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遇见古村寨

李军学

云南多峰峦叠嶂，多河谷山川，如同折叠空间，潜藏着许多珍宝、秘密。

像一只好奇的眼睛，行走在云南的大山里，总是期盼不经意间打开大山的一处隐秘褶皱，如同遇见一个神话、一首古谣、一段故事，遇见一座古老的村寨。去遇见楚雄州永仁县的外普拉，就属于这样的惊喜。

弯弯曲曲的水泥路，随山情水势绕山过水，像缠绕在姑娘腰身上的丝带，深入大山深处。山势越来越偏远，险峻。翻过一座山头，公路盘旋下山谷。前方，左右各一座大山，和脚下的这一座大山，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剑拔弩张，狰狞着围聚在一起，对峙。每座大山的两边，都形成了峡谷。山势很陡，看不见谷底。

谷中，怎么可能有人家？可是，向下延伸着的水泥路告诉我，一切都没有错。导航显示距离外普拉只有两公里多了，估计就是从这里到谷底的距离。我的心期待起来。

水泥路是新的，铺就没几年的样子。现在很多乡村都有这样的新路，是村村通工程的产儿。它们如同输液管，输入外界的新鲜元素，立即就让一座座偏僻落后的古老村寨，从昏暗沉静之中苏醒过来，生动明亮起来，热闹富足起来，成为各具特色的新农村。他们打开村门，开始走出去，也让外面的人走进来。

在一处断崖式下沉的地方，依托山梁建了一座向山体外延伸出去十几米的观光台。观光台上，有几人扒附着往下张望。我想，那下面一定就是外普拉了。狭窄的下坡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把车停下来的地方。停好车，走上长长地伸出山体之外、如同张开的翅膀一样的观光台，峡谷中的风景就在脚下了。我惊讶地看到，谷底，密密匝匝，清一色的青瓦土墙房，是一片民居群藏在峡谷中！我心里惊叹：好一个“藏”字了得！

三山夹二水，三山站立对峙。右前方的那一座山，突然往前迈出了一步，让山势稍稍缓和起来。就在其上，鳞次栉比地卧藏着偌大一个村寨，实在让人惊讶！

阳光正好，从观光台看下去，整个村庄，如同一只在河边汲水的乌龟，青黑色的鳞甲在斜斜的阳光中闪着幽幽青光，有一种时光漫过沉淀下来的厚重感。

三座大山压迫而来，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第一个感觉就是：三座大山，锁住了这一群人！

眼前的局面让我想到了我的家乡。它的环境没有这般险峻，卻比这里更加偏远，距离县城上百公里。以前很多老人，生在大山中，死在大山中，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大山。整个村寨，有对外沟通交往能力的就那么几个人，他们是村里所有人除了自给自足之外的一些必需品的提供者。他们是村里的传说。他们把外界的事情传播进来，给村里平静无波的生活，如微风般搅动一丝涟漪，却也很快归于虚无。

外普拉距离永仁县城仅42公里，距离宜就乡就十几公里，但有这样的险山阻隔，没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的年代，就凭双脚，走到宜就乡，也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意味着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家乡了。更何况，外普拉的居民几乎是彝族，他们不懂汉语，对汉族有畏惧之心。

这样的居住环境，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凉山“悬崖村”；家喻户晓的“愚公移山”，都是典型的“一座山锁住一群人”。

随着学识、见识的增长，眼界不断开阔，我对先人的选择，没有了抱怨之心，对家乡、对所有像家乡一样的人居环境，再也没有了嫌弃之心，反而多了许多感恩和敬畏。

我开始反过来思考：或许是这三座大山，守住了这一群人？守护他们世代安宁、幸福？

每一次选择，都有不得已的缘由。每一个村庄的背后，都有它自己的故事。不了解情况之前，要学会沉默，这是尊重，也是涵养。

我的先祖，史称独锦蛮，有相关书籍记载以来，就居住在罗茨坝子里，在南诏王室的支持下建了著名的“黑城”。咸丰年间，毕顾保带领族人起义，失败，不得已躲进大山里。现在我的母族，都居住在武定、元谋、禄丰三县市交际的大山里，没有一个村子在城区、坝区。

“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这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的来历。大山深处的很多村庄就是这样来的。躲避乱世，躲避苛捐杂税，躲避欺凌……这就是弱小者的一种自我保护，是一种去害趋利的生存法则，一直存在并贯穿于人类社会。

看了村口匾牌介绍村史，知道外普拉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元朝。匾牌上的时间，结合那一段历史，一种猜测在我的心里落脚，生根、发芽，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蒙古军渡过金沙江，汹汹而来，受到惊扰的人们，纷纷拖家带口，往深山峡谷中行进。有一群彝民，最终在三座大山的掩护下，在这三山夹二河的地方安居下来，一代接一代，生活到今天。

没有乱世纷争，没有生离死别，没有流离颠簸。于时光如镜、岁月无波中，垦几块田地，细数风雨四季——于平凡的老百姓，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这一切，又何尝不是这大山的庇护？正是大山如同母亲一般，呵护着怀中的儿女，不受外界干扰、侵犯，这里的人们才能一代代平静地生活。

因为与外界隔绝，没有外来文化的影响和冲击，极大完整地传承和保存了自身的文化。外普拉有着悠久而完整的彝族文化，是研究楚雄永仁彝族传统文化的极佳之地。传统的民居建筑，绚丽多彩的彝族刺绣，古老的彝族祭祀、崇礼、婚丧嫁娶等民俗文化保存完好，火把节、祭龙节等传统节日隆重热闹，摸鱼节、豆花节、乡村音乐节等特色文化淳朴多彩，山歌小调、彝家三跺脚等民族风情浓郁……

很多与世隔绝的村寨，自给自足，自娱自乐，怡然自得，幸福着自己的幸福。可是，这样的村寨，被大世遗落，不能共享外面先进的文化和生产技术，加上自身的劣根不能剪除，越来越贫瘠落后。

今天，共产党的领导下的新中国，人民当家做主，国家对民生的关注，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通水、通电、通公路，新农村建设，乡村振兴……全国各族人民，真正地融为一体，不分你我，真正地共同发展，共同富裕。许许多多外普拉一样，长期封闭封锁于深山大川的古老村寨，在党委政府的引导、开发中，迅速融入社会潮流，得到快速发展。

知道外普拉早已名声在外：2014年被列为国家级传统村落；2017年被联合国列为国内首个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的示范村项目。再回想家乡的发展，我深深地感受到一个伟大的国家正在崛起！一个伟大的时代已经到来！

——选自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