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丽娜
“流浪的脚步离开家园,只把乡愁饲养在井中,任何一丝不经意的涟漪,都有可能荡得我遍体伤痕。”这是山珍在《家园如梦》中的一段话。初读,难忘;再读,已是泪流满面。
幾人愿意被迫离开安乐窝一般的家园,跟随风的方向一路奔波呢?几人愿意抬脚走出这方热土,任凭汗水肆意挥洒在陌生的土地上呢?几人愿意放手亲人,与一切从不熟识的梦作伴呢?或许迫于生计,或许迫于无奈,我们如同作者山珍一样,把乡愁饲养在井中,独自舔舐思乡的伤口。他将爱恋家园的心伸向出发的方向,细细描摹父母疼爱自己的生活细节,这引起了多少游子的共鸣啊。
“浅浅的月光流进了我的村子,挤进了那扇用牛皮纸蒙住的三扇窗。”这样的夜里,如此安静,安静得让人情非得已,思念的眼眸频频回望,遥遥地探及儿时的童年。童年的人,童年的事,童年的所有欢声笑语,还有童年那沉痛的回忆:挚爱的母亲移居至山坡的另一个世界,满眼爱意地护佑着她的儿女平安、吉祥。
炊烟缱绻着旧时光,氤氲在心灵深处,化作一种别样的味道,涤荡在岁月静好的路上,浓郁的味道攫住流浪的脚步——
那时,暮色四合,烟火气息推搡着,挨挨挤挤地浸入心脾。鱼鳞般的瓦砾间升腾起缕缕炊烟,和着夕阳余晖袅袅婷婷地升起,又消隐,我就知道,这家男主人田间劳作而归,孩子们学堂下学了,一家人的幸福时刻凝聚在炊烟的召唤中。
炊烟是这家人的不朽灵魂,——女主人家里田间劳作了一天,一盆热水褪去了一身杂芜,手绢绑成蝴蝶结扎起的长发散落在肩头,从大门外如山的农作物秸秆上,纷纷抽出柴禾,垛在地上扎成一捆,抱起来向屋内走去,幸福就荡漾在那一扭一扭的欢快的步点上。火柴棒“哧——”地一声点燃了她所有生活的守望,弹奏着锅碗瓢盆的交响曲,生活的希望燃烧在红彤彤的灶膛里,生活的热情酝酿在沸水的热气中。烟囱里升腾起的炊烟是这家人所有的生的企盼——有炊烟就有等待,有炊烟就有归属,炊烟就是家园的代名词。
在外的游子对这种烟火气息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深切的挚爱。这种气息弥漫在炕窑里,熏醉了整个村庄。以致长大后的许多年,我都固执地以为,这种烟火气息就是家乡的醇厚的浓香,它们合二而一,不可分割。
萧瑟的季节,夕阳的余晖逐渐暗沉下去的时候,田间一片荒芜,庄稼里的汉子用铁耙把枯叶干枝聚堆燃烧,浓郁的黑烟顿时迷蒙了整个山头,像是乌云席卷而来,就连天边的华山都若隐若现起来。先是红色火头闪烁,泛着金光,不一会儿,火势渐退之时,烟雾便缭绕开来,袅袅旖旎,渐渐溶化,继而稀薄,最终淡去,只剩下嗅觉的享受。
“在家门前那堵不倒的竹篱笆上,我将把自己攀援成一株不老的牵牛,紫色的喇叭始终朝向敞开着的家门,芬芳屋里的每一道墙缝”。流浪的脚步可以跟随它找回家园的方向,找到家园存在的意义。
日子归于平静,炊烟依旧袅袅,坟茔前的那一串青烟,随着清风四散飘扬,诉说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家园如一根拉不断的线,末端总系着一个命名流浪者的大风筝。”即使风筝飘飞到天涯,那根线,永远系着那端叫做“家园”的地方。