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怡琳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山东·曲阜 273165)
《活着》讲述了一个人一生的故事,它是一个经历世事磨难与沧桑的老人内心的人生感言,是一幕演绎世间人生苦难的精彩戏剧。它以一位叫福贵的老人自述的口吻平淡的叙述了自己坎坷苦难的一生,身边的亲人都相继离他而去,最后只与一头老牛相依为命,呈现了中国八十年代的人民生活景象。文中的福贵经历种种打击之后仍然坚强的活着,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去面对生活的磨难,给予我们以深刻的生命启示,也带给我们对悲剧对苦难人生的别样思考。
小说《活着》讲述的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主人公福贵在国共内战、“文革”动乱、生活灾难的背景下艰难生存的故事。福贵的生活故事串起了从新中国成立前至“文革”期间的时代背景,反映了在动荡的时代背景下,普通群众人们命运的跌宕起伏。
福贵和书中其他人物的命运与当时的时代脱不开干系。少年的福贵是个家庭富裕,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地主家少爷,因为赌博把家产都输给“龙二”以后,“龙二”就在土改中成为福贵的“替罪羊”而枪毙了,而福贵阴差阳错下进了军队,迷迷糊糊参加了解放战争,免去了一死,但当他回到家中,却听闻母亲已经去世,凤霞也因为生病变成了哑子,再之后的之后,自然灾害、大跃进、“文革”的波涛仍不断掀起,福贵和他周围的人们生活也变得天翻地覆。
人们的非自然死亡深受当时那个时代和时局的影响,作者的写作动机也是来源于时代的大背景中。从国民党统治后期到解放战争、土改运动,再到大炼钢铁运动,自然灾害时期等,社会的变迁造成作者经历了从大富大贵到赤贫如洗的物质生活的巨大变迁,又一次次目睹妻儿老小先他而去,经历了种种大变革后,在无意间听到一首美国民歌《老黑奴》时,作者深受触动,于是创作了《活着》这一文学作品。
作为先锋派作家的余华,进入90年代后,他逐渐认识到“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1]“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与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于是就有了1992年的《活着》。在《活着》这部小说中余华以一种非常广阔的视角,去描绘书中存在的每一个劳苦大众,这种俯瞰的视角可以使我们在福贵的身上看到那一辈中国人民的众生相。四十年代到八十年的中国,像福贵这样的人有很多,对于他们而言,即使生活一次又一次给他们开起了玩笑,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每个人的命运都被裹挟在时代的洪流里,个体的悲剧其实也是时代的悲剧。时代发展的车轮不断前进,必须努力活着才能顺应这时代的潮流,处于社会大变革中,社会底层人民对社会变革毫无抵抗力。面对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死去,无疑是非常残酷的,对于他们的死感到无力却还要继续努力的活着,无疑是痛苦的,到头来只有一头老牛陪着自己,无疑是最大悲剧。在经历种种过后,福贵能够坚强的活着,平淡的面对生死面对着悲剧的命运,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使我们感受到生命的强大力量。同时,小说的悲剧意义在时代这一背景下体现为底层人民的悲剧生活一大方面来源于社会的变革且不得抵抗。
悲剧的定义简单来说就是人与占优势力量(命运、环境、社会)之间冲突。西方社会学家马斯洛曾提出人的需求的五个层次,即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与爱的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的需求。小说中因为福贵的好赌,导致了大家庭的败落,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福贵开始迅速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摆小摊找龙二租地,这都是本能的为了解决一家人最基本的生理生存需求。再到后来跟着军队打仗,在战场上卖命逃生,小说中福贵是这样说的,“我是一遍遍想着自己的家,想想凤霞抱着有庆坐在家门口,想想我娘和家珍”,这便是归属与爱的需求。在家庭败落的开始,福贵还有着重振家族的雄心,但随着生活的继续,这种自我实现的需求便消失殆尽了。当一个个亲人相继离去,父母妻儿以及女婿外孙都去世之后,留给福贵的便只有最基本的生理需求。这一点,在福贵讲述自己的故事时露出的微笑可以看出,他已经无欲无求了,在经历这么多苦难之后,他终于选择了平静面对。
对于一般人来说,家庭败落亲人去世孤独终老无论哪一个都是人生的悲剧,而福贵的一生,就是接二连三的悲剧。《活着》充分体现的一种生与死的悲剧美学,因为生和死是任何人都不能决定和避免的,个人的主观能动性不能改变现实,被命运所安排,成为命运的傀儡,这本身的确是一种悲剧。[2]文章中感触最深的便是福贵一家七口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从一大家子人变为孤独一人,让人感到无法言说的难过与唏嘘,每当福贵认为日子就要好转时,迎接他的就是更大的苦难,人民公社时凭借劳动就可以得到相应的粮食,这对于农民来说是极大的机会,在当他们认为生活就要变好时,家珍不幸得了软骨病,日子又变得困难了,这就恰如即将见到希望的曙光时又重新笼罩在黑暗的囚笼下,在这之后有庆的死又为这个家庭雪上添霜,这种希望的破灭带给人们的不光是心灵的极大空虚也是对人生命运的无奈。就像福贵即使没有因赌博导致家庭破产,也会在打倒地主中被抄家,人仿佛被困在笼子里,生死都有笼里的大手操控,陷入生命的困境。
悲剧的意义在于“引起恐惧与怜悯”。在这部作品中,作家余华为这部书一共写了五个序言,其中可以提取出三个关键词,即乐观、坚韧、幸福。从提取的关键词中可以使读者更好的从福贵的一生中探求悲剧的意义。
乐观即是面对生活的苦难,始终持有一个乐观的态度。在序言中余华是这样写道“写作过程让我明白,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活着”表达的是一份淡然超然的态度,是即使面对生活的一次又一次磨难仍然持有的一个生活态度。回首福贵的一生,他从容地经历过劫后余生,感受过浪子回头的澄净,享受过天伦之乐的温馨,拥有过人生百味,已经足够了。福贵是乐观的,在经历大风大雨后仍然不被打倒,这已经很厉害了,在生命的余晖里,他微笑的看着他身边的老牛,嘴里喊着妻儿的名字,他们在陪伴着他。
坚韧即是坚韧地活着,忍受生命赋予的责任,承担现实给予的一切。这在序言里是这样表现的,“‘活着’的力量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现实给予我们的种种,我们都需要默默地学会忍受。”福贵是能忍的,他没有因为家境破落,家人离世而堕落,相比于《骆驼祥子》中的祥子,他忍受着生命赋予的责任,坚韧地活了下去。在生活中,像不堪忍受生活的挫折而自杀堕落的人不计其数,有一期的《谭谈交通》的主人公是一名违章载人的三轮车车主,父母妻儿全都死光了,只剩他和他的傻弟弟以及一条狗相依为命,他被称为“现实版福贵”,面对提问的他回答是:活着要向前看,这便是坚韧地活着。
幸福是从“幸存”里捕捉“生活”,在苦难中咀嚼幸福,从一个人的眼眸里看透整个时代。“生活,是一个人对自己经历的感受;幸存,是旁观者对别人经理的看法。福贵是讲述自己的故事,对于他而言,那只是生活。”在外人看来,福贵是可怜的,他的一生充满着苦难,早年家境败落,父母妻儿以及女婿外孙相继离世,兜兜转转,最后福贵只有一头老牛与自己为伴。但在富贵看来,他相信自己的妻子是世上最好的妻子,相信自己的儿女事实上最好的儿女,还有他的女婿外孙都是顶好顶好的,还有一头牛过完自己的余生,回想自己的一生,回想到以前的亲人朋友,回想到父母给予他的温情,他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至少,在于“我”讲述的时候,他是释然的、满足的、幸福的。
“苦难”和“救赎”是这部小说的两个主题。有人认为,余华的小说《活着》是刻意堆砌的悲剧,这种说法是错误的。“活着本身没有任何意义,有意义的是生活”,福贵在经历一系列的苦难过后,真正实现自我救赎,以超越苦难的达观和超越绝望的平静悠然地生活着,领悟“活着”真正含义,这便是这部小说真正想要表达的主题。
作家余华用福贵的一生对“活着”一词进行了解读,在使人们感受到生命的魅力的同时,也引起了读者的思考。“人总要生存,我们还是会选择活着”。乐观坚韧地活着,虽然难免有挫折与苦难,但直面苦难,在苦难中也会咀嚼出生活的美好与幸福,顺其自然地与生活融为一体,将好与坏照单全收,站在与自然万物同等的位置上看自己,这便是悲剧带给我们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