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客户端算法推荐的伦理困境及解决思路——以今日头条为例

刘 斌

（天津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天津 300350）

在应用伦理学中，有公正、责任等基本伦理范畴以及“不伤害”这一最核心的伦理价值原则。[1]虽然近些年来媒介技术不断进步，新闻客户端等媒体平台利用算法推荐的优势促进了新闻传播活动的发展；但从伦理学的范畴考量，新闻客户端在应用算法推荐过程中引发的许多问题对伦理原则造成了冲击，使其陷入了伦理困境。只有研究并解决这些伦理问题，才能促进新闻客户端健康发展。

对今日头条而言，其新闻客户端算法推荐的方式主要包括利用网络爬虫进行信息内容抓取、用户个人信息收集、内容的个性化匹配与推送。关于新闻客户端算法推荐的研究包括技术原理和技术应用两方面。技术原理方面侧重算法的研究，涉及计算机科学和情报学等学科知识；技术应用方面侧重推荐的研究，与新闻学和传播学等学科领域相关。本论文侧重于算法推荐应用方面的研究，从伦理学视角下分析新闻客户端应用算法推荐的相关案例。

一、新闻客户端算法推荐的伦理困境

（一）对“不伤害”原则的冲击

新闻客户端在应用算法推荐的过程中违背了“不伤害”原则。“不伤害”原则作为伦理学领域的底线伦理原则，要求人们在做出行为时要考虑其行为对他人的伤害以及避免自身行为为他人带来伤害的后果。[2]当前新闻客户端违背“不伤害”原则的行为主要表现为对内容生产者或其他版权方（以下简称“内容生产者”）版权的侵害以及用户隐私安全的侵害。

1.侵害内容生产者的版权

新闻客户端利用算法进行推荐的内容中含有不属于自身版权的作品，侵害了内容生产者的版权利益。自2014年以来，今日头条不断被多家媒体起诉，其通过转码优化和深层链接转载其他新闻媒体内容的方式侵犯了其他媒体的新闻作品版权。[3]2018年9月，今日头条在内的13家网络服务商因网络版权问题被国家版权局约谈。而传统媒体《新京报》的新闻作品持续受到新闻客户端的非法转载，在其公布的前37期反侵权公告中，有60个新闻客户端对《新京报》产生了侵权行为。《现代快报》在2015年9月对今日头条发起的侵权诉讼，经过了3年的时间才获得终审胜诉。[4]这些案例都体现了当前侵权事件繁多，且内容生产者维权艰难的现状。新闻客户端引发的这些版权纠纷问题，使内容生产者的利益不断受损，没有考虑到给内容生产者带来的后果。因此，其行为违背了“不伤害”原则。

2.侵害用户的隐私安全

为了能够向用户进行个性化的新闻推送，新闻客户端需要不断获取用户数据，但这使用户的隐私安全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侵害。2019年6月，就有用户因隐私权被侵犯而对今日头条提起了诉讼；2019年9月，今日头条又因涉嫌过度收集用户隐私被国家计算机病毒中心点名。在算法推荐的背后，新闻客户端会掌握用户在各种媒介上对信息的每一次浏览、评论、转发等行为的数据，并将其用来塑造用户的个人标签。[5]因此，针对以上的案例，可以看出用户在使用应用算法推荐的新闻客户端时，自身的隐私安全无法得到完全的保障。据艾媒网的检测报告显示，今日头条在2019年的每月活跃用户数量已经过亿。[6]如此庞大的用户信息数据，加上今日头条在2019被爆出的泄露用户信息给第三方的丑闻以及其旗下信贷平台被举报泄露个人隐私的行为，[7][8]使公众对自身被收集的信息的安全程度更加感到担忧。倘若这些数据遭到泄露，将会让用户不断收到从未关注过的广告电话，给其个人日常生活带来困扰；甚至在不法分子得到用户的隐私后，使用户面临着遭受诈骗的风险。

（二）对伦理责任的冲击

新闻客户端在应用算法推荐的过程中违背了伦理责任。“责任”在伦理范畴内的含义同职责、使命相同，是人们应当自愿承担和履行的道德义务，其义务范围包括对社会、集体和他人三个方面。[9]我国媒体的社会责任要求媒体必须抵制假新闻以及有害人们身心健康的内容。[10]而在应用算法推荐过程中，新闻客户端违反媒体社会责任的行为就表现为传播虚假新闻与传播暴力色情信息。

1.传播虚假新闻

新闻客户端在应用算法推荐过程中违反媒体社会责任的行为首先表现在虚假新闻会被当作事实来源通过算法推荐给对该新闻感兴趣的广大用户，并会使新闻失实的影响进一步扩大。如2019年6月，一条源于今日头条上认证新闻为“龙视新闻法制频道”的“中国车视”的新闻《「中国车视」通告|公安部最新通告：8月1日起车牌绑定驾照，消分“实名制”》称：为治理消分乱象，有关部门推出了新的消分规则。这一新闻在今日头条上被大量推送并被腾讯网等媒体平台纷纷转载，引起了广大网友的关注，但很快这条信息就被公安部交通管理局辟谣，表示此消息为假新闻。新闻客户端没有承担上述抵制假新闻的媒体社会责任，这便是能够证明新闻客户端违反伦理责任的一个重点案例。在2018年《新闻记者》杂志公布的虚假新闻研究报告中显示，虚假新闻的类型已经分布在体育、教育、文化等各个领域。[11]在当前虚假新闻遍布领域分散的情况下，发生上述失实新闻传播的事件可能会因新闻客户端应用算法推荐而变得更加频繁。传统的新闻媒体能够时刻秉承责任应对新闻报道的风险以及各种潜在的危害可能；但算法是基于概率的相关性来做出决策，与人类擅长的因果决策模式在逻辑上并不相同，如果不能解决新闻客户端传播失实新闻的行为，会使社会上存在各种谣言，影响新闻传播活动的有序进行。

2.传播暴力色情信息

新闻客户端在应用算法推荐过程中违反媒体社会责任的行为也表现在大肆传播暴力色情信息，新闻平台中的频道领域整体存在大量低俗内容。2018年4月，今日头条就因存在低俗、暴力、色情等内容被国家广播电视总局通报并勒令下线整改，之后今日头条宣布关闭了APP内语录、段子等五个频道。用户可能会因自身的一次失误点击而不断收到相关暴力色情内容的推送，而这些暴力色情信息会对青少年的心理健康造成一系列不良影响。由此可见，新闻客户端没有遵守抵制有害人们身心健康内容的媒体社会责任。

二、新闻客户端算法推荐伦理困境的解决思路

（一）完善法律规定

新闻客户端对算法推荐技术的应用仍然处在发展阶段，要解决新闻客户端与内容生产者以及用户之间利害纠纷，需要对当前的法律规定进行完善，针对具体的纠纷事项进行侵权范围的明确。2017年国务院印发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中便从法律法规、重点政策等方面提出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相关保障措施，[12]可见法律法规在应用技术发展过程中的重要性。在针对当前相关法律规定进行分析研究后，对维护内容生产者的版权利益与用户的隐私安全方面提出了以下关于完善法律规定的建议。

1.明确媒体平台为使用新闻内容付费

首先，应当在法律规定上对新闻聚合平台使用新闻内容做出具体规范要求，促进平台与传统新闻媒体达成协议。2021年2月25日，澳洲政府通过了全球第一个强制数字平台为媒体内容付费的《新闻媒体和数字化平台强制议价准则》，明确了媒体内容在数字平台上的版权价值。[13]在互联网媒体时代，面对今日头条这种利用“深度链接”套嵌显示第三方新闻页面内容的隐蔽转载方式，许多媒体都陷入版权被侵犯又维权艰难的处境。只有明确规定新闻机构有权要求媒体平台为使用其新闻内容付费，才能进一步维持新闻传播活动中的版权秩序。

2.制定保护个人隐私信息的专门法律

面对当前的隐私侵犯问题应当建立保护个人隐私信息的专门法律，对当前公众个人隐私信息的所属范围、侵权标准等事项都做出具体的规定，以此对媒体平台收集和使用用户信息进行硬性约束，保障用户的个人隐私。虽然公众的隐私权和版权（著作权）都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第二条中所规定的民事权益，但当前却没有如《著作权法》一般的保护个人隐私信息的专门法律。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下称《网络安全法》）的第四十条至第四十四条的规定中，对互联网媒体应当如何收集与使用用户的个人信息等事项进行了基本规定，但这对用户个人隐私信息的保护仅处于底线的层面，在实际生活中依然存在复杂的隐私纠纷问题无法得到具体的判断标准。如在上一章所提到的用户起诉今日头条侵犯隐私权的事件中，用户称今日头条私自上传并保存自己的通讯录违反了《网络安全法》第四十一条中的“合理、必要”原则，但今日头条则称通讯录信息不属于个人隐私信息，[14]这种侵权纠纷便源于缺少保护个人隐私信息的专门法律对隐私信息的所属范围以及侵权标准提供明确界定。因此，要按上述建议制定专门针对保护个人隐私信息的法律。

（二）媒体加强自律

新闻客户端若要利用技术持续发展，除了遵守法律规定还要依据新闻传播的伦理规范加强自律来规避上述的伦理问题。《人民日报》就曾提出要依靠制度与伦理从外部、内部分别进行约束来预防新闻传播失范，并树立了五个“尊重”的伦理规范，即尊重客观事实、尊重知识产权、尊重个人隐私、尊重社会公益、尊重国家利益。因此，以这五条规范为自律准则对媒体提出以下建议。

1.提升内容审核的专业性

当前新闻客户端应当在审核团队和技术团队中分别加入专业人员，以此加强审核团队与技术团队的新闻素养学习，并提高审核团队与算法的配合能力，从而能够平衡审核的质量与效率，使传播内容符合五个“尊重”的规范准则。作为互联网媒体，新闻客户端审核后分发的信息内容是极为重要的，在《人民日报》中的五条伦理规范中均包括对内容的要求。虽然自2018年1月起，今日头条开始进行内容审核编辑岗位的大量招聘，加强内容审核。但在进行这种专业媒体工作的人员中，包含许多没有从事过媒体行业工作或没有学习过传媒专业知识的人。这种非专业性还体现在设计算法的技术团队中，如在今日头条的招聘官网上，关于算法工程师的职位要求仅在技术层面，而缺少对新闻素养的要求。因此媒体平台应按上述建议提升其算法加人工模式下内容审核的专业性，才能以上述五个“尊重”为准则完善对内容的监管审核，保证新闻的真实性并尊重原创内容的知识产权以及避免损害个人隐私、社会公益和国家利益的信息的传播。

2.以技术优势推动版权合作

应对当前的版权纠纷，新闻客户端需要利用自身的技术优势与内容生产者展开版权合作实现共赢。《人民日报》关于尊重知识产权的伦理规范对新闻客户端提出了尊重新闻作品的署名权和收益权的要求。虽然目前已经有大约一万家媒体和今日头条之间进行了版权合作，但今日头条这种购买版权的合作方式因价格等多方面因素逐渐遭到了合作者们的反对。在技术方面，今日头条已经研发了能够解决视频搬运对比问题的CID系统，这一系统给版权方每个月带来了超过140万的版权收益。因此，以今日头条为代表的新闻客户端应当继续将此类技术向文字与图片等内容领域拓展，以技术手段推动互联网媒体与传统媒体等内容生产者的合作，在丰富自身传播内容的同时维护内容生产者的利益。

3.加强隐私保护的技术运用

要保证用户的个人信息数据能够被合理收集和使用，新闻客户端应当加强区块链等技术手段的运用为用户的隐私提供保障。《人民日报》关于尊重个人隐私的伦理规范中写到新媒体如今获取信息更加便捷，其新闻传播活动必须要以尊重个人隐私作为行为共识与道德底线。在今日头条的母公司内部已经实施了一些方案，如员工使用内部专属的应用以及数据泄露的追责机制等。这些作法看似提升了公司数据安全的保护程度，但在用户依然无法主动知晓自身隐私信息如何被具体收集和使用的情况下，上一章提到的媒体平台侵害用户隐私安全的相关问题就无法彻底解决。而区块链技术是一种在保证交易数据与程序公开透明的情况下，全部用户能够在数据存储等多个方面一起参与的技术。如今，医疗健康等多个领域已经开始了区块链技术的应用探索，能够实现用户对自身数据信息的控制。因此，新闻客户端也应该加强相关技术的探索应用，使其收集和使用用户数据的行为在用户自身的控制之下进行。

结语

对新闻客户端算法推荐引起的伦理问题的研究，是为了促进新闻传播良好发展而进行的。在肯定了新闻客户端能够利用算法推荐在信息分发环节发挥优势的基础上，对以今日头条为主的案例以伦理学范畴的原则进行剖析，才能够发现当前新闻客户端在应用算法推荐过程中产生的违反“不伤害”原则和伦理责任的伦理问题。而这些问题的产生不仅有相关法律规定不够完善的原因，也有媒体平台缺乏自律而导致的原因。从法律规定的方面来看，需要明确媒体平台为使用新闻内容付费的规定以及建立保护个人隐私信息的专门法律；从媒体自律的方面来看，新闻客户端需要提高审核专业性，并加强技术的运用来解决内容版权问题和用户隐私问题。媒介智能化发展的趋势不可阻挡，但其研究一定要以为人类服务为核心，在媒介发展的过程中，要保证媒体对技术的应用符合伦理原则规范，才能推动新闻传播活动健康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