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结构要素及辩证逻辑

2022-03-03 06:21张润峰
西安财经大学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道路

张润峰,梁 宵

(华东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上海 200241)

当前,中国已经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发展阶段。面对新历史方位下的新任务、新要求及新挑战,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讲话上郑重提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重要论断,时隔四个月后,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再次重申这一重要论断,为在新发展阶段上如何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指明了正确道路。为此,如何深入理解和准确把握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尤其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独特性、科学性和系统性,进而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优势更好、更强地转化为中国现代化建设效能,是当前需要奋力攻关的理论和实践难题。要破解这一难题,最为首要的任务就是要对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结构要素及辩证逻辑进行多维度、全方位的审视。而这其中的关键要素就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制度属性、发展动力、理论内涵、系统布局及基本格局。

一、制度属性:坚持现代化运动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辩证统一

虽然现代化运动起源于西方世界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这既不标志着现代化运动独特地存在于西方世界,也不意味着“西化”与“欧化”就此成为现代化运动模式的代名词。事实上,现代化运动指向的是人类社会由传统农业文明向现代化工业文明进阶的历史过程,其本质是一种超越意识形态、人类社会普遍存在的发展潮流。需要注意的是,世界各国在现代化运动中所选择的道路和模式往往是与意识形态属性相融在一起的,不同的意识形态属性以及政治领导力量,往往决定了一个国家选择不同的道路及模式来追寻自身的现代化并彰显出不同的价值取向。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华民族翻身谋复兴的进步潮流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相结合的“产儿”,自然承袭着这一进步潮流所内嵌的使命任务和世界社会主义运动所固有的意识形态属性,在将实现民族复兴的使命任务与实现中国现代化的不懈追求有机统一起来的基础上,塑造出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因此,理解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制度属性及其特征,还是要在现代化运动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辩证统一中去把握。

一般认为,现代化运动起源于公元1500年前后的西方世界。这是因为,在这一时期,包括东罗马帝国灭亡、文艺复兴、宗教改革、新航路开辟、科技革命、启蒙运动、民族国家崛起、重商主义兴盛、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萌生在内的一系列社会变革,分别从政治、思想、文化、经济、地理及科技等层面为工业革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构成了现代化运动的重要起源。到了18世纪60年代,英国通过对内发动圈地运动和对外发动海外殖民扩张与掠夺率先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这也正是工业革命率先发端于英国的原因所在。至此,资本主义在工业革命的推动下得以迅速发展,与此同时,人类社会也由此开启了迈入工业文明的时代。于是,资本主义发展便与现代化运动紧密结合在了一起,资本主义也就自然成为理解现代化运动不可或缺的概念。这也是为什么将资本主义道路同等于现代化发展道路的原因所在。正是基于这种逻辑,现代化运动从一开始就被披上了“野蛮扩张”的外衣。对此,马克思、恩格斯尖锐地指出:“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1]无论是早期欧洲国家被迫跟在英国后面接受现代化的第一次现代化浪潮,还是后来现代化运动由欧洲及北美洲逐次向非洲、南美洲、印度以及中国等诸多地区推进的第二次现代化浪潮,都将它的扩张性及强制性表现得十分强烈且愈加野蛮。即便是在20世纪下半叶开始的第三次现代化浪潮中,强制性、对抗性甚至野蛮性也在不可避免地发生着。这是因为,资本主义既然不可避免地嵌入到现代化运动之中,现代化运动也必然深刻地反映出资本主义的逻辑本性和价值取向。而资本主义一经形成,就不可避免地蕴含着贪婪性、剥削性、扩张性与征服性的逻辑属性。

事实上,西方世界早期空想社会主义者就对资本主义发展带来的社会危害展开了质疑与批判。伴随工业化的深入发展及其对社会影响的日益加深,18世纪和19世纪初期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分别从不同视角接续着对资本主义的质疑与批判。这构成了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初始篇章,但始终未形成一套成熟的科学理论,对现代化的认识也处于萌芽阶段。即便如此,也无法抹杀空想社会主义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中的独特地位及其带来的启迪性价值。后来,马克思、恩格斯穷其一生对资本主义无止境追求增殖和不断扩张的逻辑本性进行着深刻揭露与批判,寻找着击碎资本主义运行体系以及瓦解资本逻辑的根本途径。随着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学说的创立,社会主义也由此实现从空想到科学的伟大飞跃。虽说马克思、恩格斯对“现代社会”“现代国家”“现代生产”以及“现代阶级”等这些由资本主义主导的现代化运动意义上的存在体进行着最为深刻地揭露与批判,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将资本主义发展与现代化运动区别开来。事实上,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现代化与资本主义只是同一历史进程中的不同表述,二者呈现出“共时性关系”;而社会主义则是建立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基础之上的,所以,现代化与社会主义理应呈现出“历时性”关系。

但在现实中,像俄国这样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国家虽然通过“十月革命”创造了自身建设社会主义的政治条件,却不能通过这一革命直接获得资本主义的现代化成果进而实现从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的跨越。因此,实现现代化与发展社会主义自然就成为早期社会主义国家需要同时面对的任务,现代化与社会主义由此呈现出“共时性”关系[2]。为此,列宁认为,苏维埃俄国“在经济建设的一些根本问题上必须采取‘改良主义的’、渐进主义的、审慎迂回的行动方式”[3]725,既要懂得“商业就是千百万小农与大工业之间唯一可能的经济联系”[3]615,又“应该利用资本主义(特别是要把它纳入国家资本主义的轨道)作为小生产和社会主义之间的中间环节,作为提高生产力的手段、途径、方法和方式”[3]610。至此,同资本主义一样,社会主义也逐渐成为现代化建设的一个重要应用场景。遗憾的是,在实践中,以苏联模式为代表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并未能真正意义上解决社会主义与现代化的辩证关系问题,反倒是“从教条式的社会主义理解社会主义现代化。……离开现代化的内涵和要求,抽象地谈论社会主义,从而把社会主义和现代化对立起来,造成了现代化与社会主义的分离与脱节”[4]。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正是这一理论错乱与实践偏差所埋下的沉重隐患。但这并不意味着社会主义的失败,仅仅是代表着以苏联模式为代表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的失败。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形成与发展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一个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艰辛探索历程。总的来说,改革开放以前,虽然中国共产党在反思苏联模式弊端的基础上致力于走出一条社会主义与现代化相结合并能体现中国国情的独特道路,但遗憾的是,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对社会主义与现代化及其辩证关系的认识中始终存在着明显的历史局限性。中国真正把现代化和社会主义辩证统一起来并创造性提出“中国式的现代化”的重要概念,是改革开放的产物。至此,“改革开放”便与“社会主义现代化”或“中国式的现代化”成为彼此不可分割的内在耦合体,进而推动着现代化运动主旋律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价值取向实现良性互动。不难看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与西方式现代化道路的根本区别就是意识形态属性及其价值取向。也正基于此,中国共产党开创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特别注重破解社会结构的冲突性与对抗性问题,并为人类社会的现代化运动注入“和谐”的基因。

二、发展动力:坚持现代化外生型动力与内生型动力的辩证统一

从发生学意义上讲,世界范围内的现代化国家无外乎被分为两种基本类型:一是早发内生型现代化国家;二是后发外生型现代化国家。与早发内生型现代化国家不同,后发外生型现代化国家的现代化不仅起点较晚,也并非是源于社会内部结构主动的“自我觉醒”,而是迫于早发内生型现代化国家所形成的外部压力被动卷入到现代化浪潮之中的“衍生品”。毫无疑问,这也就注定了后发外生型现代化国家一开始就要被迫学习和追赶早发内生型现代化国家的现代化成果。正是基于这样的发展逻辑,中国被迫走上了学习和追赶西方世界的探索道路。

1840—1842年,英军以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中国由此被迫卷入到现代化运动的浪潮之中。以林则徐、魏源为代表的仁人志士率先主张从器物层面效仿西方世界,提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思想。而率先将这一思想加以贯彻的是洋务运动。在洋务派看来,西方世界的“长技”不仅有坚船利炮,还有十分雄厚的经济实力。为此,洋务派既致力于兴建现代军用工业及与军工密切相关的工业,又积极倡导发展民用企业。然而,“远东第一水师”在甲午战争中的惨败,客观上宣告了洋务运动的破产。于是,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发动维新变法运动,旨在推动清朝的封建专制统治向西方君主立宪制转变。戊戌变法的失败,又使中国知识阶层和革命党人充分认识到推翻清朝专制统治,效法西方世界建立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制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因此,以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党人发动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封建专制统治,中国第一次走向共和。即便如此,革命先行者并没有看到他们梦寐以求的民主共和在中国真正确立,反倒是复辟帝制、军阀混战和更加严重的腐败。于是,一场传播新思想、新文化、新知识的伟大思想启蒙运动与新文化运动得以酝酿并发动。总的来讲,中国近代以来的仁人志士对中国现代化的探索,从宏观上看基本上就是“器物—制度—文化”这样一个循序渐进的“三部曲”[5],但这些探索均以失败告终。

之所以会如此,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无论是清朝封建专制统治政权还是中华民国时期内的各个统治政权,都对帝国主义的强势干预选择了接受并产生了依赖。这也注定上述探索只能是没有自主性及自觉性的被动现代化,中国的现代化注定是无法实现的。毕竟“人类历史上,没有一个民族、没有一个国家可以通过依赖外部力量、跟在他人后面亦步亦趋实现强大和振兴。那样做的结果,不是必然遭遇失败,就是必然成为他人的附庸”[6]。新中国的成立,使中国真正意义上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为中国现代化建设奠定了根本的政治前提和政治制度。从此,中国对现代化的建设逐步从被动变为主动、从自发变为自觉、从依赖性变为独立性,从一味模仿变为自主创新,中国现代化建设由此进入到一个崭新的发展场景。特别是中国共产党把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升为国家战略后,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内生型动力也随之增强。正是基于这样的转变,在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实践中,中国共产党对现代化的理论内涵、现代化的发展方向及目标、现代化的实现路径等问题的回答也越来越清晰,进而形成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并赋予其越来越丰富的内涵。当前,坚持独立自主形成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伟大成就和重大意义正在不断展现出来。中国历史性解决绝对贫困问题及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正是对此最好的诠释。为此,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独特的文化传统,独特的历史命运,独特的国情,注定了中国必然走适合自己特点的发展道路。”[7]

当然,坚持“独立自主”并不意味着“闭关自守”“与世隔绝”,更不排斥“学习国外”。这体现的正是马克思主义内因与外因的辩证关系原理。在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看来,事物变化既有内因上的根据,也有外因上的条件,但外因最终也是要通过内因才能起作用[8]。聚焦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发展动力而言,“独立自主”体现的是内生型动力,“学习国外”体现的就是外生型动力。早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一文中就明确指出:“我们提出向外国学习的口号,我想是提得对的。……但是,必须有分析有批判地学,不能盲目地学,不能一切照抄,机械搬用。”[9]41这个国外,不仅包括社会主义的苏联,也包括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当然,“外国资产阶级的一切腐败制度和思想作风,我们要坚决抵制和批判。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去学习资本主义国家的先进的科学技术和企业管理方法中合乎科学的方面。”[9]43然而事实上,在改革开放前,新中国既要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阵营的战略包围作斗争,又要应对同苏联关系破裂后所引发的外部打压。正是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中国共产党在推动中国现代化建设进程中逐步放大“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这一内生型动力的作用,“学习国外”的大门也由被动关上变为主动关上。这期间更是将“学习国外”同“崇洋媚外”“卖国主义”等紧密关联起来,尤为针对的学习对象就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进而致使整个社会患上了“谈资色变”的恐资病。这注定不利于中国现代化建设的进步和发展。

对此,邓小平清醒地指出:“中国长期处于停滞和落后状态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闭关自守。经验证明,关起门来搞建设是不能成功的,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10]78“资本主义已经有了几百年历史,各国人民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所发展的科学和技术,所积累的各种有益的知识和经验,都是我们必须继承和学习的。我们要有计划、有选择地引进资本主义国家的先进技术和其他对我们有益的东西,但是我们决不学习和引进资本主义制度,决不学习和引进各种丑恶颓废的东西。”[11]167-168由此,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始,中国打开了对外开放的大门,并经过一系列改革逐步走向了全方位的对外开放,这实质上就是对外改革的过程。诚如邓小平所言:“对外开放也就是改革的内容之一,总的来说,都叫改革。”[10]256这也就是说,改革和开放之间实质上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当然,改革的另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对内改革,而对内改革又是一个全面的改革,不仅包括经济体制改革,同样也包括政治体制改革和相应的其他各个领域的改革。之所以如此,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与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多重目标密不可分。正是基于这种全方位的对内改革和对外开放,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内生型动力和外生型动力在相互促进中共同增强,使中国现代化建设走入了一条良性循环的发展轨道,中国现代化建设也由此充满着生机和活力。

即使在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今天,面对更加云谲波诡与复杂敏感的世界面貌和已然进入“攻坚期”和“深水区”的国内改革局势,中国之所以坚定不移扩大对外开放和全面深化改革,归根到底,就是因为改革开放推动中国现代化建设走出了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这就注定了在中国现代化建设的新发展阶段,只有持续将对外开放和对内改革相统一起来,并在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张力中实现有机统一,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才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内生型动力和外生型动力,并在此基础上,开辟出一条更加适应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的发展之路,进而推动中国以超乎想象的发展规模和速度向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迈进。

三、理论内涵:坚持经典现代化理论与后现代化内涵的辩证统一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所蕴含的理论内涵同样不是凭空产生、不可捉摸的,而是遵循着一定的逻辑主线发展来的。这其中既有中国近代以来的仁人志士和一代代中国共产党人探索如何实现中国现代化而形成的独特历史逻辑,又体现着现代化的一般理论和逻辑,但前者也是建立在后者基础之上的。毕竟中国作为一个后发外生型现代化国家,构成了现代化运动波澜壮阔历程的一个重要场景,早发内生型现代化国家的示范效应对于中国的现代化建设理应是一个重要的参照坐标[12]。一言以蔽之,审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所蕴含的理论内涵,离不开对现代化一般理论和逻辑的把握。

现代化运动与现代化理论之间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两个事物。虽然说现代化运动早在公元1500年前后便已开始,但不可否认的是,人们从理论层面对这一客观历史运动的认知和概括相对较晚。直到20世纪50年代,早发内生型现代化国家基本实现现代化之后,系统的、专门的现代化理论研究才逐渐起步,经典现代化理论正是依照这些国家追寻自身现代化的历史图景建构起来的。最初,经典现代化理论的核心内容就是经济现代化,通常把经济的持续增长作为实现现代化的关键要素。到了20世纪60年代,学者们逐渐认识到,单一的经济现代化视角并不能很好地呈现出西方世界现代化历史进程的全貌,并对后来的现代化运动带来了诸多社会问题。面对这一理论困境,聚焦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制度比较等不同视角对西方世界现代化历史进程进行经验总结与理论阐释的成果逐渐呈现出来,并引起了各类型现代化国家及其内部社会结构的深刻变化。由此,经典现代化理论成为不同领域、不同学科关于现代化理论研究成果的统称,一般意义上可以将其分为经济、政治、文化、社会以及制度比较等层面的现代化理论丛支。

从经济现代化来看,现代化经济是一种社会化程度越来越高的经济形态,强调的是从传统型经济向现代型经济的转变,其实质是市场化经济;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所强调的经济建设,正是把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作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关键目标。从政治现代化来看,现代化政治是一种民主化与法治化程度越来越高的政治形态,强调的是从传统型政治向现代型政治的转变,其核心就是民主与法治建设;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所强调的政治建设,正是将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和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作为其重要内容,实现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与依法治国的有机统一。从文化现代化来看,现代化文化是一种崇尚现代知识、现代思想、现代观念的文化形态,强调的是人的意识从蒙昧主义走向理性主义、从封建迷信走向现代科学等,归为一点就是实现人的现代化;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所强调的文化建设,正是注重发展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精髓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积极培养堪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从社会现代化来看,狭义的现代化社会是一个社会结构高度分化的社会形态,强调的是社会结构和利益多元化、城市化水平和社会流动性高、教育和医疗条件空前改善、社会保障普遍建立;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所强调的社会建设,其实质就是在教育、就业、收入分配、社会保障、医疗卫生和社会治理等方面坚定推进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13]。同时,中国共产党坚持不断探索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这其中既有对近代中国探索现代化的经验总结,也有对经典现代化理论中制度比较现代化内涵的实践印证,后者主要是面向制度比较现代化对现代化等同于西方化观点的批评,以及对现代化发展理应与各个社会内部文化传统发生互动并由此形成多样性现代化发展道路的提倡。可见,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所强调的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以及社会建设一定程度上反映着经典现代化理论的一般逻辑和意蕴。

到了20世纪60年代,随着西方发达工业国家率先完成经典现代化,继而迈入后现代化发展阶段,一个关于工业社会或知识经济社会、后现代主义等研究的思想集合由此诞生并逐渐走向多元。其共同点就是与经典现代化相对应并对其进行批评、反思和修正。这其中尤为重要且最具生命力的学术思潮之一就是可持续发展理论。总的来说,关于可持续发展的理论内涵,目前尚无统一的定义。但就其一般性而言,至少包含五层意蕴:第一,可持续发展理论是一种环境社会学理论,提供环境改革的一种社会学解释;第二,可持续发展理论是理解和分析现代科学技术背景下的环境政策与生态转型的新框架;第三,可持续发展理论描述了由环境意识引发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转型的过程,包括生产方式和消费方式、环境政策和经济政策、政府管理和现代政治制度的生态转变;第四,可持续发展理论强调在社会复杂系统中生态环境并不是孤立的要素,作为人类生存和发展空间,它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要素相互渗透、相互促进、相互制约;第五,可持续发展理论是对发达工业国家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关于环境和经济等领域改革进步性的真实写照。归根到底,其主要宗旨就是要在实现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互利耦合的前提下,主张通过经济体制、政治体制、文化体制和社会体制的改革推动实现人的现代化、物的现代化和生态现代化的有机协调,从而使人类社会的现代化发展获得可持续性。

审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所蕴含的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思想,无论是从广义上还是从狭义上理解,都包含着三个方面的重要内容:一是生态文明的环境意识;二是可持续的经济发展模式;三是更加公平合理的生态环境保护制度。如何处理人与自然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始终是贯穿始末的核心问题,旨在走出一条既能发展经济又能保护环境的可持续发展之路。中国共产党在开拓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过程中,之所以如此重视对生态环境的保护,除了得益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的理论指导外,既有对西方世界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经典现代化道路的经验总结,也有对一定时期内中国在粗放型经济发展模式下片面追求GDP增速而忽视环境保护所引发生态问题的现实反思。对此,习近平总书记反复指出:“我们在生态环境方面欠账太多了,如果不从现在起就把这项工作紧紧抓起来,将来付出的代价会更大。……很多国家,包括一些发达国家,在发展过程中把生态环境破坏了,搞起一堆东西,最后一看都是一些破坏性的东西。……我们建设现代化国家,走美欧老路是走不通的。”[14]可见,从某种程度上讲,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所蕴含的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思想与后现代化理论丛支中可持续发展理论的一般逻辑和意蕴相契合。

总的来说,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正是在现代化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张力之中探寻的产物,既要强调现代化发展的一般性逻辑,又要重视现代化发展的特殊性逻辑;既要面临继续追赶完成经典现代化的历史任务,又要迎接后工业社会和知识经济社会带来的发展挑战;既要避免采取线性发展的单一时序战略,又要将“现代”和“后现代”的发展意蕴辩证统一起来。正是基于这种发展逻辑及意蕴,一种既要实现经济现代化、政治现代化、文化现代化以及社会现代化发展内涵又要实现生态现代化发展内涵的综合性现代化发展模式得以形成。因此,只有坚定不移贯彻这一综合性现代化发展模式,才能全方位追赶并最终达到世界发达国家的发展水平,实现中国现代化建设的跨越式发展。

四、系统布局:坚持现代化建设理论形态与实践形态的辩证统一

马克思曾深刻指出:“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15]列宁更为明确地指出“必须把认识和实践结合起来”[16]。可见,在对待理论形态与实践形态的关系问题上,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一直强调理论形态与实践形态的辩证统一。这就要求,中国共产党在坚定不移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历史进程中既要重视现代化建设的理论形态,又要对实现其价值的实践形态进行递进式布局,由此构成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系统布局。

所谓中国现代化建设的理论形态,也即是中国共产党在思想观念层面对实现什么样的现代化而进行的总体布局。早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对此就有过探索并以经济、政治及文化为要素绘制出了一个三维的现代化建设蓝图。但是,鉴于缺少中国现代化建设的理论和成功经验,加之中国特殊社会条件和以苏联模式为代表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当时所起到的示范效应,工业化建设便由此成为当时中国现代化建设的时代主题[17],直到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共产党仍然将对现代化的理论认知局限在工业化层面。伴随国民经济的恢复发展以及苏联模式的弊端日益暴露,中国共产党逐渐认识到“国民经济体系不仅包括工业,而且包括农业、商业、科学技术、文化教育、国防各个方面。工业国的提法不完全,提建立独立的国民经济体系比只提建立独立的工业体系更完整”[18]。鉴于此,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思想逐渐形成并对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历史走向及发展趋势产生着重要影响。然而,从本质上看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依然是器物层面单一取向的现代化,并不能涵盖现代化建设的全部要素。

因此,改革开放后中国共产党就面临着如何突破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思想,推动中国走向更加全面的现代化的重大问题。社会主义“两个文明”现代化框架的提出,就是迈出的至关重要的一步。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基本轨道之一依然包含着器物层面的现代化。伴随社会主义政治文明命题的正式提出,社会主义“三大文明”现代化框架便被建构起来,这对于中国今后的一切发展和变革都具有极为重要的作用。进入新世纪新阶段,中国共产党站在中国现代化建设事业发展全局高度,不断认识到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以及生态环境保护的极端重要性、极其必要性和极度紧迫性,逐渐形成了崭新的社会和谐思想和生态环境保护理论。这实质上是从整体上将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和生态文明建设有机融入现代化建设的理论形态之中,标志着“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现代化建设理论形态正式形成,为中国现代化建设开启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作为中国共产党现代化建设思想的集大成,这一理论形态构成了中国共产党对中国现代化建设进行顶层设计的“主框架”。进入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这一现代化“主框架”,加之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不断续写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先进文化、和谐社会以及生态文明的崭新篇章,矢志不渝朝着实现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目标砥砺前行。

所谓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实践形态,体现为中国共产党在不同历史时期,根据中国现代化建设的理论形态以及国内外发展条件和形势,在战略安排层面对如何推进中国现代化建设而进行的时空部署,这其中就包含着时间布局和空间布局两大维度。在新民主主义时期,中国共产党清醒地认识到,“没有独立、自由、民主和统一,不可能建设真正大规模的工业”[19],更不可能建立一个拥有新经济、新政治以及新文化的国家。为此,中国共产党从时间维度揭示出中国革命理应分为两个步骤,即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鉴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根据地主要集中在尚不具备工业化发展条件的农村地区,因而中国共产党在这一时期尚未从空间维度对中国现代化建设进行部署,也即是说,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实践形态仅停留在时间布局层面。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根据这一时期现代化建设理论形态由工业化向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的进阶,国民经济发展“两步走”设想的时间布局也由此逐步酝酿形成。不可否认的是,这一“两步走”设想存在着时间间隔要求过短和实现目标设置过高的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此否定其在中国现代化建设进程中的开创性价值及独特地位。聚焦到空间维度来看,中国共产党正式拉开了东北重工业基地的工业化空间布局序幕,这一空间布局不仅是对现代化建设最初工业化理论形态的集中体现,还和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思想密切关联。这种关联性符合器物现代化发展的一般规律,毕竟整个器物现代化的实现离不开工业化为其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撑。

伴随改革开放大幕的拉开,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创造性作出“三步走”战略规划的时间布局并在此基础上调整为新“三步走”战略规划,其中一个关键性成果就是推动了中国现代化建设的战略目标实现向经济、政治以及文化等维度的进阶,相对于“三步走”战略规划所强调的单一经济维度,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突破,而之所以作出这样的调整,就是为了同这一历史时期中国现代化建设的理论形态即“三大文明”现代化框架相呼应;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在空间布局维度提出了具有创造性意义的指导性原则,即“两个大局”战略思想,并在此指引下,递进式形成了东部沿海地区对外开放、西部大开发、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以及中部崛起的“四大板块”区域性空间布局,这一空间布局既体现了优先发展原则又彰显出均衡发展原则,推动着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站在接续历史的更高起点上,中国共产党不仅继续细化、丰富并完善时间维度的战略规划并确立起新时代“两步走”战略安排,还在统筹推进“四大板块”区域性空间布局的基础上不断作出一系列新的重大举措并谋划出国际、国内相互交错的综合性横向空间布局。具体来看,“一带一路”建设体现的是国际横向空间布局,“一轴两翼”规划体现的是国内横向空间布局。那么,“一轴两翼”规划又具体指代什么呢?由长江经济带和长三角一体化发展所构成的横贯中国东中西的经济龙脉指代的正是这“一轴”,由京津冀协同发展所构成的“北翼”和粤港澳大湾区、海南自由贸易港所构成的“南翼”指代的便是这“两翼”,其重要成果和重大意义正在不断展现出来[20]。

总的来看,中国现代化建设的伟大历程和成就证明,这些实践形态层面的时空布局总能根据不同历史时期理论形态层面的总体布局进行深化与完善并有力引领了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历史进程,进而彰显出坚持现代化建设理论形态与实践形态辩证统一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因此,在中国现代化建设的新发展阶段,只有持之以恒地推动理论形态和实践形态即总体布局和时空布局的辩证统一并不断完善和发展其内涵,才能在稳步推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向前迈进中促使中国现代化建设事业真正取得实效并不断得以发展。

五、基本格局:坚持现代化统筹性推进与重点性发展的辩证统一

现代化是一项具有诸多要素的系统工程,各个要素之间虽然涉及不同领域且有着各自特殊的内涵和发展规律,但它们彼此之间是有机统一、不可分割、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辩证统一关系,理应统筹推进。这既是顺应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协调发展的内在要求,又是遵循人类社会现代化历史进程的必然趋势,更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走向良性循环发展的战略选择,换言之,就是理论逻辑、历史逻辑以及实践逻辑高度统一的发展成果。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深刻指出:“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21]恩格斯也进一步阐述:“政治、法、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等等的发展是以经济发展为基础的。但是,它们又互相作用并对经济基础发生影响。”[22]可见,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人类社会就是在经济基础、政治上层建筑和观念上层建筑这三者的有机结合中不断发展进步的。事实上,人类进入现代文明社会以来,在现代化历史进程中通常伴随着的是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两者之间的“龃龉”。但从长期的历史进程来看,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发展终归走向相互协调。这就意味着推进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相适应是一个动态且长期发展的过程。可见,在人类社会现代化的全部历史进程中,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依然是一对协调发展的有机统一体,这在一定程度上与人类社会现代化的基本规律相符合。以上构成了中国共产党稳步推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向前迈进的重要理论支撑。而从器物层面单一取向的现代化到“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统筹推进的现代化这一历史演进正是对其所作的生动诠释和实践解读。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共产党在坚定不移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中既要抓住“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各个要素的特殊内涵和发展规律,又要把“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作为一项相互关联的系统工程来统筹推进,而不是顾此失彼,更不能一枝独秀。

当然,从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基本原理来看,“两点论”并不排斥“重点论”,“两点论”中内在地蕴含着“重点论”。这也就表明现代化各个要素的统筹推进并不意味着各个要素的齐头并进,更不否定对某一要素的重点性发展。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讲:“我们既要注重总体谋划,又要注重牵住‘牛鼻子’。在任何工作中,我们既要讲两点论,又要讲重点论,没有主次,不加区别,眉毛胡子一把抓,是做不好工作的。”[23]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现代化建设既要统筹推进、全面建设,也要把握重点,从而做到有点有面、点面结合。

如果说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全面性体现在“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上,那么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提出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则展现了中国现代化建设的重点性,这是中国现代化建设理应坚守的底线。这一点,邓小平早在改革开放之初就已明确指出:“现代化建设的任务是多方面的,各个方面需要综合平衡,不能单打一。但说到最后,还是要把经济建设当作中心。离开了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就有丧失物质基础的危险。其他一切任务都要服从这个中心,围绕这个中心,决不能干扰它,冲击它。”[11]250此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就成为历次中国共产党代表大会所肯定和反复重申的发展战略。为此,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再次指出:“我们要坚持把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作为兴国之要、把四项基本原则作为立国之本、把改革开放作为强国之路,不能有丝毫动摇。”[24]37事实上,这既是对马克思主义关于生产力要求的客观反映,又是突出解决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主要矛盾的关键所在。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社会的基本结构是由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所构成的,而生产力则是这一社会基本结构运行机制最终的决定性力量。同时,加之中国处在并长期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决定了其“必须坚持发展是硬道理的战略思想,集中精力把经济建设搞上去、把人民生活搞上去”[25]。

总之,中国共产党在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一现代化思想底线的同时,并没有忽略社会主义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以及生态文明建设等方面的工作。恰恰相反,中国共产党在稳步推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向前迈进中始终重视统筹性推进与重点性发展的辩证统一关系。但从实践上看,这一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当前,我国正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除了生产力仍不发达外,还存在社会发展与经济发展不协调、上层建筑的许多方面与经济基础不适应的问题。”[26]为此,习近平总书记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要在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同时,全面推进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促进现代化建设各个环节、各个方面协调发展,不能长的很长、短的很短。”[24]79而“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这一新发展理念的提出,正是对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思想拓展和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内涵提升。如果说“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回答了从什么领域建设和发展中国的现代化建设事业,那么新发展理念正是对“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理应坚持什么样的发展思路及方向所作出的智慧解答。由此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基本格局得以构成。正是从这种意义上讲,在中国现代化建设的新发展阶段,若要正确处理好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和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辩证关系,深入贯彻新发展理念就显得尤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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