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洁
湖南炎陵人,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北方工人运动领袖,中共三大代表。1931年被捕就义。
湖南长沙人。中国共产党第一位女党员。曾任中共湖南区委妇委书记等职。因积劳成疾,1929年病逝。
在位于上海的龙华烈士纪念馆里,珍藏着一件国家一级文物——中共中央早期机关刊物《前锋》。
这份仅出3期就终刊的杂志,每期封面上都盖着一枚“伯雄藏书”的红色印章。其收藏者是中国共产党创建早期的一对党员夫妻——何孟雄和缪伯英。这枚印章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
何孟雄是中共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而《前锋》杂志与中共三大又有着直接关系。
1923年6月12日至20日,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李大钊、罗章龙、何孟雄等作为北方代表参会,陈独秀、张国焘、毛泽东等作为南方代表参会,他们代表了全国420名党员。此外,还有一些列席人员及共产国际代表等参会,总计近40人出席了大会。
三大的中心议题是与国民党合作、建立革命统一战线。会议通过了《关于国民运动及国民党问题的议决案》《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等文件,指出党在现阶段“应该以国民革命运动为中心工作”,决定让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两党通过党内合作的形式,建立联合战线,以完成反帝反封建的国民革命任务。
宋庆龄曾问孙中山:“为什么需要共产党加入国民党?”孙中山回答:“国民党正在堕落中死亡,要救活它就需要新血液。”李大钊在与孙中山讨论“振兴国民党以振兴中国”的问题时,表示自己已经是第三国际的党员了。孙中山说:“这不打紧,你尽管一面做第三国际党员,一面加入本党帮助我。”
在决定与国民党合作的同时,三大也明确规定,共产党必须在政治上、思想上、组织上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并强调,保护工人农民的利益是一刻也不能忘的。
三大召开后,国共合作的步伐大大加快。为了更好地宣传统一战线方针、促进国民革命运动,7月1日,中共中央机关刊物《前锋》在上海创刊,由瞿秋白担任主编。
在创刊号之后,《前锋》又出版了两期,时间分别是1923年12月1日、1924年2月1日。在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确立了第一次国共合作后,《前锋》因完成使命而停刊。
“伯雄藏书”印章。
何孟雄、缪伯英收藏的三本《前锋》杂志。
“通过这三期杂志上刊发的文章可以看出,《前锋》始终坚持中共三大的决议精神,把宣传党的方针政策作为主要任务,为促成中国革命阶级的统一战线而努力,推进国民革命的发展。”龙华烈士纪念馆馆长邹强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因为发行时间短、发行量小,《前锋》能保存下来已经十分难得,而盖有“伯雄藏书”印章的《前锋》,更显得弥足珍贵。
这枚印章是何孟雄和缪伯英的结婚喜章,“伯雄”是各取两人名字中的一个字组成的,妻名在前,夫名在后。他们将共同拥有的书籍加盖“伯雄藏书”印章,寓意他们因共同的理想信念而结合在一起。这枚印章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也见证了他们的革命事业。
1927年7月,由于革命形势的变化,何孟雄和缪伯英的工作转入地下,不久奉调上海参加中共江苏省委工作。赴沪前,他们将一些不便携带或不利于在秘密环境中使用的物品,分散留给了亲属。半个多世纪后,他们的亲属将其中一部分遗物捐赠给龙华烈士纪念馆,其中就包括印有“伯雄藏书”的《前锋》杂志。
“何孟雄、缪伯英是中国共产党在北京地区的第一批党员。”邹强说,“他们是在共同参与党的创建活动以及革命斗争中结识,并产生感情的。”
何孟雄是湖南酃县(今炎陵)人,出生于1898年。高小毕业后,他到省城长沙读书,与毛泽东、蔡和森等相识并结下友谊。1919年3月,何孟雄进入北京大学政治系旁听,深受新思潮影响,积极投身五四运动。《北京大学校史》将何孟雄与李大钊、陈独秀、邓中夏、罗章龙等人同时列为五四时期北大进步力量的主要代表。
1920年3月,在李大钊的指导和帮助下,何孟雄与邓中夏、罗章龙等人发起成立了中国第一个马克思主义学说研究团体——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同年11月,何孟雄加入北京社会主义青年团和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
缪伯英也是湖南人,1899年出生于長沙,从小就被思想开明的父亲送进学堂读书。1919年,缪伯英以长沙考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现北京师范大学)理化科,结识了一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有志青年,其中就包括何孟雄。
既是同乡,又志趣相投,何、缪二人很快熟悉起来。当时的北京大学是新文化运动的中心,加上有很多湖南老乡,缪伯英便经常到北大看书、听课,与同学们一起探讨拯救中国的道路。
何孟雄。(资料照片)
1922年,李大钊(后排右三)与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同学合影。前排右四为缪伯英。
一次,在听完李大钊的演讲后,缪伯英深受触动,激动地走到李大钊面前说:“您讲得真好。我不是北大学生,您能收我做学生吗?”李大钊见她态度诚恳真挚,便答应下来。随后,在何孟雄的介绍下,缪伯英也加入了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后又加入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成为中国共产党第一位女党员。
精神上的志同道合,让何孟雄与缪伯英的感情持续升温,但严酷的现实也不断考验着两人的感情。1921年4月,何孟雄代表北京社会主义青年团赴莫斯科出席少共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行至中苏边界的满洲里时,被奉系军阀逮捕。
这是何孟雄第三次入狱。第一次是1919年6月,他在街头演讲时被北洋军阀逮捕,两天后被释放;第二次是1920年5月,他在纪念“五一”劳动节的游行中被捕,5月17日被北大保释出来。第三次被捕后,何孟雄遭受了各种酷刑,但没有吐露任何信息。在牢房里,他写下一首《狱中题壁》诗——
当年小吏陷江州,今日龙江作楚囚。
万里投荒阿穆尔,从容莫负少年头。
“经过李大钊、罗章龙等人的营救,何孟雄再次被保释出狱。后来,他又被捕过两次,前后加起来,一共五次。”邹强说,“每次有了生的机会后,他依然选择继续革命,直到再次被捕、再次出狱、继续革命……百折不挠。”
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成立,何孟雄成为全国最早的党员之一。不久后的重阳节,他和缪伯英在北京中老胡同5号院举行了婚礼。
婚后的何孟雄与缪伯英感情甚笃。他们一起为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的机关刊物《工人周刊》和《劳动通讯处》编写了大量文章,介绍国内外工人生活和斗争的情况。因为两人名字里有“英”“雄”二字,便被同志们合称为“英雄夫妻”。他们的家也是北京党组织的一个联络站,同志们经常在这里开会、活动。1922年,陈独秀赴莫斯科出席共产国际第四次代表大会,从上海途经北京时,就住在何孟雄和缪伯英的家里。
由于两人都承担了很多党内工作,经常要到外地宣传马克思主义、发动工人运动,因此身体长期处于疲劳状态。何孟雄对妻子非常体贴,即使工作再忙,只要他在家就会主动做家务。
1924年,为了躲避北洋政府的抓捕,两人一起回到长沙。半年后,何孟雄接到新任务,要回到北京。当时缪伯英已怀孕,快要分娩了。分别前,何孟雄说:“我不能看到孩子出生了,但孩子的名字我已想好,如果是男孩,就叫重九,因为重九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如果是女孩,就叫小英,让她像你一样漂亮勇敢、聪明可爱。”
何孟雄走后,缪伯英生下一个儿子,取名重九。几年后两人又有了一个女儿,取名小英。
作为北方工人运动领袖,何孟雄相继发动和领导了开滦煤矿、唐山铁路机车厂、正太铁路和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等重要斗争。缪伯英则坚守在长沙,领导开展湖南妇女工作。大革命失败后,党组织派遣何孟雄、缪伯英到白色恐怖下的上海工作。临行前,缪伯英把自己保存多年的照片、书刊都留在了长沙家中。
在上海,何孟雄先后担任中共江苏省委委员、省农委和军委负责人、沪东和沪中区委书记等职,缪伯英则担任中共沪中区委主任、妇委主任。为掩护身份,她化名廖慕群,在华夏中学任物理教员,秘密开展地下工作。
当时何孟雄一家住在租界内,一有异常情况就要立刻搬家。每遇此事,缪伯英就假装与何孟雄吵架,情况紧急时,他们干脆连家也不要了。食无定时、居无定所,天未亮出门、深夜方归,这种艰苦的斗爭环境和艰辛的工作,把缪伯英的身体拖垮了。
1929年10月的一天,缪伯英和何孟雄前往秘密联络点时,发现有人盯梢。两人都想让对方先走,推让中,缪伯英坚定地说:“这次会议很重要,你不去就开不成,会坏大事的。再说,我们分开走,目标也小些,否则可能同时被捕。”
当时缪伯英穿的外衣上有三粒纽扣,她一手捏着扣子,一手拽着衣襟,猛力将扣子扯下,塞到何孟雄手中,说:“如果我被捕,肯定不会屈服。以后就让扣子陪着你和两个孩子,就当我在你们身旁,走,你快走!”说完推了何孟雄一把,自己则朝另一条巷口跑去。
暗探果然尾随上了缪伯英。情急之下,她跳进了附近一条小溪里,隐藏在桥墩后面。在冷水中泡了一个多小时,确认敌人走了之后,她才颤抖着爬上岸,之后便昏厥过去。已经安全回到家中的何孟雄见妻子迟迟未归,火速返回寻找,发现缪伯英倒在草丛中,已不省人事。
缪伯英患上了严重的伤寒,被送入医院抢救。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劳累过度,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年仅30岁。去世前,她握着何孟雄的手说:“既以身许党,应为党的事业牺牲,奈何因病行将逝世,未能战死沙场,真是恨事! 孟雄,你要坚决斗争,直到胜利。”
爱人的病逝,让何孟雄备受打击。想到缪伯英的临终遗言,他从悲愤中获得了更为强烈的革命动力和无所畏惧的勇气,也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
1931年1月17日,由于叛徒出卖,国民党上海市公安局(后改为警察局)会同租界巡捕房,包围了汉口路的东方旅社,拘捕了秘密举行会议的林育南、李求实、柔石等人,之后直奔天津路275号中山旅社,拘捕了何孟雄、龙大道、欧阳立安等人。经过辗转关押,几十位革命者被解往龙华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监狱。
1925年,缪伯英和儿子重九在长沙的合影。
缪伯英用过的手提小皮箱。
何孟雄当时化名陈方。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能会暴露,牺牲难以避免,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孩子。何孟雄被捕的第二天,他的一双儿女也被关押到龙华监狱的女牢里。当时监狱内的孩子不止重九和小英,但在孩子们的哭喊中,何孟雄在男牢里听出了自己孩子的声音。
牢房里的高墙成了天堑,何孟雄直到牺牲都未能亲眼看到日思夜想的儿女。2月7日,何孟雄、林育南、李求实、胡也频、冯铿等20多位革命者,拖着沉重的铁镣走向了刑场。
牺牲时,何孟雄不满33岁。当时年仅6岁的重九和3岁的小英在被关押一年多后,被国民党扔进了孤儿院。淞沪抗战期间,两个孩子在战乱中失散。之后党组织多方寻找,始终未能找到孩子的下落。
新中国成立后,何孟雄等“龙华二十四烈士”的遗骸被找到、安葬,最终迁至上海市龙华烈士陵园。上世纪80年代,缪伯英的胞弟缪立三捐赠了一批烈士遗物,其中包括印有“伯雄藏书”章的《前锋》创刊号和第二、三期杂志。
“像《前锋》这样的历史遗物,可以作为历史研究的一手资料,具有无可替代的史学价值。”邹强对记者说。正如刊物的名字《前锋》一样,烈士们的故事和精神跨越了时间和空间,无声地彰显着信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