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末,和张艺谋在沙盘上见招拆招

2022-03-07 15:04孟星
环球人物 2022年5期
关键词:狙击手张艺谋创作

孟星

1983年3月31日出生于陕西省西安市,中国内地导演、编剧、剪辑师,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建筑系、纽约大学电影学院编剧导演专业。代表作品:电影《28岁未成年》《狙击手》。

拍《狙击手》是在2020年,那年吉林省白山市的气候很神奇。

往年11月中就下雪了,那个冬天一直到来年1月中旬才稀稀拉拉下了点雪。拍摄已经耽搁了两个月,剩下的时间很紧张,因为3月以后雪就化了,什么效果都拍不出来。这种情况下,张艺谋真的需要一位导演来帮他,而不只是执行导演。

女儿张末成了联合导演的最佳人选——“我最起码不是生瓜蛋子,有自己的作品;又一直在他身边工作,熟悉他的习惯和喜好,所以他觉得沟通成本也会低很多。”张末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没有特意安排,父女俩就这样首次联合导演了这部抗美援朝题材的电影。

2022年春节期间,《狙击手》上映。初期,相比同档期其他影片,《狙击手》的排片和关注度都不尽如人意,但凭借它良好的口碑,从大年初三开始渐渐逆袭。截至记者发稿前,它仍然是春节档里评分最高的电影。

不同于以往同类题材的宏大视角,《狙击手》对准的是抗美援朝志愿军中的一个小群体——冷枪五班的战士,通过一段中国志愿軍狙击小队与联合国军狙击队之间的殊死对决,讲述一个跌宕起伏、情感真实细腻的英雄故事。

张末比记者想象中瘦弱很多,采访时,窝在宽大的椅子中间,更显出小小身躯,这让人很难联想到片场那个雷厉风行的导演。但聊天中的她又是笃定、果敢的,充满了力量,这种反差感让记者印象深刻。

她出生在3月的最后一天,所以张艺谋给她取名“末”字,更深层的寓意,是“从此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在张末心中,张艺谋是父亲、是导师,亦是偶像。

她最喜欢的父亲的作品是《红高粱》,对父亲在色彩和美学上的造诣充满敬佩。但更多的,是从父亲身上看到了做导演的不易。她记得,上学时有一次去父亲的剧组探班,当时正在东北拍《幸福时光》,她看见瘦削的父亲虽裹着厚大衣,仍冻得瑟瑟发抖,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张末从小喜欢电影,但少年时并未想过做导演。大学时,爱画画的她选择学习建筑,但渐渐地,她发现这并非自己真正所爱。后来,在父亲的建议下,她尝试着更深入地学习电影。

是缘分,也是心之所向,最终,张末选择了导演这份职业。

《狙击手》剧照。

《狙击手》是张末导演的第二部作品,距离她的电影处女作《28岁未成年》已过去5年。这5年,对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蜕变期——她读完了电影学博士,并升级做了母亲。学习和生活上的沉淀,成为她创作时最好的养分。

《环球人物》:处女作展现女性成长,这次《狙击手》风格差异巨大,选择执导这部战争片是出于什么想法?

张末:人就是得不停地逼着自己在舒适区之外去想一些事情,这样作为一个创作者,才有更多的灵感。只拍一种类型电影,比如说只拍爱情片,我个人会潜意识地觉得,自己已经掌握这门技术以及能力了,也许就不再去创新了。我特别担心这点。

张末:难点在于人物的塑造。我们不希望它跟其他宏观视角的电影接近,还是希望它从一个小人物、小切口引入。不只是我军的人物,也要把对手塑造得很到位。

其实就是两支王牌狙击小队在对决的一个故事,所以招数以及心理战术是关键。我负责拍联合国军部分的戏,希望能拍得细致一些,显示他们的聪明才智及战略决策,我军的胜利才更有意义。

张末:我们的主角刘文武的一场戏。我没拍他的戏,但是在剪辑房看的时候非常感动。

看到他回头那一幕,我就在想,这就是这位英雄牺牲前最后的时刻了。战争太残酷了,人不应该在这里就没有了,他应该回家,应该享受家庭的温暖。但是没办法,他只能在这一刻牺牲,他生命最宝贵的一刻就在这里了。

在海外学习电影多年的张末,对影片叙事张力的把握有很大优势,同时也了解外籍演员的语言和行为习惯。因此在分配《狙击手》导演工作之初,张艺谋和张末就分工明确,张末负责拍摄联合国军的部分,张艺谋拍摄志愿军的戏份。

虽然兼具着父女和合作伙伴的双重相处模式,但是张末觉得这个过程十分顺畅,两人几乎没有争执,只要一个人能说服另一个人,就会很快敲定拍摄方案。每天拍摄后,他们都共同复盘素材,随时调整剧本、拍摄手法。

拍摄方案每天都在变化,张末形容:“真的像打仗一样,时刻在斗智斗勇,但我们又有同一个目标。”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拍摄“刘文武的交换”。刘文武的任务,是从联合国军手中营救战友——侦察兵亮亮,而对方也恰是想利用这个机会,用亮亮交换刘文武,活捉这个对他们威胁巨大的“神狙击手”。双方博弈的过程十分复杂,怎么能让刘文武听懂联合国军在说什么?

设计剧情时,张末和张艺谋想了很多方式,写字、拉横幅,似乎都不太现实,也会暴露位置。最终,他们结合史实——当时在战场上确实会有驻地翻译去分析对手的语言以便于交流,设定了一名联合国军士兵,用蹦词儿似的方式,说一些生疏的中文,向刘文武传达“交换”信息。很多观众看完都对这场戏印象十分深刻。

在《狙击手》之前,父女二人就一直有合作。《山楂树之恋》中,张末担任过剪辑师;《金陵十三钗》中,她担任过副导演。而这次参与《狙击手》的创作,无论在题材还是模式上,对她都是一次更高难度的挑战。

张末:最开始的感受是,两代人一起拍一部电影特别难得。在拍摄过程中,(我们要)打配合,每天都会根据当天的拍摄素材重新复盘拍摄方案,从演员台词到动作戏设计,就像两个导演在沙盘上推演,见招拆招,而且每次过招你都想更胜一筹。这点特有意思。

张末在拍摄现场。

《狙击手》开机仪式上的张末和张艺谋。

张末:首先是色调。张艺谋导演非常擅于运用色调,像早期的《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颜色亮丽而稳重。在《狙击手》中,他不想强调太多的色系,要有一种怀旧感、纪实感,淡淡的那种感觉。

他希望电影场景是雪后的景色,可能是想跟之前的《悬崖之上》形成反差。《悬崖之上》是雪不停地在下,躁动感很强,因为那是个谍战片,人物心里永远是躁动的、压抑的。但《狙击手》不一样,它展现的是残留性,包括人物也都牺牲在那片无名的山头上,有一种残留的凄凉感、破损感。我个人认为这对人物表达是有帮助的,有一些寓意在里面。

张末:我非常为父亲骄傲。北京是“双奥之城”,我父亲是“双奥”开闭幕式导演,他真的很棒。

其实看的时候挺紧张的,因为之前父亲什么也没跟我透露,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完全不知道会怎么呈现。在艺术上,我完全相信父亲,没有任何担忧,但也许是因为职业病,在技术上会有一层担忧。当然到最后非常顺利,没有任何问题。

开幕式和闭幕式的许多设计和理念,我非常喜欢,这个呈现我觉得特别亲切。相对于2008年,我能感受到更加温馨、随和、自然的气氛。

我特别喜欢开幕式那个火炬的设计,雪花是一个自然的符号,国家的名称都“印”在雪花上,觉得很舒服。

对于导演这份职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张末也有着自己的定义。

和那些“高产”的导演不同,张末在拍摄处女作《28岁未成年》之后,暂时停下了创作的脚步。她去国外深造,研究电影;她结婚生子,成为母亲。这是张末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历练,她感受到真正的“成长”,而这种感悟和力量,对她今后的创作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在《狙击手》的创作中,她的能力受到更广泛的肯定,对从事导演这份职业有了更大的信心,对未来创作的构想也更大胆。亲情类、青春类、悬疑烧脑类,等等,都是她想尝试的方向。今后,在这位“80后”导演身上,也许能看到更多的可能性。

电影《28岁未成年》剧照。

张末:我的心理变化是,我不会害怕去尝试不同题材的电影,甚至有些题材也许别人认为不适合我,但我还是想去尝试。

年轻的时候,我喜欢文艺片。年轻人嘛,都是想让自己老成一些。但过了十几二十岁的年纪,人会发生一些改变。现在的我挺喜欢类型片的。

《狙击手》这部电影,我觉得在类型片的故事叙事上是很扎实的。通过这次机会,我学到了很多新的拍摄方式,能力也更受肯定。我希望以后能尝试更多的类型片。

张末:首先现在女性导演还不够多,应该有更多。

在创作上,女性也许在天性上就爱讲故事,而且善于讲故事,就像妈妈给孩子讲故事一样,她本身就有一种细腻感在里面。当然,这也因人而异,也要看她拍的是什么题材的作品。

我觉得近几年女性导演的很多作品都非常精彩,能看出女性导演的崛起,这是一个很鼓舞人的现象。

张末:是的,我觉得最终还是要淡化性别。因为你越强调性别,其实是反向地去贴一个标签。我希望在电影行业里,导演就是导演,不需要特意区分你是男导演还是女导演。

张末:导演一定要是多元的,最好是活到老学到老。很多人可能覺得,导演就是要马不停蹄,一部接一部地创作,这当然是好的。但也一定要有生活的积累,一定要去学习,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暂停5年的原因。

我的感受是,当你沉淀到一定程度时,再去释放你想表达的欲望,再去拍电影。别为了赶档期,为了拍摄某部商业片去消耗自己,这不应该是导演考虑的事情,尽量让自己活得简单一点。何为简单?就是一直学习。

我觉得所有导演的作品,不管以什么形式出现,都会有自己人生的阅历以及思考在里面。对导演来说,有一个事还是挺重要的,那就是永远不用太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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