视频＋模仿”互动法

前文提到，陈列语言是“使物说话”的艺术语言，以人类感官为依据，将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机体觉、运动觉、平衡觉、纵深觉等不同维度的感官要素融入到设计当中，以期为观众提供丰富的感官体验。因此科学地利用陈列语言、充分调动参观者的各种感觉，降低参观者的内在认知负荷和外在认知负荷、增加相关认知负荷，是博物馆设计陈列语言的重中之重。采取音视频的展示方式，利用多途径呈现信息，可以很好地调动参观者的视觉和听觉，提高参观者的兴趣，增强参观者的注意力。

“音视频＋模仿”互动法适用于“尝试体的表达方式”“动词重叠的表达方式”“双宾语结构的表达方式”之类语法特色的展示。这些展示内容很难用图片形式展示出例句的大义。该展示法适合各年龄段对方言感兴趣的参观者。首先，可以把相关例句用音频或视频的形式展示出来。如果采取视频形式展示的话，采集视频语料时，可以设置一个具体的情景，让当地人就某个主题进行交谈，交谈的语句中必须涉及到这些语法特色。视频的字幕要采取普通话和方言双字幕，让参观者能够通过普通话字幕了解当地人谈话的大意，通过方言字母感受方言的语法特色。同时要注意谈话主题的选择和交谈语句的选择，要尽可能选择和地域文化相关的内容或与参观者日常生活联系比较密切的谈话主题，把抽象枯燥的语法特色融合到有趣的地域文化之中。交谈语句的选择既要简明又要能够体现出所展方言的语法特色。在制作视频时要注意视频的时长，不能过长也不能过短，时长一到两分钟即可。如果视频过长，参观者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观看视频的话，则展示效果就会大大降低；如果视频过短，就可能无法把一个谈话主题很好地展示出来，同样也达不到展示的效果。把音频或视频展示给参观者之后，可以让参观者自行选择模仿其中的某些有趣片段，从而增强参观者的主体参与感。

（四）沉浸式展示法

刘超[5]指出，对于博物馆而言，如果继续采用传统单调的文物展陈设计，已经远远不能满足消费者提出的多样化需求，这就要求博物馆尝试在空间上进行创新。沉浸式展陈设计便应运而生，其主要特点是突出“沉浸”的优势，在一个比较有限的空间内，通过声、光、电等多种元素的应用，强化主体的感官以及认知方面的体验，让参观者能够暂时进入一个虚拟的世界之中，感受虚拟世界带来的独特魅力，从而获得沉浸式的体验。沉浸式设计所凸显的科技性、趣味性和互动性，是其区别于一般展陈设计的创新之处。现代科技的发展为博物馆展陈方式的创新提供了更多可能性，例如VR技术能为参观者提供虚拟的现实场景，它利用计算机生成一种模拟环境，使用户沉浸到该环境中。方言博物馆完全可以利用VR虚拟技术让参观者身临其境地感受展陈内容，增进互动。

沉浸式展示法适合展示各类语法特点，对展示内容限制不大，但是对于技术的要求比较高。这种展示法的构想是，参观者佩戴VR虚拟眼镜后能够身临其境地置身于方言区人们的生活环境中，眼前有一位虚拟的方言使用者人像，参观者可以按照指定的主题和面前的虚拟人像进行简单的对话。该展示法首先要求根据展示的语法特色来选择若干个可以供参观者发挥的交谈主题，这些主题简单易懂并且贴近方言使用者的日常生活，最好能够和当地文化密切相关。其次，参观者在戴上VR眼镜后所置身的实地情境应根据谈话主题的不同而变化，虚拟人像能够根据指定的主题和参观者进行简单的对话交流。在交流过程中虚拟人像要能够同时使用方言和普通话，在用方言说完一句话或一段话后要用普通话进行解释。如果要降低技术难度的话，则可以事先给参观者提供若干谈话主题进行选择并提供固定的交谈内容，让参观者按照提供的交谈内容、语句与虚拟人像进行交流。至于虚拟人像，可以事先通过一系列的技术操作提前设置相关的代码程序，让虚拟人像能够回答参观者表达的固定交流内容即可。沉浸式展示法互动性和趣味性很强，能够给参观者带来别开生面的身临其境的体验，不会给参观者带来额外的认知负荷压力，可以很好地避免参观者产生“博物馆疲劳”。

四、方言博物馆语法特色展陈设计个案

下面以沉浸式互动游戏为例，结合湖南攸县、炎陵县客家话和桂东话、汝城话的某些语法特色，尝试进行个案展陈设计。沉浸式互动游戏共设四个关卡，分别为“读法模仿会”“听语句，答问题”“精选语法词”“语序大作战”，通过全部四个关卡的观展者将获得一份方言博物馆的文创小礼品。体验者只需佩戴VR眼镜，手持VR手柄，眼前的虚拟屏幕中就会呈现所展画面场景，体验者根据提示使用手柄进行操作。

（一）读法模仿会

虚拟画面中展示某一方言片段，上方有普通话释义，耳机中发音人会用普通话和方言分别说一遍，随后录音功能开启，观展者需对方言的说法进行模仿和跟读，系统依据相似性进行评判。可设置若干个需模仿的句子，例如攸县客家话存现句可以采用以下这样的语法例句：

①壁头上褙哩一张地图。（墙上贴着一张地图。）

②床上睡哩一个老大人。（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③面前来哩一个细赖子。（前面走来了一个胖胖的小男孩。）

总体评分及格即可进入下一关。

（二）听语句，答问题

耳机中发音人用不同地区的客家方言读语句，并提出各种问题请观展者回答。以攸县、炎陵县客家话的否定义表达为例，可请观展者在听完语句音频后，指出每段句子中的否定词。

①攸县客家话：小张昨晡钓哩一条大鱼子，我钓到鱼子。（小张昨天钓了一条大鱼，我没有钓到鱼。）

②攸县客家话：我食烟。（我不抽烟。）

③炎陵县客家话：渠拿柑子搣哩皮，但系又食。（他把橘子剥了皮，但是没吃。）

④炎陵县客家话：我食过。（我没吃过。）

（三）精选语法词

本关卡考察观展者对客家方言语法词的熟悉程度。在虚拟画面中，观展者需要在语句的挖空处正确填选下方给出的语法词。以炎陵客家话和汝城话被动句表达为例：

① 炎陵客家话表被动的语法词

帽子（）风吹走哩。

A.登B.得C.拿D.站

（正确答案：A．登）

② 汝城话表被动的语法词

张明（）坏人抢喥一个包，人也差点子（）坏人打伤喥。

第一个空：A.登B.得C.拿D.站

第二个空：A.登B.拿C.站D.不填

（正确答案：第一个空C.拿；第二个空B.拿）

（四）语序大作战

本关卡中可出现若干个句子，每个句子都被拆分，打乱词序，需要观展者去排列组合出语序正确的句子。在VR眼镜的虚拟画面中，观展者看到漂浮在空中的3D词语小块，观展者可以操纵VR手柄将词语小块拉到眼前的方框中，在将所有词语小块放置到方框中之后，系统会自动判断正误。以桂东话疑问句表达为例：

① 你平时抽烟吗？

平时啵烟食你

（正确答案：你平时食烟啵？）

② 你告诉他这件事情了吗？

话声渠个场了啵了事你

（正确答案：你话声了渠个场事了啵？）

③ 老师给了你一本很厚的书吧？

一本蛮厚老师你啵拿了书个拿

（正确答案：老师拿了一本蛮厚个书拿你啵？）

这一系列沉浸式的互动体验，可望让观展者在轻松愉悦的游戏氛围中了解、认识方言的语法特色，起到了寓教于乐的良好效果。

五、方言博物馆语法特色展示应该注意的问题

（一）方言语法语料的采集问题

方言博物馆语法特色展示的基础是语法语料的采集，但是相较于语音、词汇而言，方言语法的调查研究比较滞后。在方言研究中，一般认为方言语法的地域特色相较于语音、词汇来说并不是很突出。吕叔湘认为：“方言的差别最引人注意的是语音，划分方言也是主要依据语音……凡是语音的差别比较大的，语汇的差别也比较大。至于语法，在所有汉语方言之间差别都不大，如果把虚词算在语汇一边的话。”[6]近年来随着方言语法的调查越来越受到重视，研究逐步深入，这种看法已然改变。不过，方言语法的调查记录和深度研究相比于语音、词汇而言难度更大。游汝杰指出，“一种方言的语法现象非常复杂，很难设计一种像《方言调查字表》那样周密的统辖全局的语法调查表格。”[7]李如龙教授则更详细地罗列了方言语法研究的五点困难：一、调查量大；二、调查语法材料必须先有方言语音和词汇的对应规律；三、语法规律是抽象的；四、不同的方言的语法范畴的形式和意义不一定是一对一的；五、还有许多理论、方法上的问题没解决。[8]因此，方言语法语料采集的工作团队需要夯实语法学以及方言语法方面的知识素养，提高方言调查研究能力，在对方言语音、词汇做好记录的基础上，力求客观、精确、全面地采集到当地方言语法的材料。

（二）方言语法语料遴选、加工、存储问题

在方言语法原始语料采集的基础上，依据一定标准，遴选出适合在方言博物馆进行展示的语法特色和相关语料，对其做好标音、释义等工作，确保所展示的语法语料字音、语义准确无误。

长远来看，有必要将所有加工好的方言语法语料上传到网络数字档案库中，以期汇集全国各地方言语法特色展示的语料，并使其不断更新、扩充；逐步形成方言语法特色展示语料采集、遴选、加工的标准方法和统一模式，提升语法语料采集建库工作的效率。

（三）所展示的方言语法特色与地方历史文化相结合问题

方言语法中的特色成分往往与当地的历史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例如“晋语和西北官话在短时貌的表达手段上相同点很多，尤其是共同拥有‘V给下→V嘎/喀’这种创新形式，而这种创新形式又很可能源于元明白话。这一点，凸显了晋语和西北官话之间密切的历史关系，以及它们同元明白话之间的密切关联”[9]。要通过对当下方言语法特色的共时比较和历时探源，挖掘方言语法特色蕴含的历史文化信息，并在方言博物馆中完美地呈现出来，让观展者在了解方言语法特色的同时感受到丰厚的地域和地域文化底蕴。

（四）趣味性和教育性融为一体的问题

方言语法特色展示的目的是让参观者大致了解各地方言语法的基本形态，领略到方言语法的魅力，因此要精心设计展示形式，寓教于乐。如将方言句子的语序打乱，请参观者重新排列，可以让其在这样的游戏中完成对方言语序特色的认知。又如地方民谣、戏曲、民间故事等是参观者喜闻乐见的文艺形式，其中蕴含着丰富的方言语法语料。参观者在欣赏文艺表演时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某些方言语法特色。如果在观看表演后恰当地辅之以短暂的方言语法知识小讲座或互动小环节，就可巧妙地将趣味性和教育性融为一体，完美地实现寓教于乐。

（五）统筹规划灵活布展的问题

各地区方言语法系统各不相同，特色各异，在方言博物馆布展筹划中要充分考虑各地方言的地理环境、区域历史、人文状况、语言文化以及方言语法系统的复杂程度等因素，统筹规划方言语音、词汇、语法特色与方言文化等的展示，协调安排各展区的空间、内容、形式、类型和层次，有所取舍，有所突出，使方言博物馆的展示凝结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六）方言博物馆语法特色展示管理问题

方言博物馆语法特色的展示需要科学的管理模式和系统性的运作能力，需要博物馆布展策划人员、展陈技术支持人员、方言语法研究者等多方力量共同合作。徐世璇曾建议语言博物馆建设工作要建立一定的评价体系，她同时指出，“年轻的语言学者通过语言调查、典藏的实践，不仅能够积累经验、增长才干，所积累的宝贵的语言资料，更为今后的研究奠定坚实的基础。这一实践过程需要、也应该得到学术上的认可和客观公正的评价，以便为年轻人的成长和进一步发展创造条件。语言典藏评价体系的建立还有助于增强社会重视语言价值的文化意识，激发母语人对本民族语言文化传承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对维护人文生态环境有积极的意义。”[10]实现馆、学、研三结合，建立科学的评价体系，制定切实可行的方言语法语料采集、加工、存储、特色遴选、展陈设计、布展、现场展示、与观展者互动等等全流程各环节的工作规范，是保障方言博物馆语法特色展示项目顺利实现的必要前提。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语言文字工作的意见》（2020）中明确要求：“保护开发语言资源。大力推进语言资源的保护、开发和利用……建设网络中国语言文字博物馆。推进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建设，打造语言文化资源展示平台等标志性成果。”方言博物馆建设作为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的重要一环可谓方兴未艾，包括方言语法特色的遴选和展陈问题在内的许多新课题需要方言学者和博物馆学者、布展工程专家等相关人士通力合作、协同研究并在实践中开展探索。

[1] Ottar Grepstad.[C/OL]. Centre for Norwegia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2018[2022-02-17]. https:// www. nynorsk. no/wp-content/ uploads/ 2020/02/ 814-20180314- Language-museums -OG.pdf)．

[2] Margaret J.-M. Sönmez，Maia Wellington Gahtan，Nadia Cannata.[M].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20．

[3] 曹志耘．关于建设汉语方言博物馆的设想[J]．语文研究，2010（2）．

[4] 段美琳，郑霞．基于认知负荷理论的博物馆陈列语言设计研究[J]．自然科学博物馆研究，2020，（5）．

[5] 刘超．沉浸式展陈设计在博物馆中的应用研究[J]．文化产业，2021（33）．

[6] 吕叔湘．语文常谈[M]．香港：三联书店，1982．

[7]游汝杰．汉语方言学教程[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

[8] 邓思颖．方言语法研究问题的思考[J]．汉语学报，2013（2）．

[9] 邢向东．晋语和西部官话中表短时貌的语法手段[J]．中国语文，2021（4）．

[10] 徐世璇．语言中的博物馆和语言博物馆——论濒危语言典藏和语言博物馆建设[J]．玉溪师范学院学报，2015（5）．

On the Exhibition of Grammatical Features in Dialect Museums

CHEN Lizhong, GUAN Jiale, YANG Zhixiang

( School of Liberal Arts,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Jiangsu, China )

This paper sums up the practices and experiences of language museums all over the world in the exhibition of grammatical features; and points out that the selection of grammatical features of dialects should adhere to the principles of scientificity, regionality and interest. It points out that demonstration of grammatical features of dialects include the “exhibition language + pictures + interaction” method, the combination exhibition method, the “audio-visual + imitation” interactive method, and the immersion exhibition method. Moreover, it discusses the issues that should be paid attention to when displaying grammatical features of dialect museums.

dialect museums, grammatical features of dialects, exhibition design

H17

A

1673-9639 (2022) 03-0086-08

2022-03-25

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专项课题“面向博物馆建设的湖南境内客家方言特色展示研究”（YB2003C007E）。

陈立中（1967-），男，湖南攸县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汉语方言学。

关家乐（2000-），女，河南驻马店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语方言学。

杨智翔（1998-），男，甘肃陇南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语方言学。

（责任编辑 印有家）（责任校对 李昌礼）（英文编辑 田兴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