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心宪
(1.重庆第二师范学院, 重庆 400067; 2.四川师范大学 中华传统文化学院, 四川 成都 610101;3.重庆市政府文史馆, 重庆 400015)
随着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的加速推进,川渝两地合力打造巴蜀文化旅游走廊的行动也进入快车道。自2020年1月川渝两地文旅部门提出打造巴蜀文化旅游走廊以来,各项工作正有条不紊地开展。2020年4月29日,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专项工作组联席会第一次会议在重庆举行,川渝两地文旅部门达成一系列协议;2020年6月22日,专项工作组联席会第二次会议在成都召开,再次签署多项合作协议;2021年5月7日,专项工作组第三次会议在重庆市铜梁区召开,共同确定旅游品牌打造、艺术文化交流与提升公共文化服务水平等事项。与此同时,关于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的一些深层次理论和实践问题也引发了学界的关注。譬如,打造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应该从发掘民族文化切入,似乎已成各界共识,但这里所谓“民族文化”的意涵尚待进一步厘清。“民族文化”与巴蜀文化旅游走廊不可能互不相干地分别确认,巴蜀文化旅游走廊本体不清楚,所属“民族文化”也就说不明白。笔者从阅读相关文献入手,特别是通过细读戴斌在2021中国武陵文旅峰会上所作的主旨演讲《论旅游发展的地方性与现代化》,思考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及其文化线路问题,以求教于方家。
目前,从相关政策文本与媒体资讯看,巴蜀文化旅游走廊作为特定概念尚缺乏学理性界定,只是被当作一个大众耳熟能详的日常生活术语在使用。
对巴蜀文化旅游走廊的含义,川渝两地均有相关人士尝试界定。2021年3月,四川省文联主席郑晓幸接受红星新闻记者采访时说:“巴蜀文化旅游走廊是以巴蜀文化为灵魂,以旅游活动为载体,以传统特色文化资源保护传承利用为核心,以实现文旅产业深度融合,推动高质量发展为目标,具有国际影响力、传播力和竞争力的跨区域国家级特色文旅产业带。”[1]郑晓幸将巴蜀文化旅游走廊界定为“跨区域国家级特色文旅产业带”,与2020年第6期《重庆行政》刊发的刘旗《协同打造高品质巴蜀文化旅游走廊 全力推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的观点高度一致[2]。事实上,有关巴蜀文化旅游走廊的概念问题,学界关注比较早。2020年底,四川日报全媒体特约评论员银元在《坚持市场导向 共建巴蜀文化旅游走廊》一文中提出,作为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旅游产业发展的核心内容和重要载体”,“巴蜀文化旅游走廊既是资源概念,又是空间概念,更是市场概念”,因此,在旅游市场上加强“开发导向、空间布局、产品培育、市场拓展”等是川渝协作的当务之急[3]。2021年7月,有媒体在回顾川渝建设“跨区域国家级特色文旅产业带”所取得的成果后如此评价:“川渝两地以巴蜀文化为纽带,以文化旅游融合发展为突破口,着力将巴蜀文化旅游走廊打造成双城经济圈亮点和世界知名旅游品牌,共建具有国家范、中国味、巴蜀韵的世界重要文化旅游目的地。”[4]可见,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成功与否,最终必须落实到打造世界性文化旅游目的地的战略问题上,把巴蜀文化旅游走廊概念内涵的资源、空间与市场三个核心要素统一起来。于是问题来了,世界性的巴蜀文化旅游目的地“走廊”该如何确认呢?
关于巴、蜀的历史文化渊源,有人表述为“巴蜀千载情,川渝一家亲。自古以来,川渝历史同脉,文化同源,地理同域,经济同体,人缘相亲”[2]。应该说,这一表述完全符合历史常识。然而,如果不是从历史学或历史地理学、政治地理学,而是从人类学、民族学视域,具体而言,从武陵民族地区来认识巴蜀文化旅游走廊所在的资源、空间与市场,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学术成果呢?对此,学界的反应比较迟缓。细读重庆市文旅委《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2020年重点工作》,其中的7项规划值得注意:(1)争取国家编制出台《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规划》;(2)争取国家设立“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国家改革实验区”;(3)全力打造文旅节会和巴蜀文艺品牌;(4)打造精品线路,以嘉陵江生态文化旅游区、华蓥山生态旅游度假区、巴文化旅游艺术长廊建设等为重点,规划巴蜀文化旅游走廊精品线路;(5)建设非遗保护协调机制;(6)开展成渝旅游共享发展和合作系列活动;(7)推动成渝地区公共图书馆资源共享等。这些重点工作中,(4)(5)两个规划目标尤其引人注目。不难看出,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需要国家政策和国家级的规划项目支撑。(4)(5)(6)(7)四项规划都与巴蜀文化旅游走廊的“走廊”有关,其中(4)(5)两项意义之不同,在于涉及“走廊”的直观存在与隐性存在两种相辅相成的形态。沿嘉陵江主干道,其“生态文化旅游区”走廊已经成形;沿华蓥山山脉走向,相关的“生态旅游度假区”走廊也是有区域形式的。巴文化旅游艺术长廊依此而建无疑是可行的。问题是,历史上巴文化的核心区域就坐实在这几个地区吗?
郑若葵《巴人源流和巴文化》说:“中国民族发展的早期历史上,巴和蜀一样,是一支活跃在中国西南地区的重要民族,但由于巴和蜀民族当时自己的民族文字还未形成系统,当自己的民族发生历史还未及产生书面记录需求或未及实施书面记录时,早在秦汉时期就已被中原汉族所融合和同化。”[5]57诚如是,则巴民族的早期发生史或已成为千古之谜。如果打造巴蜀文化旅游走廊这个旅游目的地,挖掘巴族文化资源,方向在哪儿?李绍明有关“武陵民族区”概念的命名对此进行过全面阐释,笔者非常认同。李绍明说:“武陵民族区‘板块式’民族格局的学术命名,充满智慧地通过概念的理论预设,观念上保留住巴文化历史变迁过程的诸多难解之谜,从巴人、巴地、巴文化、巴楚文化、巴蜀文化(还有19世纪后半期开始,地域特征鲜明表现的巴渝文化——引者)的文化衍变、涵化与变迁等等,有关土家族族源等各种民族问题一并囊括在内。”[5]56-57因此,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更应关注包括“走廊”在内的“巴蜀文化线路”的历史存在。这就需要从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进行探索,一方面从学理上探讨巴蜀文化旅游走廊这一概念的含义,一方面从实践上探索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的路径。
2021年5月27日,重庆市武隆区举行2021中国武陵文旅峰会,戴斌应邀出席并以《论旅游发展的地方性与现代化》为题发表主旨演讲,其文稿同步发表于中国旅游研究院官网,颇值得重视和思考。
总体而言,戴斌主旨演讲的特别之处,首先在于基于其自身国内外丰富的个人旅游体验及其对世界旅游学科前沿学术信息的融通吸纳,以跃升于哲学层面的学理思考,提炼出当今世界旅游发展的哲学命题之一:旅游的地方性与现代化。当今旅游的可持续性发展,旅游目的地建设是“本底”性的基础问题,最终影响旅游发展的方向、目标、质量和效益。只有全面考虑旅游目的地建设面临的种种矛盾,注意“倾听世居于此的原住民发展的愿望,想想文化、艺术、科技、教育与旅游的互动,在现代化的进程中重构传统与现代、地方与世界的关系”[6],才能找到可行之路。因此,自觉跃升于哲学高度,努力超越旅游目的地的地方性认识层面,借助对当代旅游地方性与现代化辩证关系的学理透视,抽象出其中的核心理念要素,并以之解决旅游目的地建设的实际问题,这样的思考确实令人深受启发。
戴斌主旨演讲的三部分内容,贯穿着上述哲学思维方法:(1)当代旅游发展要着眼于地方性,更要关注现代化;(2)武隆旅游的地方性审视和现代化展望;(3)守护地方性,面向现代化,构建主客共享的美好生活新空间。其核心论点展开的三部分逻辑关系严谨、清楚而富于说服力:第一部分,提出本次演讲的核心论断“着眼地方性,关注现代化”。这是中国小康时代旅游目的地建设的导向问题,以要言不烦的学理性阐释为主。第二部分,以武隆旅游目的地建设为例,依据中国旅游研究院专项课题组的调查报告,用数据说话,阐释第一部分提出的核心理念,以现代化的前瞻性审视武隆旅游目的地的地方性。第三部分,在前两部分学理思考与武隆旅游目的地个案分析的基础上,从中国当代旅游目的地发展的规律性层面,为武隆旅游高质量发展出谋献策,有针对性地提出“构建主客共享的美好生活新空间”“守护地方性,面向现代化”的武隆旅游目的地建设的系列建议。
细读戴斌这篇精彩的演讲稿,不难看出,第一部分核心观念的阐释,事实上是分两次表述的:其一,提出当下中国旅游目的地建设如何导向的论断,即“在资本、技术、规划和创意的路上高歌猛进的同时,还需要以城景融和、产旅协同、文旅融合、主客共享的理念,把旅游目的地建设导向可持续发展的未来”[6]。小康时代旅游目的地建设,应该同步思考“城景融和、产旅协同、文旅融合、主客共享”的可持续发展目标,而不应该像从20世纪末延续至今的“国民旅游”那样,地方旅游目的地规划和项目开发,一心一意专注于资源做文章,拼命“强调地域特色,找唯一、做第一”。“主客共享”的旅游目的地,文化生态保护与原住民的发展同样重要,而不仅仅是旅游主体单方面需要的满足。其二,阐述世界一流旅游目的地建设的理想标准:“世界一流的旅游目的地,仅有区域性和独特性是远远不够的,它应当也必须有世界性和现代化,并以高品质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地标承载人类文明演化的共同价值。”[6]这一表述内涵精深,学理性强,需要认真品味。试想,某地已经成为“世界一流的旅游目的地”,当然已经是世界性的事实呈现,是这个旅游目的地“世界性”表达的直观说明;因为是“世界一流的”,已经得到各国游客和世界权威机构的认同,由此体现的标准就是满足“高品质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地标”特征的展示,能够彰显“人类文明的共同价值”,即全人类的共同价值。值得注意的是,“文化地标”是超越“区域性和独特性”而形成的精神标识,也就是能够同步处理好旅游目的地的三大核心矛盾:保护生态且彰显人文、吸引游客又留住居民、传承历史同时创造未来,从而体现人类文明可持续发展的内在规律。
戴斌主旨演讲有关当代旅游的哲学思考,对于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规划的启示是多方面的,其中关于旅游目的地的确认思路特别富于原创性。
武隆作为重庆的旅游目的地,1994年以来经过重庆市、区历届政府的持续努力,已经拥有国内旅游领域的几乎所有金字招牌,如世界自然遗产、国家级旅游度假区、AAAAA级旅游景区和国家全域旅游示范区等。但武隆旅游目的地的准确认知,并不等同于对武隆旅游品牌的认知。“武隆属于行政意义上的重庆,简称渝东南,也属于地理意义上的武陵山区”,这样的文字表述似乎有些令人费解,其实不然。已是国内网红旅游目的地、地处渝东南的武隆,与绵延于湘鄂渝黔边大武陵山区的武隆,旅游主体的选择肯定是不同的。中国旅游研究院的专项调查说明,后者才是大多数旅游主体对旅游目的地武隆的定位。因此,戴斌主旨演讲最后是这样表述的:“重庆还是连续多年蝉联全国游客满意度首位的城市,无论是本地资源、公共服务,还是商业环境和市民友好度,都给到访者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看武隆不必急着宣传‘中国的武隆’‘世界的武隆’,我看‘重庆的武隆’就挺好。”[6]所谓“重庆的武隆”,戴斌特指地处大武陵山区的渝东南的武隆,即作为重庆山地旅游目的地的高地标识,必须下气力打造,从而脚踏实地彰显其地方性与现代化的融合统一。这是充满睿智的、世界性旅游目的地建设的行动指南。
结合上述思考,就不难发现目前巴蜀文化旅游走廊旅游目的地建设研究的不足,特别是有关巴蜀文化旅游走廊的空间确认似是而非。例如,重庆市文旅委制定的《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2020年重点工作》之(4)“以嘉陵江生态文化旅游区、华蓥山生态旅游度假区、巴文化旅游艺术长廊建设等为重点,规划巴蜀文化旅游走廊精品线路”,这是政府文件中涉及巴蜀文化旅游走廊作为旅游目的地的最明白的文字表述,但显然还没确认到位。没有历史上的巴蜀,就没有巴蜀文化之说,巴蜀文化旅游走廊旅游目的地就是一种纯粹的想象,这是不言而喻的。中国历史地图资料显示,明清两个朝代,以成都府和重庆府为双核心的巴蜀文化圈已经成型,但巴蜀文化走廊所在空间如何确认呢?除嘉陵江、华蓥山为巴蜀文化走廊的确认线索之外,虚拟的巴文化线索尚待深入讨论。
笔者所撰《李绍明“武陵民族区”概念内涵的理解问题》曾专题讨论这一影响巴蜀文化走廊成形的“武陵”线索的存在。从自觉的民族学视域审视,在“辨析有关‘武陵山’‘武陵山区’‘武陵蛮’‘武陵郡’之‘武陵’含义之后,李绍明先生下这样的判断:‘武陵应先有郡名,然后有山名。现今上述地区的少数民族为土家族、苗族、侗族、布依族等。当然汉族仍然是此区人口众多的民族。’武陵山实因武陵蛮土著得名,说明李绍明先生觉得这个地名文化的人文文脉很有些古老,不容漠视,因为国家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而置郡,逻辑关系是世居族群在前,行政区划在后。有意思的是,2009年《简论古代武陵的地理范围》一文的有关考证,说明了这一点:‘武陵地区的范围,一般认为起湘鄂渝黔边的武陵山区,而实际上长江以北的巫山山脉,汉中地区也在武陵地区的范围内。这一地区不仅历史地名有渊源关系,而且在空间上具有整体性,更重要的是,这地区文化具有同一性,同属巫文化圈子。武陵地区应包括大巫山山脉和武陵山脉及其周边地区’”[5]28。简言之,巴蜀文化旅游走廊的线索,除嘉陵江主干道、华蓥山山脉之外,还有盘桓于武陵山区的“武陵民族走廊”(费孝通命名)提供的重要线索。历史上的巴蜀盐茶古道、商贸古道,20世纪30年代的红军长征线路等,都应该是巴蜀文化旅游走廊的空间构成要素。
有关文化线路理论的文献,也许是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最应该重视的理论资源。文化旅游的本体所属在于文化遗产,“文化线路的文化遗产”是欧美经验实存基础上的崭新的观念性存在,巴蜀文化旅游走廊的民族文化资源,就是巴蜀文化线路历史遗存的文化遗产资源。
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布的《文化线路宪章》(2008)传递的“马德里共识”,其核心要义有三:1.作为贴切的理解文化遗产的途径,“文化线路”提供了一种新概念,以揭示文化遗产非物质的、富有生机的动态维度,从而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文化遗产的物质内容。2.不能认为“文化线路”产生于或将其界定为诸如纪念物、历史城镇、文化景观等文化要素;相反,“文化线路”是动态生成和富于生机的,它的动态性和历史文脉已经生成,或仍在继续生成相关的文化要素。3.不宜认为“文化线路”是“线性的”或“非线性的”文化景观。即使当一些文化景观位于某条文化线路上时,它们之间或许完全不同,或许在地理上彼此隔绝、相距甚远[7]。
“文化线路”作为文化遗产新的视界、理念、策略和方法的意义和价值非同寻常。总的来看,“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以人类重大历史、文化事件为脉络,构筑起一个新的、完整的,包括国家性、地区性和世界性的文化遗产保护网络。在这样一个网络中,不仅那些具有突出的世界性价值的遗产项目,能够在这样一个框架下得到表述和保护,而且那些尽管在突出的世界性价值方面并不典型,但能够反映文化多样性,对历史和文明有一定见证作用的遗产项目,作为文化线路的一个组成部分,作为对完整性的体现,在这样一个新的体系中,也能够得到表述和保护”[8]。
文化线路倡导以线路为纽带,对遗产进行整体性保护,有效扩大了遗产的保护范围,也推动遗产价值全面提升,并为各地保护文化遗产搭建平台。文化线路强调线路的整体性保护,如果线路局部物质形态没有得到很好的保护,它的物质形态的残缺部分、真实性存在和价值,依然可以通过非物质的层面追溯、修复,甚至复原、再建[9]。因此,文化线路三个子系统自然要素、物质要素之外的非物质要素功能非凡:“文化的重大交流,不仅通过对物质的有形的东西来体现,还可以通过精神和传统来体现,它们见证了特定线路的民众交流和对话。非物质遗产是理解文化线路遗产价值的基础,物质要素必须与其他非物质特征联系起来”,才可能去认知其价值所在。对于文化线路这种新的遗产类型的保护,其核心原则非常清楚:“文化线路的保护不应是孤立地保存每一项遗存,而应重视它们之间的关系,把它们放在文化体系、历史链条中去认识它们的价值,找到保护的相应措施,提出保护、利用、展示的方案”,以创造出新的“综合规划方法”[10]。
“巴蜀文化线路”是一个涉及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的全新概念,因本文论题所限不可能全面展开阐释,但长征文化线路的研究思路与成果是可以创造性借鉴的。
专家认为,长征历史遗存具有三方面“显著的文化线路特征”:第一,“以红军长征这一历史事件为核心,以行军路线为基础,以长征精神为引领,具有鲜明的主题和不可分割的整体性”;第二,长征遗存“内容极为丰富,既包括各类长征文物,也囊括反映沿线自然、人文环境背景要素,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第三,“虽然长征持续时间只有两年,但经过80多年来人们持续的回忆和纪念,以及对长征精神的继承和弘扬,早已成为中国人集体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对于长征文化线路,可以给出内涵明确的定义:“长征文化线路是一种‘革命军事题材’的特殊文化线路,是新中国重要的国家记忆,是国家形象、民族精神的象征,是能够向世界讲述的中国故事。”[11]
长征文化线路专家杜凡丁接受《人民日报》记者采访时,详细解释过长征文化线路的特殊性:如果机械地套用《文化线路宪章》(2008)有关文化线路的定义,事实上“现有长征红色遗产并不完全契合”。但如果反省《文化线路宪章》(2008)最后版本的形成过程,“应该注意到,在具体实践中,许多国家和地区又根据不同需求和实际情况,推出了符合自身特点的文化线路,或类似的文化项目(的实例)”,如欧洲文化线路中的“拿破仑远征之路”,甚至文学作品虚构的“堂吉诃德之路”等。“长征线路上的历史遗存即历史环境所形成的线性遗产体系,具有鲜明的历史文化主题和强烈的精神象征意义,与沿途众多人文和自然资源有很强的关联性”,所以同样依据《文化线路宪章》(2008)规则,长征线路完全可以被视为一条“具有中国革命特色的革命历史线路类型的广义上的文化线路”。而长征文化线路定义的内涵表述可以更周延、更符合《文化线路宪章》(2008)精神:“长征文化线路,是围绕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军长征这一中国近代重大历史事件,以红军路线为基础,并经过其后80多年来持续的回忆和纪念,以及对长征精神的继承、弘扬和升华,从而形成的文化线路,它记录了长征的历史进程和在此期间革命思想、文化在沿途的传播,是长征精神最主要的载体,是新中国国家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12]
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我们知道“巴蜀文化”是“巴蜀文化旅游走廊”之魂,如果借鉴长征文化线路内涵界定的思路,首先要明辨的是形成巴蜀文化的重大历史事件是什么:蜀文化源头的三星堆考古文化发现?巴文化源头的涪陵小田溪巴国贵族墓葬?明清时期的湖广填四川大移民运动?其次,形成巴蜀文化旅游走廊的“本底”文化线路在哪里:成渝双城之间的商贸通道?长江—嘉陵江水道?盐茶古道?成渝铁路线路?……《长征国家文化公园(重庆段)建设规划》的空间设计,由綦江主体建设区、酉阳主体建设区和城口主体建设区构成,即充分考虑了长征文化线路的历史存在与当代延续。要完善巴蜀文化旅游走廊建设规划,建议尽快补上巴蜀文化旅游走廊线路研究的短板。
2021年10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规划纲要》,为川渝合力打造巴蜀文化旅游走廊提供了根本遵循。学术界理应在贯彻落实中央决策部署上走在前列,正视目前对于巴蜀文化旅游走廊世界性旅游目的地基础理论研究的不足,加强对包括“走廊”在内的“巴蜀文化线路”的历史遗存及其当代延续等方面的思考。应该说,戴斌的相关主旨演讲和李绍明关于武陵民族区概念命名的内涵阐释,为进一步深化相关研究提供了极富价值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