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考察手记：南极海豹的故事

位梦华

这天一大早，我和两个美国学生就开着一辆履带式汽车出野外了。在南极出野外可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极度的严寒、可怕的暴风雪和致命的冰缝，随时都可能置你于死地。所以，我们连续奋战，拼命工作，尽量缩短在野外的时间。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8 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于是决定收工。我们匆匆煮了一锅面糊糊填饱肚子，支起了帐篷，准备休息。

太阳仍然挂在天边，帐篷里很亮，但非常寒冷，呼出的水蒸气变成了细小的雪花，落了下来。我身底下只铺了一层睡袋和一个薄薄的塑料垫子，垫子下面就是厚厚的冰雪，寒气逼人。我翻来覆去，想了各种办法，仍然睡不着。实在无计可施，我只好钻出帐篷，想到外面活动活动，使身体暖和起来。

外面就是罗斯海湾，一望无际，静谧无声，仿佛一切都被冻住了似的。在这悄无声息的冰原上，我漫无目的地溜达着，踏着厚厚的积雪，用力地挥动着双臂。

忽然，“噗”的一声，从我的前方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叹息。我吓了一跳，急忙向前望去，海面、冰原空空荡荡。

“哎？”我大感疑惑，也许是同行的队友在开玩笑，故意吓唬我？可是，四周一马平川，他们能藏在哪里呢？

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大喊了两声。然而，除了回声之外，四周仍然是死一般的沉寂。我头皮发麻，心跳加速，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攥紧拳头，屏住呼吸，希望能再次听到那声叹息，以便找到它的源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一切仿佛凝固了似的。“也许刚才听错了。”我自言自語。

就在这时，呼哧！呼哧！忽然又传来了重重的喘息声。这回，我听得真切，那声音似乎是从地下冒出来的。确定了声音的方位之后，我便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

前方厚厚的冰层上，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从一个井口般的圆洞中露了出来。“哈！原来是你啊！”一头海豹，正张着大嘴，大口喘气。我哑然失笑，刚想弯腰跟它打招呼，那海豹瞪了我一眼，眼睛一闭，沉入水中，只留下层层涟漪。

就这样，一场虚惊，睡意全无。突然飞来的狂野叹息，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北极海豹警惕性很高，因为在北极，因纽特人猎杀海豹，北极熊也会捕食海豹，所以人类很难接近北极海豹。南极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在这里，海豹是保护对象，陆地上几乎没有什么能伤害它们，因此它们根本不怕人，但这里的海豹也有敌人——为数极少的嗜杀鲸和南极特有的豹形海豹。

我就曾遭遇过豹形海豹的袭击。一天，我应赵先生邀请，一起去捕鱼。赵先生是美籍华人，生物学家，专门研究冰鱼。到达罗斯冰原后，他提议，先找一个海豹的呼吸孔，把渔网下下去。可呼吸孔很小，也没什么特殊标志，很难找。于是，我们决定先找海豹，海豹活动的区域肯定会有呼吸孔。

我们开着车，在冰原上转来转去，却不见海豹的影子。“真见鬼！”赵先生一面开车，一面东张西望，“平时这里海豹很多，今天怎么一个也没有？”

“不用着急。”我安慰他说，“海豹有的是，肯定能找到。”

“哎！有了！”他指了指前方，“那里躺着一头大海豹，肯定会有洞口。”说着，他加大油门，朝着那头海豹开去。距离愈来愈近，那头海豹却头不抬、眼不睁，仍然躺在那里睡大觉。

“这个家伙好大胆啊！没有任何反应，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赵先生嘟囔着。

“是不是一头死海豹？”我问道。

“不会。”赵先生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说，“如果是一头死海豹，早就会有一大群贼鸥分而食之了。”

“那倒也是。”

在距离海豹还有5米左右时，我们停车，跳下来，举着相机，朝那头海豹走去。刚想拍照，那头海豹却突然张开大嘴，奋力向我们爬了过来。

“不好！快跑！”赵先生大惊失色，转身就逃，嘴里喊道，“这是一头豹形海豹！”

“什么豹形海豹？”我举着相机照拍不误，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海豹吗？”我从没听说过海豹敢攻击人类。

那头海豹没追上赵先生，便张着大嘴，向我扑来。我一看它那架势，便想逗逗它，跟它来个赛跑。按照正常的速度，它是追不上我的。可倒霉的是，我跑着跑着，踩到一个冰块，脚一滑，“扑通”一声摔倒了。我刚想爬起来，那头海豹却已经追了上来，吭哧一口，死死地咬住了我的左脚。

“走开！”我大吼一声，用力踹去。但是豹形海豹毫不退缩，它正试图把我吞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先生跑了过来，抡起三脚架，向豹形海豹的脑袋砸去。豹形海豹挨了重重的一下，这才松开了口。我趁机爬了起来，跳上了汽车。赵先生也迅速回到了车里。

那头豹形海豹又死死地咬住了三脚架，品尝了一下，发现味道并不好，就扔掉了三脚架，掉转身子往洞口爬去。赵先生取回三脚架，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说：“我的胶皮靴子很厚，它咬不透，就是脚脖子有点儿肿。”

“我有消肿的膏药！”赵先生说着，打开急救箱，找出一包膏药，边抽出一片帮我贴在肿胀处边说，“南极陆地上没有什么凶兽，但海里就不同了，南极海里最大的食肉动物是嗜杀鲸，它们以鲸鱼、海豹和企鹅等为食;另外还有一种凶兽就是豹形海豹。”

“豹形海豹主要以企鹅和海豹为食。”赵先生发动了汽车，一面驾车缓缓前行，一面用望远镜观察刚才发现豹形海豹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附近没有海豹：都被它吓跑了。不过，那个家伙已经钻进呼吸口里去了。惹不起，躲得起，我们还是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吧。”

“豹形海豹多吗？”我有点儿后怕，低声问道。

“不多！”赵先生缓缓地摇了摇头，“自然界总是遵循着这样的规律：食肉动物少，食草动物多;高级生物少，低级生物多，形成了宝塔形。只有这样，才能有效地保持生态平衡。和羅斯海豹的数量相比，豹形海豹的数量是很少的。但是，它们很聪明。有时候，它们看到企鹅站在不大的冰块上，就会集合起来，齐心合力把冰块推翻或者拱碎，企鹅一落水，它们就一拥而上，分而享之。”

“这些家伙看上去笨头笨脑，没想到智商还挺高呢。”

“是啊！”赵先生说，“动物和人类一样，为了生存，会想出各种各样的花招。几年前，我有个同事来南极。有一天，他正在一块浮冰上捞取海藻，被几只豹形海豹发现了。它们便组织起来，轮番努力，想把浮冰掀翻，以便饱餐一顿。我那个同事一看大事不妙，就用无线电呼救，最后被基地里派出的直升机接到了岸上，才保住了一命。”

“看来，”我心有余悸地说，“豹形海豹是南极唯一能给人类带来威胁的动物。”

“豹形海豹的威胁是很小的，因为它们数量很少，而且不怎么到冰面上来。不像北极熊，恐怖至极！”赵先生说。

“大自然真是奥妙无穷。”我笑着说，“北极有北极熊，强大而凶猛;南极则有企鹅，温顺而友好。”

威德尔海豹也是生活在南极的海豹之一，是个友好的大家伙。它的银色毛皮上每平方厘米有4万根毫毛，也就是每平方毫米400根！

但是，完美的皮毛对包括海豹在内的动物来说是致命的——直到今天，加拿大海豹都是皮毛狩猎者的目标。好在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意识到，穿皮草（不仅仅是海豹皮）其实一点儿也不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