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镇伟 伍 巧
(1.苏州大学文学院 苏州 215031;2.南京大学信息管理学院 南京 210023)
根据现存的印刷品实物和文献记载,雕版印刷技术最早应用于佛经和民间历书的刊印。晚唐至五代时期,儒家经典等始经雕版印刷传播。至于宋代,雕版刻书开始兴起,作为一种新兴的书籍出版事业,在快速发展中,逐渐形成官府刻书、私家刻书和坊肆刻书鼎立的生产格局。明、清时期,雕版刻书走向鼎盛,苏州、南京等城市成为全国的刻书中心之一。
据《明史》“食货五·商税”记载:“明初务简约,其后增置渐多,行赍居鬻,所过所止各有税。其各物件析榜于官署,按而征之。惟农具、书籍及他不鬻于市者勿算,应征而藏匿者没其半。”[1]此即所谓明初“书籍、田、器不得征税”之令。虽然其中有两点不甚明朗:一是书籍免税的政策施行至于何时,是否仅因“务简约”而设,其后“增置渐多”而废;二是所谓“免税”,是否仅指书籍刊刻过程,还是包括书籍的市场交易?但不管如何,此项“免税”政策是有益于明初刻书活动发展的。
据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王桂平所撰《明清江苏藏书家刻书成就和特征研究》一文可知,江苏私家刻书在明初刻印数量少,且多沿袭元刻本的风格,至中期,随着文坛复古风尚的盛行,则多翻刻宋本,至嘉靖、万历间,则说部、丛书刊刻成风,但明刻书多而不精[2]。惟私家刻书,颇为讲究,刻印本质量较好,这是因为私家刻书,并非如书贾以投资求利为价值取向,因此十分重视选题和书品,“藏书家所刻的书籍,更为其他藏书家所喜爱,因此又造成书市经济资本的流动”[3]。
大抵私家刻书的主体,多为出身官宦士族的文人学士及藏书家。在江苏,以苏州、南京、常熟、扬州的私家刻本较为著名。
1.1.1 苏州私家刻书
明代江苏共有私刻210 家,其中苏州10 家、吴县47 家、长洲30 家、吴江22 家,昆山22 家,常熟63 家、太仓16 家,另明代苏州的著述家达1 700 人之多,其著述也多有刻本[4]。
藏书家刻书是私刻的主体部分。《中华再造善本·明代编》收录明代苏州郡城藏书家辑刊的图书十八种,其中嘉靖间以刻书著名的沈与文野竹斋刊本就有三种:汉韩婴撰《诗外传》十卷,有刻书牌记“吴郡沈辨之野竹斋校雕”。沈与文曾刻汉董仲舒《春秋繁露》,因取“繁露”为堂名。整体观之,明代苏州藏书家所刊书籍,主要集中在三大领域:地方著述,说部丛书,唐人诗集。
苏州文人的别集,以成化、弘治间吴县张习所刻为最。张习刻书以精雅知名,先后刊行元萨都刺《雁门集》,郑元祐《侨吴集》;高启《槎轩集》及《姑苏杂咏》,杨基《眉庵集》,徐贲《北郭集》,张羽《静居集》;与高启等位列北郭十友的王行《半轩集》等。
纂集苏州地方文献,则以朱存理、钱穀最为用心。
朱存理(1444—1513)字性甫,号野航,长洲人,居葑门。尝手自缮写前辈诗文,积百余家。著有《珊瑚木难》 《吴郡献徵录》 《野航漫录》等。
钱穀辑《苏州三刺史诗集》,隆庆、万历间豫州龙氏刻于苏州,现藏台北“中央图书馆”。另有《长洲志》 《吴都文粹续集》 《国朝文类抄》等,皆未刊行。今上海图书馆藏有《吴都文粹续集》的残稿。
在嘉靖、万历之间,江南说部丛书刊刻成风。如嘉靖二十三年(1544),上海陆楫辑《古今说海》135 种;万历二十五年,嘉兴周履靖辑《夷门广牍》107 种;万历三十一年,钱塘胡文焕文会堂刊《格致丛书》198 种,等等。
1.1.2 常熟私家刻书
书香盈邑的常熟,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在明末清初,诞生了多位大藏书家和名刻书家,毛晋(1599—1659)汲古阁刻书曾经最为知名。
毛晋,原名凤苞,字子晋,号潜在。毛晋一生未涉仕途,仅以秀才的身份,凭借家中丰厚的田租收入,终生从事藏书刻书的文化传播事业,贡献巨大。汲古阁是毛晋藏书刻书的地方,据统计,自明及清40 余年间,汲古阁刻书近600 种,有《十三经注疏》《十七史》及《说文解字》《唐人选唐诗八种》 《元人十种诗》 《宋六十名家词》《六十种曲》 《文选注》《四唐人集》 《乐府诗集》《唐诗纪事》 《吴郡志》 《琴川志》 《吴地记》 《吴郡图经续记》 《海虞古文苑》等,以及佛经、道藏等。世称“毛刻本”,或“汲古阁本”,时有“毛氏锓本走天下”之说。
汲古阁刻书,无论讲数量、种类,还是雕印质量,都是古代民间刻书史上前无古人的大家名坊。杨绍和海源阁旧藏汲古阁影宋精抄《五经文字》,卷末有毛晋季子毛扆跋,称:“吾家当日有印书作,聚印匠二十人,刷印经籍。扆一日往观之,先君适至,呼扆曰:‘吾缩衣节食,遑遑然以刊书为急务,今板逾十万,亦云多矣。’”[5]仅印书工匠就达二十人,则雕刻工匠当远过于此。
毛晋不仅自己刻书,还代人刻印书籍。如为张溥刻《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 《南史》,为王象晋刻《群芳谱》,为钱谦益刻《列朝诗集》,为乡贤冯班刻《冯定远全集》,为李玙刻《群芳清玩》,为张潜刻《苏门六君子集》等。
从历史文化传播的角度审视毛晋刻书的文化意义,有两点是应该予以特别提出的。
其一,影响研究、刊书的风尚。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开古代字典编纂的千年风尚,然元明两代,学者不重小学,公私刻书,竟无顾及,一代经典遂有沉晦之虞。毛晋崇祯间购得北宋刻小字本《说文解字》,即予翻雕行世。清代许学大盛,名家辈出,汲古阁本的刊行流传对此具有一定的影响和促进作用。大规模汇刻词集,毛晋的《宋六十名家集》是宋以后的第一家,直接影响了清代词集刊刻之风。
其二,汲古阁刻书,保存了大量珍稀古书的足本。《津逮秘书》是毛晋精心校刻的大型丛书,所收以宋、元人著述为主。毛晋一改明末坊间汇刻丛书随意删削节取,以省成本之风,努力求取善本,全本付刻。
毛晋对于底本选择十分慎重。多取宋、元善本,并延聘学人为之校勘。每一书校刻毕,则跋数语于后,多述版本流传渊源、底本选择等事。连印书用纸也毫不苟且,特于江西订制,厚者谓“毛边”,薄者曰“毛太”,纸润墨香,绝非寻常坊刻本所比。潘景郑(1907—2003)曾广事搜稽,共辑得249 篇,编集为《汲古阁书跋》,由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在1958年出版。
1.1.3 南京私家刻书
明代南京私刻十分有名,刻书名家有胡正言、焦竑等。
胡正言(1582?—1672?),字曰从,号十竹斋主、默庵老人,因擅篆刻绘画,曾为南明弘光朝廷刻制国玺,被授武英殿中书舍人,后辞官隐居南京鸡笼山侧,足不出户,潜心研究制墨、造纸、篆刻、刊书,致力经营木版水印和出版事业。主持雕版印刷《十竹斋书画谱》和《十竹斋笺谱》,开套色版画先河[6]。
焦竑(1540—1620),文学家、史学家、文献考据学家,所著涉心学、子学、佛学、文学、史学、目录版本、考据、文献整理等诸多方面,共有20 余种,其中见于《四库全书总目》有16 种[7]。
天启六年(1626),江宁人吴发祥刻成《萝轩变古笺谱》,为现存最早饾版工艺刊印的传本。
在明代中后期,扬州也有若干刻书家。多数是本地的文人学士、藏书家,也有一些是外籍官员所刻书[8]。此外,江阴藏书家朱承爵(1480—1527)“朱氏文房”刻书,颇为精美。于正德十六年(1521),用仿宋字刻唐杜牧《樊川诗集》。还刻有《浣花集》,以及《咏怀诗》、《黄太史精华录》八卷、《庾开府诗集》四卷、 《西京杂记》六卷等。
坊刻图书在江苏有金陵、苏州两个重镇,其选题多小说、戏曲、医药书等实用图书。
1.2.1 金陵坊肆刻书明代南京书坊常在名号前冠以“金陵”或“秣陵”二字,有以其地望之古老显赫为招摇。金陵书坊的刻书活动,明初并不活跃,明太祖洪武至武宗正德近二百年间,目前知见的书坊不到10家。而世宗嘉靖至神宗万历末近百年间,这个数字就猛增至40 多家,可见嘉靖、万历年间是金陵坊刻书籍发展最好的时期[9]。
金陵书坊集中在南京城内的三山街及太学前,因而有书坊冠以“三山街书林”、“三山书坊”字样。1980年,张秀民(1908—2006)根据历代藏书家书目及原书牌子,考录了明代金陵书坊的名号和数量,凡得50 余种,结论是“稍少于建阳而多于北京”。数年后,张先生又根据新材料作了修正,举出93 家金陵书坊,其“多于建阳九家,更远远超过北京。”[10]其刻书以戏曲小说、医书良方为多。
明代金陵书坊以唐氏为最,有名号可考者多达15 家。周氏居其后,达13 家。唐氏书坊以“富春堂”为首,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有《绣刻演剧》残本,题明金陵唐氏富春堂辑刻,而卷内除题唐氏富春堂、世德堂外,尚有金陵文秀堂、文林阁等名目。已知除“文秀堂”外,其他均系唐氏家族的书坊。全书共分6 套,每套10 本,套前各有书衣一页,题“绣刻演剧第几套”。
王重民(1903—1975)在鉴定后认为:“此编显系两家或数家书林所刻,后其书版殆均归唐氏,始汇为是编。[11]”其实并不一定是版归富春堂,而是几家唐姓书坊联手推出畅销戏曲剧本丛刊,名望所归,举“富春堂”的名牌领衔。“富春堂”在万历间以刻曲著称,所刻有百种之多,仅现存辑入《古本戏曲丛刊》初、二集者就达25 种。此外,还刻有不少医书、文人诗集、琴谱等。
1.2.2 苏州坊肆刻书
据《中国印刷史》《江苏刻书》等书记载,明代苏州一地的书坊有67 家,主要集中在金门、阊门—带。因其为最繁华的商业区,便于书籍的销售,故书坊名号前多冠以“金阊”字样,如金阊世裕堂、金阊书业堂、金阊拥万堂、金阊贯华堂、金阊黄玉堂、金阊宝鼎斋、金阊十乘楼、金阊叶敬池等,在67 家书坊中,有多达39 家都以此为招牌[12]180。
苏州刻书以注重质量为特色,正如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所说:“余所见当今刻本,苏、常为上,金陵次之,杭又次之。近湖刻、歙刻骤精,遂与苏、常争价。蜀本行世甚寡,闽本最下。”[13]其为出版好书,常购买上乘书稿或善本古书。苏州藏书家众多,大多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且家资富有,作为图书消费的重要群体,他们对于图书的要求高,也便成为了苏州书坊生产高质量图书的驱动力。
此外,以“吴门”“吴郡”等为名号的书坊也不少,如吴门徐氏大观堂、江苏万寿堂、吴郡赵均小宛堂、吴郡袁乐佳趣堂、吴郡金李泽远堂、吴郡寒山赵氏宛委堂、吴郡绿荫堂、古吴聚德堂、古吴麟瑞堂、吴郡沈与文野竹斋、吴郡八咏楼、吴郡宝翰楼、吴郡顾凝远诗瘦阁、吴郡龙山草堂等[14]。
无锡也是书坊较多的地方,也有活字版印书。如顾起经的奇字斋、王化醇的尊生斋、秦汴的绣石书堂,以及华氏会通馆、兰雪堂和安氏书坊。在常州,有书林何敬塘刻印的《重刻张阁老经筵四书直解》 《皇明三元考》等。
清代康、雍、乾三朝,无论在刻书的数量或质量上,都属于历史上最好的时期之一。其中官刻、家刻特别强盛,而坊刻则相对较弱。这是因为清朝廷挟军事、政治之强势,帝王们想通过大规模编刊书籍来表达“稽古崇文”之意,以点缀所谓的“盛世”。另一方面,满清主政华夏之后,罗织了严酷的文网,制造了多起“文字狱”,文人学者只得潜心于故纸堆,整理旧籍,于是盛行考据之风。一大批学问出色的版本学、校勘学者助力官府或私家刻书,使这一时期的官刻、家刻本书籍有着较高的价值。
藏书家刻书在清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化现象。乾嘉时期,一代学者先后以毕生的精力才智,孜孜于对古代文献的整理研究,以考据学的丰硕成果,在我国古代学术思想史上写下了极其辉煌的一页。考据学的研究,首先在于恢复古代文献的本来面貌,校刊古籍自然成为一个不能回避的重要课题。于是,学者藏家竞起刻书,成一代风尚,或如张之洞所说:“前代经史子集,苟其书流传自古确有实用者,国朝必为表章疏释,精校重刻。”[15]
校刊古籍除了彰显学术以外,还能以保存古籍之功传名于世,这一点尤为藏家所看重。张之洞的《劝刻书说》对此作了精彩的阐述:“凡有力好事之人,若自揣德业学问不足过人,而欲求不朽者,莫如刊布古书一法。但刻书必须不惜重费,延聘通人,甄择秘籍,详校精雕,其书终古不废,则刻书之人终古不泯,如歙之鲍,吴之黄,南海之伍,金山之钱,可决其五百年中必不泯灭,岂不胜于自著书、自刻集者乎。且刻书者,传先哲之精蕴,启后学之困蒙,亦利济之先务,积善之雅谈也。[16]”文中所举鲍廷博、黄丕烈、伍崇曜、钱熙祚,都是清代以刻书名世的编辑出版家,所刻《知不足斋丛书》《士礼居丛书》《粤雅堂丛书》《守山阁丛书》等,名闻天下。
藏书家刻书者以苏州与扬州为最。清初,江苏藏书家刻书主要以软体字手书上版的“写刻本”为主,清中期刻书人数最多,闻名者有:江苏省江宁府的程廷祚;镇江府的段玉裁、蒋和;常州府的赵翼、赵怀玉、孙星衍、叶廷甲、李兆洛、胡文英;无锡的华希闵、浦起龙、秦蕙田、杨潮观、秦瀛、钱泳;苏州府的沈德潜、王应奎、沈彤、毕沅、黄廷鉴、顾之逵、张海鹏、张金吾、石韫玉、黄丕烈、宋翔凤、任兆麟、席世臣、吴志忠、邵子显;扬州府的马曰琯、马曰璐、任大椿、秦恩复、阮元、王引之、陈逢衡、汪喜孙、陆钟辉、黄奭、茆泮林;松江府的王鸣盛、钱大昕、吴省澜、沈恕、沈慈等,这一时期仿刻宋本成为一时风尚。
清代后期,缪荃孙刻有《云自在龛丛书》《藕香零拾》等丛书。
2.2.1 南京坊肆刻书
清代南京的刻书高峰是在19 世纪下半叶,全国各地的书商常年在这里贩书。在南京众多书坊之中,“李光明书庄”尤为著名。卢前(1905—1951)写道:“近百年刻书业则始于洪杨事变之后,随曾、左而起者曰李光明。”[17]李光明,字椿峰,号晓星樵人,室名何陋居,刻书167 种。所刻各书版心下有“李光明庄”四字,书首或冠广告文字,书末或附刻书目录[18]。“李光明书庄”是晚清以来金陵书业的老字号,以雕印蒙学书籍为主,加上印刷精良,刻版工整,蒙童人手一编,行销极广。
2.2.2 苏州坊肆刻书
苏州书坊上承明代的强势,继续保持全国领先地位。根据史料记载,清代有名号可考的苏州书坊在70 家左右,且家家有刻书的记载。如由明入清的金阊赵氏书业堂,自康熙至道光先后刻有《花镜六卷图》 《新评龙图神断公案》 《后西游记》 《说呼全传》 《豆棚闲话》 《芥子园画传》 《景岳全书》《韵综》等。清初金阊书林尤氏宝翰楼康熙至道光间先后刻有《五朝诗七律英华》《增订广舆记》《中晚唐诗》21 种、毛宗岗评《四大奇书第一种》(即《三国演义》)、《李卓吾先生批评三国志真本》《李卓吾评忠义水浒全传》等数十种。与书业堂、宝翰堂并称清初三大家的绿荫堂,康熙时刻《百名家词钞》100 卷、《江右三大家诗钞》9 卷、《平妖传》等。
2.2.3 常熟坊肆刻书
清代,民间书坊经营时间延续最久,刻书数量最多,社会影响最大的,要数继毛晋汲古阁而起的席氏扫叶山房。
席氏本苏州洞庭东山著姓望族,其刻书始自清初席启寓(1650—1702),而以扫叶山房为名设肆刻书则为席世臣。席世臣字邻哉,席启寓玄孙,曾以商籍学生身份与校《四库全书》,乾隆五十一年(1786)钦赐举人,两年后中进士。世臣嗜古好学,家中多藏书,每见佳本,则手自校雠,因以“扫叶山房” 名室,盖取义于“校书如扫落叶”之句。所刻书以史部为主,曾得汲古阁十七史书板,予以重印。当书业扩大后,即在苏州阊门设书铺,以“扫叶山房”为号,所刻书板心多刻以“扫叶山房”字样,扫叶山房之名随着所刻书籍行销天下而传扬四方。
席世臣扫叶山房刻书,始自乾隆末年,主要在嘉庆间,瞿冕良先生《琴川书志》“扫叶山房”条下较详细列有知见目录,较著名的有《十七史》《四朝别史》 《大唐六典》 《贞观政要》《东观汉记》 《旧五代史》等。
扫叶山房在席世臣身后,继续经营书业。咸丰末年,扫叶山房书板在太平军与清军在江南军事拉锯中损失惨重,书坊正在刊印的《旧唐书》书板即毁于当时战火中。在同治、光绪年间,扫叶山房的业务经营和市场有所发展,并把经营中心迁往上海,先后在彩衣街、棋盘街,以及松江、汉口等地设立分号。同时引进石印、铅印新技术,扩大印刷规模和经营范围,线装石印本逐渐成为其主要出版样式。据民国年间所编书目的不完全统计,扫叶山房编印的书籍就达700多种,在清末民初的古书市场上占有很大份额。但在近现代化的民营出版企业如商务印书馆、开明书局等出现后,古籍市场相对萎缩,扫叶山房虽在民国时缀以书局之称,以新面貌,但终因受书坊旧体制的限制,业务日见萧条,并于1954年关门大吉。
因此,有学者认为,大致在清末光、宣年间至民国初年,是传统书坊分化的时代,有的径告破产,有的以木板印书为次,营销书籍为主,有的则完全改营为书店。由此可见,作为古代书籍生产主体之一的书坊在经历了千余年的历程之后,在清末民初,其历史使命基本终结了[12]300-301。
“诗书并驰可终古,岂止唐世论不刊。”(刘弇《寄贺知章》)雕版印刷,曾经长时期地承载着中国的书籍文化,促进了知识的流通,提升了生产和生活的技能,推动了文化的传承。
始终钟情于木板书的,在民国早期的江苏,首推“诵芬室”主人董康(1867-1947)和“涉园”主人陶湘(1871-1940)[19]。两家所刻书籍,都委托北京琉璃厂的文楷斋刻工雕印,版式精美,为藏书界人士所称誉。董康,字绶经,江苏武进(今江苏常州市)人。所刻各书,无论是选择底本,择用好纸佳墨,还是校勘文字,都极为讲究。刻有《诵芬室丛刊》 《读曲丛刊》,《盛明杂剧》初集、二集及《杂剧新编》等。陶湘,字兰泉,亦武进人。酷爱宋、元旧本,及晚明闵、凌两家朱墨套印本、武英殿开化纸印本书,购藏极富。据宋咸淳本影刻《百川学海》一百种,规模宏大,其中缺卷依明弘治年间华氏覆宋本摹补。还覆刻宋本《儒学警悟》6 种、《涉园墨萃》12 种。
此外,在江苏还有赵诒琛又满楼、曹元弼复礼堂、李根源曲石精庐等家刻书,继其余韵。至于苏州文学山房主人江杏溪用聚珍版印行的《文学山房丛书》,则成为吴中木活字印书之绝响,而《南社丛刻》及《笠泽词徵》,则开铅字排印之先声。苏州宝山楼主人潘氏以珂罗版影印古人手迹的《明清藏书家尺牍》与《明清画苑尺牍》,避免了摹刻失真之弊。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宋金元本书影》,悉呈原刻木板书的形貌。这些私家和坊刻出品,成为江苏刻书家对现代藏书界和新兴的图书馆古籍收藏的最后贡献,至今尚为当代文献学界人士所追求和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