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的勇气

郑红霞

1.

夏日的一个傍晚，离水口中学不远的一处草地上，16岁高一学生方秀贤出现意外，被带进了派出所。警察指着他耳朵上的擦伤，问他歹徒的模样。

秀贤稳定下情绪，断断续续地说道：“……一个年轻人，长头发，瘦个子，还留着小胡子。他拿着螺丝刀，在那个破房子里打了我。我叫喊起来，被路过的班长他们发现，然后，他们就报警了。那个年轻人丢下偷来的自行车，越墙逃跑……不久，你们赶到就把我带过来了。”

秀贤的妈妈心急火燎地赶过来，所长对她说：“你儿子很勇敢，和一个偷车贼动了武，明天我们会和学校联系的。在这里我也提醒方秀贤同学，以后再遇此事千万别莽撞，安全第一。既然事情都清楚了，你们都回去吧！”

第二天，学校收到了派出所的表扬信，一张一米高的大红纸贴在最醒目的板报上，校园广播还把秀贤“勇斗盗车贼”的事进行了报道。

从小到大，秀贤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受到过关注。因为他成绩全班倒数第一，相依为命的妈妈忙着工作，顾不上管自己。秀贤觉得自己很孤单。

戴上英雄的光环就不同了，秀贤被大家围起来问这问那。秀贤一边跟大家交谈着，一边把目光移向了班长田小萌的座位，秀贤多想让她看到大家围着自己的场景啊！

可田小萌不在座位上。倒是同学莫小堂走了过来，学着班主任的样子说：“咳咳，方秀贤同学，希望你顶住压力，再接再厉，争取向更高的目标前进！”

这个莫小堂，成绩倒数第二，但他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为班级争了不少荣誉。每次比赛，田小萌都会给他加油。就连昨天小堂过生日，班长还在学校食堂组织大家为他庆贺。如今，自己成了斗賊英雄，大家自然另眼看待。

然而，秀贤听了小堂的话，脸一下子红了。其实，是不是真的英雄，只有自己知道。

2.

昨天放学，秀贤步行回家。经过一段偏僻的地方时，秀贤想小便，可这边没有公厕。秀贤看看前后没人，就走向一面破旧的墙壁。

忽然，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年轻人，手里转着一把螺丝刀。秀贤看到，年轻人有点清秀，留着小胡子，瘦高个儿。他身后躺着一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车轮上有一把没打开的链子锁。

原来是偷车贼！秀贤只顾着惊讶，年轻人已来到跟前，伸手就是一记耳光。

秀贤觉得耳根一热，生生地疼起来。秀贤退后两步，转身就跑，还大喊起来：“抓贼啊！抓贼啊！”

这时，班长田小萌、莫小堂和几个同学因为在校打篮球回家得晚，正好路过。他们听到呼喊，远远地跑过来，小堂趁机拿出手机报了警。

墙壁里的歹徒见状，提起工具，钻入小树林不见了。

就在这时，警察叔叔赶了过来，秀贤和同学被带走问话。另几个警察走到墙壁后面，把那辆山地自行车拉走了。

想想整个经过，自己就是被一泡尿憋成的“英雄”。如果说出真相，“英雄光环”就会消失，讨好田小萌的资本就没有了，秀贤决定守口如瓶。

两天后的放学时分，秀贤经过空旷地时，那个小胡子又出现了。他开门见山地说：“你好啊小兄弟，我挨骂，你可风光了，我那天还听见学校广播表扬你呢！”

秀贤说：“那天是一个巧合……”

小胡子“嘿嘿”一声冷笑，指着秀贤受伤的耳朵说：“上次打你时，我的一枚金戒指被你耳朵蹭掉了。你要么赔给我钱，要么给我找到，否则，我天天来纠缠你。”

原来是金戒指刮破了耳朵，可得多少钱才能买一个金戒指啊！

秀贤急忙说：“大哥，我可没钱，我帮你找还不行嘛！”说完，秀贤就弯下腰，在戒指大概掉落的范围找起来，每一棵小草都没有放过。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秀贤找累了，一抬头，眼前站着的已经不是小胡子了，而是班长田小萌。

只见田小萌忽闪着眼睛问道：“大英雄，明天学校篮球比赛，你不在学校练球，到这来找什么呢？”

秀贤的脸一下子红了，撒谎道：“上次……遇到那个偷车贼，背包上一个小猪形状的小饰物被蹭掉了，我找找是不是落在这儿了。”

田小萌听了，也要帮着寻找。秀贤急忙拦住了：“别找了，天就黑了，咱们走吧。”秀贤吐了口气，人怎么能找到一件不存在的东西呢。

两人在路灯下边走边聊，秀贤来了几次深呼吸，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他想对田小萌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第二天，学校举行篮球赛。通过比赛，各班的优秀球员将进入学校篮球队，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比赛。秀贤代表一（1）班，要和小堂所在的校队进行较量。

啦啦队里有班长田小萌，她举的牌子最高，上面的“莫小堂”三个字五颜六色，发出耀眼的光。

秀贤觉得自己黯淡无光，身上仅有的一点“光源”，还是来自一次虚假事件。田小萌曾说“要想优秀，就得努力”。看来今天的球赛，只有一拼了。

秀贤在场上的表现真是可圈可点，不仅巧妙地躲过了小堂的几次拦截，还在关键时刻进了个三分球。一瞬间，场下掌声四起。

秀贤看向田小萌，不禁愣住了：只见她把牌子转动一百八十度，上面出现了“方秀贤”三个字，同样闪着五彩的光芒！

秀贤心头一热，原来自己也能得到别人的认可，那个人还是田小萌。秀贤心里甜甜的。

比赛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可秀贤的小心思全乱了，他开始埋怨自己：明明是个假英雄，却没有勇气说出来，难道要一直骗下去吗？

3.

秀贤决定坦白一切。可向谁说呢？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班长田小萌。

放学路上，秀贤在小树林边堵住了田小萌。田小萌看出点异样，笑着问：“大英雄，怎么不说话，脸就红了？”

秀贤深呼吸一口气，说：“今天的篮球赛，谢谢你为我加油。另外，我向你坦白一件事。”

于是，秀贤便把自己如何阴差阳错成为英雄的经过讲了一遍。田小萌听了，差点惊掉了下巴。

田小萌思索片刻，非常平静地说：“方秀贤，现在说出真相，也不晚。你肯定经过了反复思考，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就这一点来说，你仍然很勇敢。诚实做人，本来是大家都应该提倡的。”

第二天，学校就知道了“假英雄”的来龙去脉。但学校并没有批评方秀贤，而是用广播以“失而复得的勇气”为题播报这件事，还说这一点远比与歹徒打斗更有成长意义。

秀贤听到表扬，脸又一次红透。班长田小萌走过来说：“从今天开始，我帮你讲难题，一起提高怎么样？”

其实，秀贤一直想对田小萌说的话，就是让她帮自己复习功课，提高成绩，没有哪个学生愿意当最后一名。没想到，田小萌主动提了出来。

在一旁的莫小堂阴阳怪气地说：“那谁谁，能不能也辅导辅导我，我也想收获更大的进步啊！”大家听了，偷笑起来。

放学后，秀贤的单车骑得很快，就像他愉悦的心情。忽然，秀贤刹住单车，因为那个偷车的小胡子又出现了。他冷冷地说：“你小子啥时候赔我戒指？”

秀贤一改往日的态度，说：“警察正在找你，你还敢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你想干什么？”

循声望去，正是莫小堂和田小萌。莫小堂一边推着单车一边说：“我都听见你们说话了，原来那个偷车贼是你啊，真丢人！”

小胡子一看见莫小堂，转身急忙溜了。看着小胡子的身影，莫小堂对秀贤说：“你别信他，他那个金戒指是假的，廉价装饰品而已。”

秀贤问：“你认识他？”

小堂说：“不久前，我在校外篮球場打球时，他主动跟我搭讪。中场休息时，他在小卖铺买了几个那样的装饰品，还送了我一个呢！”说着，小堂摘下手指上的那个亮闪闪的指圈，随手扔进了草丛。

秀贤这才注意到，小堂的自行车很熟悉，与小胡子偷的那辆一模一样。小堂笑着说：“你猜对了，就是那一辆！”

原来，那天小堂16岁生日，妈妈为了给他个惊喜，悄悄买了一辆小堂渴望已久的山地自行车，锁在小区的旧车棚里，等放学回来给他钥匙。哪知，小堂还没骑上，下午就被小胡子偷走了。昨天，民警去小区做防盗宣传，妈妈才得知小胡子偷车的事。妈妈去派出所办了手续，今天才领出来车子。

“小堂的自行车失而复得，秀贤的勇气也失而复得了。”田小萌边说边掏出两份自己的课堂笔记，左手递给小堂，右手递给秀贤。

两人接过来，不约而同地笑了。

（插图/陈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