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琳
“老板,十五元的套餐,加一个鸡腿!”放学后,陆天又来到这家名为“营养驿站”的小店吃晚饭。
“好。”胖老板一边舀菜装盘,一边拉着家常,“今天下课挺早啊?”
“那可不!老师大发慈悲,没有拖堂。”陆天常年扎根在这家店,早和老板混熟了。其实所谓的“营养驿站”,不过就是些家常菜。这年头,父母白天黑夜地上班加班,工作日一家三口除了晚上在一套房子里睡觉,连见上一面都困难。小饭馆里凡是跟家常二字沾上边的,那都打着有营养的幌子。
陆天的父母,一个是小学老师,一个是大学老师。
陆天天天吃着“营养驿站”,也没见长得有多“营养”。脑袋大身子小,瘦得跟竹竿似的,见天儿地生病。陆天身体不好,他自己门儿清。五岁那年,在乡下姥姥家,他淘气跑到江边去玩,差点儿溺死。后来捡回来一条命,但救他的大学生村官姐姐却让浪给卷走了。
那位村官姐姐陆天是见过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來文文静静的。在一次关爱留守儿童的爱心活动中,姐姐见陆天十分胆怯,现场画了一幅小狗的画送给他,姐姐还告诉陆天自己刚刚收养了一条流浪狗,名叫小云朵,陆天能感觉到姐姐很喜欢它。那次溺水之后,陆天昏迷了几天几夜,父母回老家把他接回了城里。从那以后,陆天便落下了病根。
此时,陆天数着盘里的牛肉粒,心不在焉地扒了几口米饭,眼睛觑着对面的路口。
“不该呀,”陆天嘀咕,“他们可从来没有迟到过。”
这个“他们”指的是一个老人和一条老狗。在陆天的印象里,老人沉默寡言,配上一张阴郁枯槁的脸;那条狗看起来也很老,瘦骨嶙峋的身子,光秃秃的尾巴,耳朵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对了,它叫“思寒”,陆天听老人这样叫过它。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一条狗居然叫“思寒”。
老人好像也没有家人照顾,和陆天一样扎根在“营养驿站”。每次陆天刚坐下,老人和思寒必定出现在店门口,或者陆天刚走进店,老人已经坐好了。因为店面小,拼过几次桌以后,陆天和老人就像有了约定,总坐一张桌子。说起来他们并不相熟,再严格点,甚至算不上认识。
老人和思寒还没出现,陆天生出了几分牵挂。
“汪汪——汪——”思寒冲进店里。
“思寒?你怎么了?”陆天看着思寒焦急地转圈,一声比一声大地吼叫,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老人出事了?”胖老板插了一句。
“思寒,带路!”陆天喝道。
果然,他们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找到了倒在地上的老人。老人的脸涨成了紫红色,他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胸口闷——”最终,老人捡回了一条命,陆天也从胖老板嘴里知道了老人的一些事。他曾有个女儿,救溺水儿童时淹死了,后来老伴也走了,留下老头独自一人,还有思寒。
陆天有点儿难过,“这狗的名字真怪,像人名。”
“你还真说对了。老人的女儿叫思寒,这狗是他女儿养的,以前叫小云朵,当年还上了报纸呢。老人太思念女儿了,就把小云朵的名字改成了思寒。可惜了思寒,多好的姑娘啊!”
陆天犹如被一道闷雷劈中,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么多年来,陆天和妈妈守着一个约定。妈妈说,千万不能在爸爸面前提起自己的救命恩人,更不要问恩人的名字。陆天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有一次爸爸喝醉了酒,痛哭流涕地说,自己的学生见义勇为送了命,救的是自己的儿子,不该把孩子留在老家啊……
后来,陆天就经常去找老人说话做伴,同时积极地锻炼身体,他生病的频率越来越低了。
他活得特别有劲儿,好像自己的身体里有两条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