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不上门的困局

张程

过去十多年快递的平均单票收入一直在下降 （图/视觉中国）

过去十多年，电子商务成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一大亮点，通过线上渠道销售的商品占全社会零售总额的比重不断提升，成为国民经济增长的重要支撑点之一。2020年全国网上零售额达11.76万亿元，其中实物商品网上零售额达9.76万亿元，同比增長14.8%，占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比重接近四分之一，网络零售在促消费、稳外贸、扩就业、保民生等方面作用不断增强，为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贡献了新活力。

在电商经济中，最为亮眼又不可或缺的是快递服务。快递服务是电商的基础，又得益于电商的快速发展而不断壮大。在整个快递行业中，约四分之三的业务收入来自电商。快递不仅与电商紧密相关，又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快递既是经济话题也是民生话题，既要算经济账又要算社会效益账。

2020年全国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完成833.6亿件，同比增长31.2%;快递业务收入完成8795.4亿元，同比增长17.3%。明眼人一看就会发现，收入的增长速度远远赶不上业务量的增长速度，这就意味着快递的单票收入又降了。为什么要用一个“又”字呢？因为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从2010年至今，快递行业的业务收入增速就从来没有超过业务量增速。换言之，过去十多年快递的平均单票收入一直在下降。

2021年前10个月，全国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累计完成867.2亿件，同比增长34.7%;业务收入累计完成8339.8亿元，同比增长20.7%。从前面的数据对比中可以知道，单票收入下降的趋势并未改变，且仍以不低的速度在下滑。2020年的平均单票收入是10.55元，2021年前10个月的平均单票收入是9.62元，下滑了约9%。

9.62元每单还是行业的平均水平，在某些地区，某些快递企业的单票价格已经跌至1元附近。2021年4月，据《新京报》报道，记者从快递公司内部获悉的一份义乌快递价格表显示，义乌邮政管理局开罚单前，快递单票价格最低的为百世1.1元，极兔、圆通、申通约为1.15元，韵达和中通分别约为1.3元和1.4元。

从消费者和商家朴素的个人情感出发，快递价格自然是越低越好。商家可以降低快递费用的支出，商家的成本降低了，或多或少会体现在价格端，从而消费者可以用更便宜的价格买到商品。如果没有低至1元左右的快递费，哪来那么多的 9.9元包邮呢？

在“淘宝双十一购物节”举办的头几年，包邮的商品并不多见。通常运费部分买家还要与商家协商，包邮被视为一项较大的优惠。从国家邮政局公布的数据来看，2010年当年全国规模以上快递服务企业单票收入约为24.56元，2014年全国快递服务企业单票收入约为14.65元。由于快递成本相对较高，包邮的商品自然较少，但是随着快递价格的逐步走低，包邮的商品也越来越多了。如今在电商平台上包邮已经是约定俗成，不包邮反而显得异类。哪怕是低于10元的订单，几乎也一律包邮。

在电商默认包邮的背后是快递行业的长足进步，它需要快递企业以更高的运作效率去支撑。但是同时默认包邮也成了快递行业的魔咒，长期的增量不增收就是表现之一。

近日，有媒体报道重庆市万州区年近八旬老人取重11公斤快递，猝死楼道一事。快递员没有按包裹上标明的“送货上楼”约定服务，引发社会广泛关注。2021年12月3日，快递公司回应称，快递员与客户电话沟通时，客户明确表明主动下楼取货，快递员的操作符合公司流程，公司已派人与家属沟通对接。这一“符合流程”的回应更是激怒了网友。什么时候快递不上门已经是符合流程的做法了？

早在2018年5月施行的《快递暂行条例》明确规定，经营快递业务的企业应当将快件投递到约定的收件地址、收件人或者收件人指定的代收人，并告知收件人或者代收人当面验收。2019年10月开始施行的《智能快件箱寄递服务管理办法》也规定，使用智能快件箱投递快件，应征得收件人同意。从法理上来看，快递公司应该按照规定将快递投递到快递面单指定的地址是快递公司应尽的义务，然而现实中早已不是如此。

早在“老人取快递猝死事件”之前，舆论对于快递不上门已经有过许多轮的质疑和批评，不少消费者为此也与快递公司有过交锋。贴吧、论坛、微博等社交媒体上关于快递投递服务的吐槽也很多。许多地方已经默认在终端配送上由驿站、快递柜等代为签收，消费者往往只能被动“同意”。不“同意”，快递配送的时效就会大打折扣，往往要滞后几天才能送到。据国家邮政局公布的数据，在2021年10月27697个针对快递的申诉问题中，投递服务问题位列第二，占比达36.7%，虚假签收和未按名址面交问题较为突出。

其实监管部门早已注意到这种不正常的现象，也有约谈或出台办法，但是消费者往往很难感受到快递服务有显著的改善。这背后与快递企业之间的“价格战”有很大关系。

从已经上市的几家快递企业披露的财务数据可以直观地感受到快递行业的现状。2021年9月份，全国快递行业的单票收入为9.75元，同比下滑4.31%。其中，上市快递公中顺丰的单票价17.60元;韵达的单票价2.14元;圆通的单票价2.28元;申通的单票价2.11元。

由于超低的快递价格致使一些公司无力真正担负起末端配送的义务。尤其是随着近年来人力成本的上涨，使得末端配送的成本也水涨船高，更加让快递公司失去了送货上门的动力。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消费者与快递公司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即廉价快递一般不上门。所谓廉价快递往往指代韵达、圆通、申通、中通等。相反顺丰、京东以及阿里、苏宁的部分专门快递，通常送货上门，但是背后是快递费较高。

由于廉价快递不上门已经是消费者和快递公司之间的“默契”，所以就出现了重庆老人下楼取快递猝死，快递公司却回应“符合流程”的情况。因为快递公司已经像这样做很久了，都是打电话让用户自己来取。

从当前的现实情况来看，消费者似乎无法“默认”廉价快递不上门的这一“潜规则”。老百姓需要快递送货上门，而当下快递末端派费走低的趋势，已经很难支撑快递企业做到快递上门。但是随着监管部门对市场秩序的整顿，对快递员群体合法权益保障，以及对快递行业绿色环保等相关政策的陆续出台和监管介入，快递公司或许必须要满足消费者的合理需求，而这也可能带来快递价格的提升。

2021年快递相关政策密集出台，超出了历史上任一时期，国内快递行业的价格走势、竞争格局、发展逻辑可能都会受到影响。自2021年4月份开始，地方快递监管部门开始针对主要快递“产粮区”的无序竞争进行管控。4月9日，因百世快递、极兔速运低价倾销，义乌邮政管理局在多次警告未果的情况下，限令两家公司义乌部分分拨中心停运。素有快递风向标之称的义乌快递市场，恶性的“价格战”被强行按下暂停键。2021年6月份，经国务院同意，交通运输部、国家邮政局等七部门联合印发了《关于做好快递员群体合法权益保障工作的意见》。7月份，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布了《价格违法行为行政处罚规定（修订征求意见稿）》，将快递行业“价格战”产生的市场乱象行为，纳入监管范围。

为了解决快递不上门的顽疾，一些地方还出台了专门的行政法规。2021年9月29日，浙江省十三届人大常委会第三十一次会议审议通过《浙江省快递业促进条例》，将于2022年3月起施行。《条例》强调，快递企业未按运单上注明要求上门投递，或未按收件人电话、信息回复要求上门投递，由邮政管理机构责令改正，可处500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500元以上、2000元以下罚款。

在监管、规范政策密集出台的背景下，快递企业也在“变法图强”。2021年9月28日，中通、圆通、韵达、极兔速递相继于内部發布《关于规范快递市场服务价格的通知》，均表示将从当年10月8日起开展规范快递市场服务价格的工作，对低于实际运作成本的快递价格进行规范。关于调价原因，上述公司提及，“人工等成本上升，以及电商用户快件价格长期低于快递企业实际操作成本，严重影响了网点的经营”。

快递企业开启“涨价模式”，或许能够缓解不上门的问题，但是快递价格上涨是柄双刃剑，一方面有利于快递企业化解成本压力，为企业的发展预留更大空间;另一方面，快递价格上涨意味电商成本和消费者的网购成本将上涨，便宜实惠的9.9元包邮可能将不多见了。在不久的将来，或许消费者享受到的快递服务质量将更高，但是价格也可能会更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