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伟
“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头顶天山鹅毛雪,面对戈壁大风沙,嘉陵江边迎朝阳,昆仑山下送晚霞……”一首《我为祖国献石油》,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有限公司中油国际管道公司中乌天然气管道项目(简称“项目”)运行管理大部副主任陈子鑫从小唱到大。工作数年之后,他真正体会到歌词背后的真情与豪迈。
陈子鑫是“油三代”,外公参加过“大庆石油会战”、“四川石油会战”,而后成为“八三”管道建设的一员。父亲是一名管道无损检测工程师,常年随项目在野外工作。陈子鑫大学毕业后,放弃保研机会,选择石油事业,义无反顾走进中亚,在荒芜大地上扎下根来。
三代人传承的不仅是职业,也是家风。他们共同见证中国石油工业从无到有、从落后到辉煌,虽然所处时代不同,但对石油行业的热爱相同,虽然人生阅历不同,但艰苦创业的奋斗精神相同。
陈子鑫说:“对于自己的选择,我从未后悔。走进中油国际管道公司,让我的人生有了归属感。从2011年加入这支海外石油队伍以来,我见证了中乌天然气管道项目的发展,也切身感受到当地员工和客户对中国石油从陌生到熟悉,从质疑到信任。我为自己能够加入这个集体而骄傲。”
出生于1988年的陈子鑫,在徐州市泉山区翟山街道石油大院长大。对于儿时的他来说,“很多时候我并不清楚父亲在哪里”,因为父亲工作的地方常常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父亲回家的火车似乎总是夜里才到,陈子鑫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某天清晨醒来看到家里多了一双男式鞋子,我知道父亲回来了。”那些年,父亲总是忙于一个接一个的项目,天南海北奔波。对于陈子鑫来说,早已司空见惯,无非就是家里父亲的鞋子不见了,父亲又去外地工作了。
陈子鑫说:“和其他石油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一样,我从来也没觉得父亲不在,家就不完整。因为院里家庭都一样,男人在外忙活,女人在家带孩子,再‘正常’不过。”
石油大院的孩子,每年合唱比赛的必唱曲目就是《我为祖国献石油》。很多人会问他,唱这首歌的时候会想起自己的父亲吗?陈子鑫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对于父亲的记忆,儿时的他有些模糊。父亲每次回来,就把他拉过去靠着墙,用尺子比着画一条线,旁边标上高度和日期。这一条条间隔不等的身高线,记录的是陈子鑫的身高,也记录着父亲回家的日子。这其中间隔最宽的两条线之间有15厘米,时间跨度是一年半,那时候父亲在苏丹工作,家里多了厚厚一沓红蓝相间的航空信封。因为时差和家里没有油网内线,偶尔父亲半夜来电话,妈妈总是急忙把陈子鑫从床上拽起来,去楼下大婶家接电话,迷迷糊糊的他每次都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很多时候他都记不起父亲的模样。
1999年春节前夕,父亲从苏丹来信说,过年不回来了。公司就让陈子鑫和母亲等家属拍录像,带到苏丹,年三十晚上给当地的工作者播放,就当拜年。陈子鑫的父亲紧紧贴着电视,和录像里的陈子鑫和母亲,拍了一张别样的全家福。那时候,看着那张照片,陈子鑫觉得有些滑稽,可母亲却红了双眼。
“在我成长过程中,父亲在家的时间很少。他从来不和我讲工作的事,对于我来说,他更像一种符号,是家庭主要经济来源。我们之间没有太多共同回忆,但他只要带我做过的,我就记得住,带我打篮球,带我放风筝。现在我还能记得跑着放风筝的时候,迎面扑来麦田的味道。”陈子鑫说。
小学三年级暑假,陈子鑫和母亲去探望在新疆项目上的父亲,坐了三天三夜火车,又上了汽车,在沙漠公路上开了很久,他看到了胡杨、红柳、沙海和整齐的田字格。这是陈子鑫第一次来到沙漠,那种大漠孤烟的美景深深刻在他脑海中。他们住进沙漠中的绿营房,看着父亲“石油红”的工服,陈子鑫感觉格外帅气。父亲白天带着他去看野生的黄羊,陪着他去找沙鼠洞,在外面静静地等沙鼠出来。当时,陈子鑫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傍晚去沙丘高处看夕阳,晚上把自己埋在温暖的沙堆里看满天繁星。
那个暑假和父亲的相处,是陈子鑫最温暖的回忆,也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在野外工作和生活的魅力。
父亲不在身边,作为小学语文老师,母亲对陈子鑫的学习格外严厉,陈子鑫也就成了大院里“别人家的孩子”。2006年高考结束,成绩优异的他有很多选择,他想过学医,也想过学门语言,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北京航天航空大学测控技术与仪器专业,并被录取。对于这个结果,家人都特别满意,认为这是一个很有发展的专业,未来不管是继续深造还是就业,都是不错的选择。
本科四年,陈子鑫努力完成学业,取得优异成绩。他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兴趣爱好,加入了以攀岩、暑期登山、科考等户外活動为特色的北航明星社团“凌峰社”。2007年暑假,他与社团登山队成功登顶西藏念青唐古拉山脉中央峰(7117m)。
大四那年,陈子鑫得到学校保送研究生的名额,这无疑是对他四年来努力的最好回报。当时,学校招生就业处有一个助学岗位,从事外联工作,辅导员推荐了陈子鑫,他开始负责学校招聘会的信息发布,组织和接待工作。有一天,他接到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有限公司中亚天然气管道公司(中油国际管道公司前身)的一封邮件,将招聘条件发布到校内网上。“国外工作,能适应野外工作生活……”这一条条信息,让陈子鑫怦然心动,感觉这个岗位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而且这个工作似乎就是自己内心一直想追求的生活,于是他试着投了自己惟一一份简历。那一刻,他极为忐忑。
到了2010年5月,中石油依旧没有消息。陈子鑫开始思考,倘若机会真的来了,自己去还是不去。那时候,他完全没有想过“祖孙三代石油情”,也没有想过家庭传承,他想的就是: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会不会后悔?这些问题他一遍遍问自己。
“我确定自己不喜欢朝九晚五,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我更喜欢冒险,喜欢到野外和大自然亲近,喜欢集中一段时间做一件事,然后给自己一段假期,再做下一件事,这是我认为理想的工作状态和生活状态。”陈子鑫说。
当中亚天然气管道公司人事处打来电话,告诉他录用通知的时候,陈子鑫兴奋极了,他说有命中注定的感觉。让人意外的是,这个决定遭到全家人反对,包括一辈子从事石油工作的外公和父亲。
陈子鑫是坚定的,他对家人说:“我毕业之后能养活自己,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且面临的机会和条件比你们当年好很多,至少不会成为你们的负担。这是一个新公司,天然气是一个新行业,它能融合我对石油行业的感情,也能满足我对开拓未来的向往。当我的同学都选择欧美时,中亚地区还是一片空白,随着中国发展,总需要有人去维护祖国的利益。海外的业务更规范,对人的综合素质要求也很高,我想和一群优秀的人去见证并参与中国企业国际化。”
看着如此坚定的陈子鑫,家人们只能支持。陈子鑫要去的国家是乌兹别克斯坦,一个中亚内陆国家,也是中亚天然气管道的过境国。语言是海外工作的一大难题。俄语是当地通用语,为了在当地更好地开展工作,陈子鑫和同事们在北京外国语大学接受俄语培训。之前,他一直认为大学选修的德语已经是难度比较高的语言了,可是和俄语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陈子鑫知道语言是打开交流大门的钥匙,便一头扎进脱产学习,用半年时间完成俄语本科专业近2年的课程内容,通过“魔鬼训练”达至俄语入门,能进行日常基础交流。
2011年3月14日,陈子鑫踏上去往乌兹别克斯坦的航班。这是他第一次踏出国门,当天也是他23岁生日。没有给自己设定年限目标,也没有想过在异国他乡待上几年再回国内项目工作,或许他更没有想过,这一去就是十多年,这一待就待到了今天。
起始于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边境的“中国——中亚”天然气管道,被誉为现代“丝绸之路”,全长1800多公里,乌兹别克斯坦境内段529公里。2009年12月实现单管通气,2010年10月实现双管通气。中乌天然气管道是“中国——中亚”天然气管道的乌兹别克斯坦段。
当时管道在乌兹别克斯坦境内只有WKC1和MS两个站,陈子鑫被安排到中亞天然气管道首站WKC1站。来到这里,他又过上集体生活,在建设过程中,压气站都是先建生产设施,后建宿舍楼,所有工作人员都是住在施工单位的集装箱临时宿舍,挤在一个小的平房中办公,吃的也只有西红柿、黄瓜、土豆和洋葱。无暇顾及生活上的转变,陈子鑫投入到紧张工作当中,一肩三职——值班调度、工程师和现场翻译。
“从学校毕业出来,到了项目现场,两眼一黑,因为在工程技术这一方面,虽然学习过相关专业,但是对现场的天然气设备还是什么都不懂。没有捷径可走,只有抓住机会拼命学习,没人有时间坐下来慢慢教你,你只能在现场跟在老专家、老师傅、厂家工程师后面学习和交流。”陈子鑫说,“当时我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尽快独当一面,能够承担工程师的职责。所以只能在现场多看,下班之后多查资料,不懂的问题就去向老师傅请教”。
项目分配陈子鑫从事计量工作,虽然不是压缩机等主干专业,但陈子鑫没有丝毫抱怨。为了尽快熟悉工作,值夜班的时候,他会带着对讲机,拿着工具和电脑,趁夜深人静去研究计量设备,就这样,他慢慢建立起了自己的专业知识体系。陈子鑫还将自己掌握的知识和技巧分享给他人,利用业余时间,做出7个课程、近300页中俄文培训PPT,组织了近百人次的理论和实操专项培训,形成了一套系统计量培训材料。
值完夜班的陈子鑫常常直接奔赴施工现场,简单休息后又投入工作。他说,那时候不知道是年轻还是兴奋,似乎感觉不到身体疲惫。在现场,因为团队只有一个专职翻译,在翻译休假或者多个点需要翻译的时候,陈子鑫就去给他们做翻译,这也让他的俄语水平在实践中突飞猛进。
半年之后,无论是专业还是语言,陈子鑫都开始能够独当一面,慢慢适应当地生活。这时,项目安排陈子鑫前往中乌天然气管道WKC3站开始新工作任务。
中乌天然气管道W KC3站位于乌兹别克斯坦纳渥伊州,这是乌兹别克斯坦境内的一个无人区,离最近城市开车要两个多小时,离最近的中国人聚居点开车要四个半小时。WKC3站周围为沙漠荒原地貌,建成后的WKC3站主要功能是接收上游来气,经分离、增压后输送至下游MS计量站。
在WKC3站,除了之前的三个身份,陈子鑫又多了一个新任务,带领团队学习压缩机技术,完成压气站投产。很难想象,最初的日子,他是如何度过的。和初到WKC1站一样,永久营地尚未建成,陈子鑫和同事们只能跟着施工队在一起吃住。一间屋子里摆了一张乒乓球台,几个人围着坐成一圈,处理文件、写报告,这就是他们当时的办公环境。宿舍是四人间的集装箱板房,吃的也很简单,大师傅经常煮一大锅骨头汤,只能赶早去捞锅底的骨头,给饭菜加点油水。因为沙漠地区一周才配一次蔬菜,三天不到,蔬菜就见底了。这时候的陈子鑫终于能理解,父亲每次回家为什么喜欢大口的吃蔬菜。
这里四季分明,沙漠气候的典型特点就是夏天极热,冬天极冷。最热的时候气温能到50多度,地表温度就更高了。在这里,一般的鞋不到半天就会被烫得开胶,变成“鳄鱼靴”。因为气温太高,吸进来的空气比呼出去的还热,时常会有窒息感。最热的时候也最干,去现场干活,陈子鑫和同事们都不用杯子喝水,拿着大桶纯净水直接灌着喝,即使这样,也供给不够。
而冬天最冷的时候有零下30多度,早上起来门被冻住了,只能在屋里敲门,让别人从外面浇开水才能打开。陈子鑫说:“我到这里工作,才明白‘人都冻麻了’的那种感觉,即便在室内开足电暖气,也感觉血液流得很慢,反应迟钝,行动缓慢,思维跟不上,彼此之间说话做事儿就像电影的慢镜头,喂……啊……”
WKC3站作为上下游最关键,也是负荷最高的站场,每年夏季高温、冬季保供都是现场运行压力最大的时候,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不停机。一旦停机,对全线运行都会产生影响。刚投产那会儿,站上还没有网络,通讯信号也不好,陈子鑫睡觉的时候,身边就会放上对讲机,只要对讲机一响,穿上衣服就往站里跑,必须在第一时间恢复机组运行,他说那种争分夺秒的感觉与抢险没啥区别。
站上设备出现故障之后,陈子鑫就一直在思考怎么能让基础故障率下降。通过在现场反复试验和观察,他开始将工作流程标准化,把自己掌握的知识和技巧,以及同事们的经验相融合,制定了一套标准化流程,此后不断细化,做成教材和培训材料,带动当地员工操作和学习,终于克服这个生产上的难题,将平均无故障运行时间提升至世界先进水平。
就这样,陈子鑫在项目上扎扎实实工作着,学习着,知道的知识越来越多,懂得的技能越来越广,他也从一名工程师成长为副站长,责任更大,对自我要求也更高。
为人乐观谦逊的陈子鑫和当地乌国雇员相处非常融洽,很多人都喜欢这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还给他起了个俄语名字——阿廖沙,他们一起工作,一起唱歌……“当地雇员生性开朗,对我们都很友好。他们重视家庭,尊敬长辈,这和中国文化很像。当地人是上两周班,休息兩周。”陈子鑫说,“在我们站上工作过的,经过我们培训过的工人再出去找别的工作,都被各家抢着要”。
对于陈子鑫来说,上班和下班只有时间区别,没有场景转换,一眨眼几年时间就过去了。似乎没有那么多挑战和刺激,平淡无奇,只有默默承受、独自消化这种孤独。
陈子鑫也有孤独的时候,他排解的方法有两个。他说,“从我工作到上班的地方距离很近,只有700米,每天两点一线会很单调,我就会想办法给自己换一个环境,换一个思维方式。下班了,我就会自己骑车出去溜一圈,骑半个多小时,再骑回来,换个角度看看夕阳,离远一点儿看看营地,这也是一种调剂”。
另外一个就是拼图,他从国内买来2000片、3000片、5000片的拼图,没事就开始拼,一点一点很安静地把一个繁杂的事情变得有序而美好。
即使这样,在站上第三年的时候,陈子鑫有了离开的想法,领导找到他,真切地说,“好好调整自己的情绪,目光要放得更远些,站里现在离不开你,你得站好这班岗。”没有任何怨言,他打消疑虑,选择坚守。
在WKC3站,陈子鑫工作了五年多。2016年3月,陈子鑫被调往布哈拉管理处生产技术科副科长岗位,一年后升任科长。来到布哈拉,陈子鑫的工作和生活有了新变化,周末逛个超市,下个馆子,也变得容易起来。
陈子鑫说:“工作还是很有挑战的,原先只负责一个站的专业技术,后来要管理全线8个站场的专业技术,工作量加大,工作内容非常复杂,只能尽快适应。”手机一天三十个电话,内线电话频繁响起,电脑上的通讯软件不停呼叫,旁边还有几个人排队等着,这就是陈子鑫的日常生活状态,一个字——忙。
2021年6月,陈子鑫担任项目运行管理大部副主任,负责运行管理体系、指标与流程、安全隐患、维护计划、物资服务采购、生产预算和专业技术的综合管理,同时负责员工管理工作,要做好青年员工的引导、组织、服务……忙成这样的他,早就没有时间骑自行车,拼图也没有再碰过。
近年来,陈子鑫负责疫情期间生产人员的动迁和作业管理,顺利完成外部服务人员跨国动迁,协调外部承包商按照项目各项要求进行网格化疫防管理和作业管理。克服疫情困难,陈子鑫组织完成设备管理信息系统全部功能开发,改变了生产运行人员线下办公习惯,提高了管理效率和信息化水平;他设计和组织了中乌项目生产运行专业技术组工作和维检修模式优化实施方案;他借助专业技术背景、英俄双语技能和跨文化能力促进中外方团队的融合和运转,以合资公司为平台开展工作,做“一带一路”友好的使者,深得中外合作伙伴的支持和信任……
2022年2月10日,陈子鑫回到国内休假,初为人父的他已经完全能理解父母这些年的不易,对于明年就要退休的父亲,他只希望父亲能健健康康。
“工作这些年,父亲在我心中二十年来模糊的形象渐渐线条清晰、色彩饱满起来。这是海外工作给我的一份意外收获,它弥补了我童年缺失的关于父亲的记忆。我知道每个当父亲的都希望能经常回家看看孩子,和家人陪伴的时间再多一点,但是有时候确实难以兼顾。”陈子鑫说,“我在乌兹别克斯坦十多年,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比国内多得多,陪伴家人的时间屈指可数,有遗憾但无悔,因为我们守护了能源丝路,践行了‘一带一路’倡议,为国家发展贡献力量,也增进两国人民的交流。我爱这片土地,也希望这里的人民越来越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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