氢能全产业链支持政策：欧盟的实践与启示

贾英姿 袁 璇 李明慧

内容提要：全球经济进入低碳转型轨道，清洁氢能是全球去碳化三大支柱之一，是清洁能源转型的关键产业。欧盟作为全球氢能技术领袖之一，以其技术优势跻身全球氢能产业的佼佼者。近年来，欧盟持续完善氢能支持政策体系，对内加强关键技术研发，对外以国际合作强化标准输出，在制订补贴政策支持氢能全产业链发展方面积累了较为丰富的经验。文章认为欧盟对氢能的全产业链的顶层设计、立法保障和财税补贴等支持政策值得重视，欧盟长期支持关键技术研发和精准补贴产业链的做法值得我国参考和借鉴。

一、引 言

全球经济进入低碳转型轨道，氢能作为最具潜力的去碳化清洁能源，成为主要经济体重点支持产业。我国十四五规划明确提出“在氢能与储能等前沿科技和产业变革领域，组织实施未来产业孵化与加速计划，谋划布局一批未来产业”，行业协会预计氢能产业发展到2060 年对我国碳中和目标的贡献率将达13%左右。2020 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联合国大会上宣布了碳达峰、碳中和等国家自主贡献新目标，为我国构建一个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提出了明确的时间表，即“3060”目标。

一般而言，氢按制造来源主要分为绿氢、蓝氢和灰氢三大类①也有包含“蓝绿氢”的四分类法，即以天然气为原料且不产生二氧化碳的一种制氢方法，但因目前仍处于工程示范阶段，不作为本文的研究对象。。绿氢由可再生能源制备，可实现零碳排放，也被称为“清洁氢”；蓝氢，也称“低碳制氢”，由化石能源或工业副产气制造，采用碳捕获、利用与封存技术（CCUS）去碳并将二氧化碳存储于地下；灰氢即煤制氢。由于氢的制备需要首先使用其他能源，因此“氢能源”在欧盟被定义为化石燃料或可再生能源的二次能源。可再生能源用于制氢，制氢需求又反过来促进可再生能源发展。未来，氢能将在很大程度上逐渐取代当前化石能源的地位，其中，绿氢因其零排放的优势将成为全球发展氢能源的主要方向。

欧盟氢能产业至今已历经40 多年发展，“氢能技术和系统”产业被确定为欧盟未来六大战略性产业之一，欧盟在燃料电池和氢能源技术方面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并以其技术优势跻身全球氢能产业佼佼者行列。当前，清洁氢能，可再生能源发展和碳捕获、利用与封存技术一并成为全球去碳化三大共生性支柱，相互支撑推进欧盟“气候中立”目标。据国际氢能委员会统计，全球氢能产业链已有228 个项目（含已建、在建和规划项目），其中欧洲的项目达126 个、占55%，涵盖制氢、工业和交通应用等多个场景，并启动了多个综合氢经济项目（如“氢谷”）。在此基础上，欧盟及其成员国对氢在可持续能源系统中的关键作用已形成共识，将大力发展氢能源作为实现清洁能源转型、2050 年气候中立型经济目标的重要任务。为此，欧盟制订了全面的氢能源发展战略，并根据不同发展阶段制订了较为有针对性的专门补贴政策，对于推动欧盟氢能源技术创新、产业发展和能源转型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近年来，欧盟对内加强关键技术研发，对外推进国际合作并强化标准输出，在系统支持氢能全产业链发展的政策制订方面积累了较为丰富的经验，为我国支持氢能产业加速发展提供了借鉴。

二、欧盟积极推进氢能产业顶层设计和相关立法

（一）加大立法保障，夯实法治基础

欧盟高度重视产业支持政策相关的立法保障，2009 年出台《可再生能源指令》①European Commission，“Renewable Energy Directive，”December 21，2018；European Commission，“Amendment to the Renewable Energy Directive to implement the ambition of the new 2030 climate target，”July 14，2021，https：//ec.europa.eu/energy/topics/renewable-energy/directive-targets-and-rules/renewable-energy-directive_en.，将氢能纳入欧洲能源系统；2014 年发布《替代燃料基础设施指令》②European Commission，“The Directive on Alternative Fuels Infrastructure，”September 29，2014，https：//www.fuelcellbuses.eu/wiki/policy-framework/eu-directive-alternative-fuels-infrastructure；European Commission，“Report on EU-wide alternative fuels infrastructure deployment-increased level of ambition，but still no comprehensive and complete network across EU，”March 9，2021，https：//ec.europa.eu/transport/themes/urban/news/2021-03-09-report-eu-wide-alternative-fuels-infrastructuredeployment_en.，明确氢等替代燃料基础设施的技术标准；同年出台欧洲共同利益重大项目计划③European Commission，“Important Projects of Common European Interest，”September 29，2014，https：//ec.europa.eu/competition-policy/state-aid/legislation/modernisation/ipcei_en.放宽对特定领域的补贴限制；2019 年明确“氢能技术和系统”产业被确定为欧盟未来六大战略性产业之一。

2020 年以来，冯德莱恩主席领导下的新一届欧盟委员会对“绿色转型”形成了清晰的产业战略构想，陆续出台了《欧洲绿色协议》④European Commission，“European Green Deal，”December 11，2019，https：//ec.europa.eu/info/strategy/priorities-2019-2024/european-green-deal_en#documents.《循环经济行动计划》⑤European Commission，“Circular Economy Action Plan，”March 11，2020，https：//eur-lex.europa.eu/legal-content/EN/TXT/?qid=1583933814386&uri=COM：2020：98：FIN.以及新的《欧洲工业战略》⑥European Commission，“The European Industrial Strategy，”March 10，2020，https：//eur-lex.europa.eu/legal-content/EN/TXT/?qid=1593086905382&uri=CELEX%3A52020DC0102.等文件。其中，以《欧洲绿色协议》作为绿色转型总规划，将推进能源、运输和服务等行业绿色转型，使欧洲到2050 年成为首个“气候中立”大陆，推动欧盟成为全球绿色标准的制定者和领导者。2021 年，欧盟根据气候中立目标调整支持政策方向，出台了一系列相关法律法规，不断夯实支持政策的法律基础，如出台《欧盟可持续和智能交通战略》①European Commission，“Sustainable and Smart Mobility Strategy-Putting European Transport on Track for the Future，”March 10，2020，https：//ec.europa.eu/transport/sites/default/files/legislation/com20200789.pdf.，解决运输行业的氢能应用问题；修订《替代燃料基础设施指令》《可再生能源指令》《气候、能源和环境保护国家援助指南》②European Commission，“Proposed Draft Climate，Energy and Environmental State Aid Guidelines，”June 7，2021，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presscorner/detail/en/IP_21_2784.和《欧盟碳排放交易制度》③European Commission，“Revision of the EU Emission Trading System，”July 14，2021；European Commission，“A-mending Directive 2003/87/EC Establishing A System for Greenhouse Gas Emissionallowance Trading within the Union，Decision（EU）2015/1814 Concerning the Establishment and Operation of A Market Stability Reserve for the Union Greenhouse Gasemission Trading Scheme and Regulation（EU）2015/757，July 14，2021，https：//ec.europa.eu/info/sites/default/files/revision-eu-ets_with-annex_en_0.pdf.等欧盟法律文件。2021 年4 月21 日，欧盟就《欧洲气候法》④European Commission，“European Climate Law，”https：//ec.europa.eu/clima/policies/eu-climate-action/law_en.达成临时协议，将2050 年实现气候中立等欧盟气候目标写入法律，持续夯实清洁能源产业相关支持政策的法律基础。

成员国方面，以德国为例，近年来德国加速了欧盟电力市场内部市场指令向国内法的转化，将氢能管网基础设施分步建设纳入法制规范要求，夯实了氢能基础设施法治基础。2021 年2 月，德国联邦内阁批准能源经济法修正案，加速提高纯氢能管网监管标准，并对现有天然气管网改造为氢能管网作出明确规定⑤德国联邦经济和能源部：《中德能源与能效合作伙伴项目》，《德国能源转型时事简报》2021 年第2 期，第10 页，http：//www.chinanecc.cn/upload/File/1616637445889.pdf。。德国联邦经济和能源部部长阿尔特迈尔表示，氢能对能源转型意义重大，但氢能的大力推广必须有必要的管网基础设施，能源经济法的修改首次为此创造了必要的法律框架。

（二）加强战略指引，推进规模部署

2019-2020 年，为落实《欧洲绿色协议》要求，本届欧委会进一步发布《欧洲迈向气候中立的氢能战略》⑥EuropeanCommission，“A Hydrogen Strategy for A Climate-neutral Europe，”July 8，2020，https：//ec.europa.eu/energy/sites/ener/files/hydrogen_strategy.pdf.（以下简称“《氢能战略》”）、《能源系统一体化战略》⑦European Commission，“Powering a climate-neutral economy：An EU Strategy for Energy System Integration，”July 8，2020，https：//ec.europa.eu/growth/content/powering-climate-neutral-economy-commission-sets-out-plans-energy-system-futureand-clean_en.，以及《欧洲氢能路线图》⑧European Commission，“The Fuel Cells and Hydrogen Joint Undertaking（FCH JU）：Hydrogen Roadmap Europe，”July 8，2020，https：//www.fch.europa.eu/news/hydrogen-roadmap-europe-sustainable-pathway-european-energy-transition.（以下简称“《路线图》”）等纲领性文件。其中，《氢能战略》明确提出将加大对氢能的政策激励和支持力度，促进可再生能源和转型中的低碳氢能持续“降成本”脱碳，同时综合考虑产业竞争力和能源系统价值链影响等综合性因素。《路线图》明确2050 年前氢能发展“三步走”：2020-2024 年，电解槽⑨生产绿氢的关键设施。容量将扩至60 亿瓦，促进化工部门脱碳和氢能终端应用；2024-2030 年，电解槽容量将扩至400 亿瓦，建立欧洲绿氢运输网、大规模储氢设施，推进绿氢应用于钢铁和海陆运输领域，发展绿氢跨境贸易和氢市场；2030-2050 年，绿氢技术将发展成熟，大规模部署至航空航运等脱碳难度高的领域，氢能在欧洲能源结构中的份额有望从不及2%提升至13%-14%。其中，绿氢份额将接近10%①欧洲环境机构（European Environmental Bureau）和欧洲气候行动网（Climate Action Network Europe）联合预测。。目前，德、法、意等13 个成员国已发布国别氢能发展愿景、战略或路线图。

表1 近三年全球发布氢能计划和战略的主要国家和经济体（2018-2020）

（三）对标国际规则，对能源补贴定义和分类保留一定解释空间

欧盟高度重视合规性，历经多次改革其对能源补贴的定义和分类体系，以与世界贸易组织（World Trade Organization，WTO）和经合组织（The 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OECD）规则基本保持一致，为欧盟及其成员国进行合法化补贴提供了国际规则支持，并将氢能等新能源纳入补贴体系，从细分视角赋予自身一定解释空间。欧盟能源补贴的定义为“政府采取措施使消费者支付的价格低于市场定价，或降低消费者/生产者成本”。欧盟将能源补贴划分为四大类②Direct transfers，Tax expenditures，Under-pricing of goods/services，and Income or price supports.：直接转移支付（优惠贷款、补助金等）、税式支出（特定产品税基的免税、减税或退税等）、抑价商品和服务（抑价政府资源、基础设施或服务等），以及收入和价格支持（上网电价、溢价补贴等）。

欧盟利用欧洲共同利益重大项目重点为氢技术项目提供创新和研发补贴，针对氢技术的研发补贴至今未遭诉讼。值得关注的是，欧盟近期加大了对能源补贴实施层面的规则修订步伐。2021 年6月，欧盟发布《2022 年气候、能源和环境保护补贴指南（CEEAG）草案》③European Commission，“Guidelines on State Aid for Climate，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nd Energy 2022，”June 7，2021-06-07，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presscorner/detail/en/ip_21_2784.，总体倾向放宽补贴限制，重点支持包括氢能在内的低碳减排和清洁技术研发。根据该草案，欧盟将着力支持氢能领域的四类项目：一是加强高压输氢管道、分配管道、地下储氢、安全设备等氢能源基础设施支持；二是支持可用于掺氢燃气的智能燃气网络建设项目；三是补贴用于可再生能源现场制氢、充电及其连接和储存设施的项目；四是支持作为运输燃料的氢气供应项目。

三、欧盟氢能全产业链的政策支持路径与实践

过去十年，欧盟成员国氢能源补贴规模有限，对氢能源补贴的总规模约5 亿欧元①European Commission，“EnergyCosts，Taxes and the Impact ofGovernment Interventions on Investments，”May 27，2021，https：//ec.europa.eu/energy/studies_main/final_studies/study-energy-costs-taxes-and-impact-government-interventions-investments_en.。除英国以外的欧盟27 个成员国年补贴规模从0.4 亿欧元缓慢增至0.5 亿欧元，2018 年仅占欧盟能源补贴额1593.7 亿欧元的0.03%。2018 年以来，欧盟集中发力氢经济，加速支持氢能产业发展，并将氢能投资促进增长和就业作为欧盟从新冠危机中复苏的关键抓手。根据欧盟氢能相关战略部署，至2030年，欧洲氢经济市场规模达850 亿欧元，占全球市场份额的四分之三②European Commission，“Strengthening Strategic Value Chains for A Future-ready EU Industry，Strategic Forum for Important Projects of Common European Commission，”https：//ec.europa.eu/docsroom/documents/37824.。

（一）长期支持关键技术研发，力促产业发展与能源转型

技术研发是欧盟当前领跑全球氢产业中的核心优势，这与欧盟长期对关键技术研发的大力支持直接相关。2003—2019 年，欧盟在欧洲研究区项目③European Commission，“Draft Council Conclusions on the New European Research Area，”November 13，2021，https：//data.consilium.europa.eu/doc/document/ST-12853-2020-INIT/en/pdf；“Green Hydrogen for a Sustainable Future—pilot Action within the European Research Area，”May 27，2021，https：//www.bmbf.de/bmbf/shareddocs/kurzmeldungen/en/green-hydrogen-for-a-sustainable-future.html.、第六科研框架计划（FP6④European Commission，“Sixth Framework Programme，”May 27，2021，https：//ec.europa.eu/defence-industry-space/euspace-policy/space-research-and-innovation/sixth-framework-programme-fp6_en.）和第七科研框架计划（FP7⑤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IEA），“Seventh Framework Programme for Research and Technological Development，”December 11，2019，https：//www.iea.org/policies/4634-seventh-framework-programme-for-research-and-technological-development-fp7.）、欧洲战略能源技术计划（SET PLAN⑥European Commission，“Towards a European Strategic Energy Technology Plan，”Jan 10，2007，https：//eur-lex.europa.eu/legal-content/EN/TXT/?qid=1411399585976&uri=CELEX：52006DC0847.）、燃料电池与氢联合行动计划（FCH-JU⑦“The Fuel Cells and Hydrogen Joint Undertaking（FCH JU）：Hydrogen Paves the Way for Decarbonising the European Economy，”July 14，2021，https：//www.fch.europa.eu/news/hydrogen-paves-way-decarbonising-european-economy.）、欧洲城市清洁氢能项目（CHIC⑧European Commission，“Final Report CHIC（The Clean Hydrogen in European Cities），”February 28，2017，https：//fuelcellbuses.eu/public-transport-hydrogen/final-report-chic-clean-hydrogen-european-cities.）等多个预算项目中部署资金用于氢能重点技术攻关，并首次在多年度预算框架中设立燃料电池和氢能联合项目。2019 年以来，欧盟通过地平线2020 项目以公私合作伙伴关系（PPP）方式为约250 个项目提供累计规模达9.85 亿欧元的研发支持，同时欧盟设立欧洲清洁氢联盟，旨在为成员国政府、行业组织、企业等全产业链利益相关者协调技术需求和投资机会等提供平台，积极引导资金投资氢经济，实现技术突破。欧委会预计①European Commission，“Powering a Climate-neutral Economy：An EU Strategy for Energy System Integration，”July 8，2020，https：//ec.europa.eu/growth/content/powering-climate-neutral-economy-commission-sets-out-plans-energy-system-future-and-clean_en.，至2050 年欧洲各界对绿氢累计投资总额将达1800-4700 亿欧元。以CCUS 为例，欧盟地平线2020 项目对CCUS 相关技术投入超过3000 万欧元，其中40%用于支持低排放强度石灰和水泥（Low Emissions Intensity Lime and Cement，LEILAC）技术，50%用于支持海洋碳捕获和储存环境监测（Strategies for Environmental Monitoring of Marine Carbon Capture and Storage，Stemm-CCS）技术，10%用于东欧和南欧低碳能源产业技术研发。

成员国方面，德国2020-2022 年每年将为能源转型实验室开发绿色制氢技术提供1 亿欧元的资金支持；2021 年德国联邦教育与研究部宣布将投资7 亿欧元用于支持三个氢能重点研究项目②三个项目分别为H2Giga、H2Mare 和TransHyDE。，分别探索解决水电解器批量生产、海上风能制氢和氢气安全运输问题。德国联邦教育与研究部部长卡利切克表示，通过可再生能源生产的绿色氢能对德国来说是个“世纪机遇”，是德国保持气候友好和经济长期增长的“关键原材料”。

（二）按氢能全产业链进行靶向补贴，全面支持氢经济

欧盟及其成员国按制氢、储运加③大规模储存、天然气网络输氢、液氢运载车交通与存储、陆路运输、船舶运输、加氢站等。和终端应用④交通运输燃料、热力与电力、能源密集型产业等。等三个主要产业链环节提供财政补贴。

图1 氢能产业链结构图

制氢环节，主要用于支持绿氢生产。绿氢是净零排放的重要解决方案，是最适合实现完全可持续能源转型的一种氢能，而且作为一种能源载体应用于很多领域（见表2）。鉴于绿氢在能源转型中的战略重要性和关键地位，可再生资源丰富、电解槽技术领先的经济体，更易在能源转型过程中占领先机。然而，要大力发展绿氢产业，还需扫除的两大发展障碍，一是“降成本”，即开发平价的绿氢制备方法；二是“扩需求”，即扩充终端应用，以更大的市场需求带动规模部署氢基础设施，促进产业链良性循环，保障供应链稳定支持。目前，全球绿氢生产非常少，且大多限于示范项目，欧洲氢气中仅6%为绿氢（中国为4%），其余94%来自化石燃料（中国为96%）。因此，欧盟的首要任务是开发主要利用风能和太阳能生产的绿氢，加大对绿氢的技术研发补贴支持，降低电解槽的投资成本和可再生能源的发电成本。如欧盟H2Future 电解制氢示范项目为全球最大的绿电制氢项目①欧盟H2Future 氢能旗舰项目——林茨6MW 电解制氢示范项目正式运营，2020 年12 月24 日，http：//www.nengyuanjie.net/article/44255.html。，获地平线2020 项目补贴1800 万欧元；2020-2022 年，德国每年提供1 亿欧元资金用于支持能源转型实验室开发绿色制氢技术。

表2 绿氢的生产、转换和终端利用

储运加环节，以资本支出补贴、上网电价补贴②政府通过直接规定可再生能源上网电价或以“市场电价+政府补贴”定价方式为电网企业提供价格支持。等方式为大规模储氢设备、管道和加氢站等氢能基础设施提供补贴，至2030 年拟对该环节累计投资650 亿欧元。氢的运输成本取决于运输容量、能源载体形式和距离，也受到加氢可持续性的影响。从欧盟的实践看，大容量存储、大型管道输送和规模分布式加氢站是未来降低储运加环节成本的三个主要方式。其中大型管道输送或在三者中成本最低。然而，目前全球仅有5000 公里左右的氢气运输管道，而天然气运输管道达300 万公里，对现有部分天然气运输管道进行技术改造后可实现氢气运输。2021 年，欧盟积极推进建立“清洁氢能伙伴关系”，重点关注氢能的生产、储存、运输、配送和关键组成部分的“降成本”。欧盟拟实现储运加环节投资650 亿欧元，其中将加氢站从目前的179 个增至3700 个。德国是欧盟加氢站建设中的“领头羊”，目前主要力量是2014 年成立的H2 MOBILITY 公司，已在汉堡等7 个大都市地区建成并运营90 余个加氢站，未来将建成覆盖全欧的加氢服务网，该公司由德法英等国的领先能源和汽车企业③法国液化空气公司（Air Liquide）、戴姆勒公司（Daimler）、林德公司（Linde）、OMV 公司、壳牌公司（Shell）和道达尔（TOTAL）等六家。当前德国运行中的氢燃料汽车（FCVs）约1000 辆，与美国（加州8740 辆）和日本（3800 辆）相比仍显滞后，但随着加氢站的供应便捷性加大，德FCVs 或于2025 年达到3 万辆。合资组建，获得了德联邦政府的“氢燃料与电池技术（NIP）”国家创新项目补贴，以及欧盟FCH 2 JU 项目支持的氢动力项目补贴④European Commission，“The Fuel Cells and Hydrogen 2 Joint Undertaking，”No.671438；“The European Commission in the Hydrogen Mobility Europe project，”July 6，2021，https://h2.live/en/h2mobility.。

终端应用环节，主要支持氢燃料电池应用，目前，超过一半成员国实施了相关补贴政策。具体补贴政策有登记税优惠、购买补贴、所有者税优惠，公司用车税优惠、非经济福利等。一是登记税优惠，该税为一次性费用，包括注册费用以及增值税等，新能源汽车的注册税与燃油车相比可减少几十欧至几百欧不等，增值税通常在15%-25%。如法国实施登记税免征，挪威免除了25%的新能源汽车的增值税，比利时和荷兰规定零排放汽车免征车辆登记税。二是购买补贴，通常为几千欧元。在德国，德国创新计划氢能和燃料电池技术（NIP）框架与能源气候基金（EKF）提供专门的购买补贴，其中电动汽车21 亿欧元、商用车9 亿欧元、大客车6 亿欧元，具体到每辆车的购车补贴为4000 欧元。法国给每辆电动汽车提供购买价格的27%、最高不超过6000 欧元的补贴。三是所有者税优惠，所有者税是因保有汽车而需要每年缴纳的税费，主要依据机动车碳排放、氮氧化物排放、噪声、发动机功率以及重量等制定所有权税税率，新能源车比燃油车每年可节约几百欧元。如德国实施所有者税免征政策。四是公司用车税优惠，这是一种具有欧洲特色的税种，部分公司汽车会被雇员作为上下班通勤及度假等时所使用的交通工具，这些公车私用行为会被视为雇员从公司获得的福利性收入而要缴纳类似收入性质的税，大部分欧洲国家都有使用新能源汽车的优惠税率，每年减免费用可达几百到几千欧元，是一笔金额较大的费用优惠。五是非经济福利，指免费停车、允许充电费用税前扣除等激励措施。德国和法国给予氢能汽车停车费优惠。2020 年，英国工业能源转型基金（IETF）投入3000 万英镑补贴支持氢产业应用，2021-2024 年还将支持2.85 亿英镑。至2030 年，欧盟计划将氢燃料电池乘用车从当前1000 余辆增至370 万辆，新增商用车50 万辆、氢燃料重卡和公交车4.5 万辆、氢燃料火车570 辆。

（三）以税收调节功能支持气候中立目标，优化氢能消费税优惠政策的法律基础

当前，欧盟绝大部分成员国给予氢燃料免税待遇，但尚未形成明晰的税收支持机制，而税收政策也是落实《欧洲绿色协议》一揽子提案之一。为此，欧盟于2019 年启动了《能源税收指令》修订工作（拟于2022 年二季度完成），该指令将全面修订并完善各类能源产品的消费税税收规则，现已完成修订前的评估①European Commission，“Evaluation of the Energy Taxation Directive，SWD（2019）329，”September 11，2019，https：//ec.europa.eu/taxation_customs/system/files/2019-09/energy-tax-report-2019.pdf.，并于2021 年7 月14 日发布了最新修订建议②European Commission，“Making Energy Taxation Greener，”July 14，2021，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presscorner/detail/en/ip_21_3541.。该指令旨在推动能源产品消费税符合欧盟能源和气候政策目标，减少化石能源税收优惠并消除其中的有害税收竞争，帮助成员国实现更高的绿色税收收入。与氢能支持相关的政策主要有两方面：一是拟将氢能正式纳入欧盟能源消费税的税收优惠范围，制定税收优惠规则，并且适用范围将从氢动力汽车扩展至工业生产（氢能可用于石油精炼、化工氨等生产）等领域。目前，英国、法国和保加利亚已将氢燃料税收政策列入本国能源税改革计划；二是加快化石燃料税收优惠退坡步伐，充分促进减排，激励氢能等替代燃料的清洁技术发展，解决化石燃料补贴与不同类型能源差异化税收带来的扭曲问题。

（四）积极争取国际标准制定权和全球领导权，占据全球氢能产业制高点

一是域内层面，欧盟致力于强化自身在氢技术标准和法规等领域的国际领导地位。欧委会已出台《跨欧洲能源网络条例》修订提案，以完善欧洲能源基础设施并统一其监管规则，并将于2021 年适时发布绿氢标准监管框架。二是国际合作层面，加强多边合作，积极拓展欧盟氢经济“国际朋友圈”。欧盟已与美日就加强氢能合作达成一致，拟就氢技术研发、规范氢技术应用标准等领域开展合作。欧盟积极参与国际可再生能源机构（The International Renewable Energy Agency，IRENA）、全球清洁能源创新行动计划（Mission Innovation，MI），国际能源协会（The 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IEA）等多边平台，在清洁能源部长级会议（CEM）机制下联合美日加发起氢倡议，引领绿氢国际行动，积极争夺国际氢经济领导权和标准制定权，并通过国际氢能与燃料电池合作伙伴计划（The International Partnership for a Hydrogen Economy，IPHE）在“非洲 - 欧洲绿色能源倡议”（The Africa Europe Green Energy Initiative）框架内与非洲联盟制定可再生氢合作流程。此外，欧盟计划发展以欧元计价的氢能源衍生品指数及其交易平台，推动建立氢能定价基准，积极争取全球氢能定价话语权。

四、借鉴与思考

（一）氢能源仍是新能源中亟待技术突破和产业扶持的一类，欧盟氢能源扶持政策体系具有“政府引领、政企协同、产业受益”的特征，为巩固其氢产业的全球领导地位夯实了制度基础。一方面，欧盟高度重视脱碳绿色转型，氢能作为战略新兴产业，成为其推进绿色复苏和能源转型的重要抓手。为维持欧洲在氢气制取、储运和加注等产业技术领域的全球领先地位，欧盟构建以立法为保障、重大战略为引领、重点项目为依托的全方位、多层次政策框架，覆盖技术研发、产业应用等多个领域。其中，欧洲共同利益重大项目为补贴氢技术发展提供便利；欧洲清洁氢联盟在资金和技术研发等领域促进产学研合作，为巩固氢产业的全球领导地位提供坚实保障。另一方面，在当前经济衰退背景下对氢能源的全面扶持，也反映出欧盟通过加大财政政策引导而为经济民生企稳复苏构筑“安全网”的政策意图。通过增强氢能基础设施公共投资，加大财政补贴和税收优惠力度，加快培育“氢经济”等新的增长点，以促进充分就业和社会稳定。欧洲议会预测，绿色新政将使欧盟对外出口每年增加至少250 亿欧元，仅能源行业绿色转型未来30 年可创造300 万个就业岗位，到2050 年欧盟能源支出每年可节省3500 亿欧元①数据来源：https：//www.greens-efa.eu/en/article/document/-4392/。。

（二）我国可借鉴欧盟经济新政对重点产业和高新技术更强调纵向扶持和直接干预的做法，紧紧围绕碳中和目标促进我国氢能产业顶层设计完善的同时，精准设计氢产业链各环节财税支持政策框架。为贯彻落实“十四五”规划、2035 年远景目标关于“在氢能等前沿科技和产业变革领域，组织实施未来产业孵化与加速计划，谋划布局一批未来产业”的相关要求，我国可借鉴欧盟氢能全产业链支持政策实践，加快完善氢产业的顶层设计和战略规划，全面谋划氢能源产业布局，加强相关前沿技术多路径探索，推进氢能尤其是绿氢的大规模生产和应用。欧盟通过统筹运用财政补贴、税收和公共投资三大政策工具为氢产业链各环节提供精准支持，对氢能等新兴战略性行业研发创新的预算和融资支持，凸显了欧盟欲争夺全球科技创新和技术竞争高地的雄心。欧制氢电解技术、燃料电池等关键技术得以进一步提升，高压氢先进储运技术实现工业化。从氢燃料到动力电池再到新能源汽车的全产业链实施纵向扶持以电动汽车等重点产业为代表的绿色经济，不仅降低了欧盟对能源和资源的依赖程度，增强经济韧性，保障供应链安全，还为欧盟带来了巨大的发展潜力和空间。2021 年1 月国新办《新时代的中国能源发展》白皮书指出，要“抓住全球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的机遇，在能源领域大力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增强能源科技创新能力，通过技术进步解决能源资源约束、生态环境保护、应对气候变化等重大问题和挑战”，为此将“开展能源重大领域协同科技创新”，部署开展氢能技术等方面研究，同时“支持新技术新模式新业态发展”“加速发展绿氢制取、储运和应用等氢能产业链技术装备，促进氢能燃料电池技术链、氢燃料电池汽车产业链发展”。为此，我国可紧密围绕清洁能源转型加快完善氢能支持政策框架，继续加强对绿色制氢、氢燃料电池、CCUS 等关键技术研发的支持，同时根据氢能产业链各细分环节提供有针对性的精准支持，并持续优化化石能源补贴有序退坡等配套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