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大学的那几天我常做梦,梦到被一只猫追杀,它的脸看起来很圆,身上是和熊猫一样的黑白两色。我在想,我是抢它小鱼干了,还是放跑它抓的耗子了。至于嘛,追杀了我几个晚上。第二天,我去超市买了包小鱼干,我想贿赂它问一问是什么原因。可惜以后再也没有遇见它了。
我在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是一位前辈回忆艰苦岁月为了买本心仪的书看,而煞费苦心的童年故事。《普希金文集》的定价是一元八角一分,那个年代相当于他一学期的学费。我突然想起,高三那年我妈妈为了让我收心备战高考把我所有的课外书都拿走了,为了买一套三毛全集,我就省下了一个多月的早饭钱。在网上选择了货到付款,取快递的时候我的手里攥着大小不等的纸币:有十块的,有从同学那里换来的五十块整钱,还有一块和五毛的钢镚。最后,快递小哥把零头抹掉了,几个钢镚又给了我。我就觉得我占了天大的便宜。
拖着行李在坐上火车的时候,以为我再也不用为买书发愁了,可是当我迈入学校的那一刻,突然發现想法破灭了。
我的专业是工程管理。工程管理听起来很高大上的名字,其实就是工地里的包工头,以前在电视里经常看到拖欠工人工资卷血汗钱跑路的包工头的镜头,没有想到我所学专业的最终归宿竟然是包工头。
我的学校是工科院校,就是说关于文史一类的教育就显得特别脆弱,甚至图书室关于这一类的书也无几。没有书看的日子就像是在牢房里受刑一样痛苦。在晚上,我就会去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待上一会,吹一会风就开心多了。
大学里我遇到了三个有趣的室友,一周之内就把我丢在寝室里看了三夜的门,等寝室查人数的时候帮他们打掩护,而他们则跑到了酒吧蹦迪玩去了。第一夜,室友凌晨一点多给我发消息,让我给他们留个门说待会就回来,然而,一直到中午十一点他们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第二夜第三夜给我发消息一点左右回来,让我留个门,这个时候我就不相信他们了,我继续蒙着被子直接睡,早上醒来后他们还没有回来。
他们会经常邀请我去酒吧、网吧和台球室,我没有一次去过。我很期待他们三个出去玩,这样寝室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可以看看书也可以读几首诗,我不用担心他们会凑过来盯着我看了。
我的大学生活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小树林里度过的,固然无趣却也生动。但我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爱好去迎合学校的专业,我记得《高兴死了》有句话:我疯狂收集每一个快乐的瞬间,用它们回击每一个糟糕的日子。
于是,我开始用文字记录每一个快乐的瞬间和每一个糟糕的日子。我开始写作,我看到学校的花多了起来,我就在笔记本里写上学校的杏花开了,在路边偶尔还能嗅得到连翘花香。这是我看到和嗅到的。
可是,写下这句话后我又觉得太单调了,太没有生命力了。思索片刻,我又加上了几句话:只是光秃秃立着几棵树在努力点缀着周边风景,一阵凉风吹来,花瓣就会纷纷飘落了。不似黛玉葬花的意境,却生出东施效颦的味道来。这么写虽然充满了学生腔,但我很满足了,就这样,我乐此不疲地记录下我在学校里邂逅的每一个瞬间的美好和每一份独特的感受。
周末我去听了作家阎连科的讲座《自我写作的意义》,结束之时,我去台上找老师要签名。我想让阎连科老师帮我写半句话:虽然你已经老大不小了。之所以是半句,我告诉他我想考创意写作专业,考上了自然有机会再见老师。考不上,我也有半句话留做执念时时鞭策自己。我结结巴巴说完这些话。等我看到书上的留言时,又是无比的意外和惊喜——老大不小,还很小。
之后,我写作更频繁了。先是日记,一本接着一本。再是小说,我把小说当作故事去写,每写一篇小说,我就想象旁边有一个小家伙眼巴巴望着我,期待从我嘴巴里听到森林里的小精灵的故事。可是,我的读者只有我自己。
有一天我在寝室正刷网课的时候,宿管大爷突然“破”门而入,环顾寝室,问:你们谁是黄传安?我当时真是吓了一跳,寝室垃圾没倒,地没拖,被子也没叠,我唯唯诺诺应声,深怕宿管大爷又要断我们寝室的电。室友从床上探出脑袋,已经准备好下床收拾垃圾了,宿管大爷从怀里拿出一叠信封交给我,说邮政把杂志社寄给我的东西放在了值班室,上面的电话也看不清,还好我在地址里写了八号宿舍楼,他才找过来。我接过东西之后宿管大爷就走了,室友很开心今天没有给我们断电。
拆开信封我看到《史河风》杂志,这家杂志我记得,我在上学期给他们投过稿子,邮箱很久没有消息我已经忘记了,但很明显我知道稿子并没有被录用。突然收到他们寄来的六期杂志,我一下有点懵,我担心是编辑部的老师寄错了,下午我按照杂志上的电话打了过去,老师说就是寄给我的,稿子虽然没用但值得鼓励,寄来杂志的目的是希望我看看《史河风》需要哪类风格的文章,让我再投。
我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说谢谢,我知道此后我和文学脱不了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