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故事

唐吉慧

我的工作室里有一幅周有光先生105岁时写的字——《读书》。虽然现在每天免不了为了琐碎的事情忙忙碌碌，看书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每每看到这幅字，心里总还想著要去翻几页书、读几页书，以此提醒自己，书是一定要读的。

回想自己读书的经历，至今记得初中学校里那间狭小的图书室，每天阳光穿过向南的窗户，将几排书架照得透亮。午休时分，在校包饭的同学用过午餐后，便来这里静静地看书。负责图书室的老师是我们的物理老师，五十出头的年纪，为人为事从来认真、向来严谨，上课时不允许交头接耳，实验时不允许打闹闲聊，图书室内的氛围一如物理课堂。虽然吓得同学们不敢造次，但她也说了，在她那里填张单子就能将书带回家看，因此我开始阅读起大量的课外读物。

记得在那里借的第一本书是廖静文先生写的《徐悲鸿一生》，扉页上是一幅廖静文先生的油画像，下面有一段她的文字，“谨以此书作为一束洁白的、素净的鲜花，敬献在悲鸿的墓前”，至今读来仍令人十分感动。不过那时候的我还不懂艺术，书中有那些励志的少年、纠葛的爱恨、无尽的思念……而我只把她的那些回忆当作小说读，每天放学回了家便沉浸在徐悲鸿的世界里，其中，小徐悲鸿画虎的故事更是深深地刻留在了脑海里。徐悲鸿六岁开始跟随父亲读书，但父亲却不允许他学画。当他在书中读到卞庄子刺虎的故事后，好奇心驱使他想知道老虎的样子，可是穷乡僻壤哪会有动物园。为了画虎，他便请人画了一只虎，还依样描了下来。但父亲瞧见后却说，这哪里是老虎，倒像条狗，这让小徐悲鸿不禁哭了起来。后来他父亲便安慰他说：“你应当好好用功读书，因为要想成为一个画家，首先要有渊博的学识，所以必须养成勤奋读书的习惯。”从此，徐悲鸿在父亲的教导下，九岁读完了《诗》《书》《易》《礼》《四书》《左传》，继而才开始学起了画画。

在阅读了大量国内读物后，我又开始读起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大仲马的《黑郁金香》、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普希金的《上尉的女儿》等外国文学作品，除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曾带给我热血沸腾的感觉，其余世界名著总觉得有隔阂，读过后也只记得个大概，倒不如中国的名人传记、回忆录更吸引人，现在看来，当年学校图书室里那些文史类的书，无疑为今天自己热爱文史散文的写作垒下了基石。

对于培养儿童或者学生喜爱阅读的兴趣，我想家庭似乎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环境的熏陶极为重要。冰心先生是我敬仰的一位作家，文字清丽、笔调清灵，宛如一池春水，风过处，荡漾起似锦的涟漪。她的《寄小读者》《小橘灯》曾是我学生时代里许多同学钟爱的读物。不过她自小立下的志向倒是学医，学成医术为体弱多病的母亲治疗，虽然后来弃医从文，但她依然感激母亲，字里行间不时流露着对母亲的喜爱。她的母亲是个温柔娴静的女性，喜爱看书，在冰心四五岁时便教她识字，冰心七岁的时候又教她用文字这把钥匙打开了书库的大门。在冰心晚年曾回忆，她小时候看书极为着迷，经常手不释卷，看过《三国演义》又看《水浒传》，看完《水浒传》又追着看《聊斋志异》，沉浸其中时还时而笑、时而哭，母亲常害怕她看书看得快疯了。有一回，由于过于入迷，她还把洗澡水都等凉了，母亲怕她得病，气得抢过书去用力撕去一角，从此她只能反复看着残缺不全的故事。直到十几年后，她自己重新买了一套，这才把《聊斋志异》的情节拼凑完整。

从此，无论什么书，冰心拿到手上就要翻开读一读，亦或只是一张极小的纸，只要有字，她都不错过，逐渐养成了读书的兴趣。在她八九岁时，她请先生教她作诗，但先生说，作诗要先学对对子。只见先生握着毛笔为冰心在纸上写下三个字——“鸡唱晓”，眼前的小学生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对上了“鸟鸣春”，这让先生大为喜悦和诧异，还以为自己的学生已经看过了韩愈的《送孟东野序》，知道“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但他哪里晓得，这四句话是冰心在一张香烟壳的背面见到的。

读书是个漫长而坚定的过程，是习以为常的平凡生活，是日积月累的言传身教。冰心先生曾说：“我永远感到读书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快乐’！”她赠给少年儿童的指导读书的九个字就是最好的读书方法——“读书好、多读书、读好书”。如果说多读书能助我们开启智慧的大门，那读好书就是同许多智慧的人为友。

我出生于上海宝山，今年9月我去探望了宝山的同乡前辈陈佳洱先生。陈先生是物理学家、中科院院士、原北京大学校长，闲谈中他说起自己会走上科研的道路，离不开他的父亲——儿童文学作家陈伯吹。作为父亲，陈伯吹希望陈佳洱成为一名文学家或者翻译家，陈佳洱也有过这样的愿望，然而在念中学时，陈佳洱深受学校数理化教师的影响，对于科学的兴趣远远超越了文学。陈伯吹并不为此烦恼。陈佳洱平日多住在学校，学校附近有家电影院，有一天播映《发明大王爱迪生》，陈伯吹特地赶来学校接陈佳洱去看了电影。没过多少日子，《居里夫人》也上映了，那天下着大雨，但陈伯吹仍然赶来学校接他去看了电影，而后还给他买了居里夫人女儿艾芙·居里写的《居里夫人传》。陈佳洱说：“我那时读到这些故事，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震颤。”在读完《居里夫人传》后，他从书中汲取到了科学的人生观、价值观，志愿毕生奉献科学的精神陪伴了他终其一生的科研事业。至今他记得父亲对他的那句叮咛：“你这一辈子假如能像居里夫人那样对国家有贡献，你就没有白活。”

读书确实是个漫长的过程。所谓咬定青山不放松，好书终将会陪伴我们一生，它所蕴含的真理也终将对我们的人生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想到这，瞧见有光先生的《读书》二字，无疑寓意深远。

（作者系市人大代表，上海岸之上文学艺术工作室创始人，宝山区青联副主席、区新的社会阶层联谊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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