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贬谪文学研究综述

2022-03-16 10:26封裕琴袁君煊
景德镇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夷陵醉翁亭记贬谪

封裕琴,袁君煊

(东华理工大学文法学院,南昌330013)

欧阳修为“唐宋八大家”之一,是北宋中期的文坛领袖,领导了北宋诗文革新运动,在文学、史学、经学、金石学等诸多领域均卓有成就。他一生仕途坎坷,多次遭受贬谪。但欧阳修贬谪文学研究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未引起学者重视,究其原因,一是欧阳修晚年曾对王安石的“青苗法”有过非议,受“左”倾思想影响的现当代学者,对欧阳修有冷落心理;二是学界对贬谪文学现象关注较晚,直至20 世纪90 年代尚永亮在其博士论文中提出“贬谪文学”概念,贬谪文学研究才逐渐步入正轨,因此对欧阳修贬谪文学的专门研究起步较晚。

一、第一阶段:萌芽期

1994 年之前,为欧阳修贬谪文学研究的第一个阶段,可视为萌芽期。此期贬谪文学研究包含在各体文学研究当中,也有部分论著、论文对欧阳修贬谪时期的生活、作为进行了简单介绍。从贬谪文学研究的角度来看,除《醉翁亭记》外,这一阶段的研究成果较为分散。

此期各体文学研究涵盖诗、词、文,以散文研究为最。诗歌研究剖析了不少其贬谪时期的创作,研究逻辑相似,大多遵循题材内容——艺术特色——欧诗地位的思路;论文的多数观点也重合,认为欧诗题材广泛,注意到其以文为诗、以议论为诗的特征及平易自然的总体面貌,肯定了欧诗在北宋诗文革新中的地位及对宋诗的开创之功。各家对欧诗渊源的看法却不相同。柏年《论欧阳修的诗歌与宋诗风格的形成》认为欧诗学韩愈、李白、杜甫、白居易[1],胡守仁《论欧阳修诗》指出“欧诗学韩愈,兼学李白……学韩多于学李”[2],唐骥在《欧诗在北宋诗文革新中的地位》中则表示,欧诗主要学韩,并不学李白[3]。值得注意的是,胡守仁《论欧阳修诗》一文分析了欧阳修对夷陵之贬与滁州之贬的态度,较早将其两次贬谪经历联系起来,但文章并未深入探讨二者的异同之处,仅仅是为说明欧诗“穷而后工”的特点。

关于欧词的研究相对较少,都属于整体性研究,观点也类似。由于欧阳修的词作达200 多首,贬谪词仅几首,本论文没有专门分析其贬谪词的,所以总体上的研究成果不如诗文。

欧阳修散文研究侧重对艺术风格、山水游记的探索,且《醉翁亭记》研究已成为一个独立分支。此期重要论文如王水照《欧阳修散文创作的发展道路》,文章根据欧阳修的仕宦历程,探究其各个阶段的文论主张及散文创作。该文虽未以文学散文为主体,但涉及了两次贬谪期间的作品,尤其在分析滁州散文时,角度、观点颇为独到,从美学层次、结构层次、语言层次、繁简和骈散问题等方面论证“六一风神”,指出“六一风神”的精髓在于“感情始终受到理智的节制,因而保持一种徐缓平和的节律和恬淡俯仰的感情定势”[4]。

专门研究《醉翁亭记》的论文约19 篇。关于其主题思想的讨论围绕“与民同乐”说展开。支持“与民同乐”说的文章认为,《醉翁亭记》所强调的“乐”正是范仲淹所谓的“后天下之乐而乐”,作为文人志士的政治理想,乃是对百姓安居乐业的希冀。不少学者针对这一说法进行了辩驳。徐凌云、徐文在《知人论世识醉翁》中指出,《醉翁亭记》表面写“乐”,内里却在写遭谗受贬之“忧”[5]。姚建红在《“醉能同其乐”是“与民同乐”吗》一文中也认为《醉翁亭记》实则流露的是忧愁心态[6]。除此看法外,胡振荣在《也谈<醉翁亭记>的主题思想》一文中指出,“与民同乐”说不够全面,文章还寄寓了作者的山水之乐,委婉地表述了自己的治滁政绩及遭贬之非[7]。而在郭预衡看来,欧阳修谪居滁州,却不作“戚戚之文”,而是写下《丰乐亭记》《醉翁亭记》这类怡然自得的散文,盛赞山水之乐趣,其内在精神与《与高司谏书》《朋党论》一脉相承[8]。赵仁珪的观点与之相似。卓然在《试论<醉翁亭记>主题思想的复杂因素》中对以上“与民同乐”说、“取乐山水”说、“颂其政绩”说、“述其大节”说一一进行了反思,认为《醉翁亭记》并非标榜政绩,乃欧阳修“宽简治政”思想的部分表现;并非真正的“与民同乐”,而是一种自我安慰式的苦乐;“述其大节”说有一定道理,但不能完全涵盖文章的思想内涵。《醉翁亭记》的主旨是这几方面的糅合,即苏轼所论的“忧中之乐”[9]。该文以《醉翁亭记》为基点,通过考察欧阳修贬谪滁州的政治环境、亲友变故,结合其贬滁时期的重点诗文作品,比较全面地分析了欧阳修贬滁时期旷达与忧愁互相渗透的复杂心态,对于此后欧阳修贬谪文学研究有一定的意义。

除文学研究以外,本期也出现了一些研究欧阳修在贬所生活的论著及论文,如1992 年陈海云、魏克学、孙世强主编的《宜昌·夷陵·欧阳修》一书、马治安《档案与欧阳修治夷陵》、欧阳运森《欧阳修在夷陵》,介绍了其在夷陵的生活与作为。总的来说,这些论著和论文重在科普,文学性不强,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本期贬谪文学研究成果。

综上所述,这一时期欧阳修贬谪文学研究取得以下进展:首先,文学研究的沉寂状态被打破,各版本的全集、选集、传记、年谱接连出版,学界开始注意到欧阳修的文学创作及贬谪经历。其次,包括诗、词、文在内的欧阳修文学研究蓬勃发展,其中散文研究遥遥领先,并形成《醉翁亭记》研究这一独立分支。除词研究与贬谪文学关联稍弱,诗文研究均不同程度地涉及了贬谪经历及贬谪作品,探究了贬谪对其文学创作的影响以及不同贬谪时期作品风貌的差别。最后,在本研究阶段,欧阳修的贬谪经历已经被析出,虽以科普贬所生活、政绩为主,但也直接带出了此后的各贬所文学研究,对贬谪文学研究意义极大。不过,本阶段的研究角度、方法、观点大同小异,缺乏创新精神和问题意识。

二、第二阶段:自觉期

1994 年至2006 年,为欧阳修贬谪文学研究的第二个阶段,贬谪文学研究的蓬勃与首届欧阳修学术讨论会的召开,使欧阳修贬谪文学研究进入自觉期。

1993 年,尚永亮的博士论文《元和五大诗人与贬谪文学考论》出版,开启了贬谪文学研究的序幕,此后迁谪文学讨论会屡次召开,贬谪文学研究异军突起。在这种学术环境下,欧阳修的贬谪文学也开始受到关注。与此同时,1997 年10月,江西吉安召开纪念欧阳修诞生990 周年的全国首届欧阳修学术讨论会,并于1999 年出版论文集,推动欧阳修研究进入新的阶段。

这一时期,学界已经有意识地研究欧阳修的贬谪文学。最突出的表现在于,本期出现了不少研究欧阳修在各贬所文学创作的论文,以夷陵与滁州为主。涉及欧阳修夷陵时期文学创作的论文有7 篇,角度各异,大都分析了欧阳修遭贬的原因、描述了贬途经历和夷陵生活状态。其中周传荣《欧阳修令夷陵及文学创作考》参考《于役志》、胡谱及部分诗文,计算出欧阳修任夷陵县令的时间仅7 个月,并对夷陵创作加以统计:诗歌凡34 首,散文共30 多篇[10]。李剑亮《欧阳修贬谪夷陵时的创作活动及其创作思想》论及欧阳修的创作思想为忧时忧世、反映现实,而非计较一己得失[11]。金五德《欧阳修初贬夷陵论》从欧阳修对本次贬谪的主观认知、在夷陵的交游活动、对习俗风物的歌咏、半官半隐的生活等方面,全面探究了其谪居夷陵的生活状态,弥补了欧阳修夷陵文学研究的缺失,为把握欧公贬滁生活与创作提供了典范,可谓欧阳修贬谪文学研究的重磅之作。另有4 篇探究欧阳修在滁生活的论文,涉及心态、政绩、文本研究。郭春林《从滁州诗歌创作看欧阳修中年时期的贬官意识》纵向分析了其入滁时的“客愁心态”、滁州任上的“醉翁意识”、别滁时的喜悦心理[12]。萧世民《论欧阳修之贬滁州》则横向分析了其在滁时期的寄情山水田园、关注国计民生等各种心态,并初步对比了夷陵、滁州时期的异同。二者相辅相成,使本期贬滁心态研究趋于完整。金启华、谭庆龙《论欧阳修守滁时的诗文》分析了守滁诗文在思想内容和艺术风格上呈现出的特点,这为本期夷陵文学研究所忽视。

也有学者将两次经历联系了起来。魏玉侠《走向自然 领悟人生——论欧阳修前期的自然观》梳理了其自然观在洛阳、夷陵、滁州三个阶段中的发展,指出谪居夷陵时期“因为政治情感与人生挫折的透入,欧阳修眼中的山水,便不再只是一种纯然的客体,自然外物烙上了人生经验的印痕,甚至有时成了其人格的写照,山水外美反被遮掩,形成了审美的距离与隔膜”[13],即“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而至滁州时期则“开始真正领悟‘自然之理’的‘道’,所以山水之美也再一次显现出其本有色彩,诗人与自然形成了重返乐园式的合一状态”[13],即“看山只是山,看水只是水”。以自然观串联起两次贬谪经历,不落窠臼,采用动态分析法,整篇文章颇有见地。另有张虹《论欧阳修两次被贬后的记体文创作》,该文仅将夷陵与滁州时期的记体文分别作简单的赏析,并未探讨二者内容、艺术等方面的差异,故不在此赘述。

此外,还有学者将欧阳修置于宋代谪宦群体之中进行研究,如洪本健《北宋士大夫的谪宦迁徙与散文创作》专论北宋迁谪散文,论及欧阳修的重要贬谪作品。再如高尚义《宋代贬谪诗文高旷情怀述论》指出,不同于唐代逐臣群体的哀怨愁苦,宋代贬谪文人的创作“往往呈现出对自我人生悲剧的表面淡化和对流贬逆境的顺适与超然”[14],初步揭示了欧阳修与唐人贬谪创作的迥异,为欧阳修贬谪文学的对比研究提供了借鉴。

本期各体文学研究在延续上阶段成果的基础上有了新的突破。管笛《醉翁亭记研究》、王更生《欧阳修散文研读》等专著相继出版,探究诗、词、文艺术特色的论文也不断涌现。同时出现了新的角度,其中诗歌创作分期研究与贬谪文学研究紧密关联。严杰《欧阳修诗歌创作阶段论》根据其心态发展将诗歌创作分为五个阶段,被贬夷陵时,对贬谪的理性思考融入诗歌中,同时以文为诗的技巧臻于成熟;被贬滁州时,对日常生活的理性思考也进入了诗歌中,同时从五古、七古、七绝等各体山水诗中可看出此时欧诗平易流畅的风格基本确立[15]。吴大顺《论欧梅唱和的分期及特征》根据二人经历,将欧梅唱和诗分为四个阶段,欧阳修被贬夷陵时期,欧梅唱和诗与上文所提到的一致,即诗歌现实性增强、理性思考增多,注重以文为诗、以议论为诗;欧阳修贬滁至梅尧臣服除回汴京的十年唱和诗,现实性削弱,人文意象增加,体现着宋人对文化精神的关注[16]。总的来说,创作分期研究关注作家的人生经历、心态变化,既避免了整体研究的混为一谈,又使各个贬谪时期不被随意割裂,规避了贬谪文学研究中的目光狭窄问题。

综上所述,本期欧阳修贬谪文学的专门研究已经出现,研究成果较之前更加集中,这是本阶段最突出的成就。学界从典型文本(《戏答元珍》《醉翁亭记》)入手,重点探究了欧阳修在夷陵与滁州的贬谪状态与文学活动,以各贬所的单独研究为主,兼及两次贬谪的整体研究。文本研究、文献研究均有涉及。文本研究以贬谪作品为基点,归纳了作品的题材内容,透视了欧阳修的创作思想、贬谪情感,但作品艺术风格的探析、各贬谪阶段所用体裁的差异等方面还有待补充。文献研究主要是对作品著成时间的考证,如对夷陵时期诗文的整理。不过,无论是相比于柳宗元、刘禹锡、苏轼等人同时期的贬谪文学研究,还是下一阶段的欧阳修贬谪文学研究,本时期都只处于起步阶段,数量并不庞大,研究不够深刻,方法也比较传统。

三、第三阶段:繁荣期

2007 年至今,为欧阳修贬谪文学研究的第三个阶段。纪念欧阳修诞辰1000 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的召开,推动欧阳修研究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其贬谪文学研究也进入了繁荣期。本期欧阳修贬谪文学研究不仅对其各贬地文学创作进行了更为深广的探究,同时也更加注重将贬谪经历相整合的整体性研究。

各贬地文学研究的角度较之前更为丰富,以欧阳修与地域文化研究最为显著。王前程、杨闪闪《从欧阳修诗文看北宋夷陵的风土人情》根据欧阳修的夷陵诗文,追溯了北宋夷陵的经济格局、山川名胜、民风民俗。黄艳《宋代三峡诗研究》在地域文化的基础上,谈及三峡贬谪文化,指出“欧阳修是宋代三峡贬谪文化发展流变中的关键性人物,他使三峡贬谪文化的基调由激愤不平、消极哀怨转变为平和沉稳、积极乐观”[17]。崔铭《滁州:作为文学与文化的存在》一文分析了自唐至宋滁州文化形象的流变,赞扬了醉翁亭、丰乐亭的文化意义,重点探讨了醉翁亭背后蕴含的欧阳修乃至古代文人群体的思想,对于欧阳修研究和滁州文化研究都具有重要意义。与之相应的,裘新江《欧阳修与滁州流寓文学》以欧阳修为主体,将滁州地域文学与流寓文学相交织,展示了有唐以来滁州流寓文学的发展脉络,并充分肯定了欧阳修在滁州文化史中的地位。此外,叶洪珍《欧阳修与滁州的地域文化》、李应青《试论欧阳修、辛弃疾对滁州地域文化的贡献研究》等都探究了欧阳修对滁州文化的开拓之功。对各贬地作品思想内容与艺术风格的讨论占据较高比重,如汪国林《试论欧阳修夷陵雅集唱和诗作》《论欧阳修被贬滁州时期雅集唱和诗作》、朱哲保《滁州山水与欧阳修的贬谪诗文》、卓旻贤《欧阳修与韦应物的滁州山水书写》等。台湾学者卓旻贤的《欧阳修与韦应物的滁州山水书写》以滁州山水诗文为立足点,将韦应物列为比较对象,文章指出欧阳修作品存在浓厚的人文气息及自然意象的人文化,这是韦诗不具备的;欧诗奇险壮丽,韦诗平淡流丽[18]。还有不少论文从诗歌意象、个人生活、行迹、交游、思想、心态等方面进行研究。可以看到,本阶段各个贬谪地的欧阳修研究相当丰富。

在分割式研究如火如荼时,欧阳修贬谪文学的整体性研究也进入了新的时期。整体性研究一般根据其贬谪经历,将欧阳修的生命历程分为几个时期,注重各人生阶段的联系,更细致地探析其人生态度、创作风格等方面。论著如陈湘琳的《欧阳修的文学与情感世界》,上编依次剖析了其在洛阳、贬地、颍州的情感,作者强调“从夷陵而滁州,他在文学世界中所呈现的,其实是主体在贬谪情境中虽惶迫而又试图重构贬谪地的开阔视野;表述了个体生命在集体世界的压力中仍然追求独立自主生命价值的反思与坚持;同时还初步建构了他以游戏嘲谑性质完成的对人生困境的理性超越和从容玩赏”[19]。该书侧重“内省式”研究,对欧阳修的内心世界进行了全面而精细的解读,可谓本期欧阳修研究的一大收获。不少硕士论文也遵循整体研究的思路,如杨亦博《欧阳修创作心态探析》按照欧阳修晚年作品《禁中见鞓红牡丹》的前三句将其人生历程分为贬夷陵以前——两次被贬——再次回京至归颍[20],并剖析了各个历程的创作心态;张浩《论贬谪对欧阳修退隐思想的影响》从其退隐思想入手,分析得出贬谪促成了退隐思想的萌芽、成熟与实践[21];杨黎黎《试论欧阳修对“宋型文化”发展的贡献》第一章将其生平划为4 个阶段,并在分析欧阳修谪居夷陵与滁州的壮年时期时阐释了欧阳修贬谪的文化意义。部分期刊论文颇有见地,如陈冬根《欧阳修的“庐陵身份”意识》,通过挖掘其题署“庐陵欧阳修”的时间点——贬夷陵前不久、居滁州及嘉祐时期,透视其确立、强化“庐陵身份”的深层原因。顾宝林《欧阳修的行走空间与诗歌创作》从文学地理学的角度出发,将欧阳修诗歌创作的空间分为河南两京创作圈、安徽创作圈、湖北创作圈[22],深入探索了其行走空间与诗歌创作之间的互动关系,打破了传统欧阳修研究侧重时间一维性的局限,突破了传统的重艺术风格、作家心理的研究模式。此外,不少论文研究了包括欧阳修在内的唐宋贬官群体,如张英《论宋代台谏特点及对文人贬谪的影响》、尚永亮《唐宋贬谪诗的发展嬗变与特点》、王娟云《北宋贬谪词研究》。

本期各体文学研究的材料、角度、方法、观点等也都推陈出新,博硕论文蔚为大观。日本东英寿教授发现的欧阳修96 篇散佚书简,于2012 年在《中华文史论丛》刊载,众多专家对此进行了解读,丰富了欧阳修书信研究,也为更好地探析其日常生活、心理状态提供了支撑。研究视角上,除了艺术风格的再探讨尤其是散文风神研究外,传播学、接受学、心理学、生态美学等各项跨学科研究明显增多。许多论者以定量分析法研究欧阳修的文学,如顾宝林《从时间与数量维度看欧阳修诗歌创作生态》对其各个年号时段、各个季节、各种诗体的创作数量均进行了统计,进而揭示了数量存在差异的原因,其中对诗体差异的分析,有助于我们从诗体角度讨论贬谪对欧阳修的影响。此外,也有学者对前人观点进行了反驳。胡可先、徐迈《风格·渊源·地位:欧阳修词论》否定了欧词源于冯延巳词这一主流看法,指出更准确的说法是“欧词渊源于花间词为代表的唐五代文人词”[23]。陈学军《试论欧阳修散文阶段划分问题》反对黄一权论著《欧阳修散文研究》中以贬夷陵、知滁州、《秋声赋》为界将其散文创作分为四个阶段,而根据欧阳修的两次情感重创、思想发展、散文风格变化,以滁州和亳州为分界点,划分成三个散文创作阶段[24]。总的看来,这一阶段的欧阳修文学研究呈现出了百家争鸣的繁荣局面。

综上所述,欧阳修学术研讨会的屡次召开,促使本阶段的欧阳修贬谪文学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重要论著相继出版,博硕论文层出不穷,这些论著、论文大都涉及欧阳修的贬谪经历及创作;各贬地文学研究无论在数量或内容上,都是上一阶段无可比拟的,贬谪文学研究与地域文化研究相融合,成为欧阳修研究领域的一个新的研究现象;整体性研究视角多样,成绩喜人,是本时期的重大突破;新书简的发现、多学科研究视野、现代研究方法,都为后续的研究提供了借鉴。

四、结语

欧阳修贬谪文学史表明,以夷陵和滁州为代表的各贬地文学研究、诸贬地文学整体性研究以及贬谪期名篇名作研究是该领域的热门选题,取得了多方面的成果,但也存在一些问题。

(一)各贬地文学研究

夷陵率先关注到欧阳修的贬谪经历,并出版《宜昌·夷陵·欧阳修》一书,介绍了欧阳修谪居夷陵的生活与文学作品,扬州、颍州也开始了早期的欧阳修贬谪研究。及至第二阶段,学界开始有意识地研究欧阳修的贬谪文学。夷陵研究更趋深入,滁州与青州也拉开了序幕,本期研究围绕欧阳修在此地的政绩、诗文创作及成就、心态情感等方面进行了讨论。2007 年以后,亳州文学研究兴起,各贬地文学研究角度更加丰富,涉及诗歌意象、个人生活、行迹、交游、思想、心态等方面,以欧阳修与地域文化研究最为显著。然而,总体上看,各地文学研究并不均衡,夷陵与滁州明显领先于其他贬地。欧阳修于亳州、青州两地度过了三年,留下不少作品,相关论文却寥寥无几,这自然与此次经历是否算作贬谪有关。但既然有争议,就更应该做进一步的研究,明辨是非。

(二)整体性研究

将欧阳修贬谪经历相整合的整体性研究始于第二阶段。有些学者用动态的眼光看待其不同贬谪时期诗文创作、自然观的差异,也有学者将其置于宋代贬官群体中,对群体创作及心态进行探究。第三阶段的整体性研究在此基础上更深入、细致地考察了几次贬谪经历对欧阳修心态、退隐思想、文论及文学创作等各方面的影响。不过,整体性研究的思路还不够开阔,如贬谪路径的考察、贬谪对欧阳修词体诗化意识的影响、贬谪对作品传播与接受的影响、贬谪作品的生态美学意识、贬谪时期不同题材作品(送别诗、咏物诗、山水诗、疾病书写等)的探讨还不够深入。

(三)名篇名作研究

《醉翁亭记》作为欧阳修贬谪期的名篇,一直以来受到广泛关注,成为欧阳修贬谪文学研究的一个独立分支。管笛先生的论著《醉翁亭记研究》将《醉翁亭记》作为研究对象,对其碑刻源流、字词句篇、思想及艺术价值进行了全面深刻的考察,有力地推进了《醉翁亭记》研究及欧阳修研究。此外,诸多论文也从文本、渊源、传播、接受等层面进行研究,集中在作品主题及艺术方面,近年来视角转向传播接受研究。对比研究穿插其中,但比较对象不外乎《岳阳楼记》及王禹偁的《黄冈竹楼记》。因此,《醉翁亭记》研究的视野应更加开阔,一方面对比研究的选择范围可以适当放宽,另一方面也可以与贬谪文学研究及滁州地域文学研究更紧密地结合,以发掘其文化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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