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丽萍 —— 儿童文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蝴蝶的雨衣》《住在围巾里的歌》等十余部长篇童话、童话集,两度荣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获《儿童文学》童话擂台赛铜奖、《儿童文学》全国十大魅力诗歌等奖项。
夏天搬家时,翻到几个包装得结结实实的大纸箱。好奇地拆开来,里面装着的,竟然都是我小时候的读物。它们大小不一,颜色各异,却又码得整整齐齐的,像是等待重新开启的宝藏,又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带着年少的时光扑面而来。
记得那时候,放学后就是真正的放学后,寒暑假也是真正的寒暑假。那时的我,手中握着大把大把自由的时间。我是个安静的孩子,除了偶尔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更多的时间喜欢一个人待着。低头看蚂蚁搬家,抬头看蜻蜓起落,捣鼓各种各样的小手工,或是看着一到假期就重播的《西游记》……有趣的事情很多,我丝毫不觉得孤单。哪怕是自己和自己玩飞行棋,也觉得其乐无穷。而最喜欢的,就是捧上一本书,让一颗小小的心,悠游在文字和图画的青山绿水间。
我翻腾着那庞大的宝藏,许多有趣的彩绘书率先浮出。《蓝色的树叶》《爱美的小白兔》《小芦花的新家》……它们不是传统的黑白连环画,但也不同于现在大开本的绘本。有的像明信片那么大,有的只有手掌那么大,有的还像风琴褶似的,折叠起来就是一个小方块,打开来就是一条长长的故事链。每一本上,都是缤纷的图画配着生动简洁的文字。我总是百看不厌,里面的故事几乎背得滚瓜烂熟,而其中的一些,直到今天仍记忆犹新。闲暇时,我还喜欢照着书里的图画,用彩色铅笔在白纸上描摹下一个个故事里的形象,画着画着,就觉得那些精灵啦,花仙啦,小兔小熊啦,都和我热热闹闹地在一起了。
少儿文学期刊也占据了宝藏相当大的体积。《儿童时代》《好儿童》《故事大王》……最多最醒目的就是《兒童文学》和《少年文艺》了,那是小学时妈妈给我订阅的。那时候,等待期刊的到来,几乎成了我学习间隙里最重要的事。每次从分发报刊的同学手里接过它们,我的心总是十分雀跃。然后呢?我并不急着要读完,就算是封面也要欣赏许久。印象中,《儿童文学》的封面十分雅致,常常是一幅彩色的水墨画衬着纯白的底色。我清晰地记得某一期的封面是一个头戴蓝头巾的女孩,她身着棉布裙,手执一枚碧绿的叶子,微微昂起头,仿佛正吹起了春天的歌谣。我曾久久凝视着她,一种无法言说的美,在年少的心中留下关于美好、关于沉静、关于悠远的最初意象。而《少年文艺》的封面呢,往往是缤纷的摄影作品,多彩的山水风景,青春的少年影像,带来满满的生活气息。就这样,我端坐在家中淡橘色的小台灯下读,缩在角落里的小板凳上读,趴在柔软的小枕头上读,慢慢地读,就像最喜欢吃的点心,总是要小口小口地吃。这是一个美妙的世界,童话、小说、诗歌、散文……许多有趣的故事,一些朴素的道理,都给我年少的时光打上了明亮清澈的底色。
再长大一些,我就自己买书看了。幸运的是,我家住在新华书店的后面。只需一溜儿小跑,穿过一条窄窄的小巷,便到了宽阔的大街,而新华书店就在我的左手边。那时候的书,是一排排整齐地摆放在玻璃柜台里的。我就踮着脚或是猫着腰,挪着碎步一排排地看过去。看到特别中意的,便果断地掏出零花钱交给柜员买下,然后像是得了宝贝似的兴冲冲地抱回家。和许多人一样,《安徒生童话》中海的女儿、《格林童话》中的青蛙王子、《一千零一夜》里的阿拉丁神灯……这些书中的人和物,都曾长久地萦绕在我心间。更幸运的是,记忆中的20世纪90年代,也是国内儿童文学的繁盛期。夏木阴阴,陪伴我度过长假的,除了电视里的悟空、八戒和冰箱里的光明牌冰砖,就是许许多多的书朋友了。我跟随《皮皮鲁和鲁西西》开启妙趣横生的奇异旅程,跟随《男生贾里》《女生贾梅》走进缤纷的校园生活,跟随《少女的红发卡》《少女的红围巾》领略别样的青春风景,跟随《山羊不吃天堂草》体悟意味深长的百味人生……它们让一个安静的少年渐渐拥有了丰盈的内心。
记忆中,我的少年时代,除了新华书店,还有许多的小书店星辰般散布在街头巷尾。店面往往不大,空间却利用得相当充分,中间、四周、地上、墙上,都摆满了数量可观的书。每走进一家小书店,就像走进了一个琳琅满目的万花筒。在那里,往往是能够淘到好书的。还记得,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里,我在书店发现了孙幼军的《小布头奇遇记》,封面黑漆漆的底色上画着七彩的图:蓝天下,一只大大的老鹰正扑向一个小小的布娃娃,红绿蓝紫四色书名活泼泼地在最上面一字儿排开,一下子攫住了我的目光。买回家之后,我便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这个童话故事里了,它朴素而又生动,幽默不失真诚。虽然是渐渐成长的少年,但我依然被这份童心童趣所吸引,被小布头和苹苹的故事所打动。后来,我还在这家书店发现了《长袜子皮皮》《绿野仙踪》《绿山墙的安妮》《柳林风声》等好些世界经典儿童文学著作。那些阅读它们的时光,是如此静谧美好。世界像一个绿意葱茏的小岛,岛上只有我和我的书朋友。
如今我已长大,而我的书朋友们,依然是年少纯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