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娟
(太原师范学院 文学院, 山西 晋中 030619)
方国瑜《纳西象形文字谱》(以下简称《字谱》)和李霖灿《么些象形文字字典》(以下简称《字典》)这两部东巴文字典均收录大量异体字, 其纂集分合排列之功不可没, 但对于异体字的衡量标准, 以及编排处理等方面, 不仅彼此有所差异, 而且存在诸多缺失, 亟待在前辈时贤有关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整理爬梳, 确定异体字的范畴, 厘清字典所收各组异体字的是非正误, 归并其不当分而分字条, 补充其当收而未收字条, 剔除其不当收而收字条, 以使这两部迄今依然重要的东巴文字典得到更有效的利用, 并为建立东巴文字典收录和处理异体字的规范提供依据。
整理异体字的首要工作是明确界定异体字的范畴, 而学者们对此历来看法不一, 我们在此列出几种具有代表性的观点加以初步分析。
周斌“采用广泛意义上的异体字理论”, 主张“音同(或音近、 音相关、 音有共同点)义同(或义近、 义相关、 义有共同点)而形体不同的一组字都看成是异体字”[1]19。 刘悦也指出:“对东巴文异体字的定义是广义上的异体字概念, 即记录同一词的不同的文字形态。 这一概念包含的内容非常广泛, 我们通常说的异写字、 异构字、 繁简字、 古今字、 讹变字等都包括在内。 此外, 由于东巴文字自身的特点和我们研究的需要, 还有两类也收录在内。 一是部分用法固定的假借字, 二是与本组字有共同核心义素且常混用的字组。”[2]18邓章应则主张采用狭义异体字的定义, 认为音义全同而形不同, 在使用中完全可以替换的一组字才是异体字。[3]
以上三家不同观点大致可以分为两派:“广义派”和“狭义派”。 我们以为, 两类观点并无孰优孰劣的区别。 对于东巴文字典的异体字收录来说, 这两种做法在理论上都具有合理性, 只是在编纂字典时, 编者必须注意每一部字典内部做法的明确性和统一性。 如果按狭义处理, 异体字都在一个字条较为简便。 如按广义处理, 读音意义相近的异体字既要排列在正体字条的狭义异体之后(用符号标志), 又要另出字头, 注音释义, 否则无法显示其固有音义。 编者可以根据东巴文的特点建立东巴文字典收录异体字的标准及其可行的操作处理规范。
根据东巴文的性质和特点, 针对两部字典对东巴文异体字收集的具体情况, 从字形看, 我们无法确定在一组异体字中何者是本字何者非本字; 从字音看, 两部字典所记的是不同地域的方音; 从字义看, 异体字之间会有微别。 我们认为: 一般意义上的东巴文异体字是为语言中同一个词造的不同形体的文字现象。 一组字只是形体不同但其读音相同相近, 意义相同相近, 这组字就属于异体字范围。
根据上述广义性定义来收录异体字, 自然有其便捷的一面, 但事实上, 两部字典是从狭义角度来收集异体字, 如此处理既有一定的局限性, 也有一定的合理性与值得借鉴之处。 所以, 我们在思考今后东巴文字典应该如何科学地收录和编排处理异体字之前, 首先要弄清目前各部字典收集异体字的现状, 从中取长补短。
根据我们的离析整合, 《字谱》中的异体字共计489组, 它们分别来源于三个方面。 其一, 用“亦作” “又作”等术语标明的异体字, 共447组; 其二, 分列为不同字头的异体字, 共29组; 其三, 列为字头和列入附收字的异体字, 共13组。 前一类情况《字谱》中有明确标志, 无须赘述。 以下重点分析后两类情况。
2.1.1 分列为不同字头的异体字
按: 以上7组, 各组内字形之间的造字方法类型不同。
按: 以上9组, 各组内字形之间用来示义的构件可以相互替换。
按: 以上9组, 各组内字形之间繁简不同。
按: 以上4组, 各组内字形之间书写方式不同。
2.1.2 列为字头和列入附收字的异体字
按: 以上12组, 每组的前一个字形突出事物的局部特征, 后一个字形描绘事物的整体轮廓。
2.2.1 《字典》中的显性异体字
《字典》处理异体字主要采取两种方式。 其一, 以“或写作” “此字有各种写法”等用语标明为异体字, 共210组; 其二, 将同一组异体字并列作为同一个字条的字头, 共25组。 两类异体字合计235组。 前一类情况《字典》中标志明确, 不作罗列, 本文重点分析后一类情况。
按: 以上各条并列两个或三个字头, 其读音和意义完全相同, 唯形体各异, 属于狭义的异体字。 《字典》将它们各自排列在同一个字条, 显示出对于异体字的归纳条例, 从而丰富了字典编排处理异体字的方式。
2.2.2 《字典》中的隐性异体字
除以上235组已经标明或类聚的异体字之外, 我们又从《字典》中归纳分列出不同字头的异体字共180组, 举例分析如下:
以上两组均属于造字方法不同的异体字。
以上两组字头属于构件数量或构件繁简不同的异体字。
按: 两字音义全同, 均为象形, 属于书写方式不同的异体字。
按: 两字音义全同, 均为象形, 仅构件的繁简和布局略有差异。 前者是丽江字, 后者为若喀字, 属于使用地域不同的异体字, 反映了异体字形成的原因之一。
按照《字典》收录异体字的条例, 上举各组分列为不同字头的异体字均应归并在同一个字条。
综上, 我们从《字典》中整理出的异体字共有415组。
从上述两部字典收录异体字的状况和我们整理归纳的结果中可以看出, 各部字典所收的异体字与东巴文异体字的实际情况出入很大, 编排处理中存在下列几个方面的弊端。
3.1.1 异体字分列为不同的字头
语文类辞书通常对于异体字的处理方式是将各个异体字归属于一个字条, 并从中选择一个形体作为字头, 这样才符合异体字的文字性质。 而两部字典把原本属于一组的异体字分列为不同的字头, 特别是在《字典》中, 这种情况占所收异体字总数的43%, 这不仅造成字条的重复, 降低了编纂的科学性, 而且给读者对于东巴文字的识别徒增烦扰, 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辞书的阅读和使用效果。 例如:
3.1.2 重复收录异体字
《字谱》中重复收入的异体字共有10组, 如下所列:
以上10组字, 每组括号内的文字是《字谱》在某一字头下收入的异体字, 同时, 它们又作为字头出现在另一字条。
《字典》中重复收入的异体字共有3组。 如下所列:
上述各组均为同一个字形重复出现, 当归并在一个字条。
此类现象在《字谱》中较为多见。 例如:
按: 此条三个字读音不同, 意义相关, 分别记录不同的词。 《字谱》将其收在同一字条, 且标明“又” “又作”, 误以为是异体字。
两部字典编者的学术背景不同, 语言文字方面的功底有所差异, 对于异体字的认识也不一致, 所以出现上述不合理现象。
方国瑜为纳西族学者, 在北师大和北大研究所系统学习过语言文字学, 有相当深厚的语言学功底。 《字谱》提出“十书”说, 其中“一义数字”一类本质就指的是异体字, 即“字形不同, 而取意相同, 虽具体之事物有别, 各有专指, 其音义则相同”[4]67。
李霖灿则是汉族学者, 早年以美术为专业, 对于异体字的文字性质并不十分清楚, 所以, 没有明确提出异体字的概念。 他在每个字头后面列出各种写法, 其目的并非整理异体字, 而是要通过字形演变探讨字源, 说明东巴文字的发展变化。
异体字实质上是用不同的字形来记录同一个词, 字典中存在大量的异体字, 如果没有科学的收录标准和编排处理方法, 势必会给读者带来不便, 所以, 异体字亟需整理和规范。 以下我们提出一些初步的建议, 以供今后东巴文字典编纂者参考。
3.4.1 选择正体
对东巴文异体字的收录, 必须注意“正体”与“异体”的处理。 正体的确定, 指的是从一组异体字中选择一个代表字作为字头, 而其它则为异体。
迄今为止, 没有对东巴文异体字进行过规范化的整理, 所以关于正体、 异体的确定问题还未解决。 “就东巴文而言, 我们在确立它的正体字和异体字时不能以个人的喜好为出发点, 而应该在综合多方面因素(如各个字形在东巴经典中的使用频率问题、 各个字形在不同东巴中的认同感问题等)的基础上才能再对这一问题作出较为符合实际的回答。”[5]28我们就此提出如下具体建议:
第一, 以《字谱》的字形为标准。 这部字典收入的字形是丽江字, 丽江字是东巴文字发展成熟阶段的文字, 和其他地区字形相比, 反映的时代较近。 丽江是纳西族活动集中的地区, 丽江字更易为大众所熟悉和接受。 所以, 在正体的选定上, 应首先参考选择《字谱》的字形。
第二, 以《字典》和其他字典的字形做补充。 对于《字谱》中未收入的字形, 可以参考《字典》, 以及其他的东巴文字典, 综合各部字形的时代性和地域性特点, 选择其中构意清楚的为正体。
第三, 统计字频。 建立东巴文数据库, 把东巴经文献和字典中出现的异体字资料汇集在一起, 考察每组异体字的用字情况, 根据字频确定正体。
3.4.2 选收异体
正体确定之后, 相应的异体不能全部收录, 而应该有所选择, 只收代表初形本义的异体。 东巴文字初形的确立工作已经取得一定的成果。 理论上有周斌提出的确立初形的八条原则, 实践上有刘悦对于100组东巴文异体字初形的探讨, 此类研究为异体字初形的确定提供了颇有价值的参考依据。 在一组异体字中选择能够代表初形本义的形体收入字典, 对于客观全面体现东巴文字的性质和特点有着重要的意义。
3.4.3 处理好异体字的归并编排
异体字应该统一排列在作为字头的正体之后。 为同正体区别, 可以加注形式上的标志, 比如用符号或者说明异体字的专门用语作标注。
此外, 由于东巴文字从未进行过规范化整理, 数以千计的东巴经书中, 异体字大量存在, 异体现象非常复杂, 会给读者和研究者造成阅读障碍。 针对这一实际问题, 可以专门编写一部东巴文异体字字典, 以东巴经文献为材料来源, 规范和整理经文中所有的异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