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材料绘画中偶然性的画面语言

冯一心（吉林艺术学院）

综合材料绘画创作过程丰富且烦琐，偶然性效果在综合材料绘画中出现得极为频繁，而这种偶然性效果对于画面是非常具有帮助的，运用好画面的“偶然性”效果，将其转化为“必然”，通过艺术家个人的经验与修养，将偶然因素与必然因素进行有机统一，让画面具有更多的可能性。

一、“偶然性”的内涵

“偶然性”是指在客观事物联系和发展过程中，并非确定发生的事情，它可以出现，也可以不出现，可以这样出现也可以那样出现，是一种不确定的趋势，是不能预测的一种情况。偶然性对于我们来说是贯穿于始终无处不在的。恩格斯曾指出“历史事件似乎总的说来同样是由偶然性支配着的。但是，在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这种偶然性始终是受内部隐藏着的规律支配的，而问题只是在于发现这些规律”。恩格斯的这句话同时也指出，偶然性其实都处于在历史的联系之中、因果之中，任何事物在发展过程中一定会有偶然性变化。偶然性是事物发展过程中不可缺少的过程。

二、“偶然性”与“必然性”之间的联系

说到“偶然性”我们必然绕不开“必然性”，偶然性与必然性是对立统一的关系。与偶然性不同，必然性是事物发展过程中居支配地位的，一定要贯彻下去的趋势，它决定着事物的发展前途和方向。以综合材料绘画的角度来看，偶然性与必然性之间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偶然性给画面创作提供了灵感与创新，通过对无数个偶然的深入挖掘，最终形成画面必然的结果。

然而这种偶然，却给予画面无数的可能性。但如何将偶然最终转化为必然，还需依靠艺术家个人的艺术修养、文化内涵，绘画的基本技能，仅仅依靠偶然是不能转化为必然的。如果一幅作品仅仅依靠偶然，那它必然是空洞且无内涵的作品。

三、中国绘画中“偶然性”画面语言的表现

在传统的中国画创作中，艺术家十分重视“偶然性”的效果，尤其是在写意水墨作品之中，水与墨的融合、墨与纸的晕染，产生许多意想不到的特殊效果。当含有一定水分的墨滴洒在纸上面时，便会产生出一种氤氲效果，如烟雾弥漫开来，使得形状边缘界限模糊，墨色的深浅和澥开的效果全依靠墨中水分比例的多少以及下笔的速度、走向而决定，任何一笔都很难复刻。即便是产生误笔、误墨等情况，也可在艺术家的调整后产生独特的表现效果。

比如吴冠中就非常擅长在绘画中利用“偶然性”表现作品。“用扫把落笔，用绣花针收拾”，是吴冠中的绘画理念，吸收了中西绘画理念的吴冠中并不拘泥于某一种材料、某一种技法。纵观他的创作，既有中国水墨作品，同时又有水彩、油画作品。而在他的水墨作品中，也能看到西方的绘画理念，在他的油画作品中，又有着浓浓的东方韵味。

在他的作品中，我们能看到许多偶然性的应用。吴冠中认为他无法事先设计好自己的绘画风格，他的作品大多是顺着自己感受往下进行，在这个过程中就会出现许多的偶然性效果，而他深厚的艺术积累以及人生阅历，正是将这些偶然转化为必然的条件，他在各种材料的偶然碰撞中，抽丝剥茧，逐渐找到自己的心之所向。

张大千的作品给予观者呈现出一种浓与淡之间、墨与色之间的和谐统一，在这种和谐统一之中，还辅以少许线条的勾勒，以用来点缀画面。在他的作品中，用线条点缀的地方很少，但是少而精的点缀让观者在这寥寥数笔之中就能感受到中国画的神韵。

而在他的作品中，偶然性的效果也是频繁出现，尤其是在他的泼墨作品中，他把绘画的“偶然”转化为“必然”的理念体现得淋漓尽致。在中国画创作中，宣纸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当调和好的墨水与宣纸进行碰撞，产生了一种变幻莫测的视觉效果，张大千正是基于此原理进行创作，形成了属于他独有的绘画风格：宏观与微观结构交错互补、在动态中互容互化，举精微可以收宏大、宏大可以摄精微。在他的作品中，他大胆地突破了传统中国画以线造型的原则，利用偶然性的效果将色墨晕染的面作为主体展现在画面中。

四、西方绘画中“偶然性”画面语言的表现

在西方绘画中，尤其是当代绘画作品，偶然性观念显得尤为突出。比如在许多当代绘画作品中，艺术家强调基底的制作，各式各样的基底制作方法会产生许多偶然性的效果，不同材料、不同技法会形成不同的基底效果，不同的基底效果会有不同的肌理、质感，他们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在此之上，艺术家通过个人对艺术的感悟加以调整和创新，将偶然转化为必然。

安塞尔姆·基弗就喜欢在他的基底中大量运用在传统绘画上不会出现的材料，比如沙、石、泥土、铁皮、铅等材料，他在使用这些材料创作的过程中会出现许多偶然性的效果。这种运用了多种材料的基底相较于传统绘画来说，给绘画增添了无数的可能性。

杰克逊·波洛克在创作过程中，采用有别于传统的绘画方式，展现了大量偶然性的观念，他把画布直接放到地上，运用泼洒、滴落等无意识的技法，用一种奔放的方式把画笔在画布上解放出来。在他的作品中，我们能从凌乱的线条中感受到作品的生命力。他的创作也被称为“行动绘画”。

在波洛克向画布泼洒颜料时，这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无意识的动作，在这个过程中，仍然受到他个人的经验、艺术修养的制约。在他的创作中，必然纯在着大量的偶然，但是只有依靠艺术家不断地尝试、探索，以及艺术家个人眼界、修养、认知的提高，才能将这大量的偶然转化为必然，让作品形成升华。

当然，在西方绘画领域中，不仅仅是基弗和波洛克，还有许许多多的艺术家将偶然性运用到自己的创作之中，阿尔普把剪碎的纸片或一张纸不经过裁剪，随意撕成碎片，随意地抛向空中，洒落在画布上，然后把形成的偶然效果当作自己的作品，创作出依靠偶发因素的艺术作品。马克斯恩斯特根据对象之间新的关系而呈现出的“偶然”效果，发展了拼贴主义的形式。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证实了在绘画领域，“偶然性”与“必然性”的对立与统一。

五、“偶然性”在综合材料绘画中的体现方式

相比其他画种，综合材料绘画中会出现更多的偶然性，在综合材料绘画的创作过程中，艺术家通常会尝试多种技法、多种材料，在画面上进行探索。这些材料可以是我们可以利用到的一切物品，如颜料、树皮、玻璃、纤维、泥土，甚至电路板、麦草、荆棘、工业垃圾等物品。一切出现在我们眼前的物品都可以作为我们的创作材料。这个探索的过程是十分有趣的，正因为综合材料绘画中有琳琅满目的材料可供我们选择，因此我们在创作中能产生更多的偶然性，产生更多的绘画可能。每一种新材料的诞生都给绘画方式注入新的血液，带来崭新的面貌，但是每种新事物的出现又都面临着很多新的挑战。成功令人欣慰，但失败也要勇于面对。且由于颜色、材料等的客观因素影响，以及艺术家的个人修养以及生活感悟的介入，画面会产生多种变幻莫测的效果，这便是创作中的偶然。无论是泼洒、切割，还是揉搓等技法，抑或者是颜色的叠加、罩染，都是艺术家有意为之，只有合理地利用偶然性，将偶然化为必然，才能使作品得到升华。

但我在前文中也提到过，偶然并不是绘画的绝对因素，需要依靠作者的艺术修养、文化内涵，把这些材料加以整合、统一，将偶然转化为必然。

在综合材料绘画的实践中，寻找“偶然性”，运用“偶然性”的方式是十分重要的，相比于其他画种，在综合材料绘画中，“偶然性”效果有许多其特有的特点。大体总结如下：

（一）不可预见性

在综合材料绘画过程中，由于材料、溶剂、媒介以及制作手法等的不同，在创作过程中都会展现出许多特殊的偶然效果，这种效果是意想不到的。比如在创作时，由于颜料的浓淡以及它本身的流动性，媒介的张力、泼洒的力度、方向等许多不确定因素的影响，会形成多种的“偶然性”效果，这些效果具有很强的不可预见性，并且在创作过程中还可能导致一些偶然失误的原因，这些都体现了在综合材料绘画中的不可预见性。

（二）不可再现性

在综合材料绘画过程中，我们可能会发现许多特别好的“偶然性”效果，这种效果完美地融入画面之中，虽然我们可以总结经验，把一些效果形成的规律总结出来得以再用，但是并不是所有偶然形成的效果都可再现，即使我们使用了与之前完全相同的材料、媒介、技法、温度、黏性等。这就是在综合材料绘画创作种“偶然性”的不可再现性。并且当我们强求一些不可再现的“偶然性”效果时，反而会失去其“偶然性”本身的随意灵动，会弄巧成拙。

（三）随机偶发性

在综合材料绘画过程中，我们无法预见在哪一个环节、哪一个笔触、哪一个步骤的时候会出现“偶然性”的效果，这种“偶然性”发生在什么时候令我们难以预见，但在创作过程中，这种偶然性也给作者提供了创作激情，也给画面埋下了许多令人激动的伏笔，这也让作者在创作时能够保持兴奋状态，抓住一切偶发的机会。

（四）创作两极性

在综合材料绘画过程中，“偶然性”效果的出现对于画面是具有两极性的，有的偶然性效果会对于画面整体起到辅助推动的作用，好的偶然性效果会丰富画面层次，对于画面起到点睛之笔的作用。而与之相反的是，有的“偶然性”效果并不能对画面产生正面的推动，不能让画面更加丰富，甚至起到阻碍画面的作用。如何利用好“偶然性”的两极性的特质，就需要考验作者个人的艺术修养、文化内涵，在发现对于画面产生阻碍的“偶然性”时，要及时调整修改画面。对于以上关于综合绘画创作过程中偶然性因素的特点，在创作综合材料绘画时是十分有必要的，如何将“偶然性”巧妙、灵活地运用到画作之中，对创作起到正面帮助作用也正是综合材料绘画的独特的艺术魅力体现。

六、“偶然性”在绘画作品中的价值体现

在综合材料绘画创作时，我们一定会受到“偶然性”的影响，同时“必然性”也主导着整个画面。

绘画艺术经久不衰，这与绘画艺术的持久生命力密不可分。作为艺术创作者，更是要依靠绘画语言的表现。“偶然性”效果的运用能最大限度表现画家的艺术修养，能够体现出画家的想象力。

在“必然性”与“偶然性”的影响下，必然因素一定是主导整个画面的，但是偶然因素的出现对于画面也是一样有价值的，把握综合材料绘画创作中的“必然”与“偶然”，对于综合材料绘画创作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对于绘画艺术而言，一件好的作品，应该在站立许多必然因素的基础上，结合偶然性作为拓展，给画面增添多种可能。“偶然性”与“必然性”对于画面有着不同的影响，各自发挥各自的重要作用。在“必然”与“偶然”的对立统一之中，创作中“偶然性”的产生能够更好地展现作者的表现力以及想象力，同时能够增加画面的生动、趣味，丰富作品的层次，提升作品的感染力。在创作中，如果忽略了“必然”，画面会显得杂乱、无序、空洞。如果忽略了“偶然”，就会失去画面本身的生动、灵活，令画面变得呆板无趣，失去艺术创作应有的生命与活力。所以美的艺术必然是无限丰富的必然因素与多样偶然的艺术形式的统一。偶然是突发性的，总是会给我们一种超乎寻常的感受。这种美是不可以预判的，这种美是偶然发生的。我们要尝试掌握这种偶然产生的美的规律，使它成为一种“可控”的必然结果。这种尝试源自对美的敏感认知和对规律的洞察力，但是也并不是每一次偶然产生的画面效果都可以寻找到它的规律。偶然无处不在，无时不有。过去、现在、未来，它会一直伴随着我们的生活与创作，在绘画创作中，对偶然产生的画面进行保留，不但可以激发画家灵感，还会创造更丰富的画面表现形式。偶然性在绘画中保留与合理应用将引领艺术向不可预知的未来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