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与启迪：林德曼论成人教育的团体讨论法

李祥敏

(曲阜师范大学 继续教育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林德曼是20世纪早期美国成人教育畛域的领军人物，具有“美国成人教育精神之父”的美名，生平著有《成人教育的意义》《成人教育社会学》《成人教育与民主纪律》等大量有关成人教育的专著，为成人教育领域奠定了坚实根柢。林德曼十分重视成人教育方法问题，基于实用主义哲学和自己的工作经验，林德曼提及多种卓有成效的成人教育方法，其中团体讨论法是林德曼非常重视的成人教育方法之一，为成人教育教学与教学方法实施带来早期思想萌芽。布鲁克菲尔德探讨林德曼的成人教育思想及其社会功能和审美关联，提倡使用团体讨论作为教育话语的一种方法。[1]团体讨论法作为成人教育领域行之有效的一种教学方法，可以为成人教育的实施提供添砖之路。借此，回眸林德曼有关团体讨论法的思想渊源和主要观点，以期获得成人教学方法方面的启迪。

一、林德曼成人教育团体讨论法的思想渊源

林德曼的成人教育思想的价值影响深远，团体讨论法作为林德曼十分重视的成人教学方法，与他的成人教育思想密不可分，其中，民主主义、情境与经验和集体主义思想作为团体讨论法实施的重要前提，具有重要的思想价值。

(一)民主主义

民主主义是林德曼成人教育社会学思想的重要内容。林德曼与美国政治学家、作家玛丽·帕克·福莱特之间的相互合作，促成了他关于民主进程中创造力和成人教育思想的发展。[2]林德曼认为，成人教育是唤醒大众民主意识的关键门径，所有的成人教育团体都将成为社会行动团体。成人教育被证明是对社会行动者来说最值得信赖的工具，因为通过教育行动中的成员，他们可以在民主行动范围内持续使用团体的力量。

民主原则使林德曼非常重视经验在成人教育教学中的作用。他反对教育是一种附加过程的概念，认为讲授和群体教学不适合成人，讨论是成人教育所独有的，应在小组讨论中通过经验反思来激发成人的学习欲望。林德曼的著作《成人教育的意义》中的成人学习思想就是在批判的视角下重新审视的。[3]林德曼批判了日益膨胀的、自私的公民资本主义得到进一步发展的正规教育，提出了以人为本的成人教育。林德曼强调“权力与民主”，认为拥有权力的人格是关键，而不是权力本身，他注重对社会关系平等、理解民主进程、参与社会事务讨论。总体而言，民主主义是林德曼团体讨论法的核心思想与基本规则。

(二)情境与经验

林德曼的成人教育思想很大程度受杜威教育思想的影响。杜威强调学习环境的首要地位，他的前提是个人或群体的经验必须得到加强，即使是破坏性的，他提出基本问题的基本方法也是如此。[4]具而言之，杜威的思想给林德曼带来诸多启迪与论断。其一，杜威的经验哲学使林德曼认识到成人经验的重要性，从而引发“成人教育的最高价值来自成人经验”的见解。其二，林德曼对成人教育的社会变革的看法来自于对杜威民主社会的改良思想。他认为成人教育是社会变革的有力手段，应该起到成人教育促进社会变革的作用。其三，林德曼终身学习思想受到杜威“民主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教育哲学的影响。在此基础上，他强调“整个生活就是学习，教育永无止境”。[5]

基于杜威情境与经验的思想观点，林德曼认为，最好的教学法产生于情境中，我们的生活就是对经验不断评估的过程，教育经验贯穿整个生活，因此他在教学中倡导情境法和讨论法。成长就是对经验不断评估的过程，林德曼强调人格的重要作用，主张应该将思考融入情感中，去感受更深层感觉、思考更清晰的能力发展。经验贯穿整个生活，经验是随时变化的，所以教育在不放弃个性的情况下，永远不能停止本能的习惯性的反应。团体讨论法与情境法是林德曼最重视的成人教学方法，二者之间并不是孤立存在的，情境与经验之于团体讨论仍是重要的思想来源与主要前提。

(三)集体主义

林德曼认为，人类的每个长久需求迟早都会满足是在集体手段范围内提出的。脱离集体控制或手段的生命需求会导致个体不适应。人并不是“自己决定”要变得社会化，而是被社会环境所感染。随着日益增长的需求，人越来越社会化，甚至不能够自己选择满足需求所需的社会关系。在根本上说，现代集体主义根源于科学与工业技术中，然而个人主义根源于历史、哲学与宗教传统。为了满足不断进化的人们的需求，科学在物质上的应用必然会导致集体主义渐长。物质欲望就是过集体生活，在心理学上也有相同的欲望去思考集体生活。

此外，林德曼提出，个体之间来往或个人依附于团体时可能会发生冲突。有些时候人们也会为了遵循集体主义而做一些违背个人意愿的事，我们将自己的人格与他人的相互融合，因为我们相信我们的利益会因此得到提升。社会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目的或目标，是个人相互作用的过程。在平衡个人与集体的方法方面，林德曼认为，我们需要在利益方面坦诚相见，这意味着心甘情愿地用每个能想到的测试方法让我们达成一致的要求。我们不仅要学会坦诚，还要学会准确表达坦诚。智慧、清晰、不让人困惑地阐释不同之处，会为我们的利益提供一种情境，从而引发预期有效的意义。总体来说，教育通过交流发展，而一切形式的交流都是社会的产物。自我表达的意义建立在与他人的关系之上，行为属于个人，但行为结果是社会性的。林德曼重视集体的力量，而团体讨论是汇集集体与个人力量的合力，以达到思想与灵感的碰撞，从林德曼集体主义思想中也可对其团体讨论法的思想渊源窥见一斑。

二、林德曼成人教育团体讨论法的内容蕴含

在林德曼的推动下，以讨论法为基础的团体讨论在成人教育领域得到了广泛应用，如今已成为成人学习中较为常用的一种基本方法，而林德曼团体讨论法的具体内容蕴含多重价值观点。

(一)团体讨论强调学科服务于情境

林德曼认为，成人教育与知识累加的传统学校教育是不同的，它是一种学习的新技巧，或者说是成人学习者评估和检验自己生活经验的过程。[6]传统教育在某种程度上受“知识是他人经验沉淀”这一虚假前提的束缚，被划分为各学科知识后灌输给学生，而不顾学生的兴趣需要，终将有趣的学习看作是枯燥无味的任务。他主张教师不能只知道自己所教的学科知识，而对其他领域的知识一无所知，而是应该在整个生活和学习的情境中去教授某门课程。学科知识仅仅是专家们或教师所关注的部分知识的便签，清楚地划分知识类别有助于他们讲授好自己所研究的内容，知识看起来能轻而易举地被学生获得，因而学生会认为教育就是精通学科知识，而不是探寻生活的谜底。这样的教育要求的不过是用相同的视角来看待生活，认为生活不是以经历的方式呈现的，而是各部分都被划分好的，用特殊主义作为被认识事物的参照物。

许多教育者已经意识到当下教育模式培养出来的学生在毕业后会快速忘掉大部分所学的学科知识。人的思想和个性不是知识的储藏室，无法根据需要随时进行知识的提取，知识的成长得益于知识曾是经验的一部分。我们的传统教育体系致力于学科知识，对教育内容的思虑已经失去了教育学思想的平衡，教育者的兴趣集中在制定课程方面，教育成为将学校转换为商店里的廉价商品柜的过程，培养出的并不是真正受过教育的人。因此，林德曼批判传统教育，认为成人教育不应照搬传统分科教学模式，他认同成人学生应组成学习团体，凭借各自经验去讨论共同问题，抛掉以往教学中仅以教师为中心的教学方法，倡导以学生为中心，重视个体经验与情境。

在传统教育体系中，教师和课本都努力让情境适应学科，然而真正的需求其实是让学科服务于情境。成人教育的目的是给经验的类别赋予意义，而不是给知识的分类赋予意义。林德曼谴责使用教科书，而重视依靠成人学习者的经验，他认为教育应该是多元文化的，而不是以欧洲为中心。林德曼认为成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面临一系列问题，在面对情境之前需要做出多个准备，之后就需要进入到考虑智力这一层面，自然就会认为情境就是教育经验的提取物。如果我们下定决心要让经验产生智力内容，那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就需要与我们息息相关的人，以及可能会因此受到影响的人和掌握有关我们需要具体信息的人，共同讨论我们的情境。

(二)讨论是团体讨论法的核心要旨

林德曼的成人教育方法强调了讨论的重要性，到了20世纪40年代，他的课程理念变得更加具体，他认为应将维护民主社会作为团体讨论的议程。关于团体讨论在成人教学中的重要性，林德曼做出自己的阐释，并明确了何为讨论。

其一，讨论远不只是谈话，讨论是有组织的谈话。林德曼认为，讨论高于谈话，讨论并不是简单的对话，讨论的目的是达成共识而不是战胜他人，是以口头的形式进行思考，使人能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思想，从而更加有意义地生活。而谈话的本质是一种娱乐而非教育，谈论是没有任何逻辑、漫无目的，是无重点的徒劳，谈话将语言和思想拒之门外，从而造成一种交谈的闭环，日渐成为一些人八卦的媒介，词语丧失了教学功能，人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当两个或者更多人在一种情境中交换彼此经验的时候，团体讨论便成为一种约定俗成。

其二，讨论需要容纳别人的观点，并付诸实践。在辩论中我们只有通过排斥他人的观点才能赢，辩论遵守一定的规则，但却没有讨论的价值。然而在讨论中我们只有容纳别人的观点才能获得胜利，无目的的谈话几乎没有什么要点，而辩论的要点又太多了。辩论将所用问题简单的分为两面，只有当所有相关利益都被考虑到了，才能正确面对情境。讨论的目标是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这与成人教育的目的达成一致，目的是为了让“到达”而不是终止成为教育事业，讨论并不能解决情境中的问题，但是在认识情境、分析相关问题以及寻求有关信息和经验之后，能够促进团体的进步并以此推动教育在现实生活中发展。有逻辑的思维会让我们从新的出发点看待行为，将行为从本能习惯中解放出来，因此，实践最终决定思考是否有效。林德曼总结到，需要牢记团体讨论的重要规则：讨论并不能解决情境问题，真实的情境是行为主义而不是唯智论。讨论既不是科学方法的替代品，也不是那些因太胆小而不能大胆生活并逃避现实生活的人的避难所。它是一种有逻辑的思维实施的思考，并从新的出发点看待行为，实践最终决定思考是否有效。

(三)团体讨论中教师角色需要灵活转变

在林德曼看来，科学增加了控制人类命运的能力，赋予人对自然的权力，并通过在各种情况下尝试各种选择来解决问题，这是一个根深蒂固的话语，给当今的环境教育者带来了挑战。然而，教育工作者认识到世俗和基督教的非正规教育都是意识形态的，对规范的价值观和“善”的观念产生了压力，这就要求教育者重视促进民主和对话的学习活动，尊重人，致力于公平、平等和批判性思维。

在讨论是有组织的谈话中，林德曼提出了当讨论作为成人教学方法时教师的角色定位和主要作用。成人教师要从成人的工作、家庭、社区等各种具体的情境出发，鼓励成人积极参与，通过教学和社会实践活动使新知识同已有知识相结合，并直接应用于实践活动。[7]首先，在成人教学中，教师成为教学团体的领头人，他的存在不是为了组织讨论，而是为了使讨论具有组织性，保证讨论的方向，争取团体内所有成员的积极参与。其次，在教学中，教师不再是权威的存在，而是和团队成员建立平等的关系，他带给团体的观点、论据和经历和其他成员所做出的贡献一样，都必须接受质疑和批评。教师的功能不再是讲授而是唤醒，是引导而不是灌输。最后，教师可以根据情境需要扮演不同形式的角色，如对话者、教练或战略家。必要时，教师在团体讨论过程中就某一主题可以既解释又提问，可以在团体成员发言之前代表所有人的观点，训练团队协作能力，也可以将部分整合成一个整体，并让总行动与团体目标一致。

(四)团体讨论结合情境教学明确操作程序

林德曼的情景教学法和团体讨论法深受杜威情境与经验等思想的影响，成人生活面临的各种情况是需要行动和实践的场合，教育经验贯穿整个生活，经验有来自与伴随着情感释放的适应情境。因此，团体讨论法需要结合情境并根据成人自身生活经验，用思考融合情感，进而通过更深层感觉与更清晰的思考能力，完成语言和思想融会贯通，得出共同结论。

结合林德曼的情境教学法，总结林德曼团体讨论法的操作程序，主要分为以下几点：第一，认识情境；第二，分析情境的构成；第三，根据现有需要和经验、信息进行讨论；第四，利用现有信息和经验提出对策；第五，制定实验与解决方案；第六，根据实验命题采取行动，以期进行测试，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修改讨论的假设观点。概而言之，林德曼的团体讨论法操作与实施的首要步骤是要营造一种情境，设定共同的目标，以展开讨论。讨论过程中，需要发挥教师的领头人作用，使讨论更具有组织性。必要时，教师可以扮演不同的角色，可以既提问又解释，也可以在团体发言之前代表所有观点等。之后得出共同结论，制定方案，并采取行动对讨论结果进行检验和修正。

三、林德曼成人教育团体讨论法的启迪

成人教学法是保证成人教育教学工作顺利运行的必要手段，成人自身具有区别于未成年人的显著特点，因此，成人教学方法更应该强调灵活性、开放性、多元化和具身性。林德曼的成人教育团体讨论法是他最为关注的成人教学法之一，在成人教育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能够对今天成人教学方法的改革、应用与实施带来启迪。

(一)注重教学情境与实践经验有机结合

林德曼认为最好的教育能充分帮助我们面对各种情境，最好的教学方法就来自于情境经历。林德曼的团体讨论法重视成人教学的情境性，关注成人学生生活经验，启示成人教学法应注重教学情境与实践经验的有机结合。

成人学生在长期的工作与生活中，有着独立的思维习惯和个性化的体验与经历，学习需求具有多样性；成人继续学习是为了适应社会发展需求，更多地发挥自身潜能，学习的内容往往是实用知识，学习目标具有明确性。当前成人教学过程中，讲授式、注入式等单向知识传授的为主导的成人教学方法难以满足广大成人学生的学习需求。因此，成人教学需要重视团体讨论法的作用，关注成人的经验，注重对情境的分析，将教学情境与实践经验有机结合，以此丰富成人教学方法，促进教学方法的多元化和适切性。具体来说，大量且丰富的实践经验，无疑是成人学生的宝贵学习资源，在教学中具有重要参考和讨论价值。团体讨论过程中，师生之间通过频繁的言语交际，密切联系教学情境，可以做到比较、鉴定成人学生在工作与生活中积累的丰富经验，鼓励成人学生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并披沙拣金，以此提高教学效果。

(二)突破环境定式，重视个性化教学与互动

教学方法的探讨一直是成人教学中的热点问题，随着时代的进步，传统的教学方法已不能满足成人学习的要求。林德曼十分注重个性化教学与互动，团体讨论是成人自主性学习活动展开的重要实施方式，贯穿成人学习的全过程，对推动成人教育教学工作的顺利实施起着重要作用，在成人教育活动进程中具有重要性和可行性。

从成人自身以及成人学习特点出发，成人教育课程应围绕学生的需求和兴趣构建，排除权威的教学、固化思维的考试，以及僵化的教学模式，教学方法也应以成人为中心，关注成人的需求和兴趣，强调教学方法的灵活性和多样化，突破固有的学习环境，开展个性化教学。一方面，成人教学要注重个性化表达。成人自我意识强，学习目的明确，学习背景广泛，具有多重社会角色。这就要求除了在规格和目标上对成人有一般的统一要求外，更应强调教学方法的灵活性和多样性。成人在理解和自我表达的过程中，应该认识和尊重自己和他人的个性，实现自身人格的完善。另一方面，成人教学应强调交流和互动。在成人教学过程中，团体讨论是有效促进成人教师和成人学生，以及成人之间多边交流的有效途径。我们应该在对话中了解他们的差异和共同需求，找到解决核心问题的有效方法并兼顾其他方面，注重教学的互动过程。

(三)重塑教师与学生角色，赋予教学活力

林德曼反对像普通的初等中等教育那样强调教师绝对权威，以及学生是被动知识的接受者、教育活动在固定的教室进行、学习内容仅限于教科书的成人教育。在成人教学中，教学的灵活度与思想性应该更加深入。林德曼认为，成人教育者不需要关注课程开发问题，应该强调的是方法而不是内容。这种态度主要与他对美国学校学科教学不当行为的不满有关。因此，成年学习者不应成为被动的知识接收者，而应成为新知识系统的主动构建者。成人教育的方法应主要教导学习者分析能力，锻炼与激发成人学员的语言表达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

此外，在林德曼看来，科学增加了控制人类命运的能力，赋予人对自然的权力，并通过在各种情况下尝试各种选择来解决问题，这就要求教育者重视促进民主和对话的学习活动，尊重人，致力于公平、平等和批判性思维。成人教师需要在学习中注意实际生活经历是怎样让学科更加生动活泼的。学生对教师“民主”的看法更多地取决于教师的态度，而不是课程作业的形式。因此，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应该积极推动学生积极参与讨论，为成人学员建立平等的关系。在讨论过程中也要接受质疑和批评，发挥教师不再是讲授而是唤醒、是引导而不是灌输的功能，教师可以根据情境需要扮演不同形式的角色，与学生建立平等关系，对话、讨论与接受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