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灵寺上寺第4 窟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图像辨析及粉本探源

2022-02-23 09:33王玲秀
敦煌研究 2022年5期
关键词:文殊五台山金刚

王玲秀

(甘肃炳灵寺文物保护研究所, 甘肃 永靖 731600)

炳灵寺石窟包括下寺、上寺、洞沟三个区域。其中上寺区北距下寺约2.5 公里, 现存最早的造像雕凿于唐代,元明清时藏传佛教在此勃兴,明清之际达到鼎盛,现存大小窟龛13 个。

上寺第4 窟位于喜佛沟西崖距沟底百余米高处的崖壁上层,地势偏远险要,需贴壁脚蹬手攀方能涉险抵达。 洞窟利用一块天然突出的石崖作为窟顶,将崖面下方正壁(北壁)磨光敷泥,在东、西两侧用夯土墙砌筑, 围成一个高3.3 米、 宽2.75米、深3.3 米的平面方形平顶窟。 洞窟前壁已坍塌不存,窟内造像也已毁失,但绘于明代的壁画基本保存完好。 其中正壁(北壁)主绘文殊变、普贤变,西壁绘十一面千手观音及救度八难图, 东壁绘以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为主尊的图像。 西壁外侧壁面上存一则刻画题记:“隆庆四年四月廿五日法赵拜信士张喜明”。 可知底层所绘壁画不晚于公元1570 年。 因上寺深处大寺沟腹地,第4 窟犹偏隅于人迹罕至的深谷悬崖上,难以为外界所知,因此目前还未见有关此窟的研究著述,《炳灵寺石窟内容总录》中也仅有简单的描述。 笔者不揣浅陋,欲对窟内东壁所绘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及其眷属图像试做辨析考释, 并尝试对其粉本来源情况进行分析推测,谨以管孔之见抛砖引玉。

一 第4 窟东壁图像概况

第4 窟东壁壁画(图1、2),分上下两部分画面。上层中间绘一尊巨幅的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上下共五层面,最上一面为佛面,第二层暴笑面,下三层每层分左、中、右三面,共十一面。身着菩萨装,戴宝冠、耳环、项链、臂钏,双肩部莲花中分别见宝剑和经夹, 赤脚立在升起于浪涛中的巨大莲台上。 胸前二手似结转法轮印; 腹前二手相叠托钵,钵中见一佛露出上半身;双肩部二手各握一金刚杵;身体两侧左手执宝弓,右手执羽箭;身体背部正圆形的背光内分三层绘满千手,手中均托钵,钵中可见一佛露出头部。

图1 上寺第4 窟东壁壁画

千臂千钵文殊项光左侧绘一尊结跏趺坐的藏教祖师、一尊右手持十字金刚杵的寂静相金刚手,一尊普度三途观音①为观音身相之一,通身白色,一面二臂,右手垂置右膝前,左手于左膝后拄地。 双膝向外,脚心上下相对,平坐于莲座上。 以慈悲目光注视有情众生,在佛教中主普度地狱、饿鬼、畜生三途众生。; 项光右侧绘一尊交脚盘坐的祖师、一尊二臂白伞盖佛母,和一尊结跏趺坐的二臂文殊。 上述两尊祖师像均戴已褪为白色的尖顶僧帽,双手似于胸前结转法轮印,微侧身朝向中间的主尊文殊,右肩部莲花中见一宝剑,左肩部莲花中见经荚,说明他们都是藏教中智慧圆满、被公认是文殊化身的格鲁派祖师。 按照唐卡中常见上师位置的布局习惯,右侧祖师像极有可能为身份更加尊贵的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 文殊两侧以“之”字形蜿蜒向上的山路为分割线,山路内侧靠近千臂千钵文殊小腿部的位置,左、右两侧各绘一尊财神,均头戴五叶宝冠,着天衣,结跏趺坐于莲座上,左手于腹际捉一吐宝鼠,宝鼠口中不断吐出宝珠堆积到莲座前,右手向一侧展开托摩尼宝珠。左侧财神身色似为白色, 右侧财神已褪色难辨。莲台下方为波涛翻滚的海水,水中见两尊人身蛇尾、头部露出蛇头的龙王作供养状。 山路外侧两边呈对称状各绘出四身二臂文殊和四身比丘。 八尊文殊的姿态大致相似,双肩部均见宝剑和经荚,半跏趺坐于莲座上,双手似于胸前结转法轮印,微侧身目视下方的比丘;八身比丘均双膝跪伏于莲台上,双手合掌,身躯微向前倾,望向前上方的文殊作祈请状。

下层壁画在已毁失造像的背项光左、 右两边,分别绘一尊四臂金刚手和一尊跨坐在白狮身上的毗沙门天;造像项光两侧与金刚手和毗沙门天王之间的空隙处,又各绘一身与上方财神相同造型的财神像,其中左侧财神身色为绿色,应该是绿财神。

二 图像解析

千臂千钵文殊出自失译者名,今附不空译《大乘瑜伽金刚性海曼殊室利千臂千钵大教王经》。关于此经,前贤已多有著述,一般认为是杂糅了《华严经》、《梵网经》和密教金胎二部,在中土所作的疑伪经。 吕建福先生对千钵文殊信仰、形象、及其本经的产生,作了详尽的考释研究,指出经中所述千臂千钵文殊菩萨, 是受千臂千手观音形象启发,依据《梵网经》中胎藏世界改造而成,将卢舍那佛所住莲花胎藏周边出千叶(叶上千释迦),改造为文殊身上出千手千钵(钵中有千释迦),论证其产生是中唐时期密教、 华严思想及五台山文殊信仰共同发展推动的结果[1]。

《大教王经》对千臂千钵文殊法门的利益及供养功德作了诸多描述,卷10 中称:“若有人发菩萨心,至诚书写此经,受持读诵,见世此生获得聪明利智,辩才无碍,福德增盛,智慧如海,所求称遂,悉皆圆满。”[2]这样的利益好处对广大信众有着强烈的感召力, 促进了千臂千钵文殊信仰的发展。《大教王经》及千钵文殊图像本产生于中原,随着文殊道场地——五台山山岳佛教的发展而传到那里,成为五台山密教文殊身形之一②惟善教授对目前学术界对千臂千钵文殊图像及其本经的研究情况作了较为详细的梳理,指出孙晓刚《文殊菩萨图像学研究》“密教艺术的千手千钵文殊” 一节,论述不空译出《千钵经》后,千臂千钵文殊图像首先在中原出现,建中元年(780)其汉译本送五台山乾元菩提寺,慧超对其再释,之后由五台山传到敦煌,中唐开始在敦煌佛教艺术中出现。 惟善 《千臂千钵文殊图像探析》,《世界宗教文化》,2017 年第2 期,第119 页。。 中晚唐时,随着五台山文殊影响的日臻深远, 千臂千钵文殊信仰传入敦煌地区。据刘永增先生统计,在莫高窟中唐至五代、宋期间的洞窟中,共存有17 幅千臂千钵文殊图像, 其像式均为一面, 各手臂都持佛钵,其中有15 幅对面绘有千手观音像③刘永增、吕建福二人均认为千臂千钵文殊形象是受到千手观音的影响。 参见惟善《千臂千钵文殊图像探析》第119 页。。

关于千臂千钵文殊的形象,《大乘瑜伽金刚性海曼殊室利千臂千钵大教王经》(卷1) 中记载:“如是我闻,一时释迦牟尼如来在摩醯首罗天王宫中于毗楞伽宝摩尼宝殿中。 如来在百宝摩尼宝座上与共毗卢遮那如来于金刚性海莲花藏会同说此经。与无量大梵天王等,并与微尘数一切菩萨摩诃萨众说毗卢遮那如来法界性海秘密金刚界莲花胎藏世界海。于中有大圣曼殊室利菩萨现金色身,身上出千臂千手千钵,钵中显现出千释迦,千释迦复现出千百亿化释迦。”[2]725a炳灵寺上寺第4 窟中所绘的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 即站在大片绿色背景代表的“法界性海秘密金刚界莲花胎藏世界海”中的巨莲台上,腹前二手及周身千手所托佛钵中,都能见到露出上半身的释迦佛。

《大教王经》(卷5)中又载:“其曼殊身上著于百宝,种种璎珞妙宝天衣,顶背圆光顶有五髻,头上有七宝佛冠,顶戴五佛如来。菩萨身上现其大印手二百二十二,有千臂千手,手中各持吠琉璃钵,钵中各各有一化佛,千释迦同时出现。 尔时释迦牟尼如来则告知言:大迦叶,汝应当观大士曼殊室利菩萨手中吠琉璃钵内,谛看有何等相。 大迦叶则从座而起,便于师尊前头面作礼而去,大迦叶则于曼殊室利前,头面礼敬讫,便于钵内观看,及见钵内有百亿三千大千世界, 百亿无色界百亿色界百亿六欲界,有百亿须弥山百亿四天下……时乃出现放大光明,化度苍生救摄一切,亦乃见百亿大迦叶徒众有大疑网,向大圣曼殊室利菩萨边求哀悔过。 ”[2]748a

《炳灵寺石窟内容总录》中,将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面前的8 身比丘记述为善财童子,将“之”字形线条看作是善财童子参拜众善知识的路线,进而认为此图像为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图[3],应不妥。 善财童子五十三参,是依据《华严经·入法界品》,讲说善财在文殊菩萨的教导下,遍历一百一十城,先后参访菩萨、比丘、天神、王者、居士、外道等不同身份的五十三位善知识,并依教奉行,终获证善果。而此图中8 位比丘前面均为文殊菩萨,与《入法界品》经文不符。本文认为,图中的8 位比丘与8 尊相互对应的文殊, 都是前文所述《大教王经》中大迦叶按照释尊吩咐,在曼殊室利(文殊菩萨)钵中所看到“在曼殊钵内有百亿世界,世界中有百亿大迦叶, 各各向曼殊前请问大乘法义……亦乃见百亿大迦叶徒众有大疑网, 向大圣曼殊室利菩萨边求哀悔过”的情节,具有浓郁的禅观意境和密教色彩。

《大教王经》(卷2)中说,曼殊室利菩萨与十六名菩萨大士一起, 在释迦牟尼佛前发愿同行修证大乘瑜伽金刚三密菩提三摩地, 救拔众生:“如何名大士十六菩萨: 一者东方第一普贤菩萨摩诃萨,名号金刚手,为一切有情稽首毗卢遮那如来,加持一切众生令入一切金刚萨埵三摩地。 妙坚牢故证修入一切如来清净法身金刚宝性中, 转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 成金刚法轮, 利益一切有情众生,令一切菩萨摩诃萨修入佛心观……”[2]731c由经文可知, 金刚手是与文殊一起发愿的十六大士之一,属于千臂千钵文殊的重要眷属。一般认为金刚手为密教中大势至菩萨的愤怒身形。在藏密中,金刚手与观音、文殊一起组成著名的“三怙主”,分别代表修道中的力、悲、智,备受民众崇信。 上寺第4窟千臂千钵文殊左上侧所绘的寂静相金刚手与普度三途观音像,应该即与文殊一起,表达“三怙主”之意,为密修行者除障增益。 吕建福先生在《千钵文殊的产生及其影响》中分析,文殊《千钵经》的伪造者非密教宗徒,并不熟悉密教的基本修法,其经文组织形式及所用术语不规范[1]11。 同样作为伪经的《大教王经》中称金刚手为普贤菩萨,或许也是出于术语概念上的混淆。

图中千钵文殊右上侧的白伞盖佛母, 为大白伞盖佛母身形之一,佛经中称他是从佛顶髻中生出的一位本尊。 《佛顶大白伞盖陀罗尼经》中描述了修持此尊的诸多功德利益:“能灭一切部多鬼魅,断诸明咒解脱系缚,远离夭横忧恼恶梦,摧坏八万四千妖魔及八执曜。 复能使令二十八宿生大欢喜,亦能移回一切冤害所有一切起毒害者,并诸恶梦皆使殄灭, 又能救除毒药器械水火等难……不梵行者亦成梵行,不持戒者亦成持戒,不清静者亦成清净。若有五无间罪及无始来所有宿殃。旧业陈罪尽灭无余……”[4]称此尊不仅能除厄离忧,灭罪断惑,还能灭诸鬼魅,影响天部星宿及执曜,尤其有助于修行之人,影响到修行人的先天运数,对静处密室的修道者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观修本尊。

绘于画面左下角的毗沙门天, 是佛教天部四大天王中的北方多闻天王护法神, 在密教中又称毗沙门天,兼具司财的职能。 法天译《佛说毗沙门天王经》中记载,忆念、信奉毗沙门等四大天王,可令修道者在修行时避免恶性夜叉干扰。 毗沙门天还在法会上亲授了其真言密咒,称持诵其真言,可使那些欲以恶念扰乱行者的夜叉头破为七瓣[5]。上寺第4 窟深处山谷腹地崖壁上,常人难以通达,从选址及窟内所绘密教壁画来看即为一密修道场。东壁所绘图像内容,正是体现了密修行者祈愿能得诸神护佑, 助其增长福慧财智, 远离恶邪罪障,终得求悟证道的思想。

三 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图像的粉本来源

从千臂千钵文殊本经来看, 千臂千钵文殊应该是一面, 敦煌壁画中现存的多铺千臂千钵文殊也都是一面,符合唐密经典。而炳灵寺上寺第4 窟中所绘的千臂千钵文殊则是上下依次相叠的五层十一面, 与藏密中常见的十一面千手观音的头面排列造型如出一辙①李翎研究员考证,西藏佛教中,面的数量自下而上以3、3、3、1、1 的形式呈塔状竖式排列的十一面观音像式,来自西北印和东北印,属于印—藏传承系统。 在此基础上,17—18 世纪时开始在藏地大量流行背光形式的千手十一面观音像。 李翎:《十一面观音像式研究——以汉藏造像对比研究为中心》,《敦煌学辑刊》2004 年第2 期, 第83—84 页。。 这种十一面呈塔状上下五层排列的千臂千钵文殊画像, 还见于炳灵寺石窟洞沟区第5 窟外室南壁, 与其对应的北壁绘有一身相同造型的十一面千手观音。 文殊是大乘佛教显、密两教中都最受尊崇的菩萨之一,发源于中土唐密的千臂千钵文殊粉本, 乘着五台山文殊信仰的东风,来到西垂敦煌后,很快便成为这里中晚唐以来流行的佛教创作题材。 但或许因为此时吐蕃对敦煌的统治已是强弩之末, 更兼朗达玛灭佛导致西藏佛教陷入百年沉寂, 千臂千钵文殊信仰没有继续由敦煌传播至西藏本土。 西藏佛教在进入后弘期的17—18 世纪时,开始大量流行十一面千手观音, 但自始至终未见有发源于汉地的千臂千钵文殊图像出现, 却唯独在安多汉藏边缘地带的炳灵寺明代壁画中, 出现了两处与十一面千手观音相对而绘、 头面结构完全相同的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图像。

除炳灵寺石窟外, 山西太原市崇善寺大悲殿内塑于明洪武年间的三大士造像, 即为一尊各面呈竖式上下五层排列的十一面千手观音, 一尊千臂千钵文殊立像, 及一尊普贤菩萨像, 均高约8米,泥塑贴金,壮观华贵,被称为崇善寺除藏经、壁画临摹本之外的第三宝。 另在山西五台山大显通寺文殊殿内, 供奉一尊铜质镀金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坐像,铸造于明万历九年(1581)。 像高5.4米,五层头以3、3、3、1、1 的面数, 依次渐小向上竖式排列,各头面均戴五佛冠,与炳灵寺石窟中所绘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像头面组合形式完全相同。

五台山作为文殊在中国内地的道场地, 历来在汉、藏信众及各代皇室中享有极高的声望。 汉、藏佛教信仰和文化艺术在五台山及其周边地区不断得以交融碰撞, 盛行于藏地源自于印度的五层十一面千手观音, 与根植于五台山肇始于中原的千臂千钵文殊,正是在这里,在以文殊化身宗喀巴为代表的格鲁派政教势力日益兴盛的背景下,再次受到五台山华严思想中三大士信仰的影响而紧密交融在一起。崇善寺大悲殿中的三大士造像,便是汉、藏密教初步结合的例证。李翎研究员考释认为, 唐代流传的各类佛经典籍中对于千手观音不同手臂和不同面的变化情况,“可以考虑是一种密教思维的产物,即十一面观音由于其威力,可以由二臂变化为四臂、六臂、八臂乃至千臂;同样,一面的千手千眼观音,为了实现大愿力,可以一首、三首、五首、九首、十一首乃至百万首”②见李翎《十一面观音像式研究——以汉藏造像对比研究为中心》,《敦煌学辑刊》2004 年第2 期,第78 页。。 可能也是在这样的思想认知下, 受十一面千手观音藏密形象的二度启发,大概于明代中前期时,千臂千钵文殊在五台山经历又一个历史轮回, 完成了十一面千臂千钵藏密形象的最终演变。 五台山大显通寺中万历九年的文殊铜像, 就是千钵千钵文殊由唐密形象转化为藏密造型的绝好例子。

这种集汉藏密教形式为一体的文殊变体在向西回流的过程中,很快在在拥有千年佛教文化底蕴、汉藏佛教艺术并蓄的炳灵寺石窟得到了流布①据炳灵寺所藏明正德十二年(1517)的石刻碑文《重修古刹灵岩寺碑记》 记载, 炳灵寺石窟自明成化乙酉(1465)至正德年间的半个多世纪里,进行了一系列较大规模的修整扩建,形成一派繁盛景象。 王玲秀《炳灵寺第3 窟石塔壁画创作背景及内涵探析》,《西藏研究》2012 年第5期,第62 页。。 从创作时间来看,炳灵寺上寺第4 窟文殊图略早于五台山显通寺文殊像, 基本上属于同时代作品。但从当时五台山的声望地位及文殊信仰、华严思想的兴盛程度判断, 五台山应该是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样式产生的源头, 显通寺中的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 不一定是五台山出现过最早的这类造像题材。炳灵寺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接受并弘扬了这种样式,也是不争的事实。

千臂千钵文殊于中唐时受唐密中的千手观音形象启发而产生, 在藏传佛教后弘期格鲁派势力兴起后, 又受藏密中的十一面千手观音形象影响而形成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样式。 千手观音对文殊的这种影响, 前者以敦煌石窟中大量出现两两相对的千手观音和千臂千钵文殊为佐证; 后者以炳灵寺石窟中出现相互对应的十一面千手观音和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为例子。然而,就像千臂千钵文殊唐密样式最后在敦煌停下脚步一样, 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在炳灵寺石窟中华丽绽放后也戛然止步, 再也没有向唐蕃古道更往西南的青海及西藏地区传承。 其背后的社会因素、佛教思想、宗教信仰等还有待于以后作进一步考释研究。

四 小 结

综上所述,炳灵寺上寺第4 窟东壁所绘壁画,主要依据《大乘瑜伽金刚性海曼殊室利千臂千钵大教王经》,描绘了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及其眷属图像,突出展现了经中所述大迦叶于文殊钵中,见到百亿迦叶向文殊各各请问大乘法义、 求哀悔过的迷幻场景, 表达了藏传佛教密教信徒求法过程中对开智明慧、避恶祛邪、增进证量、求悟佛果的祈愿思想。

这种十一面呈竖式上下五层排列的千臂千钵文殊图像, 不同于敦煌石窟中单面千臂千钵文殊唐密形象, 是在元明两代中原王朝对藏传佛教大力优渥扶植的宏观政策下, 伴随着藏教各派高僧活佛前赴后继入京朝觐途中在文殊圣地五台山的系列宗教活动, 尤其是元末明初势头日盛的格鲁派势力推动下, 汉、 藏佛教在五台山不断交汇融合,受五台山华严三大士信仰影响,产生于中土唐密的千臂千钵文殊, 在藏密十一面千手千眼观音形象的再次启发下,于五台山形成的一种融汉、藏密教为一体的新的文殊变体。 因炳灵寺石窟位于唐蕃古道上汉藏边缘地带, 拥有千余年汉藏相继的佛教历史, 使得十一面千臂千钵文殊信仰及其粉本一经产生,便迅速流传到这里,成为炳灵寺明代藏密壁画中瑰丽的宗教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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