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的阶段性演变与年选编纂的现代性特征

2022-02-26 01:11
关键词:选本短篇小说散文

徐 勇

(厦门大学 中文系,福建 厦门 361005)

进入新世纪以来,文学年选的编纂可谓是繁荣昌盛,蔚为大观。年选的编选不仅趋向常态化,而且种类甚多,同一年选系列内的分类也日趋细致;更有意味的是,文学年选的编选有同文学活动中的排行榜批评实践联系起来的态势。如此种种,使得文学年选的编选作为一个重要的文学现象被提出。

文学年选的繁荣,一方面固然是当前文学创作繁荣景观的反映,另一方面也是文学现代性逻辑的必然显现。现代性造就了文学年选的编选的必要性,也使得文学年选的“遴选过剩”倾向日益凸显。就选本的类型而言,文学年选应该是最具现代性特征,但也是最不稳定的选本类型。历时地看,年选的编选,既反映了文学创作的阶段性特征,也反映了文学创作格局和环境对选本编纂的制约,以及文学观和文学评价标准的演变。因此,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年选编纂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中国当代文学演变史的表征。

一、文学年选的阶段性特征与现代性逻辑

文学年选的常态化要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在这之前,文学年选的编选有过三次短暂的恢复。第一次是1950年代前期。以工人出版社编选的《工人文艺创作选集》为代表,出版有《工人文艺创作选集》(1952)(1953)(1954)(1955)。另有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上海工人文艺创作选集》系列。第二次是1950年代中后期。自1956—1958年,连续三年,中国作协组织、编选出版了短篇小说、诗歌、散文小品、特写、儿童文学和独幕剧等六种年选。年选的有意识和常态化,是在这一时期。第三次是1960年代前后,又有过《萌芽》杂志的年选系列出版。因临近“文革”,这些年选(或双年选、三年选)都很快告终结。从时间上看,这三个阶段的年选编选近乎首尾衔接,建国17年时期几乎都被贯穿起来,但事实上,它们之间并无太大关系,除了编选出版的机构不同外,编选的意图也不一样。50年代前期工人文艺创作年选的编选意在对工人文艺创作的推动和推崇,中国作协组织编选的年选则在于文学版图与文学秩序的构筑,60年代初期的《萌芽》年选则介乎两者之间。

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年选编选,很多时候并不是预先计划的,应该是某种后续性行为。正如《上海工人文艺创作选集》(第二集)《出版者的话》中所说:“《上海工人文艺创作选集》第一集出版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间,上海各报刊又陆续发表了工人作者很多的新作,其中有不少是相当优秀的作品。这些作品, 在反映工人的创造性劳动和社会主义思想品质的成长方面,有了新的成就。因此,我们又编选了第二集”。“本集所收的作品,都在一九五四年七月至一九五五年十月的上海《解放日报》《劳动报》《文艺月报》上发表过。”“我们相信,在党和人民政府的关怀和帮助下,工人同志今后一定会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因此,今后我们打算继续编辑出版这样的选集,希望各方面给我们以支持”[1]。从前面的话,不难看出,《上海工人文艺创作选集》虽可以看成是文学年选,但其编辑出版并不是事先规划好的,应是被工人文艺创作的“新的成就”所推动,年选所做的只是集中展现和推崇的工作。可以说,这是当代中国年选编辑出版的一个典型模式。《工人文艺创作选集(1952)》(工人出版社,1953年)即此,80年代的文学年选,很多也都属于此类。比如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青年佳作》系列。该系列选本,开始由《小说季刊》编辑部编选,1981年出版第一本。但从1982年开始,则由《青年文学》编辑部编选,改为年选,一年编辑一本。一直编辑出版到1993年为止(即1990—1991年选本)。这一套年选与《上海工人文艺创作选集》一样,其开始并没有想到要编成年选。“近年来,青年作者的短篇小说创作,可以说是色彩缤纷,令人瞩目。”“我们力争将这个集子编得有自己的特色,不要一般化。平心而论,所收入的这些作品,在反映和概括时代方面,是有深度的,显示了青年作者的真知灼见……从这些作品中可以明显地看出青年作者的勇于探索和大胆创新的可贵精神”[2]。因其“色彩缤纷,令人瞩目”,才会有后来的年选系列。其区别常常只体现在书籍封底的《内容介绍》上。1981年版“显示了青年作者的勇于探索和大胆的创新的精神”。1982年版“显示了一九八一年青年作者创作的新成果”。1983年版“显示了一九八二年青年作者创作的新成果”。1984年版“显示了一九八三年青年作者创作的可喜成果”,云云。

文学年选的后续性行为说明,年选的出现与阶段性选本之间,有一定的关联,两者之间在“选域”上具有连贯性和彼此衔接处。比如说《工人文艺创作选集(1952)》(工人出版社,1953年)乃接续《工人文艺创作选集(1949—1951)》而编选,《1956年短篇小说选》与《短篇小说选(1953.9—1955.12)》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短篇小说选(1953.9—1955.12)》的《编选说明》中说:“各选集所选的都是1953年9月全国第二次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以来所发表的一些我们认为较好的作品。以后我们打算每年编选一次”[3]。为什么要以1953年9月作为叙事时间上的起点呢?显然,与这一年的全国第二次“文代会”的召开有关。这一次文代会确立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指明了文学发展的方向。文学乃社会发展的对应和反映,社会的巨变,带来了文学发展的巨变。林默涵在《序言》中指出:“从第二次全国文代大会到今天,已经过去两年多。两年,不算是很长的时间。可是,在我们的国家中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社会主义建设和社会主义改造的事业,正在突飞猛进地发展着。文学创作受了这个伟大斗争的鼓舞,两年来出现了不少优秀的各种样式、各种体裁的作品。这本短篇小说选集,就是这个总的成绩的一部分。”[4]可见,不论是年选还是阶段选,都是与对文学创作现状的思考息息相关,都认为文学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都是在对文学发展繁荣做想象性的确认。某种程度上,双年选或三年选,也可以看成是文学年选的变体或另一种形式,这样的年选,在20世纪50—70年代还有一些,比如说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祁连晨曲(1960—1962甘肃短篇小说选)》(1963),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1959—1962四川短篇小说选》《1959—1962四川散文特写选》,等等。

虽然说文学年选与阶段性选本常常难以截然两分,但对“选域”的时间段的选择仍旧是我们需要关注的角度。比如说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年度短篇小说集《爱的权利》“选入一九七九年九月以前发表的在群众中极有影响的短篇小说十七篇”[5]。这是“文革”结束后到1979年的几年的作品选,是阶段选,在这之后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短篇小说选则是以年为编选单位。比如说《盼:短篇小说集》“本书选入一九八九年九月至一九八〇年八月各报刊登载的短篇小说二十篇”[6]。这样一种阶段选和年选的连贯性,在1980年代以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年选系列中,表现尤为明显。“为了汇集我国‘五四’以来六十年间的优秀短篇小说作品,前几年我们陆续出版了《中国现代短篇小说选(一九一九—一九四九)》(共七卷)、《短篇小说选(一九四九—一九七九)》(共八卷)。从一九八〇年起,我们拟继续编选短篇小说年选,及时介绍当年我国短篇小说创作的新成果。”“为了与已出版的《短篇小说选(一九四九—一九七九)》衔接,入选作品以一九七九年十一月至一九八〇年十月为限。”[7]从这里的时间段与卷数的对应关系,不难看出,年选的出现是一种厚今薄古的逻辑表征:年代越切近,编选册数越多。这是一种典型的今胜于昔的现代性的线性时间观——昨天、今天和明天——的表征。现代30年,7卷;当代30年,8卷;1980年代以来,每年1卷。文学发展到今天,没有每年1卷的容量似乎难以囊括和涵盖。由此可见,文学年选中以“年”作为观察时段和评价时段,是现代性的想象方式的集中体现。

现代性的逻辑一方面铸就了年选的诞生,另一方面也给年选的编选带来极大的困扰。如按波德莱尔所说“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就是艺术的一半,另一半是永恒和不变”[8]。现代性其实就是“常”和“变”的矛盾性的辩证统一,某种程度上平衡就成为现代性的一个难题,而这恰恰就是年选的编选必然遇到的问题。现代性的线性时间观是年选对文学繁荣的想象性确认的认识论基础,但若时间轴线上的年与年之间的变化过大时,年选的编选标准就会出现变动且前后矛盾。其结果,年选的编选也就变得难以为继或持续下去。最有代表性的就是1956年和1957年的短篇小说年选,两者之间彼此构成十分明显的否定性指认关系[9]19-20。反过来,我们也看到,20世纪50—70年代中,三次文学年选的编纂出版,都是在政治环境相对稳定、政策相对持续、环境相对宽松的阶段出现的。如此种种表明,年选的编选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十分密切。年选的真正常态化要到80年代才有可能。

应该说,80年代是20世纪文学发展中年选编选最为繁盛的时代之一,其时出现的年选品种之多、类型之广,实属盛况空前。其中有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短篇小说、中篇小说、诗歌和报告文学年选,有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短篇小说年选,有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短篇小说年选,有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的“中国文学作品年编”系列,有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青年佳作》和《青年诗选》,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北京文学>短篇小说选》,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人民文学>短篇小说选》,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人民文学丛书”年度短篇小说选、中篇小说选,中国新闻出版社出版的《1984年中国小说年鉴》(10卷),此外,还有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小说年鉴,等等。

年鉴或年选的大量出现,一方面表明了彼时人们对文学繁荣寄予的期翼和想象,另一方面也奠定了年选的常态化的编选格局。这一格局主要是以体裁和篇幅为标准,有短篇小说年选、中篇小说年选、诗歌年选、散文年选和报告文学年选。戏剧年选早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有过短暂出现,当时是以“独幕剧”选的方式,属于中国作协组织编选的,但这一传统在80年代初的年选中没有延续,至今仍是如此。此外,刊物年选和青年作品年选也是年选格局的重要构成部分,前者如《<北京文学>短篇小说选》。这一做法到90年代以后仍有延续,比如21世纪初《收获》杂志社编选的年度《<收获>长篇小说精选》《<收获>中短篇小说精选》《<收获>散文精选》《<收获>中篇小说精选》《<收获>短篇小说精选》系列。而后又演变成年度排行榜作品选,如2016年度《收获文学排行榜作品选》短篇小说卷和中篇小说卷。《收获》杂志的年选编选断断续续,并没有形成常态化。后者有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青年佳作》和《青年诗选》年选系列。这一针对青年群体的年选在进入21世纪以后演变为江苏文艺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等编辑出版的青春文学年选系列。

虽然说20世纪80年代的年选种类繁盛,但年选编选的阶段性特征仍旧十分明显;也就是说,能一直持续下去的很少,彼时持续时间最长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年选系列。有些年选,比如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年选,只有短篇小说这一类,虽然持续的时间较长,达10余年(从1984年一直出版到1994年),但从90年代出版到《1993年全国短篇小说佳作集》后中止了。有些年选编选了几年而后就消失匿迹了,比如说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编选的《中国文学作品年编》、中国新闻出版社出版的《1984年中国小说年鉴》,等等。关于某一特定年度的年选编纂,在当代中国,主要出现在80年代中期。除前面提到的《1984年中国小说年鉴》之外,还有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的《1985小说在中国》(1986)和吴亮、程德培编选的《新小说在1985年》(1986)。这种极具偶然性的年选编纂,反映的是对这一特定年度的文学创作的高度评价。1984年和1985年,是80年代极具创新和探索的年度。这些选本,还有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探索小说集》(1986)、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魔幻现实主义小说》(1988)和李洁非、杨劼编《寻找的时代——新潮批评选萃》(1992),等等。

二、文学年选的经典化命题与历时性视角

对20世纪80年代的年选编纂来说,作家的经典化和作品的经典化,是其互为前提的两个重要功能。这可以从共时和历时两个层面理解。80年代的许多年选先后登场,使得有些作品被反复收入。各个年选中重复收入的作品,某种程度上就是被经典化的作品。这是共时的层面的考察。至于作家的经典化,则可以从历时的角度理解。其考察的范围包括:一是同一系列的年选,比如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短篇小说年选;一是同一时期不同系列的同一类年选,比如80年代的各个出版社出版的短篇小说年选。综合考察各个年选系列,其中收入最多的那些作家,某种程度上就是经典作家。

先看共时层面。虽然说,各个年选有自己认定“佳作名篇”[10]的标准,彼此选择的作品也不尽一致,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各个年选重复选入的作品必定是共同认可的“佳作名篇”,其经典性也必然更强且集中。以1981年为例。关于这一年的年选,有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1981年短篇小说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文学作品年编·1981年短篇小说选》、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1981年短篇小说年选《飘逝的花头巾》等。《1981年短篇小说选》所选作品35篇,《中国文学作品年编·1981年短篇小说选》所选作品30篇,《飘逝的花头巾》所选作品20篇,三部作品选共同收入的作品有8篇,分别是刘绍棠的《峨眉》、古华的《爬满青藤的木屋》、王滋润的《内当家》、汪曾祺的《大淖记事》、李准的《王结实》、赵本夫的《卖驴》、陈建功的《飘逝的花头巾》、张弦的《挣不断的红丝线》。熟悉各个版本的文学史的人都知道,这是当代文学史中通常必提的代表作品,而且也都是所选作家的代表作。

需要注意共时性的文学年选中的重合率问题。某种程度上,重合率的高低与作品的“经典性”成正比。也就是说,一个作品如果被同时代的更多的选本收入,那就说明其“经典性”程度高,反之,亦然。再看前面提到的8篇作品。其中除了《王结实》和《挣不断的红丝线》,都获得了当年度(1981年度)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获奖作品(获奖作品在当时都被收入了相应的获奖作品集中)和年选收入作品的重合,某种程度上表明了他的“经典性”。不约而同(《1981年短篇小说选》的出版时间是1982年4月,1981年度的短篇小说评选结果公布时间是1982年4月。时间的切近说明两者间的不约而同)充分说明了20世纪80年代的普遍存在共识度。80年代的年选之所以能起到很好地遴选经典作品的作用,与当时共识度的普遍存在有关。随着共识度的式微或下降,年选再去遴选经典作品就显得困难重重。这从进入21世纪以来的年选可以看出。

另一方面还要看到,若从长时段的作品选来看,年选只是初步的遴选,其所选作品的“经典性”,还需要其他话语实践巩固、确认和强化。也就是说,年选具有某种程度的现场时效性,比如说《中国文学作品年编·1981年新诗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其中选入了北岛的《抒情诗二首》(《雨夜》和《睡吧,山谷》)。熟悉这一时间点的人,应该知道,这正是关于朦胧诗引起争论的时间段,这一年选收入了北岛的作品虽表明了对北岛的肯定,但这一肯定的方向更多是一种收编,也即,对北岛诗歌的认可:年选的肯定是一种有限的肯定,它表明一种态度,而并不简单意味着“佳作名篇”。70年代末80年代初期的诗歌年选对朦胧诗人诗歌作品的收入即说明这点。因此,这就需要综合考察长时段的作品选。这方面以诗歌选本最有代表性。比如说,《八十年代诗选》(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中所选公刘的《读罗中立的油画<父亲>》就是对《中国文学作品年编·1981年新诗选》中所选同一作品经典性的巩固和确认。事实上,《中国文学作品年编·1981年新诗选》这一年选所选公刘的诗歌作品除前面提到的之外,还选入了《解剖》。为什么是《读罗中立的油画<父亲>》,而不是《解剖》被选入《八十年代诗选》,这就与其作品的“经典性”程度有关了。前面提到的北岛的这两首诗,并没有被选入《八十年代诗选》,可见,这两首诗并不一定是北岛的诗歌中最有代表性的。比较阎月君等人编《朦胧诗选》(春风文艺出版社,1986)和阎月君选编《中国当代诗歌精品》(春风文艺出版社,1994)可以很好地说明这点。前者(《朦胧诗选》)收入了北岛的这两首诗,而后者(《中国当代诗歌精品》)却没有收入。这里的收入与没收入充分说明,这两首诗具有朦胧诗的流派特征,但并不一定是北岛的代表作品。

从前面的分析不难看出,年选对经典作品的遴选功能有其局限性。这种局限性,除了前面提到的原因外,还要注意到年选编选的时代规定性。即是说,不同时段的年选编选,其选择标准并不总是一致的,最具有代表性的是1956年和1957年的短篇小说年选,两个年选的彼此对立关系表明,年选的编选要受到所处时代的文学语境的制约,年选的编选的标准具有某种程度的易变性和多变性,甚至矛盾性特征。编选标准的易变性,意味着对年选的考察有必要建立一种历时性的框架。比如说,20世纪80年代的年选,意在政治标准和艺术标准间达到某种平衡,而对于90年代以来的年选来说,主要是在艺术标准和市场逻辑之间达到某种平衡,其最为典型的就是各种所谓年度排行榜选,如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小说排行榜》、蓝天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文学最佳排行榜》、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短篇小说排行榜》等。如此种种表明,在年选的编选中,对经典作品和经典作家的遴选上,后者的经典化程度要更高。

就经典作家的遴选来看,入选次数最多的作家,必定是某个时段最为活跃的作家[9]182-185。这里的历时,有一个时间段的划分,3年、5年或10年不等。但是有一点,即时间段既不能太短,也不能太长,太短看不出演变的趋势,太长则可能不具备阐释力。因为有些作家某一时段很活跃,后一个时段则比较沉寂。因此,比较好的做法是以某一代际或梯次的作家(比如说“右派作家”“知青作家”)的活跃期作为时间段设定的主要标准,这样还可以同时考察其他代际作家。大体上看,10年是一个比较恰当的时间段。可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1977年至1989(1979年除外)年短篇小说选(即《1977-1978.9短篇小说选》和《1989年短篇小说选》)为例。其中像王蒙、刘心武、蒋子龙、李国文、林斤澜、张洁、张弦、汪曾祺、高晓声、何士光、金河、陆文夫、周克芹、彭见明等都是出现4次以及以上的作家。出现3次的作家有矫健、陈建功、邓友梅、张石山、铁凝、扎西达娃、苏叔阳、许谋青、赵本夫、谌容、乔典运、乌热尔图、石言等。80年代出版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年选具有保守性的特点。因此,对于那些具有实验色彩的作家作品(比如说现代派、先锋派),一般很难或较少被收入年选之中。这也说明,80年代的年选中,收入最多的作家作品还是以现实主义或浪漫主义为代表。年选中的活跃作家,很多时候常常是那些被主流文学界普遍认可、或部分认可的作家。80年代的年选所构筑的经典作家群体,主要是那些现实主义或浪漫主义的代表作家。此外,还要看到,上面提到的名单中,比如说金河、彭见明都是在80年代活跃的作家,进入90年代以来则慢慢淡出文坛。

可见,年选在经典作家的构筑上有其时代性和阶段性的特征,90年代以来情况有所不同。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短篇和中篇小说年选1994年停止,进入21世纪重又恢复。但这一恢复的年选在编选上较以往有一定程度的不同。其不同表现在编选机制上,专家意见开始成为年选编选的重要参考:“‘21世纪年度小说选’的编选工作得到许多著名文学评论家和编辑家的支持和帮助,他们应我社之邀,对当年度的中、短篇小说创作状况进行深入、广泛的研讨,提出许多极有价值的选目。我们在广泛阅读的基础上,充分参考专家们的意见,严格进行编选。”[11]这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年选,仍旧是以艺术性(虽然专家们对艺术性的把握各不相同)为编选标准。而对于那些排行榜年选而言,其遴选则带有某种程度上的商业逻辑的因素在内。艺术性标准只是其标准之一。编选标准的不同决定了90年代以来的文学年选,在共时性的层面上,可能存在所选作品重合率渐趋走低的倾向,但若从长时段的角度看,其对于作家的经典化的意义仍是很明显的。

三、年选构成体制的演变与新世纪选本编纂格局

如果说文学年选编选常态化的形成是在20世纪80年代,那么其种类构成和编选机制真正固定下来则要到21世纪。在这中间的90年代,有过短暂的中断和种类上的变化。90年代以来,诗歌年选减少,或者说不再成为年选的主要构成;与这一趋势相反,小说年选逐渐成为年选中的最为重要的构成部分,甚至一度是唯一的构成。其中最为有代表性的是陈思和编选的《逼近世纪末小说选》。这一套选本自1995年开始出版,一直到1998年,出版有5卷,分别为《卷一·1990—1993》《卷二·1994》《卷三·1995》《卷四·1996》《卷五·1997》。关于这一点,还可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年选系列为例。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年选系列,自70年代末开始,一直持续到1994年,而后中断。在这期间,小说年选是每年一辑,而诗歌和报告文学则演变成双年选或三年选,即《1990—1992年诗选》《1993—1994报告文学选》,而后中断。散文一直都是多年选,如《1980—1984年散文选》《1985—1987年散文选》《1988—1990年散文选》《1991—1993年散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这一套年选,进入新世纪以来重又启动,但却没有了诗歌年选。只有短篇、中篇小说年选、散文年选和报告文学年选,被分别冠以“21世纪年度小说选”“21世纪年度散文选”和“21世纪年度报告文学选”,从2001年开始,延续至今。

近几年来,文学年选逐渐演变成当前文学选本的最主要的构成部分。首先是年选种类很多,每年有多个年选编辑出版;其次是文学选本中形成常态化的种类越来越少,年选是其中的一种,有些文学选本种类几近消失或偶而为之。比如说争鸣作品选,在当下就已很少出现。至此,文学年选编选格局基本形成,其基本构成主要由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和诗歌组成,变化只在其他部分。比如北岳中国文学年选系列:包括文化观察、散文随笔、散文诗、诗歌、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小品文、小小说等。花城年选系列:包括短篇小说、中篇小说、杂文、报告文学、散文、随笔、诗歌等。比如“中国好文学”年选系列:包括7个门类,即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儿童文学、散文、诗歌、文学批评和纪实文学等门类。芦苇文丛·中国年度作品系列:包括10个门类,即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儿童文学、散文、诗歌、小小说、微型小说、推理小说、散文诗、小学生优秀作文等。排行榜系列:包括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微小说、散文、诗歌等。这些门类中,青春文学和科幻文学年选是进入21世纪才有的文学种类。

文学年选构成种类的固定化和机制化,是经过了长时段的过滤和筛选而成的。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中国作协编选的年选系列中是包括戏剧的,当时编有儿童文学、诗、短篇小说、散文小品、特写和独幕剧等几个门类。20世纪80年代初,由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当代文学教研室编选的《中国文学作品年编》中包括7个门类:即短篇小说、中篇小说、诗歌、散文特写、电影文学、戏剧文学和儿童文学等门类。20世纪90年代,是进入新时期以来文学年选最为凋敝的年代,文学年选的种类,主要限于中短篇小说,其他门类的年选几近消失。1980年代以来最有代表性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年选,也在1994年中断。直到21世纪初,才有各种年选(包括此前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年选)陆续恢复、重启和开动。

这里需要注意的问题有三个:一是文体观念的变迁问题;二是戏剧年选的消失问题;三是小说年选核心地位的形成问题。先看第一个问题,文体观念,即如何对小说、诗歌和戏剧之外的“散文”文体的认定问题。在现代性社会,小说、诗歌和戏剧是最具有辨识度的文类,就辨识度而言,基本上不存在太大争议,而像“散文”文体,不仅存在辨识度的问题,还存在所谓的命名和分类的问题。某种程度上,对“散文”文体的认识,集中体现了某一特定时期对文学的特定认知。如今,“散文”这一大类下,通常有所谓散文、随笔、杂文等等区别,就像“花城年选”。在这一细类下,回忆录、访问记、新闻通讯是不被纳入其中的。是一种相对狭义的纯文学观,有着某种程度的精英主义色彩和立场。相反,20世纪50—70年代,包括回忆录、新闻通讯在内的文类,都属于“大散文”,特别是像新闻通讯,其中的佼佼者则成为报告文学和散文之间的一个中间文类,它有了一个专有名称,即“特写(通讯、报告)”[12]。另外,像杂文,因其在歌颂和暴露问题上的定位不明(很多时候倾向于后者),也一度消失或失去其合法性,只在特定的年代,如“百花”时期和1960年前后,才会现身。从20世纪50—70年代的“散文”观念可以看出,彼时的文学观是一种非精英主义的文学观,它提倡参与者的大众身份和阅读上的大众接受。回忆录的盛行和回忆录选本的大量编辑出版,就能说明这点。因此,常常出现“散文”和“特写”一度混用或合在一起使用的情况,如中国作家协会编选的《散文特写选1953.9—1955.12》即此。“特写”的出现,还反映了一种新的文学观,即打破文学各个种类界限的文学观。用魏巍的话就是:“散文和特写是一种有最大灵活性和战斗体裁。可以记一人,也可以记一事,可以抒写感情,也可以发表议论,可以近于诗,也可以近于小说和论文,用不着受任何的约束,从任何的定义出发。”[13]不难看出,魏巍把“散文”和“特写”并置,是想赋予小说、诗歌之外的综合文体以散文的文学类性。这样一种并置,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编辑出版的阶段选《散文特写选1949—1979》中仍有延续,直到80年代中前期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散文年选中,才逐渐消失。这时出现了年度(或阶段)“散文选”和“报告文学选”的区分。

至于戏剧年选的消失问题,则可以放在文体演变的格局及其戏剧文体地位的降低这一角度考察。戏剧也分多幕剧和独幕剧,多幕剧近似于中长篇。戏剧选本中所选多为独幕剧,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的中国作家协会编选的年选中,就有独幕剧年选。以《1956独幕剧选》《1957独幕剧选》为例,在这里,独幕剧只是一个泛称,主要包括独幕话剧(包括独幕喜剧等,收入作品数量选本中占一半左右)、歌剧、戏曲,儿童歌舞剧以及各地地方剧种(如川剧等)。

独幕剧在20世纪50—70年代之所以被重视或“繁荣”,与独幕剧能较为便捷而集中地表现矛盾斗争有关。而事实上,当时对独幕剧的认识也多与对“斗争”的表现有关。“过去描写农村生活的剧本,为数最多的是反映农村中两条路线斗争的主题;今天的创作中数量较多的是表现农村中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之间的思想斗争。”[14]戏剧的时效性是其在50—70年代特别受重视的重要原因。50—70年代的文学,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表现生活中的各种斗争(诸如两条路线的斗争,两条道路的斗争,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之间的思想斗争等等),这可以从当时对各种形式的无冲突论的批判可以看出,独幕剧的优势在于它能一下子就把矛盾推到前台,而不需要做较长的铺垫以展现发展的过程。但是,对戏剧功能的认识,在80年代以来有了很大的改变。戏剧表现的是较为集中的冲突,但并不一定是“斗争”;更为重要的是戏剧虽能较为集中地表现冲突,但它不能有效地揭示问题。这也使得戏剧的地位骤降。此外,戏剧地位的降低也与自80年代以来,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来戏剧越来越趋于小众化有一定的关系。戏剧的读者群日趋缩小。在这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戏剧特别是传统戏曲自80年代以来快速没落,传统戏曲等综合表演艺术逐渐被流行音乐挤占。关于这一点,从贾平凹的《秦腔》中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传统戏曲的没落,某种程度上使得戏剧,特别是独幕剧年选的编选难以为继和持续下去。

年选中小说核心地位的形成,一方面与小说始终占据20世纪文学的核心位置有关;另一方面也是年选编选的长期演变结果。就20世纪文学而言,小说和诗歌都是两大重镇,但诗歌年选进入21世纪以来,出现了另一个新的变化,那就是民间化和小圈子化趋势日趋明显。诗歌年选在新世纪出现了两种明显的分化,一方面是各个主流年选系列大都出版有诗歌年选;另一方面又有民间诗歌年选的出版。比如符马活编《诗江湖:2011网络诗歌年选》(青海人民出版社,2002)、吴谨智编《2011年中国诗歌十个民刊年选》(中国文艺出版社[香港],2012)、况璃主编《2006—2007年中国诗歌双年选》(中国戏剧出版社,2008)。后者标榜的“四个不选”的编选标准耐人寻味:

1.肆意迎合极权思维的作品不选;

2.刻意体现下半部、私人身体、意淫的作品不选;

3.口水写作、大词、圣词写作不选;

4.古体诗词、文学散论不选。

本选集的定位是:关注民间写作,秉承独立、自由的思想价值向度,提倡尖锐、大力、隐喻的诗性写作。再重复一遍——体现诗艺、高扬诗格、着眼现实、高扬非体制的自由精神,是我们编选“双年选”的内核[15]。

年选的构成中小说作为主要构成,与小说在文学创作中的重要地位及其重要成就密不可分。正如《小说年鉴·后记》中所说:“近几年来的思想解放运动犹如温暖的春风,给整个文艺园地带来了生机勃勃的景象。尤其在中、短篇小说创作方面,出现了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繁荣,深受海内外读者的欢迎。《小说年鉴》就是这个时代的产儿。”[16]20世纪90年代中,年选的主要构成主要是小说,其他年选很多都已消失,进入21世纪以来,虽然各种门类的年选陆续恢复,但小说年选仍旧是其中最为主要的构成,其名目繁多堪称当代中国几十年来之最。仅以2015年度为例。有中国作协创研部编选的《2015年中国短篇小说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中国作协《小说选刊》编辑部编选的《2015中国年度短篇小说》(漓江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2015 短篇小说》、吴义勤主编《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2015短篇小说卷)》(百花洲文艺出版社)、付秀莹主编《中国年度短篇小说(2015)》(现代出版社)、洪治纲主编《2015中国短篇小说年选》(花城出版社,花城年选系列)、贺绍俊主编《2015中国短篇小说排行榜》、王蒙编选《2015中国最佳短篇小说年选》(辽宁人民出版社,太阳鸟文学年选)、孟繁华编选《中国短篇小说年度佳作(2015)》(贵州人民出版社)、《小说选刊》编辑部评选的《2015中国小说排行榜》(北京工业大学出版社)、《小说选刊》选编《2015中国好小说(短篇卷)》(中国书籍出版社)、《北京文学》月刊社编《命悬一丝:2015—2016中国中短篇小说精选》(中国书籍出版社)、张学昕编选《只告诉你一个人:2015典藏短篇小说》(江苏文艺出版社,原“21世纪文学大系”)、《北京文学》月刊社编《〈北京文学〉2015当代中国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短篇小说卷》(文化发展出版社有限公司)、林霆主编《2015年短篇小说选粹》(北岳文艺出版社,北岳中国文学年选系列),中国小说学会编选《2016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等等。

这些小说年选,主要由几部分构成,一部分是批评家年选,比如说李敬泽、吴义勤、孟繁华、贺绍俊、谢有顺、洪治纲等,都是著名的批评家;一种是刊物编年选;一种是作协编年选,如中国作协创联部编选的;一种是作家编年选,如王蒙、贾平凹(贾平凹主编《现场:2011—2012文学双年选》)和付秀莹编选的年选。应该看到,作协、刊物(某种程度上也是作协的构成部分)、作家、批评家,都是构成文学活动的各个重要构成部分。文学活动的各个构成部分参与年选的编选这一事实说明,文学活动的各个组成部分,并不存在主次高下之分。进入新世纪以来文学年选的这一状态,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之为针对此前以组织机构和批评家所主导的文坛格局的反拨。就选本编纂而言,此前选本的选家大都是机构和批评家,很少有作家侧身其中。即使偶有作家编选本,比如李陀、冯骥才编《当代小说43家》,其作家身份也并不纯粹。他们作为编选者,其趣味和标准中的个人性并不是太突出。而此时的作家编年选,个人性十分明显,比如付秀莹主编的《中国年度短篇小说(2015)》(现代出版社),序言中说:“一个常识是,做刊物就是做主编,这里说的是审美主张的实现。做选本的好处则是,更自由、更宽阔、更任性,也因而带有更为强烈的个人眼光。”[17]这话不仅对此一选本适合,也可以用来佐证李敬泽主编的《2012最佳短篇小说》的编选。李敬泽说“读小说,正如与人相对,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有的作品偏就能和你发生深入的对话,形成一个对话的场域,无论是共鸣还是争辩,它都能够激发你,让你生出很多想法,这样的作品于我是好的”[18]。再比如贾平凹主编的《现场:2011—2012文学双年选》,其个人性也非常明显。即“围绕着‘变’而来”,“眼光”“放得更远”,“选择的标准”“更包容”[19]。具体表现为,选域极具边缘色彩,《人民文学》《收获》等主流文学期刊几乎不在选择范围,而主要收入《延河》《小说林》《鸭绿江》《延安文学》等边缘刊物上发表的小说,甚至把个人博客中的小说也纳入其中,比如徐刀刀的《石榴》和纸裁缝的《眉毛很重要》。

可见,这既是年选之间的竞争,也是各种文学力量之间的竞争,是对文学话语的争夺。同时也是对此后文学史叙述的争夺:即以参与对文学秩序的书写和建构的方式,影响今后的文学史叙述。年选某种程度上左右着文学史叙述中的作品构成和例举部分。或许正因为此,新世纪年选,与20世纪80年代的年选相比,一个很大的不同是所选作家少有重叠,所选同一作家作品几无相同。以付秀莹主编的《2015中国年度短篇小说》和张学昕编选的《只告诉你一个人:2015典藏短篇小说》为例。两部年选,所选作家重叠者,只有刘庆邦、叶弥、张楚和陈世旭,所选作品相同者,只有陈世旭的《花·时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说明,在今天,选家们有自己认定为美的作品的标准,各自的标准不同,所选的作品也就自然不尽一致了。

结语

通过前面的分析不难看出,文学年选的编选既受时代变迁的阶段性特征的制约,同时也是现代性逻辑的集中表征。年选编选体制的形式化与小说年选核心地位的形成,在强化了文学年选的扩张的态势的同时,也使得“遴选过剩”现象日趋凸显。每年出版或发表的中短篇作品(主要是小说)的数量终究有限,而年选种类却越趋增多;更重要的是,文学年选之间入选作品的重合度却处于下降的趋势。对文学年选的编选而言,重合度的高低是其重要观察指标。相同选域的文学年选之间的重合度一旦偏高,“选”的主体性会被削弱,但这种高重合度对于共识的塑造却是颇为有效的。20世纪80年代的文学年选的编选充分说明了这一点。相反,重合度过低,“选”的主体性作用被充分凸显,也使得文学年选编选的共识度下降,对何为经典作品的认定越来越不具备可比性。进入新世纪以来文学年选的编选似乎表明了这一点。对文学年选的编选而言,固然要遴选出经典性作品和经典性作家来,但当年选的编选仅仅变成自说自话和对经典的自我言说时,“选”的必要性和重要性都会大打折扣。因此可以说,如何处理好其间的平衡关系实际上已构成为文学年选编选的首要问题被提出。这既是进入新世纪以来的文学年选的编选实践所提出的命题,也是文学性命题的选本学内涵的充分表露,需要我们历时和辩证地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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