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卷”和“躺平”社会现象的人生哲学反思

郭继承

摘 要：“内卷”和“躺平”作為一种广泛存在的社会现象，需要引起人们的重视。究其原因，无论是“内卷”还是“躺平”，都属于一些人奋斗目标的迷失与价值观上的偏差。一个人，如果不能聚焦于自我的提升，做更优秀的自己，而是沉陷于各种虚荣攀比;如果不能将“小我”融入“大我”，而是坚持“以自我为中心”，必然导致“内卷”和“躺平”现象的产生。因此，对“内卷”和“躺平”现象的剖析和引导，也要上升到人生哲学的角度，引导人们聚焦正确的奋斗目标，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才是解决“内卷”和“躺平”社会问题的根本之道。

关键词：“内卷”;“躺平”;人生目的;价值观

近来，“内卷”和“躺平”成为青年一代乃至整个社会的热门词语。在大呼“内卷”和“躺平”的人中间，有沉陷于“内卷”而身心焦躁者，有表面“躺平”而失落懈怠者，这些社会现象的背后，实则是未能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一个人，只有真正明晰“人到底应该追求什么”的人生方向以及正确处理“个人与他者、社会及国家的关系”等问题，才能树立正确的人生目标，积极面对现实生活，勇敢接受人生挑战，超越“内卷”，绝不“躺平”。

“内卷”和“躺平”背后的两个问题

任何社会现象背后都有其产生的社会背景和根源，因此我们要在寻根溯源的基础上，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从人生哲学的角度看，“内卷”和“躺平”属于人生态度的范畴，而人生态度则由人生目的所决定，人生目的决定人生价值的选择。因此，我们只有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才能从根本上对“内卷”和“躺平”的社会现象做出正确的引导。

1.从人生观的角度看

“内卷”和“躺平”的出现，与人生目的的迷失有直接关系。王阳明曾说：“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曾国藩也说：“为学之首要在立坚卓之志”。由此可见，确立人生目标具有重要意义，而究竟应该确立怎样的人生目标？如果一个人把超越他人、比别人抢占更多的资源等当作自己的奋斗目标，必然陷入各种虚荣和攀比之中，必然带来单位或组织之间的各种内耗，从而引发所谓的“内卷”。相反，一旦竞争无望，不免走向另一个极端—“躺平”，进而消极懈怠、悲观失落。

2.从价值观的角度看

一个人无论是“内卷”还是“躺平”，其背后的实质大多和不能正确看待自我和他者的关系有关。“内卷”不同于人们平时所赞美的拼搏和奋斗精神，而是沉迷于“以自我为中心”，认为有限的资源非“我”莫属，想尽各种办法争取自身利益最大化。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观将导致：当自己有竞争优势的时候，沉陷“内卷”;当“内卷”无望的时候，不免“躺平”。从价值观的角度看，无论是“内卷”还是“躺平”，所聚焦的无非是个人的利益和感受，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观必然引发的人生状态。

人生的终极目标：成为更优秀的自己

现实生活中，有些人盲目制定了人生奋斗目标，不懂得不断提升完善自我才是事业有成的基础，而是将奋斗方向限定在身边的人身上，将“比他人强”视为所谓的奋斗目标，却忘记了人在天地之间，最根本的努力方向不是和任何人攀比，而是自我超越，做更优秀的自己。

1.“天爵”和“人爵”的有机统一

孟子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弃其天爵。则惑之甚者也，终亦必亡而已矣。”（《孟子·告子上》）[1]孟子在这句话中指出了每个人一生努力的方向：“天爵”和“人爵”的有机统一。所谓“天爵”，仁义忠信，乐善不倦，实际上是指一个人内在的成就和修为;所谓“人爵”，公卿大夫，实际上是指一个人所得到的地位名利等外在的东西。“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则道出了两者的关系，即一个人只有把内在的修为、素养等提升起来，才能获得和承载外在的名利、权力等考验。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智慧启迪我们：只有厚德才能承载万物，只有“内圣”，才能“外王”。因此，《大学》强调，只有经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的“修身”与“内圣”的锻造，才能创造“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外王”事业。人一生的努力，并不是非要打压他人、非要比他人强，不是非要比他人占有更多的资源，而是修养自己的“天爵”，取得内在的成就，并在这个过程中，服务人民，奉献国家，赢得社会的认可，取得外在的成就—“人爵”。

2.人生目的应聚焦于提升自己

每个人的天分不一样，每个人的特点、优势和不足也各不相同，我们所应该关注的是不断地提升自己，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国家作力所能及的贡献。至于他人的成就和光环，则要客观看待，不应该勉强，更不应该“内卷”。《中庸》有言：“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2]，即真正的君子安于自己的位置，也就是把自己的本分事做好。因此，一个人做好本分的事，踏踏实实地努力，这才是真正的成功之道。就像雷锋专注做好一名战士、焦裕禄专注做好一名人民公仆、袁隆平专注做好一位杂交水稻科技工作者，他们都没有患得患失、虚荣攀比，“素其位而行”，笃定自己的目标，在为祖国和人民的无私奉献中实现人生价值。

然而，有些人由于没有树立正确的人生目标，则导致社会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人生状态：有的人没有理想追求，难免浑浑噩噩、无所事事;有的人没有清晰的人生目标，陷入各种虚荣攀比和无尽焦虑中，备受煎熬，一事无成。《孟子·尽心下》篇中，对什么是真正意义的人做了一个判断：“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3]仁的表意，就是人。二者合起来，就是道。人之所以是人，不是衣冠禽兽，不在于饮食男女，不在于追逐各种欲望、名利等，而恰恰是具备“仁”这种品质。一个人“成仁”的过程，根本取决于自己，与外在的地位、权势等无关。一个平凡的人，可以达到圣贤的境界;反之，一个拥有外在光环的人，其内在的境界未必很高。当然，从长远来看，一个人“内在的境界”与“外在的成就”只有相匹配，才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因此，一个真正有智慧的人，专注于内在成就的提升，诚心诚意地为人民服务，为国家作贡献，至于外在成就如何，只要尽心尽力了，都可以感到欣慰和喜悦。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4]这就是孟子所言的“立命之学”—尽自己的善心，就是觉悟到了自己的本性。觉悟到了自己的本性，就是懂得了天命。保存自己的善心，养护自己的本性，以此来对待天命。不论寿命是长是短都不改变态度，只是修身养性等待天命，这就是正确看待命运的方法。也就是说，人生应该聚焦的是不断自我提升，做更优秀的自己，至于外在的名利、地位、权力乃至生命的长短等，都能坦然受之。

成功的必由之路：“小我”融入“大我”

从价值观的角度看，所谓“内卷”和“躺平”的背后，与“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观密切相关。“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观，必然导致人与人之间的攀比。面对任何好的机会、荣誉、利益等，都要抢占先机，容不得他人优秀。当自己有争抢的实力时，必然“内卷”;没有争抢的实力时，则“躺平”放弃人生责任。那么，我们不禁要问“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观，究竟错在何处？这是我们必须厘清的基本问题。

1.“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观错在何处？

社会上曾有一种论调：价值观是多元的，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价值观取向，不能用正确与错误来判定不同人的不同价值观。乍看起来，这种论调似乎有些道理，然而细品起来，实则不然。这种论调的错误在于只强调价值观的主观性和多元性，而忽视价值观的真理性和客观性。价值观不仅多元，更有对错，我们必须旗帜鲜明地倡导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正确价值观来自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准确、客观反映。马克思曾经指出，人类社会是由“社会体系的各个环节”构成的，是“一切关系同时存在而又互相依存的‘社会有机体’”[5]。如果说社会的各个要素是一个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有机整体，那么人与自然的关系也是处在相互影响的密切关联之中。中国传统哲学提出的“天人一体”的哲学理念，就是人与自然各个要素之间密切联系的反映。基于“天人合一”视野中的社会有机体论，我们可以发现“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观将“小我”从整个社会有机体中割裂出来，过于强调“小我”的利益和诉求，而忽视了“小我”与他者、社会、自然的密切联系，必然会引发人与人、人与社会、个体与集体、个体与国家等的各种冲突。从而，一个一个以“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观的人所组成的社会群体，也必然会导致“人类中心主义”“狭隘民族主义”等的弊端，引发不同国家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各种冲突。

2.什么才是正确的价值观？

反映人们真实生存状态的价值观，才是客观、正确的价值观。人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最重要的属性就是社会属性，所以马克思说：“人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一个人如果脱离了所在时代的社会属性，极容易被边缘化，尤其是随着社会的发展，社会分工协作越来越密切，从来没有单枪匹马的“英雄”，都是大家勠力同心、共同奋斗的结果。个人的幸福离不开国家的强大，试想改革开放后涌现的企业家们，他们固然是社会的佼佼者，但是如果他们出生在1937年沦陷的南京，结果又是如何？因此，托起一个人幸福和成就的最大力量是国家的繁荣昌盛。“以自我为中心”割裂个人与国家的关系，单纯强调自我的利益，忽视个体对国家的责任和奉献，显然是错误的价值观。

考察人类不同文化体系对个人价值观的塑造，不难发现：文艺复兴以来，欧美一直强调所谓的“个人至上”。而中国文化塑造的价值观则是主张“个体价值”与“集体利益”“国家利益”的有机统一，主张人与宇宙万物的和谐共生，“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6]。无论是直面文艺复兴以来人类社会内在的积弊和问题，还是考察人类的真实生存状态，我们发现：西方所强调的“个人至上”的价值观，虽然对激发个体的创造力有重大价值，但由于忽视和违背人与人、人与社会、国家与国家、人类与自然界的真实关系，必然引发社会上各种问题和人类精神领域的各种焦虑和迷失。在“个人至上”价值观的驱使下，从微观上看，必然引发“以自我为中心”的个人倾向，在生活中沉陷于各种攀比和“内卷”;从宏观上看，一个秉持“个人至上”价值观的民族，强调弱肉强食、丛林法则、赢者通吃、零和游戏等所谓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必然会引发国际上的各种冲突。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也必然会导致“人类中心主义”，违背践踏自然规律，满足人类的各种欲望，引发人与自然的各种矛盾和紧张。

面向未来，人类如何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如何实现不同国家、民族与文化体系的共生共荣，中国文化所主张的“人与他人、国家、社会、自然万物”之间的和谐统一的价值观，具有重要价值。“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就是中国文化价值观对如何塑造新的国家交往规则作出的贡献和努力。

3.“小我”融入“大我”，“大我”成就“小我”

每个人都渴望成功，渴望有更好的地位和收入，这可谓是人之常情，不能简单地说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但这种想法对于成功实质的理解，却往往流于表象，错解成功的“因”和“果”。那么，究竟什么才是成功的“因”和“果”？

人的意识是在实践中生成、实现和确证的。正是在实践过程中产生了人的意识，使人的生命活动成为有意识的生命活动，人成为有意识的社会存在。一个人的价值有多大、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归根结底脱离不了社会，即一个人对社会的价值。正如爱因斯坦所说：“一个人对社会的价值，首先取决于他的感情、思想和行动对增進人类利益有多大作用，而不应看他取得什么。”也就是说，奋斗和奉献是人生永恒的主题，一个人通过奋斗和奉献为他人、社会创造的价值、作出的贡献，就是成功的“因”;一个人得到的地位、尊重、认可、收入等，则是成功的“果”。一个有智慧的人，不执着于获得成功的“果”。“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踏踏实实，努力奋斗，在为社会创造更多价值的过程中逐渐实现“内成就”和“外成就”的有机统一。

如果将一个人的一生比喻成一滴水，而社会就是大海，只有将自己的一滴水融入社会的大海，才会永不消失。当我们回溯历史长河时，不禁发现，在影响人类文明的伟大人物的身上都有同一共性，即将“小我”融入在为他人、为社会、为国家奋斗的“大我”中，服务了社会，成就了自己。由此，我们不禁赞叹古人的智慧：“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7]“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8];我们也就更能理解中国共产党的宗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党的宗旨，不仅是每一名共产党员毕生努力的方向，而且也为每一个人如何成功指明了道路，即将“小我”融入“大我”，让“大我”成就“小我”。

结语：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

超越“内卷”，摒弃“躺平”，不是不要奋斗，而是更好地奋斗，为正确的目标奋斗;不是不要同他人比较，而是绝不要虚荣攀比，要见贤思齐，在服务人民、奉献社会中成就自己。

孟子曰：“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9]（《孟子·尽心下》）。真正的君子，明白了人生的奋斗目标，树立了正确的价值观，面对任何人生的际遇，都会坦然自得，则不会有“内卷”和“躺平”现象的产生。因此，从确立正确的人生目标来看，人生就是在不断提升自我的智慧、德行和境界，成为更优秀的自己，成为真正的“仁人”;从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来看，人是活在天地之间的，只有认识到人与人、人与社会、个体与集体、个体与国家的内在关联，自觉摒弃“以自我为中心” 的价值观，将“小我”融入“大我”，为人民服务、为国家奉献，才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实现个人的价值。“故君子居易以俟命”，无论在任何境遇中都能处之泰然，不焦虑，不懈怠;无论是位高权重，还是平凡如初，都不忘初心，力所能及，做一个对人民、对国家有益的人。

参考文献：

[1][3][4][9]季谦教育组.孟子：第六册[M].北京：北京教育出版社，2018：43-44，60，3，76.

[2][6]周有光.中庸[M].北京：天天出版社，2017：14，42，14-15.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223.

[7]老子.道德经[M].冯鹏，译.武汉：湖北美术出版社，2012：90.

[8]叶绍钧.礼记[M].北京：商务印书馆，1947：233.

（作者单位：中国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责任编辑：卜 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