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岩上的英魂

2022-02-19 08:47庄宇轩秦香丽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2年2期

庄宇轩 秦香丽

摘 要: 麻古是《森林沉默》中最为真实、最具时代特色的人物,他的喜怒哀乐将一个小人物直面时代潮流时的无奈和心酸恰如其分地剖露出来,也将千年农耕文明影响下农民对于土地的依恋描绘得有血有肉。透过他的经历,渐行渐远的我们得以再次窥见森林的意志,也终将重新认识人类在面对自然和社会时的真正面孔。

关键词:《森林沉默》 麻古 底层文学

当代作家陈应松拥抱了“命中注定”的森林,为我们构筑起一座乌托邦式的“咕噜山”幻想乡。阅读所带来的感觉无比奇妙,留给人的印象也极为复杂,就好似将许多耳熟能详的东西打碎后重新组合起来再拿给你看,强烈的新鲜感中一直掺杂着似曾相识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去回想,去琢磨。陈应松以敏锐的目光捕捉到身处社会现代转型浪潮中的诸多原型,成功塑造了一批个性鲜明的角色,而麻古正是其中的突出代表。

《森林沉默》的思想意蕴尚未超出世纪之交中国乡土小说的描绘范畴,文字间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中的“乡土生态”倾向。小说侧重于利用“现代化”语境进行浪漫主义书写,旨在揭示造成生态危机的人性根源与社会文化根源,描述回归自然的浪漫,重建生态理想。a用陈应松自己的话来说:“森林是可以疗伤的,是养人的,是宽厚的,是值得托付和信赖的。”b从这一思想出发,这一作品可以视做陈应松“冲击人们对人类前途和归宿的思考”。为了达成这一理想而诞生的,正是麻古其人。

面对麻古,我们会感到,这个人物离我们无比遥远,却又备感亲切,他的故事就是一部复杂而悲壮的地方乡村现代化转型记述,也是人类心理由启蒙到发展成熟的真实写照。他的身上浓缩着咕噜山文化的精魂,一举一动相当完整地反映了咕噜山民的文化信仰以及精神指向。他以咕噜山最底层农民的身份,将自己的灵与肉化作了咕噜山的传说,变成一缕英魂缠绕在鹰嘴岩上。正是这个“底层小人物”让我们看到了咕噜山的倔强,看到了森林的意志,也看到了人类在面对自然和社会时的真正面孔。

可以肯定,麻古的形象塑造蕴含着陈应松深刻的心理动机,他是陈应松思想的承载者和表现者。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中国的农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直接将乡土文学的创作推上又一个新的高潮。经过21世纪以来又二十年的发展,中国的乡土画卷变得愈发让人“不可描述”。恰如贾平凹先生所言:“记忆中故乡的那个形状现实中已经没有了”,“按原来的写法已经没办法描述”c。正因如此,新时期乡土文学需要进行崭新的陈述。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应松先生的《森林沉默》似乎为我们提供了一些新的思路。他将现代人疲惫的目光重新投向森林,企图在咕噜山的光怪陆离中找到现实的本质、社会的弊害、人类生存的深层矛盾。他将这一切浓缩到了咕噜山的开发中,通过咕噜山原住民的个人经历和情感变化表现出来。现代文明与原始文明之间的激烈冲突猝然击中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那便是麻古。

麻古是陈应松在《森林沉默》中最有分量的艺术再现之一。这个角色在几乎没有任何光环加持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展现了咕噜山人在冲突矛盾中最真实的一面。他的一生随着咕噜山的开发进程产生起伏,身份也随之不断发生转化。他一度忘记自己是谁,试图追随大时代的脚步一路狂奔,结果却在觉醒自我后跨上了命中注定的断崖。他以一本书的厚度,走完了人类心理从蒙昧到觉醒直到爆发真我的峥嵘岁月。他将自己化作纽带,连接起了故事中绝大多数的人、绝大多数的事,也在自然和社会、虚幻和现实之间架起了桥梁,为浪漫主义的现实叙述挑起了几乎所有的分量。

第一眼看过去,我们很难将麻古和印象中“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传统农民形象联系在一起,因为相比较而言,麻古的言行实在是太过于放肆。他从一出场就先声夺人,于一片混乱之中现身,一如其因愤怒而扭曲的身形。与孔不留围绕着豹皮的缠斗,犹如两只争夺猎物的恶兽,不搞花拳绣腿,举手间就要取人头、灭人心。这样大胆的写法将人类从斯文守法的现代社会剥离出来,原原本本放到了抱朴含真的森林之中,赤裸裸地表现出人类原始的好胜心与占有欲。有人或许认为麻古的行为野蛮而又粗鄙,早已被现代文明法治的社会所抛弃,单纯是陈应松幻想虚构出的哗众取宠的手段。其实不然,这里还是在说人的本能,也是人类继承自动物而又区别于动物的心理特征。恰如马斯洛所描绘的那般,彼时的麻古正处于最低级的生理需要阶段,优先解决自己的衣食住行才是第一要务。这种需求的力量和潜力都是不可估量的,几乎可以压倒一切的伦理和道德,所以麻古本质上并没有脱离动物的本能,表现出的行为也最接近原始。至于我们的现代社会,其实也不过是优化了这种需求,毕竟“一切有关这个世界上高尚生活的描述,都应当以动物的活力与本能为某种基础”,“文明应当是在上面增加一些内容,而不应该取代它。”d

虽然马克思反复强调人的自然性从属于人的社会性,但是陈应松在写这个阶段的麻古时,刻意弱化了他的社会性来增强他的自然性,这样的处理无疑是高明的。不但不是对马克思的否定,反而强化了人类生存的深层矛盾,将人类心理的发展过程透明化。麻古所处的环境注定他无法与社会产生坚固持久的联系,反而是咕噜山给予他生存所需的一切。按照马克思的观点来说,此时的麻古还处在“人的依赖性关系”阶段,“生产能力在狭隘的范围和孤立的地点发展着”e。自出生以来就接受咕噜山的恩惠,一直沐浴在这种文化熏陶之下的麻古,自然而然地成为维系这种原始自然文明的一份子。森林是释放天性的地方,只有在森林,人类才能找到灵魂的归属。麻古的灵魂无比单纯,却又好似响泉那般永远热烈、微妙地介于文明和野蛮之间,这便是咕噜山赋予他的性格,也正是这种性格最终内化成了麻古的灵魂趋向性,从而构成了麻古悲剧的精神源泉。

恰如读者所认同的那般,一旦麻古置身于现代社会之中,那么等待他的必然是悲惨的命运。陈应松为了强化麻古的悲剧性,以开发为契机将他的人生切割成了三个部分。在咕噜山遭遇开发前,他和诸多原住民一样,靠着双手在大山里面刨吃食,遵循基因里最本能的那部分,自然地活着,嬉笑怒骂,追逐爭斗,从未真正地认识自己,也不需要思考自己的命运。他糊涂而又快乐,在山涧密林间与孔不留进行着永无休止、不明来由的乱斗。这个时期的麻古,陈应松最为欣赏,也最具有魅力。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野性之美,透露出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和冲动。陈应松写他,仿佛在描述人类处于文明与混沌朦胧夹缝之间的历史,仿佛要将森林遥远的记忆重新在世间传唱。

然而这样的描写固然有其魅力,但于小说主题的表现未免太过于模糊。为了弥补这一缺陷,小说在描绘咕噜山的开发时,笔触陡然犀利起来,舒缓浪漫的笔调也变得凝重。伴随着机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百台推土机声势浩大地冲上了天音梁子,现代文明与原始文明的冲突犹如山洪般爆发,麻古被时代潮流裹挟着卷入命运的旋涡,开启了他人生的第二个阶段。开始与外界增强接触的麻古,社会性得到了空前的强化,彼时他的身上出现了两个显著的变化——物欲的膨胀和性欲的增强,这不但标志着麻古心理的逐渐成熟,还蕴藏了陈应松对于社会现状的思考。小说早期就存在“金钱”的概念,然那时的金钱并不是构建人与人关系的必要条件。猎豹人的杀戮动机,原本是出于本能中的饥饿,后来却演变成了对豹皮的渴望,盗取“豹目珠”则是永无止境的欲望战胜理智的结果,而这正是咕噜山命运的转折。人的本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受约束的贪婪。当人类依靠社会存在时,物欲和性欲的性质会发生本质上的变化,一方面两者代表了社会人生理和心理上更高级的诉求,另一方面也标志着人类与自然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大自然最初赋予人的性欲是一种原始本能,其最终指向是为了繁衍,而不是享乐;是为了生命的延续,而不是追求刺激和欢愉。麻古的性饥渴是在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被诱导出来的,而不是自发产生的,可以说是物欲的性衍生。闻着草药味儿长大的麻古尝到铜臭的甜头后,建立在“咕噜山崇拜”基础上的独立性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对“金钱和物质”的依赖。麻古很快构建起崭新的从属关系,还没有完全摆脱生理需要的他开始急切地追求更高层次的生活。这就形成了一个非常矛盾的局面——麻古一边怀念着自己的土地,一边尝试切断与咕噜山的联系。

按照常理来说,有着麻古这样文化出身的原始山民,对于咕噜山的遭遇不可能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但奇怪的是麻古对此表现得极为冷淡。他俨然一副咕噜山反叛者的嘴脸,跟着狂热的村民四处劫掠。他对于咕噜山的珍重甚至比不上身为外来者的花仙,就好像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所有的物品不过是明码标价的商品,可以随意地进行交易。荀子认为人性本恶,金钱则是人性之恶的有效催化剂。咕噜山是受神秘保护的灵地,一旦神秘得不到尊重,这层保护就会出现缝隙。人类愈发的欲求不满,裂隙就会以几何速度越扩越大,直至神秘完全破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现代社会掠夺式的自我满足。陶醉于毁灭快感之中的麻古得到了自己地位提升的假象,沉溺在缥缈的未来之中,殊不知已经掉入了资本的陷阱。他作为资本雇佣的“敢死队”代表,带着“大发横财”的痴想,一脚踏入了咕噜山的禁地。他的存在感伴随着强烈的性欲达到了顶峰,眼看就要坠入谷底而不自知。森林的沉默并不代表着一味的忍让和退缩,它自有一套巧妙的处理方式。“我们不要过于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f。恩格斯的警告应验得极快,一系列的打击接踵而至,麻古从内到外饱受摧残,省瘦的身体重重地栽了下去,他病了,生不如死。

病中的麻古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与无力,孤独得像山间的一块石头。他这才明白自己真正毁灭的不是咕噜山的生态环境,而是自己的精神根系;他在开发中失去的不光是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更是自己身为农民所有的尊严和骄傲。曾经他安慰自己,欺骗自己,企图用美好的蓝图麻木自己,现在看来不过是外乡人画的一块大饼。陈应松有意避开了“阶层”问题,但是麻古的悲剧一定程度上恰是来源于社会潜意识中的“阶层意识”。他想方设法地摆脱对土地的思念,却始终无法打破城乡的怪圈。他很快就发现,无论他怎样努力,自己在那些城里人眼里永远都是不入流的“乡巴佬”、素质低下的“野蛮人”,他们用充满戏谑的钱眼打量着这个滑稽的小丑,这再次挫伤了麻古破碎的自尊心。他被扭翻时,刻在骨子里的基因终于爆发,他像个孩子一样大喊大闹,痛哭着陈述:“我没有了土地,你们为什么抓我?”“我地没有了,你们还抓我,你们好狠心呐”g。因为有了不被接纳的真实处境,他才看清城市冷酷物质的另一面,也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曾经梦寐以求的工作并没有帶给他想象中的快乐,他的思想中心重新转回了土地。他在本能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原先的苞米地,可是那里已经被种上了牧草,养起了奶牛。他没有什么因地制宜的理念,只是觉得不合理,那是一种来自几千年农耕文明骨子里的疑惑。这种疑惑最终导致麻古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仍然墨守成规地采用古老的土地伦理对待新的规则,结果可想而知。这件事之后,麻古怀抱着最后的理想宣布了一件被认为是“疯子才会干”的事情——他要在险峻的鹰嘴岩重新开辟一块只属于他自己的苞米地。从这一刻起,麻古实际上放弃了社会给予他的最后机会,走上了一条注定没有前途的道路。

麻古的意志看似可悲可笑,但绝不是出于偶然,更不是个人英雄主义,恰恰是咕噜山的意志,也是森林的意志。豹魂曾经卧在鹰嘴岩下,这是小说中出现的第一个暗示,而后祖父就梦见麻古上了鹰嘴岩,预示着这里或将成为是咕噜山精魂最后一个栖息所。豹魂豹魄在《森林沉默》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符号,它们的出现基本可以认定为是咕噜山意志的显现。文中最为精彩的描写,就是在猎豹人杀死豹后,豹魂豹魄的游走,那是一种具有宗教仪式般的虔诚和肃穆的行动,就像一个死去的灵魂徘徊在他无法割舍的地方,守护着某些人、事、物。这正是咕噜山的整体意志,也是其文明的核心。相似的一幕在之后的文字中时隐时现,直到近乎疯狂的小熊被杀死时再次爆发,又是熟悉的身影,在已经面目全非的咕噜山区徘徊、低吼。这不是怒吼,也不是悲鸣,更不是控诉,只带有一种惋惜,一种难以割舍的迷恋。

自然文明在受到现代文明带来的威胁时,并不会表现出逆来顺受的顺民姿态,反抗是必然的,也是徒劳而悲壮的。豹目珠里的幻境是一种精神抵抗,苍鹰将“铁鸟”啄得千疮百孔,月亮山精把人类打得落花流水,咕噜山还是从前那座神秘而又迷人的咕噜山。可是现实中,飞机终究是撞断了鹰嘴岩的一角,人类还是炸平了山,填满了壑,建立了机场。咕噜山发生的大多数事情都被选择性地无视了,麻古等人只能在狂想之中填补心理落差。白猸子施加给麻古的幻觉中,鹰嘴岩被飞机撞断了喙嘴。那片坡地的旁边有些躬耕的人,他们穿着古代的衣服,挑着担,背着背篓,俨然一幅桃花源中“怡然自乐”的幻象。这正中麻古的心病,促使他急不可耐地实行自己的重建计划。麻古看似疯狂的举动,正是源自于咕噜山文化对于现代文明的温和抵触。开辟苞米地是一个极具挑衅意味的举措,是咕噜山文明不屈的象征,也是最后的倔强。当麻古决定以一己之力再次在鹰嘴岩开辟苞米地时,他分明挑起了咕噜山的招魂幡,公然呐喊着为狼狈不堪的月亮山精招魂。可惜历史很少眷顾麻古之辈,反抗之声终将归于沉寂。麻古最后开发出了苞米地,但他还是败了,他看着满目疮痍的咕噜山方才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旧的秩序已然崩坏,新的规则正在制定。他是旧时代的残党,注定要随着旧的秩序一起灭亡。麻古怀抱着可悲的理想走到了命运的断崖,在轰鸣的雷声中再次回归于一个黑点。这一刻,他真正成就了自己,履行了作为咕噜山精魂的职责。

麻古并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后有着千千万万的麻古们。无论是《太平狗》里的程大种,还是《马嘶岭血案》中的挑夫,他们都是与麻古并肩的“底层叙述者”。他们充满后先锋主义的苦难与抗争“将使我们强烈地感受到城市美丽整洁外表下的恶质,人的扭曲、异化甚至恶化”h。或许有人出于陈应松的“森林立场”,认为他想要否定人类社会而回归原始森林,这大概是一个不必要的误会。陈应松歌颂森林,却并不希望人类返回森林;陈应松批判现代社会的弊端,却直言不讳地表达对现代科技的赞许。以此为依据我们可以推断出,《森林沉默》的目的在于救赎,而非批判。麻古的意义在于他的身上拥有城市所欠缺的“高贵清洁”,因而可以作为我们文化反思的方向。

无论如何,麻古的故事已经结束了,留给我们的只有冰冷的现实和无限的遐想。开发仍然在继续着,不久之后,也会有更多的人和麻古分享相似的经历。一棵棵讲述故事的树会倒下,一个个听故事的人也会离去。绝大多数人都是为利益而行动,有一些人虽然心里不认同,但是自知无能为力,所以只好自我安慰似地选择同流合污。麻古就属于后一种,既然无法改变大环境,那么就改变自己,这就是小人物面对社会洪流时最明智的选择。

《森林沉默》讲述的是底层人的故事,表现的是小人物的悲欢。这里的每一个人在社会中都无限小,可是来到了森林却又变得无限大。以此观之,森林其实变成了映照城市的一面镜子,是人类反思自我的灵魂处所。麻古和孔不留出于森林,是在人格上相互对照的两人。他们同为咕噜山的子民,秉性却完全相反。麻古代表的是人之子,而孔不留却是山精鬼魅;麻古生性率直,孔不留却生而卑劣。两个人似乎是天生的对头,但是没有人理解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争斗不休。也许他们的争斗本身即是为了验证彼此的生命,确认彼此的价值。至于花仙,某种程度上来说,麻古和花仙的悲剧因素是共通的,他们都是被现实抛弃的理想主义者,都因为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而失去与时代合流的机会。无论是在森林还是在城市,是面对自然还是面对社会,是从属农耕文明还是从属工业文明,他们都属于被孤立的那一方,成为实际上的“双重边缘人”。站在两人背后的陈应松,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理想主义者,他所表现出来的“游离与彷徨”正是这个时代的心病。

总的来说,麻古这个人虽然性情古怪,思想蒙昧,言行极具地方色彩,但是本质上依旧没有脱离历来农民形象的涵盖范畴,是一位对土地持有过度执念的淳朴山民,其现实身份正是新时代乡村开发改造中“离土不离乡”的失地农民。他无妻、无子、无友,和家人的关系似乎也比较疏远,所以真正意义上和他保持密切联系的只有土地。麻古对于土地的态度唯有“痴迷”二字方可概括。纵览全文,麻古所有的理想只有一个,那就是种苞谷。想方设法地种好苞谷是他和土地定下的契约,也是土地对他的最高褒奖。他的终极目标极为朴素,在他看来 ,“最甜蜜的生活就是峰子和苞谷在眼前晃動, 并且看到它们和银河星空一起旋转,在清晨被所有的露珠浸润,像自己淋湿的衣衫……”i正是出于这种对于土地的痴迷,他对鹰嘴岩才格外的执着。鹰嘴岩在其他人眼中是万难征服的绝境,是蕴藏无数宝藏的禁地,可是在麻古眼中,那一方难求的土地简直是苞谷的森林,是峰子的天堂,也是他灵魂的床榻。这样的想法终究是不被外界理解的,也是不被允许的。麻古的表现与外边世界格格不入,注定要被所生活的时代所抛弃。他就像一只啼血的杜鹃,诉说着一类人的哀伤。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部小说可以看作是一个关于正在逝去的世界的挽歌,这也是我们面临的最大悲哀。

a 丁帆等:《中国乡土小说的世纪转型研究》,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2页。

b h陈应松:《我选择回到森林——长篇小说〈森林沉默〉创作谈》,《长篇小说选刊》2019 年第4 期。

c 贾平凹:《关于〈秦腔〉和乡土文学的对谈》,《上海文学》2005年第7期。

d 〔〔英〕伯特兰·罗素:《我的信仰》,靳建国译,东方出版社1989年版,第16页。

e 〔德〕马克思:《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题目为《全集》编者所加,马克思自题为《政治经济学手稿》),《马克思与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04页

f 〔德〕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519页。

gi陈应松:《森林沉默》,《钟山》2019年第3期。

基金项目: 本文系江苏省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新世纪乡土小说中的生态书写”(项目编号 :202010304067Y)的阶段性成果

作 者: 庄宇轩,南通大学文学院本科生,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秦香丽,文学博士,南通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乡土文学及中国现当代文学思潮。

编 辑: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