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 冬
(南昌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西南昌 330032)
哈罗德·布鲁姆以其独特的“影响—误读”扣开了我国学界的大门,并在中西学界的文学经典论争浪潮中,以其对文学美学价值的坚守赢得了不少学者和读者的关注,吸引了一众追随者和研究者。尽管布鲁姆已经去世,但其留下了众多的文学批评遗产特别是其文学美学价值相关的批评著述。这些著述中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研读推敲,从中获得滋养我国文艺理论研究成长的养分。我国学界对布氏文学审美观念多聚焦在其文学经典观念、美学立场、经典谱系等,对其美学观念的来源及特性虽有探讨,但在系统性和深入性方面不够。本文以布鲁姆文学批评著述及其呈现出的特点为依据,将其美学观念概括为客观唯心主义美学,并在此基础上探讨其美学观念的特点与启示,以期发掘出更多有价值启示的学理养分。
哈罗德·布鲁姆是美国当代著名的文学批评理论家,以坚持审美独立而著称,在中西学界有着较高的关注度。综观西方学界近四十年的相关研究,可以发现,其成果多以布鲁姆文学批评的专题式研究为主。首先是对布鲁姆经典批评的研究。斯蒂芬·赫姆林的《哈罗德·布鲁姆的批评性崇高》、大卫·杜雷的《布鲁姆和经典》与丹尼尔·希尔沃的《西方正典书评》,认为布氏的经典标准过于武断、主观。《黑人高等教育期刊》评论《西方正典》时说,布氏将西方文学划分为“贵族时代”、“民主时代”和“混乱时代”时,很难见到黑人作家入选,认为他带有明显的种族歧视。詹姆斯·迪斯默特和罗伯特·索耶主编的《哈罗德·布鲁姆的莎士比亚》是对布氏莎士比亚研究的评论文集,对其坚持“莎士比亚创造了人类”、“哈姆雷特和福尔斯塔夫是现实的人物”等观点提出了不同看法。其次是对布鲁姆“误读”理论的研究。波拉从历时性角度对“误读”理论的修辞观进行了分析,认为“误读”论以建构转义的修辞系统为主,揭示了修辞的历时性变化。莎莉·韦斯特则指出,《误读图示》中的修辞手法不足以表现诗歌间的复杂关系,且忽略了后辈诗人与最近前辈之间的关系。再次是对布鲁姆理论特质和身份归属问题的研究。塞尔登认为布氏的文学批评别具一格,对修辞的运用格外精彩,又具有浓郁的心理分析色彩,因此将其归入心理分析批评。艾布拉姆斯则根据其“误读”论及其对影响的研究,将他划入到读者反应批评当中。最后是对布鲁姆浪漫主义诗歌批评和宗教批评的研究。大卫·费特的《哈罗德·布鲁姆:浪漫主义想象的修辞》认为布氏文学理论和批评实践是英国浪漫主义诗学在新理论环境中的延伸与演变。米勒在《文学的修正主义和现代性的重负》中指出,布氏试图以迷信的批评观来取代理性、客观的批评。罗伯特·奥特则认为,布鲁姆对《希伯来》原典的理解存在许多错漏之处。
我国学界对布鲁姆文学批评的研究始于20世纪80年代。综观近三十年的研究历程,可以发现,我国的布鲁姆文学批评研究呈现出三个向度:一是对布鲁姆文学批评进行整体性研究,探讨其文学批评产生的时代背景、思想来源、文学观念、批评方法和批评实践,对其进行了较为全面的阐释与评价。代表性成果有翟乃海的《哈罗德·布鲁姆诗学研究》、张龙海的《哈罗德·布鲁姆的文学观》以及曾洪伟的《哈罗德·布鲁姆文学理论研究》。二是对布鲁姆与其他批评流派进行横向的比较研究。陈永国、王瑾、徐文博、朱立元、翟乃海、张龙海、曾洪伟以及江宁康等学者,在比较中探讨了布氏文学批评的特质及其身份归属,提出了不同的观点,认为布鲁姆属于解构批评,读者反应批评、精神分析批评、人文主义传统或新审美主义批评。三是对布鲁姆文学批评进行纵深研究,围绕其“误读”论、文学经典观、浪漫主义诗歌批评和宗教批评进行评介与探讨。代表成果有曾洪伟的《在Cannon与Classic之间:哈罗德·布鲁姆经典观特征管窥》、张龙海的《哈罗德·布鲁姆论“误读”》、郑晓韵的《重估浪漫主义:从哈罗德·布鲁姆的浪漫主义诗歌研究说起》、曾洪伟的《哈罗德·布鲁姆的宗教批评》以及翟乃海的《作为文学的宗教经典:哈罗德·布鲁姆的宗教文本批评》等。
近年来,与西方学界对布鲁姆的关注程度有所降低不同,我国学界的布鲁姆文学批评研究,呈现了出新的研究动向。一是将其放置在比较文学的视域下进行探讨,二是研究其宗教批评与犹太释经传统的关系。主要成果有姚云的《后理论时代的文学批评与哈罗德·布鲁姆的“生活书写”》、翟乃海的《哈罗德·布鲁姆的文学理论与犹太神秘主义》等等。这些新的研究趋势,拓宽了布鲁姆文学批评的研究视域,发掘出以往一些没有得到关注、又具有重要价值意义的问题,催生出了一些新的研究成果,丰富、推动了布鲁姆文学批评的研究。
综上所述,国内外学界就布鲁姆文学批评中的一些主要问题做了细致、广泛的研究,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对推动布氏文学批评研究来说,有着重要的借鉴价值和启示意义。然而有所欠缺的是,学界在布鲁姆美学思想研究方面还不够,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虽有很多学者讨论过布鲁姆的审美观或美学观念,但其侧重点在回答“是什么”和“为什么”两个基本问题,还没有对其展开更为全面的分析探讨,不利于进一步丰富和推动布鲁姆美学思想研究;二是学界对其美学观念缺乏系统辨析、梳理,研究成果较为零散,缺乏一定的系统性,不利于对布鲁姆美学思想形成系统认识,从而发掘出有助于我国当代文论建设的理论养分;三是对布鲁姆美学思想的价值启示的认识还可以进一步加强。由于缺乏对布鲁姆美学思想的系统研究,学界对其价值启示的探讨大多集中在经典标准方面,没有从历史和辩证的角度把握布氏美学思想的精神内涵,不利于审视其在当代西方文论发展中的价值,也不利于从中发掘出一些有助于我国文学批评和文论建设的启示。
以上问题存在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布鲁姆善于隐藏其师承关系,且著述庞杂繁多,不利于整理、归纳其美学思想的渊源特点和观念;二是研究视域大多集中在微观层面,还需要从更为宏观的角度进行审视。作为文学经典审美价值的拥护者和捍卫者,布鲁姆出版了一系列推广文学经典审美价值的批评著作,如《西方正典》《如何读,为什么读》《莎士比亚:人类的创造者》以及《伟大巨石的阴影》。布鲁姆的美学思想在当代西方文学批评家中,有其独特且值得关注的一面。布鲁姆的美学观念是什么,具有怎样特性,对我国文学批评和文论建构来说有怎样的价值意义?对这些问题的探讨,不仅可以进一步推动布鲁姆美学思想的研究,为其相关研究提供借鉴参照,还可以从中发掘出有一些价值的经验启示。
前面说过,布鲁姆善于隐藏其师承关系,且其批评著述庞杂繁多,不利于研究者从中系统归纳、整理布氏美学观念。正因为如此,哈罗德·布鲁姆美学观念的来源显得极为隐秘,并不像某些特定流派一样有着明显的师承关系,布氏本人也极少谈及其美学观念的渊源,仅在《影响的解剖》中承认他继承的是唯美主义诗学传统[1]。布鲁姆本人的言说固然可以作为我们判断其美学观念来源的重要依据。毕竟,从其批评立场和文学主张来看,布氏与唯美主义者如华尔特·培养和奥斯卡·王尔德颇为相似,都坚持审美独立、审美无功利等核心观念和根本立场。正如布鲁姆在《西方正典》中宣称的那样,他反对的是“艾略特及其学术界徒众们的新基督教式新批评,保罗·德·曼及其同伙的解构主义,新左派和老右派们正在对所谓文学经典的不平等乃至其道德可疑性进行的攻击。”[2]从这一点来看,布氏与唯美主义诗学传统是一致的。
布鲁姆在《西方正典》中说道,“传统不仅是传承或善意的传递过程,它还是过去的天才与今日的雄心之间的冲突,其有利的结局就是文学的延续或经典的扩容。”[2]从这里来看,传统既是滋养后人前进的土壤,也是可以让后人窒息其中的沼泽,只有布鲁姆眼中的“强者诗人”(strong poets)才能在传统的重压之下挤进经典同侪。也许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布氏才提出了“影响—误读”理论,并以此为基础构建了有其个人美学观念特色的西方文学经典谱系。据此,我们可以大胆猜测一下,文学批评家与批评传统之间是否也存在上面提到的“冲突”?文学批评家是否也是在前人的“影响”之下产生了“焦虑”,从而在与前人的对抗中通过“误读”创造出自己的生存空间?如果说这种猜测不具有普遍性,但对布鲁姆本人美学观念的产生来说,是有一定合理性的。
笔者曾撰文探讨过布鲁姆对唯美主义诗学传统的继承与重构。正如有学者说道,过去与现在是无法割裂的,它们相互影响相互制约[3]。这一点,在布鲁姆的客观唯心主义美学中有着明显的体现。布氏坚持审美独立,坚持对美的发掘与阐释,在其文学批评中有着深沉的历史意识。所谓历史意识,指的是就这一点来看,其立场与核心观念与唯美主义诗学传统是一致的。然而,布鲁姆对唯美主义诗学传统更多的是一种创新性发展,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布鲁姆没有像唯美主义批评家那样,将审美的自律自为限定在文艺创作方面,而是从批评实践角度倡导审美独立和审美自主;二是布鲁姆没有固守唯美主义诗学为审美赋予的无功利性和独立性,而是在经典批评中为它赋予了陌生性;三是布鲁姆没有同唯美主义者一样,将审美从人类其他活动中剥离出来,而是认为审美具有重要的个体性价值。从布氏对唯美主义诗学传统的重构或发展来看,其美学观念又不同于传统的唯美主义诗学观念。
从认识论角度来看,布鲁姆的美学思想是一种以个体价值为核心的美学观念,带有明显的客观唯心主义特点,集中体现在其陌生性审美观念上。陌生性审美,是所有经典作家追求的目标,是经典文本产生的源泉。陌生性审美可以分为形式和内容两个方面。布鲁姆的形式美,指的是修辞性语言、意象、人物塑造、文本结构以及声音韵律。布鲁姆的内容美,指的是文学文本的认知价值,即文本对读者认识自我的启示。两者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布鲁姆观念中的美。布鲁姆的客观唯心主义美学观念,来源于其继承的传统唯美主义诗学和古犹太神秘哲学卡巴拉。在布鲁姆的观念中,美是独立于社会、政治和历史等外部因素之外的,是文艺作品中先于一切、高于一切、独立于一切的存在。从价值论和实践论角度来看,布鲁姆观念中美的价值功能指向个体维度,分为读者和作者两个层面。在布鲁姆的客观唯心主义美学思想中,美对作者和读者精神层面的价值功能被突出出来。这一点,在“影响—误读”理论和经典批评中得到了比较系统、全面的阐释。在布鲁姆的观念中,对读者而言,美可以帮助读者认识自我,增强自我意识,改善自我,提升精神力量从而对抗衰老和死亡;对作者来说,美可以帮助读者克服由以前经典作家作品引发的焦虑,产生经典文本从而进入经典行列。
从上面论述可以看出,布鲁姆的美是先于一切且独立于社会历史等外部因素的存在。美,在布鲁姆的观念中成为了具有唯心主义哲学称之为“客观精神”的实体。客观唯心主义是哲学术语,指的是在物质世界和人类产生之前就独立存在着一种客观精神,物质世界就产生于客观精神的发展过程。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就将先于物质世界存在的客观精神为称为“理念”,认为“理念”才是唯一真实的存在或物质世界的本源,现实的物质世界不过是“理念”世界(客观精神)的摹本或影子和复制品。黑格尔则将客观精神视为“绝对精神”,认为人类社会、自然界等一切事物均是绝对精神的外化。因此从客观唯心主义哲学的观念来看,客观精神在先,是第一性,是物质世界的本原,而物质世界则是第二性,是客观精神的表现和派生。从客观唯心主义哲学观念呈现出的特点来看,客观唯心主义哲学把人的意识与其反映的内容和所依赖的物质彻底割裂开来,将意识绝对化,使之称为脱离物质世界而独立存在的实体。从这一点来看,传统的唯美主义诗学可以划分到客观唯心主义美学范畴,而根据布鲁姆文学批评著述呈现出的美学观念与特点,及其与唯美主义诗学的继承与发展关系,我们也可以称其美学观念为“客观唯心主义美学”。
正如布鲁姆在批评实践中强调文学经典的个体价值、强调阅读文学经典的重要性一样,其客观唯心主义美学思想同样具有显著的个体性和实践性,不仅如此,布鲁姆的客观唯心主义美学还具有突出的悖论性。这些特点主要体现在布氏观念中美的价值功能方面。
首先看布鲁姆客观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的个体性。布鲁姆在论述美的价值功能时采用的否定式定义法,即从其不是什么来推断其是什么。布氏认为,美没有社会性价值功用,不能促使人的完善,更不能推动社会的变革。在《西方正典》中,布鲁姆强调“阅读名家如荷马、但丁、莎士比亚和托尔斯泰的作品,不会使我们变成更好的公民”,“深入研读经典不会使人变好或变坏,也不会使公民变得更有用或更有害。”[2]也就是说,阅读文学经典,并不能对读者的道德完善和社会变革起到任何作用。在布鲁姆那里,文学经典就是美的代表。在他的观念中,美是不关乎社会道德的而只关乎自身的。读者不能指望从美中获得道德上的教义或获得伦理方面的启示,这与美的价值功能毫无关系。既然布氏否定了美的社会价值,那么他肯定了什么?通过整理布鲁姆的批评著述我们发现,布鲁姆在否定美的社会价值的同时,肯定的是美的个体价值,强调美在个体层面强调可以帮助读者认识自我,通过自我改变来促使他人转变,对他人可以起到间接的影响作用,在个体的转变与相互影响下带动社会的转变。就美对个体的影响来说,为什么布鲁姆强调个体而不是社会性群体呢?社会性群体是由血缘纽带相连或利益休戚相关的个体构成。社会风气的形成与转变,既可以是由个体层面发起进而波及社会层面,也可以由社会层面的某个权利机构推动,对个体产生影响进而产生个体变化。不论哪一种形成与转变方式,都会对个体和社会群体产生影响。不过,从对形成与转变的意愿的影响来看,从个体层面发生的变化影响更为深远也更为彻底,因为它会在个体心灵中产生自觉意识。试想,每一位公民都有遵守交通规范的意愿,有“遵守”的自觉意识,就会产生“遵守”的自主行为。布鲁姆强调美的个体价值,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
其次是布鲁姆客观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的实践性。布氏认为,阅读能让我们知道“如何对自己说话和怎样承受自己”[2],帮助我们“做好改变的准备,而那最后的改变,是适合任何人的。”[4]布鲁姆的批评文字颇有文学家创作的味道。他不像学院派批评家一样咬文嚼字,注重逻辑推理、层层递进,而是有时看起来漫不经心、随性所致、夸张铺排,有时权威武断、省略跳跃。正因为如此,《如何读,为什么读》的中文版译者黄灿然曾将布鲁姆比作作家式批评家。布鲁姆所说的“对自己说话”、“承受自己”和“最后的改变”便是这样的例子。这些话语在读者看来似乎不着边际,让人摸不到头脑,只有熟悉了布鲁姆在著作中的表述习惯后才发现,他所说的“对自己说话”是了解自我,“承受自己”是忍受孤独,“最后的改变”指的是人人需要面对的死亡。那么,人如果了解自我、忍受孤独、面对死亡呢?在布鲁姆看来,只有实践性行为(即阅读)可以帮助读者。布鲁姆的阅读,并非是自上而下或由外及内的教育行为,而是关乎读者个人利益的自觉行为。作为教育行为的阅读(即布鲁姆眼中的学院派阅读),已经失去了阅读的乐趣,或者用布鲁姆的原话说是已经“分崩离析”了。在布鲁姆看来,只有关乎读者个人利益的自觉阅读才能回复阅读所带来的乐趣。读者只有通过这样一种阅读行为才可以增强自我的心灵力量,了解自我的真正利益。在阅读行为中,读者通过与文学经典中的人物对话、通过倾听人物的内心,可以感受到文学经典的美所带来的心灵震撼,才能够学会倾听自我的内心,了解自我的真正需求。与生命和空间的无限与广袤相比,人的个体生命和活动空间要有限的多。任何一个人,穷其一生不可能走遍天涯海角、品完世间所有美味佳肴、结交到所有值得结交的人。正因为人的生命与活动空间的相对有限,才需要借助某些行为来拓展经历、满足好奇心和求知欲。在布鲁姆那里,美可以用增强自我认识和心灵力量,而阅读便是获得美的途径,同时也是读者在有限的时空内拓展生命经历和提升自我的行为。
最后看布鲁姆客观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的悖论性。如果我们将文学批评视为广义上的叙述,就可以从布鲁姆的批评叙述中窥见如申丹教授所说的“隐性进程”,布氏客观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的悖论性由此而来。从布鲁姆的显性叙述来看,布氏否认除美自身以外的任何价值,否认阅读可以促使人的完善和社会变化,反对一切带有功利化的阅读行为。这一点,凡是阅读过布鲁姆文学批评著述的读者不会陌生。在《如何读,为什么读》中,布鲁姆就诗歌、小说、戏剧等主要经典作品的阅读方法作出了说明与示例。介绍完长篇小说的阅读方法后,布鲁姆在这一部分的结语中说道“只有深入、不间断的阅读才能充分地确立并增强自主的自我。除非你变成你自己,否则你又怎会有益于别人呢?”[3]这样的话语,在布鲁姆的著作中实属凤毛麟角。然而正是这样的话语,才是布鲁姆客观唯心主义美学思想最好的注脚,使其美学思想褪去了自私自利、自说自话的外衣。我们可以这样来看:“除非”(unless)引导的条件状语从句,是事实性陈述成立的条件。如果把条件状语从句用A来表示,用B来表示主句的事实性陈述,就会发现B成为事实的条件首先是A的成立。尽管这句话是用疑问句来表达,但疑问句并非只是寻求答案,还可以促进听者或读者的思考,又或是发问者明知道答案,用疑问的形式增强语气。从布鲁姆的叙述语气来看,该疑问句的功能明显是后者。这样,我们就可以将该疑问句的句式改写成肯定句,并变换个别措辞:只要你变成你自己,你就会有益于别人。这样,布鲁姆的本义就得以完整、正面地呈现出来。从布鲁姆的隐性叙述来看,他观念中的美是可以促进社会变革的,其条件是个体首先发生变化,然后通过完善的个体对其他个体产生影响,促使其产生自我完善的意愿,从而达到社会变革的实现。从这个角度来看,布鲁姆客观唯心主义美学思想带有明显的悖论性,而其悖论性产生的根本原因,在于布鲁姆显性叙述中对美的社会价值的否定,在隐性叙述中对美的社会价值的肯定。
以上对布鲁姆客观唯心主义美学思想观念及其特点进行了分析,通过分析我们发现,布氏的客观美学思想可以带给我们两个方面的启示:一是文学批评和文学理论的建构策略方面。从布鲁姆客观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的形成来看,其建构策略是以传统文论的当代转换为轴心,以当代价值需求为基准而进行的。对我们来说,发掘我国传统文论的当代价值,使其有助于我国当代文学批评和文论建设,应以当代文学价值观念需求为基准,在充分考虑传统文论和当代文论的异构性和同质性的同时,对其进行现代话语转换,在发掘我国传统文论当代价值的同时,延续传统文论的生命力。二是文学批评与非文学性的界线方面。从布鲁姆对唯美主义诗学传统的继承与发展来看,其主要目的是为捍卫文学批评与其他批评的界线,在批评实践和理论著述中,坚守以发掘、阐释文本的美学价值,探讨其对个体的自我认知功能。我国当代文论和文学批评的建设,应在充分尊重文学活动客观规律的前提下,建构以美为核心且符合我国实际需求的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