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灿
小时候,一进腊月,日子是掰着手指头数着过的。我们坐在村里的戏台上,欢天喜地地扯着喉咙喊:“二十三,吃灶糖;二十四,把屋扫;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买块肉;二十七,杀个鸡;二十八,贴花花;二十九,蒸馒头……”大年三十一到,散发着浓浓年味的春节就来了。
那时候,过年对缺吃少穿的乡下孩子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大年初一,小伙伴们不仅能穿上新衣服,吃上白面馒头和饺子,还能和大人们挨家挨户拜年,得到平时吃不到的糖块和核桃。
最让男孩子乐此不疲的事就是放鞭炮。大人说,过年放鞭炮,为的是辞旧迎新,驱邪纳福,而我图的是好玩。因此,大年初一“开门红”的任务,基本上都被我揽下来了。那个时候的除夕夜,没有春晚可以看,大约到了11点的时候,我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可为了那个一年等一回的时刻,我还得硬撑着。当桌上的大钟敲过12下的时候,我就小跑几步,来到院子里,把鞭炮挂在一棵歪脖枣树上,用火柴点燃引信。随着噼噼啪啪的响声,我赶紧捂紧耳朵,欢呼雀跃地跳起来。响声一停,急忙弯腰捡拾地上没有引爆的鞭炮。
放完鞭炮,父母就催促我们兄妹赶紧睡下,生怕起不来错过了拜椿树王的时间。家乡有个习俗:大年初一的清晨,小孩子要在太阳升起之前,一个人绕着椿树转上三圈,边转边说:“椿树王,椿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你长粗来做檩椽,我长长来穿衣裳。”而且要一个人去转,不能被人看见,否则就不灵了。转过椿树的孩子,据说都会长得又高又壮。为了长高又不被人看见,我们兄妹都会在天亮前起床,摸黑到自家院子里,绕着一棵大椿树转上三圈。有一年,我在母亲的再三摇晃中醒来,睁眼一看,天已大亮,哭喊着埋怨母亲:“晚了,晚了,我咋去拜椿树王?”母亲安慰我说:“不晚,不晚,我让哥哥姐姐都到屋里躲起来,你赶紧去拜吧。”我这才破涕为笑。
拜过椿树王,母亲已把饺子煮熟,父母照例端着两碗饺子,领着我们兄妹几个去给爷爷奶奶拜年。之后回自己家匆匆忙忙吃几个饺子,就去给大伯大娘、叔叔婶婶拜年,然后拜本家长辈,最后拜街坊邻居。那时候,给街坊邻居拜年,一般都能得到两块糖。男孩子腿脚快,一个村庄的人家几乎能拜个遍。拜的家数多了,收到的糖块就越来越多。
年拜完了,我们新衣服的兜里装满了糖果、核桃,有时候还有几颗花生。小伙伴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比谁的糖果多,谁的核桃少,谁没有花生。然后不爱吃糖果的用糖果换核桃,爱吃花生的又用核桃换花生。换来换去,难免有人刚换过又后悔,于是又换回去。拜年所得的东西是我们一年中难得的“私有财产”,就连同一种水果糖,只因包装的塑料纸颜色不同,也觉得自己的比别人的金贵。我们在吵闹中含着糖块比赛滚核桃,用花生和糖果作赌注打扑克。往往还不到晚饭时间,拜年所得的东西就都填进了我们的肚子。大年初一的晚上,因少了除夕夜的激动,睡得很踏实,在梦中还不时地舔舔嘴唇,连梦都是香甜的。
正月初二开始,走亲访友要排上日程,平日四处奔波的人们难得一年相聚,自然格外重视,尤其是远房亲戚,一年不见一面,全靠这新年让略显淡薄的亲情热络起来。有一年正月初四,表叔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带着几兜礼物来我家串亲戚,我跑到自行车前,仔细打量着,按按车铃,跨上车子蹬一会儿,心里美极了。父亲笑着说:“表弟,你行啊,都骑上洋车了。”表叔有点儿不好意思,脸上堆满了笑容:“表哥,去年我养了几头牛,喂了几头猪,年底卖了几千块钱,
咱也赶赶时髦买辆自行车。”那天,表叔打心眼儿里高兴,喝起酒来是左一杯右一杯,很快就把自己灌醉了。
走罢亲戚,村里的各种社火也动手筹备了,你家一百我家几十,大家共同凑个份子,平日里握锄把的村民们开始操练起来。实际上,最热闹还是正月十五的社火演出,由各个生产队组成演出队走上街头,舞龙、舞狮、踩高跷、扭秧歌、划旱船……依次登场。大伙纷纷拿出看家本领,一时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整个村子都欢腾起来了。
如今,一晃几十年过去,儿时过年的情景仍时常浮現在眼前。(作者单位:河南省资源环境调查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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