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笔记

胡杰

一声鞭响

牛羊缓缓进入

预定的战场

牛是牦牛

羊如狗仔

匍匐的野草

最初有些慌乱

阳光是此时

唯一的镇定剂

阿弥陀佛

宽恕这些异样的牛羊吧

就当它们是另类的变形金刚

再一声鞭响

落日带走了牛羊

寂静是永远的沉睡者

日子成为时光的坟墓

鞭声成为记忆的漏斗

这就是一生的全部记载吗

风也开始集体沉默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有些炫耀的流传

让历史一度迷离

但在西藏

不值一提

在西藏

究竟有多少寺与庙

我未数过

但肯定多过这个数

就像这儿的山

经常高过蓝天白云

有时也高过

世俗的人心

在西藏

寺庙从此山脚

飞到彼山腰

再到他山之巅

也是常有之事

无一例外的沉默中

保持惯有的虔诚

此时六月

河道青稞的绿

刚好盖满土地

一阵风来

像是磕头

像是哭泣

无山不藏

一排排

手拉手

挺着胸膛的山川

端坐云端

庄严、神秘、沉默

傲视一切傲慢

抚平一切不平

山比路多

路终日缠着山

无非要找一条出路

山比人多

经年在山下走着的人

走着走着

就消失在时光之中

然后成了大山的一部分

只有西藏

聚集了那么多的白云

像朵朵硕大的白莲

在山顶

次第开放

我们都想知道

那花中

究竟住着何方神圣

在西藏

牦牛与苍鹰

均是神灵的使者

在天地间传递神谕

一头迟缓的牦牛

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邮差

艰难传递着生命的信号

点连成线

线构成面

远远望去

青藏高原的牦牛

像一枚枚散落大地

黑白分明的棋子

这些点连成一片

像一道绵延的山脉

又像一堵巨大的墙

让人有翻越的冲动

拉萨于我而言

迟早是个致命诱惑

它在三十年前的歌声中飞扬

“回到拉萨

回到了布达拉

回到拉萨

回到了布达拉宫”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热血沸腾

也青春飞扬

一个时代过去了

又一个时代过去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信仰

知命之年才初遇拉萨

耳边的歌声却油然而生

“在雅鲁藏布江把我的心洗净

在雪山之巅把我的魂唤醒

爬過了唐古拉山遇见了雪莲花

牵着我的手儿我们回到了她的家”

她的辫子多又细

好似那黄果树的大瀑布

她的眼睛黑又亮

好似那发光的黑宝石

她的歌声胜百灵

好似一朵盛开的雪莲花

她的身影如就骏马

驰骋在草原

我想问

她的眉毛为谁

笑弯了腰

一场排山倒海的风

如约而至

尘土不能把握命运

沙石在忙碌中奔跑

藏北羌塘草原

牛马都见过世面

不为所动

闪电拄着拐杖

从遥远的地平线

送来雷声的问候

一切顺理成章

像个逻辑缜密的证据链

风与牛马相及

温和的风

舔着

冬天留下的伤口

这伤口长着

天空的湛蓝

阳光的灿烂

南山的绿

在哨声中奔跑

北山的雪

流干了最后一滴苦水

昨天的忧伤

不会写在脸上

铺满落叶的小径

恍若往昔

峭壁上

没有一枝山花留住鸟声

而春天

翻山越岭的脚步

从未停止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