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建宇
派出所像什么?它像一个小舞台,总有是非曲折的“大戏”在这里上演,时常也有悲喜暖心的故事发生。派出所民警每天在这里品味着酸甜苦辣,感受着喜怒哀乐……当然,很多时候,他们也成为了这些“大戏”和故事中的“主角”或“龙套”。不,也许叫他们“金牌配角”更合适。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派出所副所长陈正刚盘算着买年货的思路打断了。一看是那部接警电话,陈正刚赶紧接起来,问:“你好,永安路派出所,请讲。”
“警察吗?我这里是熊二烧烤店,有人在我们店里闹事,你们快过来呀……”电话里传来一位女士急切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话没有说完,好像就被挂断了。
这个熊二烧烤店,总有治安案件发生,去店里的大多是去喝“二悠”的,动不动就抡啤酒瓶子,就这个月他们店里都报了三次案了,好在出警及时,都调解处理了。但让陈正刚感觉奇怪的是,平时报案都是深更半夜,今天怎么提前了12个小时,一般这个时候烧烤店还没营业呢。他不敢耽搁,赶紧叫上两名同事,飞驰前往。
到门口一看,一屋子人,服务员小陈和小兰被逼到墙角。这些人陈正刚大多数都认识,“何兰菜店”的老板娘、“车老五肉店”的车老五,还有几个也都是附近做生意的业主。
“你们这是唱的哪出?大白天不做生意赚钱,跑这开会来了?”陈正刚一看是这些人,紧张的心多少有点放松了。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抢着说原因。听了一箩筐的话,陈正刚总结出了俩字,“要账”。
年根底下,该结账了,但是这个“熊二”老板跑路十多天了,现在手机关机,怎么也联系不上。菜钱、肉钱、房租钱等等一堆账,没给结。因此,债主们今天都逼上门来了。
“你们在这堵着也拿不到钱啊,冲这俩服务员发火有什么用呢?他们俩也是受害者,欺负他们有意思吗?!”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也有一家老小,也要过年呀。”
“你们容我想想办法行不行?你们闹就能闹出办法了?”其实陈正刚也没什么好主意,就算自己奉献出兜里的年货钱,也不够给这“熊二”老板填缝的,先安定一下大家,散了再说吧。
“何兰菜店”的老板娘一看陈正刚这么说了,借坡下驴,说:“有派出所给咱们想办法,那咱们就有指望了。咱们先回家等信儿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会儿,就散了。
“哎,俺们俩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这可咋办呢?”服务员小陈垂着头说。
“我身上就剩下不到二百块钱,老板俩月没给我俩开工资了。”小桃说着抽泣起来。
“哎,小陈,你不是会做烩面吗?我记得以前在你这吃过,味道还挺正宗的,和我在郑州吃的差不多。不行你们用这个店面先赚点路费。”陈正刚说。
“拿啥做?俺俩这两天就剩下这点挂面了,冰箱里啥都没有。”小陈一脸沮丧。
“这好办,你跟我走,需要什么咱们买去。”陈正刚拉着小陈上了警车。
到了市场,陈正刚还是找这群债主。
“第一呢,这两个孩子不容易,在外面一年了,回家连路费都没有,都是在这做生意的,不能这么没人情味;第二呢,‘熊二’老板欠你们的钱能不能还上,那就看你们能不能给赊点餐料。这餐料钱我做担保,之后他们保证连本带息的都给你们。”
大家一想,有派出所的副所长担保,这个新账应该没问题,没准老账也能勾回来。行啊,让小陈点货吧。
开业第一天,陈正刚休班,也去帮着忙活,烧水、切肉、剥蒜……
忙了一天,一数钱,毛利润600多元。“要不是今天餐料没了,还能多卖点。”小陈欣喜地说道。
“照这个速度,咱俩的路费肯定能赚出来。”小桃满脸希望笑着说。
隔天就是年三十了,又赶上陈正刚值班,小陈给派出所包了一些饺子送来。
“陈所长,俺俩商量了一下,过年不打算回去了,看这买卖也挺好的,嗯……”小陈停顿了一下。
“陈所,能不能麻烦你再跟房东说说,宽限一段时间?到时候,俺把以前的老账也结了。”小陈恳求陈正刚。
“你们这是……”陈正刚很纳闷。
原来,小陈的手艺确实不错,而且还能做一些河南特色小吃,年前这几天还“小火”了一把,就连车老五这个铁算盘都主动赊账送肉来了……
半年过去了,小陈把“熊二烧烤店”的牌子换成了“小俩口儿面馆”。
换牌开业这天,陈正刚故意问小桃:“我知道这小陈是一口儿,那一口儿是谁啊?”
小桃腼腆一笑……
最近几天,李大妈不给刘旭打电话了,刘旭这心里头还感觉空落落的。平时李大妈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聊聊她们小区的杂事。
刘旭负责的这个片区,老年人居多,有几户的子女还都在外地工作。李大妈的老伴去年没了,现在独居,所以刘旭在平时下片儿的时候,经常会去她家走一走,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到李大妈的,一个人这么大岁数,万一头疼脑热的,也能及时发现送医。
前几天他接过李大妈的一个电话,因为最近所里的事多,他就和李大妈说:“我现在手里有点活儿,要没急事先不和你聊了。”就这么给挂了。
今天他给李大妈的电话拨过去之后,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一连拨了几个,都占线。
这李大妈,平时也没这么忙啊。他也没在意,继续上班。
过了一会儿,李大妈把电话给他打过来了:“小刘啊,你有事啊,我看你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没事,我就是问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听大妈的声音和语气跟以前一样硬朗,刘旭就放心了,起码身体没毛病。
下午,刘旭还是有点不放心,想借着下片儿的机会,去李大妈家看看,怕她不在家,或者是睡觉呢,就想先打个电话,可还是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刘旭便向同事小田说了李大妈这个“通话中”的事儿,小田分析说:“是不是你李大妈准备给你找个‘李大爷’啊。”
虽然是玩笑话,不过也有可能,这李大妈还没到花甲之年,找个老伴也正常啊。要是有个老伴照顾可太好了,她也就不会孤单了。
下片儿后,刘旭先到了李大妈家。
李大妈打着电话给刘旭开的门,并示意他坐下,等她打完电话。
李大妈电话里说:“喔,我猜出来了,你是小虎子吧?这么多年不见了,都听不出你的声音了,你现在都会说你们那儿的方言了……”
“哎呀,什么,你爸爸昨天被车撞了,严不严重?需要三万块钱啊,没事没事,你把你的账号给我,什么?用手机转账啊!好啊,那我加你的好友,好,好,我马上就加……”
因为职业习惯,刘旭对大妈说的电话内容非常敏感,他刚要说话,李大妈示意他不要出声,接着她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李大妈,我怎么感觉不对呢?你家什么亲戚被车撞了?再说现在一般汽车都有保险,不会连几万块钱保险公司都不管吧。别是遇到骗子,你得确定好了再打钱。”
“打什么钱啊,这就是骗子。我天天在电视上看,还能不知道?我们家的猫才叫小虎子呢。”大妈乐呵呵地说。
“您知道是骗子,那您还跟他聊?不是瞎耽误工夫吗。再说万一哪天给您说动了,您再真‘动秤’,把钱给他汇过去。”
“不会,不会,你们天天那么忙,我不会给你们添那麻烦的。”说完大妈自己都乐了。
“那您这是……”
“哎,是这么回事,你说我儿子倒是孝顺,每月都给我寄钱,但是他天天上班很少打电话回来。那小孙子一年也就寒暑假能见上两面。有时候给你打个电话吧,你也挺忙。这不,这两天骗子们盯上我了,一个个老打电话给我。我就和他们聊聊呗。他们还都顺着我说。这不挺好的吗,解闷儿啊。”
听完李大妈的话,刘旭心里真是挺难受的……
晚上,他给李大妈的儿子打了个电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你妈妈现在缺的不是钱,是……”
入警不长时间,新警张军发现师傅老陈同志的一个秘密。他爱好喝茶,还总是手不离杯,杯不离手,无论天多热,从来不喝碳酸饮料甚至矿泉水。
他的杯子也好像是订制的,张军从没见过这么大号的双层保温玻璃杯,估计能装一斤多水。从模糊泛黄的玻璃壁和茶斑上看,这杯子应该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了。这个茶杯给人的印象跟老陈同志一样憨厚淳朴。
刚入伏,天气就高达38℃。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有人报警,偏偏这个时候,报警电话响了。“喂,你好,永安路派出所。”张军尽量用“清凉”的语气接听电话。
“快来吧,打起来了,再不来就要出人命了。”急切的电话那头,隐约听见混乱的争吵声。
放下电话,张军赶紧向师傅报告,想马上赶往报案的社区活动中心。尽管着急,师傅却没忘记带他的大茶杯,还续了满杯的水。
到了活动中心一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活动中心大多是退休的老年人,其中比较出名的就是李大爷和宋大爷了。他俩牌打得最好,不仅如此,两人还经常较劲呢,真是70多岁的人、20多岁的“心气”啊。
这打牌的时间点简直比上班点还准时,活动中心9点开门,8点半他们就在门口“集合完毕”了。这两位老人还都特别“较真儿”,虽然是形影不离的牌友,但在纸牌“博弈”中,两人简直就是“死对头”,经常因为一点小事拌嘴,就像小孩子吵架一样。
宋大爷个头不高,当着张军和老陈的面,指着李大爷叫嚷,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师傅老陈让张军把李大爷先带到一边,他问宋大爷:“你老伴和儿子呢?”
宋大爷说:“都没在家。”
“都没在家你还敢这么动气。气坏了,谁管你?今天这是咋回事啊?”
经过宋大爷一说,原来是今天“冤家路窄”,他和李大爷打牌摸组竟然是一组。平常这两人就不分上下,跟他们一组的陈大妈还暗自庆幸,今天跟这两位一组,百分之百赢定了。可是在打牌的过程中,李大爷接了一个电话,这导致他们这一组牌输了。
这时候,宋大爷有点气愤:“你说你这个电话来的真不是时候,你看我们输了吧。”李大爷说:“来电话了,我还不能接电话了?”
就这样争吵了几句,又开始继续下一局的牌。由于上一局输了,所以这一局只有赢了才是最终的赢家。就这样玩着玩着,对方眼看又要赢了,这时候李大爷说:“你看你怎么回事?怎么一跟你打牌就输呢?”宋大爷说:“你赖我啊?你不也是没出去牌。”说着说着两人越吵越厉害。其他老人就开始劝啊劝,但是越劝越吵得厉害。没办法,活动中心的王主任就报了警。
虽然宋大爷头顶上有吊扇扇着,但是仍汗水不断,说得口干舌燥的,竟伸手端起老陈的大水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这时候,恰巧宋大爷的老伴来了,赶忙喊住:“你个死老头子,好大胆子,惹了事,还敢喝人家警察的水。”
宋大爷说:“咋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宋大爷的老伴赶紧过来向老陈赔礼道歉,老陈不紧不慢地笑着说:“没事,没事,他真不是第一次喝了。”
说完,他和宋大爷以及在场的大爷大妈们都笑了。
在笑声中,一场纠纷就这样“翻篇”了。
内心忐忑不安的胡波背着并不是很重的双肩包,两腿像灌了铅一样的在自家的小区门口徘徊。他从监狱大门出来后,已经在外面逛了一整天。虽然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小区里只有几个摇着蒲扇的老人在纳凉,但是他还是感觉到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那是一双双鄙夷的眼神。最后他一咬牙进了小区,飞快地拿着已经握在手里许久的钥匙,朝自己家门口走去……
一年前,他因为一时贪念,偷了手机店的货。警察很快就破了案,把他从家中带走。“呜呜”叫的警车声,引来了四邻。自此小偷的名号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底。无数次在噩梦中,一群人对着他边戳边骂,“小偷,该死的小偷。”
释放后这些天,他每天不敢出门,不敢见人,吃饭就靠点外卖。不是看电视,就是看手机,把自己宅了起来。更准确地说,像是给自己判了一个无期徒刑,区别的只是没有看守而已。
胡波被释放那天,去永安路派出所重新办了户籍。负责胡波家这片儿的民警田丽等了几天,也没见胡波来派出所取户口簿。田丽给胡波打电话,留的号码停机了。找到他家所在居委会的邓大妈,方得知胡波人是回家了,可就是天天宅在家里,不跟任何人联系,连邓大妈去敲门也不开门。
田丽决定和邓大妈一起去胡波家看看。
她们敲了半天门,里面终于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谁呀?”
“我是派出所民警,我姓田,请问胡波在家吗?” 田丽问。
“在,等一会儿。”屋里传来一阵儿玻璃和金属倒地碰撞的声音。随后,门开了。
先是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冲了出来,接着一个头发凌乱、胡茬乱翘,穿着大短裤和背心,用眼睛估算不出年龄的男人站在门口。
“哎呀,这孩子,你怎么造成这样了?”邓大妈不无心疼地说。
“有事儿吗?”胡波冷冷地说。
“你的户籍办完了,我把户口簿给你送来,顺道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田丽说。
“帮我?我就是个废人,你们不用管我了,就让我一个人慢慢等死吧!”说着胡波从田丽手里一把拽过户口簿,扭身“砰”地一声摔上门。
之后不管邓大妈还是田丽怎么说,他都不开门。
又过了几天,田丽不放心胡波,想找邓大妈再去一趟。
可邓大妈告诉田丽,胡波那天之后就走了,好像是出远门了。
胡波不想看到街坊四邻,更不想让大家看到颓废的他,于是决定离开家,远离认识自己的人,到别的地方租了房子。
虽然到了新环境,但他还是怕别人看他的目光,更怕的是别人看着他的时候窃窃私语,总感觉背后有人指指点点。没有一丝勇气的他,像只受伤的小动物,选择躲避。
于是,他总是天黑以后才出门,他怕遇到熟人。
一天,突然有人敲门,他以为是房东,开门之后看到是一位大妈。大妈说:“小伙子,我要出几天远门,我家的鱼和花都是我的命根子,我想麻烦你帮我照料一下,你看行吗?”
说着,她递给胡波一把钥匙。
“我一个临时在这租房子的,你能相信我,把家交给我?”胡波诧异地说。
“我为什么不相信你?”老大妈反问胡波。
胡波顿了顿,低着头说:“我刚被放出来,我偷过东西。”
“小伙子,就凭你这份诚实,我认为你已经改好了,我相信你。”大妈拉着胡波的手,把钥匙放在他手里。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鄙夷他,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信任他的。胡波回到屋里,钥匙光滑的金属面反射着窗帘缝隙里打入的一米阳光,晃在了胡波的脸上。
几天后,胡波穿戴一新,到理发店好好修整了一番,开始找工作。
慢慢地,胡波开始了新的生活,搬回了自己的家。
半年以后,胡波的生活基本恢复正常了,还找了一个女朋友。一天,他对女朋友说:“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人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这个人,我的人生可能就走不下去了。”
带着女朋友,胡波辗转来到那位请他照看房子的大妈家门口。他心里有些激动,用略有点颤的手敲门。
门开了,胡波一看,开门的是派出所的民警田丽。
屋里传来声音,“丽丽,谁呀?”
“妈,是你麻烦人家看房子的胡波。”田丽朝着胡波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