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运用独到的艺术思维和艺术直觉,通过精神图像为世界提供精神动力和思想指引,以创造性思维方式及极致的表达手法带给人们视觉感知的张力和心灵的冲击。作为艺术创作者,我是属于非常感性的人,艺术直觉在我的创作过程中,经常带给我超越最初想象的,令我惊异或令我反思的结果,并能在这个基础上一点一点沉淀和超越。姜耕玉在《艺术辩证法》一书中,探讨了艺术直觉的辩证思维的基本特征,认为“艺术品的整体结构中的‘各种关系’”,是“依赖于直觉的认识和方法得以维系而取得‘合成’效果。所谓‘含义感觉’‘隐喻结构’,都是直觉的高级形式”,这种直觉的高级形式则是由经年累月的艺术创作所积累的经验所得。从而谈到“艺术辩证法作为经验的方法,就是建立在对各种关系的直觉认识的基础上,是具有超验的艺术表现性的高级直觉经验方式”。我的个展从“无法呵护”到“未知的呵护”,即有这样一种体验。艺术直觉的力量在作品的创作过程中和完成之后使我深刻地意识到,艺术家的创作要借助艺术家的“直觉感悟的经验思维来体现”。①
“无法呵护”这一主题是在我研究生时期逐渐明晰、逐步确立的,并潜移默化延续至今。最初以“无法呵护”为名举办了个展,在那个时期的认知里,以自己的直觉选择了表达极尽自己所能地呵护却无法完全呵护时,这种相互矛盾的状态下产生的情绪所创作的一批作品。到近期的个展“未知的呵护”,是在布展的过程中,凭借直觉的判断,使展览的目的已经不只是让人观看每件作品本身,而是将每件作品作为营造“未知的呵护”场域的元素或语言,让人感受的是在展览现场中作品和空间融为一体时所传递出来的“未知的呵护”所带来的杂糅的情绪。也就是说,这个空间就是这次线下展的作品,是一件包含着三件绘画的作品,观众是被邀请进入到作品空间内部去观赏的。当展厅空无一人时,我自己身处其中时感到的宁静与激荡、感伤和喜悦、沉潜与起伏的力量,言说不清却让我深受触动,有一种与主题“未知的呵护”奇妙与莫名的契合感。
未知的呵护展览现场
这次展览方式不同于第一次“无法呵护”的那次展,那次展览方式是和众多个展一样的常规方式,二十余件作品虽表达的是以新生儿为素材的同一主题,是我初为人母时,新生命带给我的冲击,可爱、无助、危机暗涌却无所畏惧,顽强且极具力量感,而我作为守护新生命的人,面对充满不可预知的未来,有一种不知所措和焦虑的心态,却也让我具备了面对一切的勇气。这批作品就是在这种情绪下产生的。虽然主题相同却各自独立,让观众看的是每件作品本身。历经十余年之后经验积累形成的超越于初衷的凝练升华的状态的展览,是以极简的展示方式将展览作为一件完整的作品进行的一次展览尝试。 这件作品除了三张体量不等、材质不同的绘画之外,还包括了展览空间,而这空间是凝聚这三件绘画所传递出来的巨大气场的关键所在,因此不可或缺。作品的形成是在漫长的岁月锤炼中对生命的感悟与对生存状态不断反思的潜移默化的选择。
未知的呵护展览现场
赵素梅 无法呵护之一 布面油画100×80cm 2006年
赵素梅 无题 纸本铅笔20×15cm 2006年
我的个展“未知的呵护”是作为张锰策划的天津美院实验艺术学院的教师展览研究计划“回望与深究”系列展览项目之一,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以线上展的方式,是访谈形式的、图文结合的内容;一部分是线下展的方式。在“未知的呵护”线下展的布展过程中,依据策展人的理念,这部分可以是极少的作品,甚至可以是一组或一件作品。因此我在选择作品时,先是挑选了四件我认为比较经典的、媒材不同的绘画作品,潜意识里还是以每件作品的可观赏性作为选择标准。设想的是可在展厅的四面墙上,一面墙挂一件作品。当安排和挪动展壁时,直觉让我希望我的展览空间是那种空旷巨大的,与极少的作品产生对应,希望有非常完整简约的空间安排。于是我尽可能利用了所有的展壁制造了很完整的、统一的、充足的展线,通过现有的条件形成匀整但非对称的展示空间。正面与进入展厅的右侧墙面都是用亚麻布面的展壁拼合,在最长的正面墙壁上摆放了200×450cm的灰色色调的巨幅油画《无法呵护之六》,感觉有了这样大体量的作品才能够撑起这个空间。那么剩余的三幅作品的安排开始谨慎起来。
正如姜耕玉在谈到艺术直觉问题时,引用了苏珊·朗格在谈舞蹈表现时提出的“再现我们内心生活的统一性、个别性和复杂性的概念”,并认为“这一经验通常只能被我们很模糊地意识到,因为它的组成成分大部分都是不可名状的”。这就需要通过经验思维并诉诸直觉的形式给予表现。②
原计划利用展厅的四面墙展示大小不一的四件作品,让每件作品都有充分的展览空间。于是在左侧的白色墙面我挂了最小的一幅纸本铅笔作品,深色画框,20cm见方,画的是孩子大哭的样子。近乎黑色的画框放在白色的墙面上,效果出乎意料地好,于是我用一块展壁将左侧多余的白色墙面挡上,给这件小作品营造了一个完整的展示空间,也满足了我不想完全对称的空间设想。展厅右侧的亚麻色展壁正中毫不犹豫地挂了一幅尺寸为100×80cm的红色带框的油画,同样也是孩子大哭的状态,和纸本作品很相似但又有区别。剩下一幅120×100cm的无框油画,在寻找展览位置时却出现了问题,无论放在哪里都感觉不舒服,但又不舍得放弃,因为这件作品也是我特别想展示给观众的。因此陷入了困惑和迷茫中,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我开始反思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分别尝试把这张画挂在左侧拐角挡住白色墙面的展壁上和与展厅门一侧的墙面上进行判断,不是干扰了其他作品的展示效果或空间就是和另外三张作品的展示感觉格格不入,明明是同一个主题,却让我觉得它成了一件多余的作品,只好忍痛割爱,下决心将它去掉。当去掉这第四张画之后,忽然之间感觉好像对了,而且还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升起,是我很期待的那种。我是一个不愿意故步自封的人,总是试图在现有的基础上寻找一种突破,而这突破的意义我也许在当下思考不清,但如果有可能,它就会指引着我去尝试和验证。因此,我决定让这剩余的三件作品形成一种合力,调整了红色的油画作品,使遥遥相对的两件婴儿大哭的绘画形成更明确的相对和呼应关系, 中间的巨幅绘画让其绝对居中。此时感觉上很通畅,意识到目前的感觉是对的。
赵素梅 无法呵护之三 布面油画 120×330cm 2006年
赵素梅 无法呵护之六 布面油画 200×450cm 2007年
赵素梅 无法呵护之九 布面油画 100×80cm 2006年
按照惯例,应该是在每幅画旁边贴上作品标签,才能完成惯常意义的布展。这时似乎又卡住了,如果真的贴上去,会破坏展览现场刚刚给我的一种难得的完整的感觉。最终,我决定不贴标签,因为作品现场的完整感是非常重要的。最终在“未知的呵护”个展现场形成的巨大空旷的空间中,三幅体量悬殊的绘画根据作品的感觉分别悬挂在三面墙上,并且没有任何标签。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有三件绘画作品的空旷的展览空间就是一件完整的作品。正如“卡西尔在《符号形式的哲学》中认为,对形式的各种认识都是直觉的,各种关系只能通过直接的洞察即直觉来认识。这里的各种关系是指独特性、和谐、各种形式的机能、对比,以及整个完形中的合成,等等。而且,形式及形式的意味或含义,也都是通过直觉发现的”。③在十天的展览过程中,我越来越确定这种感觉,整个的展览现场就是一件作品。在整个布展过程中,“各种关系只能通过直接的洞察即直觉来认识”。我通过直觉的引导,不断在现场调整、感知与思考,然后再调整……最终确定了展览的状态,并在这一状态中不断完善存在于内心深处的想法,在展览过程中与不同的人们进行交流,又在此基础上发现了存在的问题以及今后可能的方向,由艺术经验引发的艺术直觉在这次的展览过程中所体现的价值对我来说是不言而喻的,对于作为感性创作者的我来说,是形成属于我的创作理念的非常关键的创作路径和方式。
注释:
①姜耕玉著:《艺术辩证法:中国艺术智慧形式》,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9页。
②苏珊·朗格著,滕守尧、朱疆源译:《艺术问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第7页。
③同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