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沛池
小区墙外的地摊区有一位卖水果的老人,看上去七十多岁,个子不高,稍有些驼背,皮肤呈黑褐色,在摊主们中很显眼。老人不大说话,每天只是守在摊前,瞪着一双充满渴望的大眼睛注视着过往的行人。
我第一次与老人打交道是买他的桃子,见摊前有微信支付码,问他现金付款还是微信支付,他幽幽地嘿笑着说:“有现金还是现金吧,微信支付怕到不了我手里,微信码是儿子手机的。”付完款后,他还欠我九分钱,因无法找零,要多给一个桃子,我说算了,那几分钱不要了。没想到,老人很是感动地说:“我这还是第一回刮着别人的。”说这话时,他眼神里带着歉意,嘴里有点结巴,几根“山羊胡”也微微地抖动了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在以后的时间里,又买了老人几次水果,每次的秤都是高高的。或許是我常买老人的东西起了带动作用,摊前的人多了起来。老人诚实守信,逐渐赢得了人们的认可。
经交谈,得知了老人的基本情况。他老家在城南山区的一个村庄,儿子已结婚,住在城里,老夫妻两人看大了孙子,不愿在城里居住,喜欢乡下的空气,觉得住老屋舒服,遂回了老家。老人不愿意伸手向孩子要钱,和老伴在原庄稼地里栽了各种果木,果熟时每天到城里卖点,生活还算过得去。
一天下午下班后,飘起了小雨,我匆匆回家,走到小区墙外,摊主们大都收摊,忽听卖水果的老人向我打招呼,我上前问明了缘由。原来,老人从苹果园地里挖了荠菜,一直在等着我捎回家。我再三婉拒,老人不肯,只好收下。拿着荠菜,看着雨中的老人,我鼻子有点发酸。
有一件事情至今回想起来还觉得对不起老人,那些细节仍然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去买老人的水果。看到刚摘下的新鲜杏子,我连价格也没问,对老人说:“买两斤吧,您这么大年纪了,卖点东西不容易,也不和您讲价了。”“咱都是老熟人了,我知道你是实在人,实在人好啊,有好报!”老人乐呵呵地夸了我一句。
我蹲下身,装了一袋递给老人,老人称重后,我随意地问了句:“杏子酸不酸?”老人说:“你尝尝吧。”我顺手从袋里拿起一个杏子用手擦了擦,刚要往嘴里放,手机响了。站起身,接完电话,准备付钱,又不经意地问了句:“够秤吗?”“秤都高高的,我老头子从不哄人,不信再称称你看看。”老人不假思索地说。我说不用称了,老人执意地拿起那杆老秤,用秤钩挂起杏袋,眼睛凑近秤杆,称了起来。
“不对啊,明明刚才秤高高的,怎么不够秤了?”老人一脸疑问。我也看见秤杆低向了秤砣一边,急忙打圆场地说:“没什么,可能是您眼花了,刚才没看准。”此时,老人好像想起了什么,打量了一下我,欲言又止,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人不管干什么事儿,先要把心放正啊,心放正了,什么事也好说!”
我听着老人的话,嘴上说没什么,心里却犯了嘀咕:难道真的是“无商不奸”吗?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杀熟”呢?随之,脑海里涌现出一些听闻的卖东西的人嘴上说着漂亮话却缺斤短两不讲诚信的事儿。霎时,感觉老人眼睛里慈祥的光亮变得深不可测起来。正胡思乱想着,老人从杏堆中拿了两个杏子放进袋里,带着肯定的语气说:“这回保准够秤了。”
回家的路上,我仍然有些疑惑,思索着发生的一切。回到家,从裤子布兜里拿手机时,里面竟有一个杏子!猛然间想起,买杏时,我从塑料袋里拿了一个杏子,还没顾上尝,来了电话,这杏子一定是接电话时无意间顺手装进了布兜。这些,我当时没有了印象。想想老人称完杏时欲言又止的神情,我明白了,有些自责;想想老人最后说的那句话,我忐忑的心又平实了许多。
日复一日,这件尴尬的事情也就过去了。
近一段时间,没见到老人出摊,我心里时常想起他。听邻居说老人生病了,病情可能与经常喝酒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