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斌
一部反映上海普通市民生活的沪语故事片《爱情神话》突然在电影市场爆火,不仅观众口碑和影院票房很好,豆瓣评分不错(8.3分),而且话题性也很强,一些短评文章已见诸于若干公众号和报纸。这部由一位外地来沪居住和工作了6年的“新上海人”邵艺辉编导拍摄的影片,既表现了她对上海普通市民生活的观察、体验和想象,也融入了她对海派文化的了解、认识和思考;既从一个侧面对当下上海都市部分民众生活进行了较细致的描绘,又充溢着海派文化的独特韵味,令人咀嚼、思索和回味。无疑,这部影片显示了海派电影创作的新探索与新收获,其成功的经验是应该及时总结和发扬的。
以上海普通市民生活为创作题材,并以此作为艺术视角来表现社会和时代的现实状况,历来是海派电影创作的艺术特点和历史传统。从20世纪20年代至40年代,这方面的影片不少,其中不乏一批具有长久美学生命力和艺术感染力的精品佳作。其中如《压岁钱》《马路天使》《十字街头》《神女》《万家灯火》《希望在人间》《哀乐中年》《乌鸦与麻雀》等影片,均脍炙人口、历久弥新。由此形成的海派电影创作传统也延续到新中国成立以后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创作拍摄之中,虽然该时期的电影创作以表现工农兵生活的题材为主,描述上海普通市民生活题材的影片数量减少了,但仍然相继有《万紫千红总是春》《女理发师》等一些影片问世。20世纪80年代以来,这一创作传统也未中断,陆续有《大桥下面》《张家少奶奶》《女儿经》《留守女士》《股疯》《美丽上海》等一批影片持续拓展了海派电影的创作传统,并为其增添了新的文化元素和艺术样式。
由于影片《爱情神话》的编导邵艺辉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接受过电影学和电影艺术方面的专门训练,对这些中国电影史上颇具艺术特点的作品自然十分熟悉,对由此构成的海派电影创作传统也应该有所了解。为此,她在创作拍摄《爱情神话》时,也就自觉或不自觉地续接了海派电影的创作传统,并对此有了一些新的探索和大胆尝试。她力求通过一群各具性格特点的普通市民日常生活的描写,从一个侧面反映上海“魔都”开放的社会环境下人们的生活状况和精神追求,展现了时代浪潮在他们身上留下的印痕,让观众品尝和回味都市生活的文化内涵。
显然,如果影片《爱情神话》只是讲述了一群普通市民爱情生活中的一些烦恼和纠葛,而与时代变革和社会发展相脱节的话,那就没有什么太大的社会意义和认识价值。但是,这部影片虽然叙述了大时代中一群普通市民爱情生活中的一些小烦恼、小纠葛和小冲突,却与时代变革与社会发展有着许多内在的联系。《爱情神话》虽然表现的是时代浪潮中的一朵小浪花,却以小见大,反映了时代浪潮和社会变革在普通市民身上留下的一些印痕,这就使该片的剧情内容、人物形象和思想主旨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和认识价值。
尽管该片在拍摄时有意避开了上海都市社会的许多现代化景观,而把人物活动的范围限制在五原路、安福路、新乐路、延庆路、常熟路一带,这些区域属于上海人常说的“上只角”地区,既有不少造型别致的老洋房、公寓和石库门房屋,也有一些临街的各类商铺以及咖啡馆、西餐厅等,如影片中就有名叫“夜奔”的咖啡馆和名叫“红拂”的杂货铺。梧桐树下的马路并不十分喧闹,社区安静,生活便利,日常的市井生活充满了烟火气。显然,编导在影片中对上海都市空间景观作了小尺度的、深入的艺术展现,由于采取了实景拍摄,所以不仅这些都市景观让观众感到熟悉和亲切,而且也有效地增强了影片剧情内容的真实性。
图1.电影《爱情神话》剧照
该片主人公老白的日常生活主要靠步行和骑自行车来往于这些街区,他一路上往往会遇到一些熟人、家人和朋友。虽然这些街区的房屋建筑等变化不大,反映了上海都市的文化底蕴;但居住在这些房屋里的各种市民在时代浪潮和社会变革的影响下,均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印痕。如老白居住在祖传的旧洋房里,他靠出租房屋和教人绘画谋生。其房客则是一位喜爱健身的意大利青年亚历山大,而该青年的家人则在浙江义乌做生意。李小姐嫁了一位英国人,生了一个混血女孩玛雅;她与丈夫离异后,独自抚养女儿,因自己原有的住房被外国丈夫骗走,所以只好带着女儿回娘家与母亲挤住在一起,为此难免会产生一些矛盾,被母亲骂“嫁了一个瘪三英国女婿”。跟老白学画的“有钱、有闲、丈夫失踪”的中年女性格洛瑞亚,不仅给自己起了一个外国名字,显得很洋派,而且追求一种自由、洒脱、舒适的生活。老白的前妻蓓蓓虽然因为“出轨”而离异,却仍然热衷于一边在舞厅跳舞,一边给儿子白鸽物色对象。老白的朋友老乌则以“策展人”自居,也是一个自由职业者。他曾在意大利留过学,自称与著名影星索菲亚·罗兰有过一次“艳遇”,并对此念念不忘。实际上这只是他的一种浪漫想象,与他有艳遇的并非是著名影星,但此事却影响了他的恋爱与婚姻,使他终生未娶;最后当他闻听索菲亚·罗兰逝世的消息后大受刺激,并带着对她的无限眷恋永远睡去。还有那个坐在街边不起眼的修鞋匠,不仅比老白还懂得名牌皮鞋Jimmy Choo,而且竟然有自己的“coffee time”。
作为影片主人公的几位中年男女,都是70后或80后,他们都经历了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显然,这些人物的生活经历和生活状况显示了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开放程度和海派文化的包容性。正因为他们生活在改革开放的上海都市社会,所以才有这样丰富的人生经历和闲适的市民生活。正如高尔基所说:“离开被政治彻底渗透着的现实,人是无法被认识的。事实证明:人不管怎样异想天开,毕竟是社会中的一员,而不是像行星那样是宇宙中的一员。”正是通过影片中这些人物身上的时代印痕,让广大观众了解了上海都市社会的发展变革和市民日常生活与精神追求所发生的一些微妙变化,并感受到了时代的脉动。
图2.电影《爱情神话》剧照
影片《爱情神话》既没有采用叙事逻辑严谨、环环相扣的线性结构方式,也没有营造紧张、激烈的戏剧冲突;而是注重用散文化的艺术结构来拓展生活领域,力求更多地展现上海普通市民日常的生活状态和精神面貌,并开掘其中的文化意蕴。影片以老白为中心,表现了他与恋人李小姐、与前妻蓓蓓、与跟他学画的有钱女性格洛瑞亚、与母亲、与儿子白鸽及其女朋友洋洋、与朋友老乌、与意大利房客亚历山大、与修鞋匠等各种人的交往、矛盾和冲突;多条情节线索既齐头并进,又交叉融合,组成了一个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由此较生动地反映了上海都市社会部分市民的生活现状和精神追求。
在这张人际关系网中,老白与李小姐的爱情线则是情节发展的主线,贯穿全片始终。已经离异的老白钟情于相识已久、气质高雅的李小姐,特别是两人看完话剧发生了关系之后,他想方设法再次接近和讨好李小姐:帮她接送孩子玛雅上学、辅导孩子做作业,替她修好断根的皮鞋被母亲拿走后,便又在网上买了一双新皮鞋准备送给她,并请她到家里来吃饭等。但李小姐却一直与他若即若离,没有接受他的爱情表白,这让他为此烦恼和郁闷。影片结尾,李小姐给老白发微信约他一起喝咖啡,遂让他又看到了一丝希望。但最后结局如何,则成为一个悬念,让观众自己去猜测。
然而在老白追求李小姐的过程中,跟老白学画的格洛瑞亚却在他醉酒的夜晚与他发生了关系,他为此心感愧疚,一心想补偿她;但格洛瑞亚非但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还借着买老白画作的机会非常大方、洒脱地给他转了一笔超出其画作价值的钱,让老白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虽然格洛瑞亚并没有因此与老白纠缠不清,但老白觉得发生了这样的事既对不起格洛瑞亚,也对不起他深爱的李小姐,因而就有了一些思想负担和烦恼。
老白的前妻蓓蓓不仅过去在家里很强势,而且还对自己的“出轨”行为没有悔意,并认为既然男人犯了这样的错误可以原谅,那么为什么女人做了同样的事就不能原谅呢?再加上老白的母亲认定了这个儿媳妇,明知老白已经与其离婚,还经常把老白家里的东西拿去送给蓓蓓,这让老白对前妻和母亲均无可奈何。
老白自己的性格虽然并不刚强,却看不惯儿子白鸽喜欢化妆的女性行为,希望他能“像个男子汉”,并喜欢白鸽女朋友洋洋直爽的性格。为此,父子俩也经常发生一些小矛盾和小冲突。
图3.电影《爱情神话》剧照
由于老白的母亲不赞成老白与蓓蓓离婚,故而她经常去干扰老白的生活,并把老白家里的洗发水、沐浴液等东西拿去送给蓓蓓,想方设法撮合两人恢复婚姻关系,以保持家庭的完整与此同时,她还让老白把房产过户给白鸽,以免老白再婚后房产落入他人之手。
老白的朋友老乌以“策展人”自居,为帮老白办画展也算尽心尽力,但因选择的场地不合老白的心意,为此引起了矛盾并发生争吵。老白后来主动与其和好。在格洛瑞亚为老白找到合适的画展场地后,老白仍请老乌担任策展人,由他来操办画展,两人的友谊又恢复如初。老乌不幸去世后,老白出面帮他操办丧事,还把几位朋友聚集起来搞了一个追思会,并放映了意大利著名编剧兼导演费德里科·费里尼拍摄的影片《爱情神话》,此举一方面是向大师致敬,另一方面编导也借片中人物之口,对自己创作拍摄的同名影片进行了自嘲,为影片内容增添了幽默元素。
显然,影片正是通过老白的人际关系网中一些主要人物的片段生活状况之展现与彼此之间的交集来往和情感纠葛,让观众从多侧面了解和感受到“魔都”一些普通市民的日常生活和精神面貌状况,由此进一步加深了对上海这座城市及其各类市民生活和情感的认识与理解。
该片虽然没有激烈的戏剧冲突,但其戏剧张力并不弱。影片的戏剧张力一方面体现在人物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和交往之中,同时也表现在人物的沪语对话之中。此前的国产影片《股疯》也曾有沪语版和普通话版两种版本。沪语在上海本地观众听来十分亲切、有味,具有独特的语言魅力。采用沪语对话的《爱情神话》,不仅更好地体现了海派文化的艺术魅力,而且在塑造人物性格、展现戏剧张力、营造戏剧性情境等方面也发挥了很好的作用。特别是对于上海观众来说,不少对话起到了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独特作用,令大家感到十分亲切有味。
众所周知,所谓女性意识,乃是女性自我觉醒后的一种思想意识,是女性通过后天的学习提高认识后萌发出来的一种自我意识,是女性在对自己性别认同的前提下,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自然人后产生的一种独特思想意识。
我们之所以说影片《爱情神话》具有鲜明的女性意识和女性视角,这首先是因为编导邵艺辉是一位年轻的知识女性,该片的故事和人物都体现了她对上海现实生活素材的选择、加工、概括和评价。作为一个女性编导,她以自己独特的审美视角对上海都市社会生活、女性人生以及女性内心世界等都有了自己独特的感受、领悟与把握,其拍摄的影片则是自我意识的一种自然流露和艺术表现。影片结尾彩蛋中出现了两本女性主义的书籍:We should all befeminist(女性的权利)和Man explain things to me(爱说教的男人),据说均来自编导个人的阅读书单,想必她也从中获得了许多启示;该片发布的宣传主题曲名叫《女人万岁》,凡此种种,均不难看出编导的创作初衷和主观意图。同时,该片制片人叶婷也是一位年轻女性,不仅充分理解编导的创作意图,而且确保了编导的作者性在拍摄过程中得到了很好的延续和持续释放。
其次,从影片的剧情内容、叙事视角和主要人物形象刻画来看,也都体现出了鲜明的女性意识。该片虽然采取了以老白的视角为主视角展开叙事,但实际上他是一个“串场”的人物,通过他把几位与其有关的女性人物串连在一起、聚集在一起,彼此进行互动、冲突和交流,并着重展现了她们的人生观和爱情观。特别是在老白家客厅里,她们不期而遇,边喝酒吃饭边唇枪舌战,相继用“一个女人一辈子没有××××是不完整的”造句,直爽而坦荡地表露自己的生活追求和爱情向往,让一旁的老白和老乌颇感惊讶。他们连忙接过她们的话头说:“一个女人一辈子没有造过一次反也是不完整的。”在他们眼里,这几位女性言语出格、不同寻常,的确有点像“造反”。
另外,从影片里几对恋人的搭配来看,也是“女强男弱”的模式:无论是老白与前妻蓓蓓,还是老白与李小姐,均是如此。蓓蓓有很强的控制欲,对自己的“出轨”并无悔意,找老白谈话还把他叫到自己跳舞的舞厅去。李小姐自视很高,对老白的温柔追求也是态度不明、藕断丝连。甚至连老白的儿子白鸽与女朋友洋洋也是如此,喜欢化妆的白鸽身上多了一份女性的柔软,而性格开朗、直爽的洋洋则是一位“女汉子”。这样的人物关系也凸显了女性社会地位和家庭地位的变化,让观众感受到在都市开放的社会环境中,随着女性独立自主思想意识的增强,其行为和做派也发生了变化,很难再用传统的女性规范去要求和衡量她们。
有的学者认为,当下正迎来“女性凝视”社会文化现象兴起之时,故而这是《爱情神话》走红的原因之一,窃以为这种观点也有一定的道理。“女性凝视”意在建立起女性话语, 是女性认识自我,建构自我的一种重要途径,在一定程度上是自身意识的觉醒和对传统社会中“男性凝视”的反抗。该片较生动地凸显了几位中年女性的人生观和爱情观,无论其正确与否,都表达了她们对生活和爱情的思考与追求,并能给观众一定的启迪。
黑格尔曾说:“性格就是理想艺术表现的真正中心。”对于故事片创作来说,当然要注重塑造各种人物的性格,使之既具有较鲜明的个性,又具有一定的丰富性。只有这样,影片才会有较强的艺术魅力。正如高尔基所说:“一个严肃的作家的任务,是要用具有艺术说服力的形象来编写剧本,努力达到那种能使观众深受感动并能改造观众的‘艺术真实’。”此言甚是。
《爱情神话》在人物群像的塑造方面是较为成功的,不仅李小姐、蓓蓓、格洛瑞亚、老方的母亲等几位女性形象均各具特色,而且老白及其儿子白鸽、老乌和修鞋匠等男性形象也给观众留下了较深刻的印象。这些人物形象既没有常见的标签,也与近年来上海题材影片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有所不同,所以才让观众感到新鲜有味。影片中有些银幕形象的原型人物在该片爆火后站出来发声,也说明了他们对影片所塑造的银幕形象是认可的。如果他们不认可的话,也不可能站出来自我曝光亮相了。当然,银幕形象是编、导、演等创造的艺术形象,并非是生活中原型人物的单纯写真。
在该片中,主人公老白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中年男人,他既懂绘画,又会烧菜,性格温和而不张扬,是较为典型的“上海好男人”。因前妻蓓蓓的一次“出轨”,他不能原谅而与之离婚成为单身男性。他与老乌吵架后又和好,与前妻蓓蓓、格洛瑞亚也有争执或不愉快,老白总是主动沟通,化解矛盾,以求和平相处,因为在同一个社区里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以后还是要做朋友的”。他对房客亚历山大很关心,不仅能容忍其拖欠房租,而且还给他提供早餐,并买了一些内衣裤送给他。老白对儿子白鸽喜欢化妆的行为十分反感,反而对儿子的女朋友洋洋很有好感。他在李小姐面前谦卑而温和,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甚至连她家里换电灯泡的事情也愿意干。但在精神方面他却难以与李小姐产生共鸣,李小姐看话剧时会流泪,老白却在一旁打瞌睡。而两人精神上缺乏共鸣就很难产生真正的爱情,所以老白为此很烦恼。
李小姐漂亮能干、气质高雅,有一份在广告公司担任一定职务的体面工作,所以对于老白的主动追求并不十分心动,但也没有断然拒绝,因为老白不但温顺、听话,懂绘画,会烧饭做家务,而且还能帮她照顾女儿玛雅,这正是她所需要的。然而,她的择偶标准要更高一些。她曾对老白说:“我是个有追求的人。”因此她对老白满足于生活现状则不以为然。故而,她与老白总是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时冷时热的暧昧关系。她在处理与老白爱情关系方面是反复考量过的,如影片中曾几次出现她在窗前抽烟沉思的镜头,形象地表现了她内心的复杂情绪。虽然她在生活中不太如意,“是在走下坡路”,但她在精神追求方面却不愿意降低标准,故始终保持着自己选择的自由。
老白的前妻蓓蓓尽管因为在婚姻中犯了错误而离婚,却没有放弃复婚的可能,一方面是因为她与老白有一个儿子白鸽,这是连接两人的纽带;另一方面她还仍然抱有“即使离婚了,我还觉得你是属于我的”那种强烈的控制老白的心态。同时,她也知道婆婆会帮助自己与老白复婚。为此,她不仅经常不请自来,出现在老白的生活中,而且还干涉儿子白鸽的恋爱,不同意他与洋洋交朋友,而是自己在舞厅里帮儿子物色女朋友,新旧观念交织体现在她的思想和行为之中。对此,老白很反感,两人经常会拌嘴。
格洛瑞亚虽然有钱、有闲,但丈夫的失踪却让她遭遇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她表面上活得自由、洒脱,但内心也经常会觉得孤独和无助。她明知与蓓蓓离婚的老白正在追求李小姐,仍然主动与之发生了关系。显然,这是一种精神和生理上的需要。为此,她不觉得是老白亏欠了自己,反而感到是自己对不起老白。为此,她便以买老白的画作为借口,给老白转了一笔钱。后来她还尽力帮老白找到了一个适合其办画展的场所,以实际行动弥补了对老白的亏欠。
老乌作为老白的朋友,很热心要帮老白策划举办一次画展。但因他几次选择的场所都不合乎老白的心意,两人遂发生争吵,各自也说了一些狠话。后来还是老白原谅了他,并主动与他和好。他会经常参加老白家的聚会,也与老白交往的几位女性很熟悉,但却从未和她们发生感情纠葛。这是因为他早年在国外留学时曾有过一次与外国女子的“艳遇”。他把这次“艳遇”的对象视为意大利著名影星索菲亚·罗兰,并始终把她作为自己崇拜和喜爱的对象,一直生活在想象的爱情之中。也许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所以他一直未结婚成家。直到他听到了误传的索菲亚·罗兰逝世的消息,在向朋友们讲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后,遂在醉酒后仙逝,去追寻他想象中的恋人。
上述几位主要人物形象均具有各自独特的人生经历和性格特征,给观众留下了较深刻的印象。编导邵艺辉曾说:在确定每个角色的演员后,她会根据演员的特点写戏;而每一个演员在塑造角色时,也会在表演中加入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和创造。这样就使每个银幕形象都有了自己的特点和光彩,成为个性较鲜明的人物形象,这也是该片在人物塑造方面获得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
图4.电影《爱情神话》剧照
影片《爱情神话》的成功使如何续接和发扬海派电影创作传统,如何拍摄出更多受到广大观众喜爱和欢迎的海派电影佳作成为一个新的话题。当上海在积极倡导与弘扬红色文化、江南文化和海派文化时,就需要有一批海派电影的精品佳作问世,以更好地承载和传播上海都市文化,进一步增强和扩大上海在国内外的影响力。对此,笔者从《爱情神话》的成功中获得了以下几点启迪和思考:
第一、海派电影创作当然要以海派文化为依托,而海派文化在新时代也不断有所拓展,在原有基础上增添了一些新的文化元素和思想内涵。为此,电影创作者对海派文化的历史传统和现实发展要有更加深入的理解与把握,并能在自己拍摄的影片里艺术化地表达一些自己的新认识和新发现,由此才能增强影片的新鲜感和文化内涵,并体现出编导的艺术创新追求。影片《爱情神话》对海派文化的艺术表达就体现了编导邵艺辉独特的认识和理解。同时,还应该看到,红色文化、江南文化和海派文化虽然有一定的区别,但三者之间仍然有一定的内在联系。故而,如何将三者有机融合在一起,作为海派电影创作的文化背景和文化内涵,则需要电影创作者在拍摄实践中大胆探索创新。应该看到,缺少文化意蕴和文化内涵的作品,不可能有长久的美学生命力和艺术感染力。
第二、故事片创作是以人物塑造为核心的,剧情内容则是人物命运及其性格特征的演绎。海派故事片创作也是如此。当下,在上海都市社会生活的除了一直居住在上海的“老上海人”之外,还有大量来自各地和域外的“新上海人”;无论是“老上海人”还是“新上海人”,他们在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生存状态、命运遭遇和情感变化都是海派电影创作的题材和对象。因此,对于电影创作者来说,在深入生活的过程中仔细观察、了解、分析各类上海人的生活状况、精神面貌和人生追求,乃是一门必修课。否则,无法塑造出栩栩如生、个性不同的各类上海人的银幕形象。《爱情神话》的编导邵艺辉作为一名“新上海人”,她在“沪漂”期间接触和认识了许多身世和性格各异的上海人,对他们的生活状况和性格特征有了许多直观的了解和认识,积累了不少创作素材,其中有些人还成为其影片塑造的银幕形象之原型人物。正因为她有了这样的生活积累,所以影片所刻画的各种人物形象才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一定的典型性。她在谈创作体会时曾说:“这座城市给了我创作灵感。我理解的海派文化是包容、多元的,真正尊重人本身,以人为本。”正因为如此,所以她在创作时也是“以人为本”,重在塑造好几个独具个性的人物形象,这也是该片获得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显然,没有一定的生活积累,仅靠创作者的想象和臆测是无法塑造出有生活气息而个性鲜明的艺术形象的。
第三、海派电影创作应该提倡多元化,它既可以正面反映上海社会变革发展中的一些重大题材,也可以从不同的侧面、不同的角度表现时代变革与社会发展给市民生活和精神面貌带来的各种变化;它既可以是黄钟大吕,庄严、宏伟,震撼人心,也可以是都市小夜曲,清新、悦耳,感人肺腑;既可以描写居住在“上只角”市民的悠闲与自由,也可以讲述居住在“下只角”市民的烦恼与忧愁;既可以叙述“老上海人”的人生经历,也可以描绘“新上海人”的奋斗历程;既可以用沪语对白,也可以用普通话对白,或者用沪语和普通话乃至其他地区方言交织的对白;影片的题材、类型、样式和风格不必定于一尊,更不能采用一种模式。不能因为《爱情神话》成功了,大家就一哄而上,都去拍摄同一题材、类型、样式和风格的影片。显然,单一化和同质化的创作是不可能出现好作品的;只有坚持和倡导多样化的艺术创作,才能使海派电影在繁荣发展中出现更多受到广大观众喜爱与欢迎的精品佳作。
第四、电影创作者既要善于发掘上海的历史文化遗产,从中寻找可以创作拍摄海派电影的题材内容,又要不断发现上海都市生活的新变化、新形态和新人物,对此应保持着艺术审美的敏感性和艺术概括的灵敏度,并善于从中开掘出海派电影创作的新题材、新角度和新内容,使艺术创新建立在扎扎实实的生活基础之上。实践证明,大凡成功之作,都来自于主创人员对生活的新体验、新感受和新发现。如果电影创作者对正在发展变化的社会生活失去了或者减弱了艺术审美的敏感性和艺术概括的灵敏度,是不可能创作拍摄出有内涵、有韵味、有新意的精品佳作的。
应该看到,上海是一座值得深读的国际化大都市,它一方面历史悠久,传统文化资源十分丰富;另一方面则每天都在发生着新的变化,并相继出现一些新的事物;而海派文化也在不断增添着新的文化元素。依托于海派文化发展的海派电影创作,不仅历史传统十分悠久丰厚,而且各个历史时期佳作倍出,成为国产电影中地域特点和文化内涵最鲜明的创作流派,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由于电影是体现城市文化软实力的最好载体,为此,在新时代如何进一步弘扬优良传统,大胆创新变革,使海派电影能有更大、更快的繁荣发展,不仅成为提升上海文化原创力和标识度的一种重要艺术样式,而且能为中国从电影大国向电影强国的转型发展作出重要贡献,这无疑是上海电影人义不容辞的责任所在。
1高尔基.论文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110.
2黑格尔.美学(第1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300.
3同1,61.
4王彦.《爱情神话》的破圈密码“社会幸福学”在这座都市中自然流淌[N].文汇报,202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