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的三个发展阶段

2022-02-26 20:41汪明义
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中世纪意识人类

汪明义

(四川师范大学,四川 成都 610066)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坚持和平发展道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以此为出发点,为应对新时代国际体系的深刻变化,习近平总书记从“建设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怎么建设这个世界”出发,高瞻远瞩地提出了“以和平发展为主题、以合作共赢为核心、以共同价值为纽带、以共同利益为动力、以共同安全为基石、以交流互鉴为桥梁”[1]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全球治理理念和治理方案,在全世界引发广泛反响。近代以来大国崛起的经验证明,国之将兴,必有伟大的大学与之相伴。大学因以人的培养和学术研究为根基,服务于国家和人类文明建设而成为大国崛起的文化和教育基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事业,也必然有待大学作为重要的推动力量而有所作为。[2]人类命运共同体虽是一个新时代处理国际关系的核心概念,但是它所昭明的大学与人类存在的关系却是自大学诞生起就本然地蕴含在大学的实践视阈之中的。随着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这种关系经历了不同的阶段,表现出了不同的内涵、特征和价值倾向。根据历史和逻辑相统一的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从文化史和文化传播学的角度,大学在服务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的实践上大体经历了三个历史发展阶段。

一、中世纪大学知识教育的人类学象征

大学诞生于中世纪欧洲的一隅之地,源于独断的宗教文化。经过从宗教哲学家奥古斯丁(Augustine)到阿奎那(Aquinas)几百年的辛勤翻耕,人们将信仰的宗教变成了理性的宗教,大学在这一转变的过程中应运而生。中世纪的大学诞生于宗教的理性化和宗教信仰的学术化与组织化,它追求讲道理、讲普遍规律、讲最终秩序、讲统一的人文理性。中世纪产生的那批最早的大学,如博罗尼亚大学、巴黎大学、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等,所从事的同一件事情是寻找上帝创造这个世界时所赋予的规律、规则,探求一种抽象的道理、万物背后的逻各斯。大学诞生之初探究世界、万物、存在之根本知识的这一原初的根本定位,使大学成为欧洲中世纪文化遗留给现代的最为重要的文明成果和文明形式之一,其影响之深远至于今亦至于遥远之将来。大学在诞生之初虽仅局限于欧洲这一狭小地区,散落于几个日渐复兴的城市,但是它已经从目的、语言、知识和方法等诸多方面,经由学术和教育在无意间开启了助推人类文明命运共同体构建的实践进程,显示出世界的抱负,成为象征意义上的国际社区。

1.共同的目的

中世纪的大学脱胎于教会组织,它的教师最初有一部分是来自从事牧师工作的神职人员,其栖身之处往往是租借教会的场所或由教会直接提供,它所传授的最为突出和合法的知识是神学知识,等等。这就使得中世纪的大学与教会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中世纪大学的知识探索和教育追求一种服务上帝的信仰。中世纪初期阶段的大学教师和学生自觉地把知识的探索和创造作为对上帝的知识献祭形式,主动服务于一个统一的上帝,并把这种服务看作自己的荣耀。[3]正是由于知识献祭于上帝的信仰,中世纪的大学在教育实践中倾向于与世俗的社会之间保持应有的距离,大学成了象牙之塔,研究和教学成了纯粹的精神性事业。随着大学的生长,知识的探索和教育经由上帝的视角悄然转变为知识本身的神圣视角,以及对知识解释世界的神秘感的憧憬和崇敬。这就使得知识服务上帝的目的发生了一种世界的普遍化意识的转向。这种转向对其后大学发展的价值和意义突出地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通过专业的职业性转化为严谨敬业的职业精神、职业操守和职业能力;另一方面是通过知识的普遍性转化为一种普遍的服务于全体的人的世界意识。上帝逐渐退隐,共同存在的意识出现。由是,人类生存于共同的地球之上,人与人之间应该平等友爱、命运与共、休戚相关等价值认同悄然生根。正是经由大学的知识教育和文化传播的实践,人与人之间共同存在的共通感意识在人们的心里逐渐生根并茁壮成长,在世界上传播开来。

2.共同的语言

诞生于宗教怀抱的大学之所以在探求和创造知识的过程中彰显出世界的抱负并形成对国际社区的向往和耕耘,是因为学者们拥有可以通用交流的拉丁语。只要掌握了拉丁语,学者之间便可以进行自由地交流。“所有受过教育的人都能说拉丁语,他们就掌握了一种国际的语言,而消除了愚蠢的语言隔阂。”[4]今天某些世界著名大学如哈佛大学的校训仍然是由拉丁语写成,学生宣誓仍然提倡使用拉丁语,这便是拉丁语作为当时学者世界通用语言的古典遗迹。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之家”。共同的语言形成学者们之间共同的理解,建立起共同的情感和价值追求。这是因为,第一,“语言是全部思维和感知活动的认识方式,这种活动自古以来就为一个民族代代相承,它在对该民族产生影响的同时,也必须影响到其语言”[5];第二,“语言产生自人类的某种内在需要,而不仅仅是出自人类维持共同交往的外部需要,语言发生的真正原因在于人类的本性之中。……所以,我们有必要把每一种语言都看作为了满足上述内在需要而进行的某种尝试。而把全部语言看作为此所作的总的贡献。由此可以认为,人类的语言创造力量始终运行不息,直到它部分或是全部产生出那些能够最大限度和最完美地满足上述内在需求的形式为止”[6]。所以,按照洪堡特的观点,作为民族思维方式的反映和民族团结的工具的语言是一种类存在,它植根于人的本性之中,产生于人之内在需要。这种内在需要主要呈现为三个方面:一是人的精神力量需要语言的产生和介入;二是世界观的生成需要语言的产生和介入;三是个体与个体、个体与群体(家庭、家族、宗族、部落、民族、人类)之间思维的联系和类的联系,同样需要语言的产生和语言的介入。由此三者构成人类外部生存交往需要的内在精神基础和心灵平台,才使语言构成共同理解的方式、共同情感的纽带和共同价值的桥梁,才推动大学探索、创造知识和传递知识必须以通用语言为基本工具。

3.共同的内容和方法

中世纪的大学学者们之所以在寻找万物背后的道理和存在世界的逻各斯的过程中能自觉继承古希腊罗马文化,并以其为主要的知识形式和内容,主要是由两个方面的原因决定的。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学者能够自觉超越狭隘的城市地域文化之局限性,把古希腊罗马文化作为人类文明的象征编写为教材,以语法、逻辑、修辞、数学、几何、天文、音乐等七艺课程形式传授给学生,不断开拓人类知识的边界,并进一步把这些知识提升为人们生存所依赖的思想形式和思想观念,形塑了作为整体的人类是思想和文化的存在者,以及思想和文化是人类福祉的共同价值认识。另一方面,在七艺课程所传授知识内容的基础上,中世纪的大学又进一步按照城市实际的社会职业需求把知识体系划分为法学、神学和医学等不同的专业提供给学习者,学习者可以按照自己的兴趣和实际需要对其加以选择学习。法学、神学、医学等三大专业具有严密的可以反复验证推广的专业性,也具有科学时代到来之后的隐喻意义上的客观的科学性。内容的客观性和专业性决定了方法的客观性和普遍性。中世纪学者们在大学教育的实践过程中,沉浸于知识教学及其研究,进一步凝练了知识探究和科学研究的方法论体系,使得知识的求索从此具有了可以依存也可以离开具体的知识内容传播的章程,具有了严密的方法论意义上的复杂程式。客观复杂的知识体系与专业研究方法的结合产生了客观化存在的知识世界,这一世界逐渐与现象世界产生了距离,成为相对独立的世界。与客观的知识世界相对应,也产生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批的专业性知识分子。方法形塑思维方式,相同的方法形成了相同的真理之真值的价值判断形式,进而建立起具有相同价值的人类学意义上的文化和学术社区,经由大学教育,这些共同的价值进一步普及泛化为人们行动所遵循的共同价值观。

二、近现代大学民主科学的共同价值观形塑

人类大学诞生于中世纪宗教的一种自我革新活动,借由中世纪有宽博学识和深厚文化造诣的神职人员破茧成蝶,获得了一种知识传播和创新的新组织形式。因此,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大学的诞生虽然原本是宗教世界为其世俗化、大众化、普世化发展所开辟的一种偶然的可能性,但却为大学自身走向世界确立了现实性,更为世界走向现代提供了知识的基础、认知的来源和前进的动力。

1.大学人文理性的诞生

诞生于中世纪的大学,之所以具有这种将宗教信仰转换成人文理性、将中世纪迅速切换成近代继而使之脱胎换骨为现代的能力,是因为它扎根于深厚的文化土壤并受孕于伟大的思想精神的传统。这个传统就是古希腊-罗马文化。从古希腊到罗马,人类思想经历了一个思想精神培育的“正→反→合”过程。在古希腊早期,古希腊人基于严酷的存在现实而关切自然,产生以关注自然为中心的自然哲学;对自然的关注达向成熟的临界点必然转向以关注人为中心的人文性哲学,这就是智者运动何以兴起以及催生出苏格拉底道德哲学的原因。其后,从柏拉图到亚里士多德的历史进程中,虽然不同的思想探求各有侧重,但始终呈现自然与人文并行展开的哲学和文化姿态,最后为罗马文化所吸收和融合:神、上帝统摄起自然和人,世界必然成为神的世界。中世纪的宗教革新,诚然是从神的世界向人的世界的探索,具体表现为信仰向理性的迎合,但背后却有两种力量在推动:一是人在宗教的长久压抑下缓慢苏醒;二是新科学的兴起,自然重新被关注。自然和人缓慢地走到再度联姻的前夜,即宗教革新。宗教革新需要理性的解释,于是就自发地将那个时代的精英集聚在一起,形成了大学。最初诞生的大学自然要披上宗教的外衣,但其身骨、精神和灵魂却已经融会了新兴的科学精神和苏醒的人文个性,由此形成了大学的宗教形式和人文实质。中世纪的大学最初特别热衷于探讨和追问“针尖上能站多少个天使”“上帝可不可以是女人的样子”等等之类的神学问题,这就已经在带着宗教神学的痕迹中充分展现了极具现代性的理性精神和人文意蕴。中世纪的大学在与世俗和宗教世界的抗争发展中不断地努力向世界澄明,“大学一定是并且只能是追寻理性生活的地方,就是讲求道理、明辨是非的地方,就是学习掌握世界法则、宇宙规律、万物根本之智慧和方法的地方。说得更通俗点,大学就是培养人凡事先动脑子掌握根本,然后才按法则和规律行动的能力、品格的地方。换句话讲,大学就是引导我们追求真理和掌握真理,然后运用真理来指导实践和检验实践”[7]。以新科学和人的觉醒为催化剂,借壳宗教而诞生的大学,必然以探索真理、创造知识为使命和以培育新人为根本责任,这一为之努力的使命和责任本身就为世界迅速突破中世纪牢笼走向近代、开创现代开辟了思想精神和知识方法的道路,这条不断敞开的道路实际上同样表现为新一轮“正→反→合”的过程,也即从中世纪宗教统治到近代人文主义思潮向现代社会民主的世界化方向挺进,不断拓展理性发展的新境界。

2.塑造科学民主的价值观和世界观

中世纪宗教统治的自我革新开启了向哲学理性求助的自我革新,却也无意间催生了大学,大学释放出淑世的新科学精神和觉醒的人文风采,孕育近代科学革命和哲学革命,产生科学精神和人文理性,此二者既构成造就现代社会的驱动力,更成为现代社会得以立身的灵魂。由于其科学精神和人文理性,大学的诞生既是对中世纪的终结,也是新世界的开启。所以,近现代大学自觉以生产和传播科学与民主的文化及其价值观为己任,不断拓展人类生存境遇的新天地。以科学文化及其价值观生产为特征的大学,以德国洪堡大学为重要代表;以民主文化及其价值观生产为特征的大学,以法国和美国大学为重要代表。而近现代中国大学则是民主科学文化及其价值观的重要传播地和民主科学文化的集大成者,其中最为典型的当属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和南开大学,这三所大学在民族危急存亡的艰难时刻联合成立西南联合大学,与西北联合大学一道努力为中华民族的新生贡献新的知识和文化。在这样的发展过程中,大学坚毅地走出欧洲的诞生地,不断向外界扩展,随着民族国家的产生、发展和繁荣,大学所传播的民主和科学的思想观念遍及世界各地。科学价值观随到德国求学的世界各地学者向世界传播,民主价值观则由到法国和美国求学的世界各地学者向世界传播。在中国大学,则催生了社会主义的民主思想及其价值观念。民主的形式尽管形态各异,但却已然成为整个人类世界的文明之光。科学以其客观的真理性,成为世界所有大学学者之间凝聚探讨的圭臬和交流互商的内容、标准和方法。同时,随着民主和科学知识一同发展起来的是社会学和人文学,语言不再是学者之间的障碍,各种语言之间可以自由互译、转换和对话。任何一个社会的发展和思想的交锋,都会在交流、参照和比较中获得来自对方的启示,世界在大学文化知识之轮的推动下日益成为一个真正的国际社区,借助文化知识的学习和共同价值观的教育,人们之间可以突破种族、文化和地域的阻隔自由来往,在价值的追求上人们日渐能够求同存异和相互包容,地球日益成为人们共居共存的文明村庄,人们的心灵则在日渐扩大和丰富,成为能够相互包容的巨大空间。

三、大学探索创造人类共存的文化意识宇宙

人类的社会实践活动受人的意识的指导,人的意识也在社会实践活动中得以不断丰富和扩展。由此产生两个方面的规定,实践是有意识的实践,意识是实践中的意识。大学教育作为一种重要的社会实践活动,无论从探索、创造知识方面讲,还是从向学生系统地传递知识使之生成富有创意个性的教学方面论,其根本的功能价值,仍然是对人类意识及精神的扩展和丰富。大学在其实践过程中由理性而民主而科学,不断形塑和扩展着人类的意识。以不断扩展的意识为基础,大学也在不断地增强着人类对自我生命和世界的理解。新的时代,经由世界上所有大学的共同努力,人类已然构建起一个从民族文化意识向人类(地球)文化意识不断演进和丰富的文化意识宇宙。它与自然物质的宇宙一起成为人类赖以存续的生活空间和生命发展空间。

文化意识宇宙是牟宗三评价唐君毅一生学术功业时所使用的一个概念。牟宗三认为,唐君毅毕其一生的学术思想和努力集中于探索、承传、拓展并重建了中华民族的文化意识宇宙。牟宗三是从中国文化的“以文化成”精神传统中汲取灵感而创造出此意识感很强的概念。他说:“所谓 ‘文化意识’ 乃即中国固有之 ‘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之意识也,此一意识……由《贲卦·彖传》 简单辞语作代表,由此意识,吾人即可开辟价值之源,依此价值之源以作道德实践而化成天下,即名曰 ‘文化意识宇宙’。”[8]可见,牟宗三的文化意识宇宙概念表达的是与物质的宇宙相对应的人文的宇宙。人文的宇宙是人之意识向世界不断敞开的进程(即时间),并呈现为开放性生成的文化空间。因此,人的意识、人的意识向世界敞开的生成性进程以及所呈现的文化空间,此三者整合生成的精神形态即文化意识宇宙。它既成为人的心灵情感精神的疆界,也构成人类成就极限的标志,更构成大学永无止息地探索、创造知识,不断开辟人类新文化、新文明、新精神的无限可能性之最终主体性依据,更是人类行为的意义创建与文化性格生成的存在论原型。文化意识宇宙是民族化存在的人,基于特定的地缘结构而不断探索建构起来的既在不变中革新变的力量、又在变中保持不变因素的精神实体,这一精神实体融进了个人的、时代的、历史的以及未来想望等等方面的所有因素,最终通过民族文化意识和人类文化意识而互为彰显,并发挥其整体驱动功能。

1.民族文化意识

大学自身规定了它虽然是世界的,但首先是民族的。大学探索、创造知识和传递知识培育新人的基本努力,就是以其固有的科学精神和人文理性培养人内生世界精神的民族文化意识,这是大学的实践任务,它在大学诞生之时就得到了明确的自我规定。在大学产生的中世纪及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人类社会尚处于前民族国家时代,是时的国家多是一姓之王朝,人们的行业文化意识、城市文化意识、王朝文化意识等相对较强,一种普遍的民众意义上的民族文化意识尚未扎根于人们的意识之中。作为“想象的共同体”[9]的民族之文化意识一般诞生于主权国家争取独立及其之后的历史时期。在这一过程中,大学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1807 年普法战争时期,大学教授也是后来柏林大学首任校长的费希特回到法军占领地柏林,向民众作了 《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 的报告。费希特呼吁国家建立柏林大学,实施德意志民族教育,重建德意志的民族精神,把德意志人培养成为一个整体,不再是四分五裂,以形成强大的民族力量。[10]从此以后,服务民族精神重铸的大学意识和大学使命经由新建的柏林大学这一现代大学之母在世界各个正在争取独立的民族国家中传播开来。现代中国的新文化运动和五四爱国运动以及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重要策源地正是当时的北京大学。经由北京大学师生的共同努力,民主和科学等现代文化精神才深刻地植入了中华民族文化意识的内核,使得古老的中华民族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从而获得新生。[11]一部人类的大学实践史证明,大学既是优秀民族文化之果实,亦是优秀民族文化意识不断丰富和扩展的不竭动力。民族文化意识的澄明是民族国家独立的前提,大学与国家意识联姻,方才使民族文化意识得以凝聚升华,民族国家也才有了存在的合法性证明和合理性依据,从根本上获得独立。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之于中华民族的价值正如哈佛大学之于美利坚民族、巴黎大学之于法兰西民族,如此等等。

2.人类文化意识

文化意识宇宙的地缘取向构成民族文化意识;文化意识宇宙的非地缘取向则构成人类文化意识。人类文化意识的大学表达,或可说大学诞生之初内具生成的科学精神和人文理性——具体地讲,也就是凡事讲道理、凡事探究事物存在背后的逻各斯——所形成的无国界的世界视野和跨国性意识,构成了大学的人类文化意识的通俗表达。所以,大学的世界视野和国际意识是大学自诞生起就拥有的本源性意识。[12]这一意识在中世纪大学时代只是一种源自知识无边界性生长和知识的世界生成性的隐喻或象征,[13]“学生通常从一所大学游历到另一所大学。他们是一个国际群体,意识到与所住城市的一般居民有别,自己不过是碰巧住在这里而已”[14]。到了民族国家争取独立的时代,受战争和政治意识形态的影响,大学的世界视野和国际意识也只能是一种奢侈品,隐而不发却缓慢生长,积蓄着未来国际化发展的能量。只有在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伴随着冷战的终结,人们进入了相对和平的时代,大学的国际意识才得以逐渐澄明,其重要性也日益凸显。这种凸显从内部看,主要是大学自身发展的内在要求和必然,从外部看则是受经济全球化这一外在因素的驱动。经济全球化使得经济资源全球配置,生产关系全球流动,文化科技相互交流和使用,政治模式相互理解和借鉴,等等。这一切形成一种巨大的合力,快速地改变着人们的生产、生活、工作、学习和社会交往的方式和效率,也使得大学国际化发展的内部动力终于形成一种普遍共识的时代浪潮。大学的触角不断地向外界舒展。新的知识观念突破人们旧的意识,科学提供技术突破外在的障碍,文化则进行综合地创造,形成弥漫整个世界的新精神,内化为人们的性格。于是,当前仍具有一定局限性的民族意识被大学从内外突破,一种着眼于人类生存整体的文化意识悄然扎根于人们的思想意识之中。地球是我们共同的家园,全世界的人们命运息息相关,休戚与共,这一共同体意识逐渐成为人们的普遍共识,并转化为自觉的全球大学伦理实践。

新时代,全球大学与外部世界的关系构成了辩证发展的生态进步关系。大学是世界发展和进步的智力引擎,也是世界价值稳定的罗盘。从引擎的角度,大学始终是创新的,它及时地回应世界的挑战,给世界供给先进的科学、技术、文化和观念,用新的文化观念引领世界的前进。在世界遇到如新冠病毒这样的危险时,大学会自觉超越意识形态等的限制,联合起来进行科研攻关,并对各种社会因素进行关联性统计分析,找出对付病毒的最为有效的方案,给人类的存在建立人文科学的有效屏障,并在这一过程中普及和扩大了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从价值稳定的角度,大学又是保守的,它坚守着千余年来大学的优秀学术传统,把人类所创造的爱、理解和宽容等有利于人类共同存在的价值观念置于人类一切活动的核心。每当世界出现冲突和不宽容,大学都会重新澄明这些观念,为人类的和解点亮希望之灯。所以,无论从创新还是保守的角度,大学都是人类经由知识走向解放的重要凭借。从这个意义上讲,大学是人类的,大学从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价值和能力的培养等方面成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的最为基础的因素。未来的大学如何开启这样一个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时代,更加全面地服务人类现代文明建设,培固人类幸福生活的根基和福祉,还需要进行更加深入地全域性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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