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旭,郑 涛
(邢台现代职业学校,河北邢台 054000)
邢台古地背靠中太行,面向川流不息古黄河和烟波浩渺的大陆泽,发源于太行山地的大沙河、七里河、鸳水河、白马河、小马河、李阳河、泜河等多条河流自西向东汇流,邢台周围“环邢皆泉,遍野甘露溢,平地群泉涌”,在方圆20多平方千米的山前大地上,泉眼密布,素有“百泉”之称。适宜耕作的河岸台地和广袤的水边沃土,加之雨热同期的气候,使邢台古地成为“依山凭险,地腴民丰”之地,灿烂辉煌的邢台商周文明正是在这样的地理环境中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
太行山是河北省与山西省的分界线,北起于北京西山,南止于河南山西交界的王屋山,绵延400公里。又名五行山、女娲山、王母山,呈东北-西南走向,西为山西高原,是地理学中地势第二阶梯,东为华北平原,是中国地势第三阶梯。晋郭缘生《述征记》载:“首始河内,北至幽州,凡百岭,连亘十三州之界”。
邢台市太行山段南北覆盖临城县、内丘县、信都区、沙河市四个县级行政区域的西部,总长约70公里,位于太行山的中间地段,学者定义为“中太行南段”。邢台太行山岭连绵不绝,群峰险峻,峡谷内林木茂密,环境幽深。七、八月间西太平洋上的季节性暖湿气流吹向中国大陆,到太行山脉被阻隔,形成丰沛降雨,汇聚成溪流河川。
1.古黄河长期流经邢台大地。黄河古称河、大河、河水等,今河南浚县大伾以下之黄河,为大禹治水所导引,故称禹河。黄河自西北黄土高原挟泥沙而陡落平原,水性重浊,易淤易决,致使下游河道屡有变迁。《辞海》曰:“见于历史记载的大小决徙粗略统计达一千五六百次,绝大多数集中在下游……近年又有学者提出二十六次较大改道之说。”据《尚书·禹贡》《山海经·北山经》《水经注》《汉书》等史籍记载,华北平原之河北地区有10余条水道被称为“河”,据考证大多为各历史时期的黄河故道。《中国历史》教科书列邢台东部平原为尧时洪水泛滥区,《中国水利史》引《通鉴纲目》云:“帝尧六十一载(前2297年)洪水”,帝尧六十三年(前2295年)尧应四岳(主管四方事务的酋长)之意,封鲧为崇伯,命其治理洪水。迄帝尧七十二年(前2286年),“时舜已摄位,因鲧治水九载功用未成,乃囚杀鲧于羽山,而付鲧子禹治水之任,职封司空。禹伤先人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而不入,改筑堵为疏导,顺水之性,因势利导,四岳力佐,其功乃成。”先秦诸子所著的哲学论著《尚书·禹贡》篇详细记载了大禹治水的功绩,《孟子·滕文公》也有相同的佐证:“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禹抑洪水而天下平。”根据《中国历史地图集》判读,尧舜禹时代,黄河在今河南滑县西南宿胥口北流,北经滑县、安阳、曲周东南,又经邱县西入邢台之平乡、广宗、巨鹿,折而东北流,至天津附近入海。至周定王五年即前602年(一说周定王六年即前463年),在河南宿胥口溃决,干道改道东徙,是为历史上记载的黄河首徙。大河改道后东行漯川,至长寿津与漯川别行,东北至成平合漳水,复归禹河故道。成书于清代康熙年间、研究我国“古今地理志之祖”《禹贡》的集大成著作《禹贡锥指》云:以今舆地言之,浚县、大名、馆陶、清河、天津诸州县界中皆河首徙后至西汉末大河之所行也。也就是说,黄河首徙后至西汉末,流经今邢台市清河县境。邢台历史文化研究专家苗庭宽先生所著《邢台历史之谜》中所记述的:邢地古黄河的主流故道有三处。第一处是沿太行山东麓北流,大体流向与今天的南澧河北澧河的流向大体一致,北流到北京永定河冲积扇的南缘,向东流经雄县、霸县,到今天津市附近入海;第二处是沿太行山东麓北流,经邢地中部各县古地域的东侧,从今深县古地穿过华北平原中部,于青县古地以东入海……第三处是离开太行山东麓,经豫东北、鲁西北、邢地东部各县(市)古地向北至黄骅县境入海。就三条河道的形成时间来说,西部河道早于东部河道……但在战国中期以前,他们或互为主次,或同时存在。在他们同时存在的时候,邢地的水系是相当发达的,称得上水泽之域,鱼米之乡[1]。今邢台市巨鹿广宗威县清河南宫新河境内连绵不绝高低起伏的沙丘土壤与黄土高原土质别无二致,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以后该地域内不少村集体打井挖河进行水利建设时经常出土河蚌外壳,临西威县清河境内遗留有风貌犹存的“鲧堤”,所有这些都确切无疑地证明古黄河曾经长期流经邢台大地。
2.邢台古地不仅有黄河流经,还有烟波浩渺的大陆泽。华北平原是地壳活动的产物,其形成时间距今约一亿三千多年。在这次地壳活动,今太行山以东地带整体断裂向下,海水直接流到了太行山麓,太行山前一片汪洋,昔日的高山沉入了海底。太行山脉上的河流携带大量的泥沙冲入海水中,经年累月,日夜不息,逐渐形成了日后的华北平原。但是,平原上残留下了未被泥沙淤平的洼地,大陆泽和宁晋泊就是这样形成的[2]。古代大陆泽是由古黄河、古漳河、古滹沱河、古滏阳河四条河流不平衡冲积造成的一片洼地,史志上称大陆泽广袤百里,众水所汇,波澜壮阔,地跨宁晋、隆尧、巨鹿、任县、平乡、南和六县,故有“汪洋浩荡,望之居然一湖”之称。在秦代之前,大陆泽在北方是全国有名的湖泊。历史上大陆泽时有盈干变迁,《禹贡》记“大陆既作”,即是说大陆泽周边形成了大片陆地。《史记》记载禹“道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于华阴,东至于砥柱……,北过降水(即漳河)至于大陆,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意思是说禹用疏导的方法,从积石山开始,一直到龙门,再向南到华山的北面,进而向东到砥柱山。……过漳河,流入大陆泽,向北分成九条河流,最终汇合入大海。
邢台中太行东麓丘陵地带,地下隐藏了大片的喀斯特地貌,临城崆山白云洞是其典型代表。太行山雨水、积水顺着地势向东漫流,流水渗流地下,致使这一地带地下水储量十分丰富。市区东部为断裂层,地下水水流到此受阻。邢台市区附近地层上部所覆盖的沉积物,也成为地下水进一步东流的阻水隔墙,丰富的地下水大部分以上升泉形式出露地表,其中有自流泉10余处。邢台周围2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水涌百穴,泉群众多,时至今日,达活泉、百泉、黑龙潭、狗头泉、紫金泉等泉群地理位置依旧清晰可认。在古时,泉水终年喷涌,水量丰富,水质较好,水温常年稳定在17~18℃左右,冬温夏凉。
根据科学研究,在更新世的晚期,冰川时代之后,经过一个板桥侵蚀期,处于古黄河流域的邢台地域温度逐渐上升,气候类似于亚热带气候,并保持温暖直到春秋时期为止[3]。当时,邢台周边密林丛生,灌木较为发达,有大面积的林间沼泽,植被极为茂盛。1976年,在市区南部百泉附近出土了大量古代动物化石,据考证,这些动物有象、犀、鹿、驼、牛、驴等十几种大型古代哺乳动物化石,是更新世时代华北平原动物,是邢台古动物群典型代表。1994年,在七里河流域再次发现同期古动物化石,其中有一根长达3.5米象牙化石,据此可以推测邢台古地哺乳动物之大。两次大型古哺乳动物化石的出土,充分证明当时邢台境内大型哺乳动物众多,气候类似于亚热带气候。
太行山生态良好,物产丰富,适宜人类居住、繁衍,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太行山脉脊背东西两侧分布着多处古人类遗址,其中具有典型性的是泥河湾遗址、周口店遗址、磁山遗址。在这些遗址中出土了大量石器、陶器、骨器以及远古人类和动物化石,其中动物化石品种丰富,有野驴、水牛、野猪、狗等上百种。泥河湾遗址群位于河北阳原县北部桑干河畔,兼有旧石器时代早、中、晚期遗址,时间跨度为100多万年前到1万年前。2001年发现的马圈沟古人类遗址,层位最低、时代最早,将泥河湾遗址向前推进几十万年,距今约200万年左右,是东亚地区发现的最早的具有确切地层的遗址。许家窑旧石器晚期遗址,距今约10到7万年,出土了不完整人类头盖骨和牙齿,是早期智人代表。于家沟新旧石器遗址,上部堆积年代为新石器时代,下部堆积年代为距今14 000~8 000年。泥河湾遗址群不同遗址“构成的考古文化序列具有极强的文化连续性。”[4]发现于北京西南周口店龙骨山的北京人大约生活在距今70万年到20万年之间,具有“直立人”的典型形态标准。在考古中发现各类化石和大量文化遗物,其中用火遗迹较多,有烧骨、烧石、木炭等遗迹。磁山文化遗址位于河北省南部邯郸市武安磁山村东,东北依鼓山,遗址距今约7300年。该遗址出土了陶器、石器、骨器等,是新石器时代早期文化遗址。磁山遗址还出土了丰富的栗灰,是植栗历史的见证,修正了对种植栗的年代认识。家鸡骨骸是中国目前最早的家鸡骨骸记录,将家鸡饲养记录提前了3300年。磁山遗址“改写了世界粟作农业、家鸡驯养和核桃产地的历史。”[5]
邢台太行山区沟谷河岸长满植被,植物落叶腐烂沉积,土地较为肥沃,适宜人类生产生活。远古人类从南北两侧沿太行山沟谷溪流迁移到邢台太行山地区的河谷和近水台地,在此繁衍生息,创造了邢台最初的远古文明。信都区白马河边北小庄,大沙河边东坚固、西坚固,内丘县马河岸边柳林,临城县崆山白云洞景区南坡等分布于太行山区的文化遗址正是邢台文明的最初曙光。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期间,在邢台市西部太行山四个县(市)共发现了旧石器时代遗址36处,其中邢台县北小庄旧石器早期遗址距今约20万年。上世纪90年代,曾经在邢台县大沙河北岸西坚固旧石器时代遗址发现了原始人打制的石斧、石片,1988年在临城县崆山南坡发现了原始人打制的刮削器,两处遗址距今均为5万年—10万年前。邢台大地一系列旧石器时代古人类遗址的发现,确定无疑地证明在远古时代就有古人类在邢台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河边台地,泉边沃土,大陆泽周围的优良农耕渔猎环境,古黄河岸边的细沙黄土,雨热同期的气候,是适宜人类居住生活和作物生长的良好生态环境。邢台市襄都区柴家庄、百泉遗址,沙河市善下村遗址,信都区喉咽村、西黄村、孟家咀、南青山遗址,沙河市白塔、章村、天生村遗址,任泽区沙岗遗址,柏乡县南滑村遗址,隆尧县北小霍遗址等一系列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和龙山文化遗址的发现,证明邢台古地新石器时代古人类活动范围逐步扩大,邢台古人类自太行山区沿发源于太行山的七里河、白马河、泜河等东西向河流从上游向下游的东部平原地区迁徙发展。
夏朝时,邢台古地属冀州,人类文明继续发展。1957年秋,河北省文物工作队在邢台县尹郭村遗址下层发现了大量薄胎细绳纹陶片、磨光黑陶、只灼不钻的卜骨和大量石铲,属于先商文化遗物[6]。2007年夏天,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邢台市文物管理处、临城县文保所对南水北调工程沿线的临城县补要村遗址进行钻探与发掘,遗址区地层堆积从仰韶文化时期到明清时期的文化层连续不断,时间达6000多年,仰韶文化时期至夏代文化遗存丰富、系统,独具特色,该遗址出土文物众多,“其中夏、商遗存最重要,而晚商是该遗址堆积最厚的地层。”大量青铜礼器残片及其铸造作坊的发现,证明“在这片土地上曾经有贵族生活”,为文献记载的商先公邵明居“砥石”地望提供了探索的可贵线索[7]。2009年,发现的南水北调中线临城解村遗址出土了仰韶时代灰坑,先商时期的鬲、瓶、蛋形瓮、陶水井等陶器,……尤其是发掘出极为少见的先商时期的完整陶窑[8]。
1.邢台商周遗址分布。截止2010年,已经发现的邢台商周遗址达200余处,大部分分布于源出于太行山的大沙河、七里河、白马河、李阳河、马河、泜河流域,东部平原的隆尧、柏乡、宁晋、南和、任泽、威县、清河等县也有广泛分布,密集分布于大沙河以北、白马河以南、封山以东的小黄河、牛尾河两岸地区[9],即现在的邢台市区附近。
2.邢地东部在商朝前期已有地方性城邑。清河杜村遗址是邢台东部平原商代文明的代表,该遗址内涵丰富,面积约2000平方米,出土遗物有石器、铜器、陶器、古钱币、龟甲等。铜器中既有礼器也有兵器,种类主要有铜爵、鼎、剑、觚、镞等。陶器中陶鬲最多。根据清河杜村遗址出土的青铜器,该遗址被认定为商代前期遗址[10]。众所周知,商代是我国青铜器的鼎盛时代,但是由于等级制度和技术水平的局限,青铜器的铸造和使用被贵族垄断,清河杜村遗址青铜器的出土,表明古邢地界东部在商朝前期已经有了地方性城邑。
3.邢地中部的古沙丘地带有丰厚的商周文明。邢台中部地区的广宗县地处古漳水岸边,有令世人夺目的商代遗存,沙丘平台遗址西北7华里的大柏社村一带曾出土先商时期的纺轮、商代前期的陶鬲。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深埋地表7米以下的沙丘平台遗址,不时有短剑、陶器和残砖碎瓦出现,充分证明该处遗址是自商朝延续至秦汉的大型建筑群;县境南部塘疃村一带广泛流传商汤桑林祈雨的传说并建有汤王庙,塘疃村南8公里的旧店村附近地域遗留有商代末期巨桥仓相关的地形地貌,在村西北隅发现16眼古井,并在2017年清淤扩挖合义渠时,发现了粮窖轮廓。三处遗址不仅证明了《史记·殷本纪》所载商纣王“盈钜桥之粟……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的历史事实,也说明地处漳河与古黄河汇流之地的沙丘一带在商朝初年即为畿内之地,商代晚期商纣王在此大兴土木、建立离宫别苑不仅仅是因此地生态良好,也因此地是其先祖曾经的生存之地。
4.邢台商周文明发掘考古的典型代表在信都区。曹演庄遗址、东先贤遗址、南小汪遗址、葛家庄遗址是邢台市区发掘考古的典型代表,这些遗址均分布于信都区。20世纪50年代曾发掘了曹演庄遗址2500余平方米,发现的商代遗存相当丰富,诚如李民先生在《追溯商代邢都地望》中所说“已发掘的曹演庄遗址,其下层年代与二里岗上层文化大体相当,应属于商代前期的后一阶段,这与文献记载的祖乙迁邢的时间和地点大致吻合”。1998年下半年,经国家、省、市三级考古专家组成的“夏商周断代工程”考古队发掘,东先贤遗址已知面积近10万平方米,前二期考古证实此遗址是商代遗址,且处于相对繁荣昌盛的时期,正好与祖乙迁邢的记载相互印证,是邢台商文化繁荣的实证。葛家庄邢侯墓地的发现解决了学术界争论多年的邢国地望问题,证实了史料记载,对研究商周时期邢国文化具有很高的价值和重要的意义[11]。南小汪遗址是一处面积较大的西周遗址区,是一个集制陶、纺织于一体的手工业区,根据出土文物分析,邢台南小汪在西周时期已进入十分昌盛的阶段,社会分工明确,生产技术进步,丝织物种类已有绫、罗、纨、绮、锦等。刻辞卜骨和青铜礼器的出现,表明邢地已具备了国家产生的两种重要标志[12]。历史典籍记载和文物考古结合对照,充分说明了邢台确为商代祖乙迁邢和周初邢国封建之地,而其根本原因在于邢台古地所处地理位置优势明显,既有太行山地势之险要,又有周边物产之丰盛,而且兼具土肥水美、经济发达、生态良好的地理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