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水
大半年时间,山东省威海市一家公司的老总频遇怪事:先是他和当司机的老弟遭遇蹊跷车祸;之后,他又察觉到自己喝的饮用水被人下药。最终,始作俑者浮出水面——竟是他放过一马的“功臣”高管!
老总遭遇蹊跷车祸,侥幸生还表弟遇难
2021年农历二月十九日,是传统观音圣诞日。上午,邱宏明在公司开完早会正要开车出门,保安队长江小勇跑过来说:“表哥,你是不是要到石岛法华寺去烧香?我也想跟着去。”现年38岁的邱宏明,是山东省威海市伟宏精密仪器公司的老总,他每年这一天都要到寺庙烧香还愿。28岁的江小勇是邱宏明姨妈的儿子,在公司任保安队长。
邱宏明15岁那年,父亲患了风湿性关节炎,卧床不起,家里经济陷入困顿,全靠姨妈帮衬,他才安心读书,顺利读完高中和大学。邱宏明大学毕业创业成功后,他知恩图报,给姨妈送钱送物,又把姨妈唯一的儿子江小勇安排进公司当保安队长。
然而,这一次出了大事。邱宏明拉上江小勇,刚开上国道,就觉得方向盘有点不听使唤,他连忙踩刹车,但已经来不及了,方向盘完全失灵。轿车飞速冲向路边的田野,在过沟时发生侧翻。邱宏明头部受了轻伤,而副驾驶位置翻扣后正好压在沟渠的田埂上。
邱宏明爬出驾驶室,拼命将表弟拖了出来。他把江小勇背到路边,刚打完急救电话,轿车就发生了爆炸,很快,轿车被烧得只剩下车架子。
终于,有过路车辆停了下来,将邱宏明和江小勇迅速送到医院。江小勇因为头部伤势严重,送医不久就停止了呼吸。
惨烈的车祸,让公司几名高管都震惊不已,他们赶到医院看望。返回的路上,副总林清岭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喃喃自语:“太惨了,小勇还这么年轻,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公司的另一名高管,不经意碰了一下他的手,感觉冰凉,就关切地问他哪里不舒服,林清岭连忙解释:“我没事,就是感觉太突然了,一时接受不了。小勇没来公司前,我就常跟邱总去他家吃饭,今天看到他妈妈这么悲痛,我心里也是特难受。”
林清岭和邱宏明是铁哥们,他从公司创建时就跟着邱宏明,两人私交很好,这是全公司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大家劝慰林清岭节哀,谁也没有多想。江小勇遇难后,江母痛不欲生,不吃不喝不哭不闹,一心想把自己饿死,好去和儿子团聚。邱宏明自责不已,伤还没好就提前出院,和妻子轮流陪伴着姨妈,但姨妈一心求死,怎么劝也不肯吃饭。
邱宏明体重180多斤,原本血压就高,车祸的沉重打击,让他血压“噌噌”上升,出事后他第一次开早会,竟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在众人的呼喊中,邱宏明很快就醒过来了,林清岭扶着他,将他送到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没有大碍,只是血压偏高,血脂超标。医生严肃地对邱宏明说:“你这种体质不能激动,不能劳累,万一哪天受了刺激,血压达到了一定程度,脑血管爆裂大出血,人就完了。”
医生给邱宏明开了药,叮嘱他必须按时服药,降脂降压。回来的路上,林清岭劝他说:“血压高血脂高,也不算什么大毛病,现代人几乎都有这种富贵病,你不要太有负担。”听说江小勇母亲状况不好,林清岭还陪着邱宏明去看望。林清岭对老人说:“小勇去世后,我们大家都很难过,邱总压力更大,今天开早会都昏倒了。人死不能复生,您还得为活着的人多考虑啊,不然会把邱总拖垮的。”一番话,终于让江母哭出了声,老人得知邱宏明昏倒,担心外甥的身体,终于开始进食。一家人都很感激林清岭。
邱宏明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在城里买了一套大房子,将住在山东省荣成市的姨妈接过来居住。因事故车已经严重毁损,交警部门对这次交通肇事也未能查出原因,最后认定是一场意外。
水源下药赶尽杀绝,“功臣”高管秒变恶魔
2021年9月25日早晨,邱宏明像往常一样,到了公司。因为前一天有应酬,喝了不少酒,邱宏明口渴,就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水喝,他发现味道有点不对,联想到网上曾说有人在饮水机投放激素的事件,他马上到监控室调取监控。前一天临近下班时,邱宏明刚去了同楼层的财务科,隔壁屋的林清岭就进入了他的办公室,一分钟后离开。难道是林清岭给自己投毒?邱宏明顿觉毛骨悚然。
林清岭和邱宏明是山东大学的同学,林清岭学习好,在研发方面是天才,邱宏明创办公司时,特意邀请他为自己助力,十几年下来,林清岭为公司节省成本几百万元。创业十几年,林清岭已经成了邱宏明的左膀右臂,公司里普通员工月薪才两三千元钱的时候,林清岭每年的奖金就达到二十多万。他的一对龙凤胎儿女上私立幼儿园,上对口的小学,都是邱宏明找关系替他办好的。
2020年1月,有人向邱宏明举报,说林清岭利用职务之便,偷盗公司的仪器仪表,在网上售卖。邱宏明不敢相信,可是按照线索查证,竟全部属实。
邱宏明公司做的是高端仪器设备,难免会有残次品,为避免延迟交货,每次都会多生产几台仪器,林清岭便利用职务之便,将这些可以修好的次品据为己有,修好后在网上售卖。邱宏明以消费者的名义,多次和卖家交涉,找到电话。他让亲戚打电话和卖家交流,林清岭不知是计,在电话里反复强调产品的质量,这些都被邱宏明亲戚录了音。
在证据面前,林清岭承认这几年偷了公司价值二百多万元的仪器。他声泪俱下地说:“对不起,咱们同学一场,请你看在我为公司创造那么多利润的面子上,放我一马,我会全部退回赃款的。”
邱宏明非常郁闷,怎么也想不到林清岭竟然做出这么让人不齿的事。他没敢对别人声张,只和妻子严清说了。严清听后反应激烈:“这种事,我觉得应该马上报警,由司法機关处理,该判几年就判几年。”邱宏明考虑再三,觉得报警就把林清岭的人生毁了,他说:“林清岭的一对儿女学习成绩都不错,如果父亲坐牢,两个孩子的身份也会被打上烙印,将来从政或者参军都会无缘,这让孩子们怎么做人?”见妻子无语,邱宏明又说,“更何况,林清岭走后,对公司的损失也很大,他这种人才不好找,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把这事压下来,他也会感恩,会更加为公司效力。”严清不置可否。
第二天上午,邱宏明对林清岭说:“我如果报案,你这辈子就完了,看在我们兄弟多年情分上,你把赃款赃物全部还回来,我就当没这事,但这类事件以后不能再发生。”林清岭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发誓一辈子不会再犯,之后退清了所有的赃款赃物。邱宏明觉得自己这一招高明,既挽回了损失,又让这样的人才死心塌地为他付出。但没想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当天,邱宏明不动声色地将饮水机的水取样,委托权威部门鉴定。第二天下午,鉴定结果出来,水中检出微量升压药物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等。林清岭明明知道,邱宏明的血压一直很高,在他的饮水机中投放升压药,用意不言而喻……
邱宏明越想越恐惧,突然,他想起半年前的车祸。林清岭的弟弟开了一家修理厂,邱宏明的车做保养都是在那个修理厂。上次车祸之前,邱宏明的座驾中控锁出了点小问题,刚在林清岭弟弟维修厂修好,现在看来,这方向盘失灵极有可能是林清岭做了手脚!自己放了林清岭一马,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他竟然还想要自己的命!邱宏明怎么也压不住火,冲到林清岭办公室,质问他:“上次的车祸,是不是你对我的车做了手脚?”林清岭矢口否认。
邱宏明更加气愤:“车的事先不说,你在我的饮水机里投了什么?”林清岭故作镇静地说:“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说话要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这句话将邱宏明的怒火彻底点燃,他把下载的监控视频给林清岭看:“你知道周一公司饮水机刚刚统一换过水,然后趁我不在进我办公室,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但林清岭依旧不承认。想到无辜的表弟和抑郁成疾的姨妈,邱宏明操起办公桌上的一个陶瓷笔筒,狠狠砸在林清岭的脑袋上。
两人厮打起来,公司员工跑过来将他们拉开。很快,有人报警,环翠区公安分局民警赶到现场,将两人控制。根据邱宏明提供的线索,警方对两次事件进行了详细调查,并且在林清岭抽屉中搜到了碾碎的升压药物,林清岭最终对饮水机投毒及对邱宏明轿车方向盘转向系统做了手脚的事,供认不讳。
职场危机生出心魔,论如何删除“黑历史”
据林清岭交代,偷盗公司仪器的事情败露后,他一直惶恐不安,总觉得抬不起头来。邱宏明以前对他很客气,逢年过节偷塞红包给他,交通费燃油费实报实销,甚至家里来亲戚出去吃饭,让邱宏明看到了,也会让他开发票去公司报销。但出了事以后,邱宏明对他多了防备,公司正常应酬的饭费单子,他去找邱宏明报销,邱宏明也要反复仔细查看,这让他觉得邱宏明把他当贼看。
出事后,林清岭发现,同事们看他的神态也似乎多了漠视和怠慢。有时,几名技术人员在一起聊天,他刚凑上前去,几个人就立马散了。这让他很尴尬,他怀疑邱宏明把此事已经扩散。
案发前一周,公司要招聘几名技术人员,老板娘严清开会时,特意指出:“要德才兼备的人,德一定要排在才的前面,一个道德观念不强的人,有再大的才气也不能用。”严清的话说完,其他几名高管马上把目光投到了林清岭脸上。严清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偷盗的事情暴露后,林清岭觉得她话有所指,他每天在公司都如坐针毡。
林清岭曾想过跳槽,但作为一个技术大咖,待遇很高,突然跳槽,很容易在业内引发联想。并且,一旦邱宏明将这个污点告知业内其他同行,那林清岭在哪里都站不住脚。一想到这里,林清岭就更加恐慌。如何能让这个污点消失?林清岭冥思苦想,恐怕只有邱宏明消失,才能把这段污点抹去。想到这,林清岭吓出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邱宏明喊林清岭过去,让他把自己的车开回去修一下。当时,林清岭突发奇想,如果在转向系统做个手脚,比如在转向连接处换上一个破损件,极易断裂,那么,邱宏明就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林清岭平时也喜欢研究修车,也有修车厂的钥匙,当天晚上,林清岭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悄悄进了修理厂……但没想到,阴差阳错,邱宏明在这次事故中竟然只受了轻伤,无辜的江小勇却搭上了性命。看到江小勇母亲的绝望,林清岭心里也曾有一丝愧疚,他收敛了一些日子。
2021年8月底,技术科有一个科员上班迟到,被林清岭撞见批评了几句。没想到这个科员在洗手间大发牢骚:“他能把自己管好就行了,他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净,还有脸管别人。”这话被林清岭听见,当即恼羞成怒,眼珠子都气红了,但他不敢声张,怕闹起来,把他的事情抖搂出来更丢人。
林清岭觉得,一定是邱宏明把自己的丑事说出去了。中午,心情郁闷的他没去单位食堂吃饭,开车去了父母家。林清岭的父亲血压高,一进门,母亲就向儿子诉苦:“你爸爸今天早上差点把我治疗低血压的药吃了,幸亏及时发现,否则就出大事了。”林清岭灵光一闪。邱宏明血压高,如果吃了反方向的药,一旦血管爆裂,他不就挂掉了吗?
林清岭开始往邱宏明办公室的饮水机里投药,没想到,第二次投药就被邱宏明发现。随之,前次车祸的真相也被揭开。
事发后,警方对邱宏明也进行了询问,据邱宏明说,毕竟,这是关乎人名誉的事,除了那个举报者,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几名高管和员工看不惯林清岭,是因为邱宏明对他的特殊政策。但林清岭因为做贼心虚,他觉得是大家知晓了他盗窃仪器的秘密。林清岭在讯问中得知邱宏明并没有将他盗窃公司产品一事告诉同事,后悔不已,但一切都已晚了。技术科科员在接受调查时称,确实听到了风言风语,怀疑是网上泄露了消息。
2021年10月4日,林清岭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威海市公安局环翠区分局刑拘。林清岭因头部被邱宏明打伤,被送到公安医院,监视治疗。经法医鉴定,林清岭颅骨受损,构成轻伤。邱宏明因涉嫌故意伤害罪,也被警方刑事拘留。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
[编后] 作为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或公司的团队成员,在发生高管自盗这样的事件后,老总放他一马,给他以改过自新的机会,这种大度值得称赞。而作为高管本人,面对已经生成的污点,则应该调整心态,吸取教训,坦然面对,而不是杯弓蛇影,疑邻盗斧,最终竟铤而走险,以身试法,妄想一键删除“黑历史”,势必害人变害己。
编辑/柴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